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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扎纸匠

    (平行世界,切勿代入现实)

    “淅沥沥”,

    天空,

    下起了雨。

    “轰隆——”

    紧接而至,

    雷声响彻,

    雨幕——

    逐渐模糊了视线。

    天下雨,

    是云哭了。

    少年从窗口向外仰望,他伤感的神情不由得让人心疼。

    或许是泪水模糊他的视线,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然后低下了头,看向手里紧紧攥着的照片。

    黑白照片上的老人慈祥和蔼,笑容可亲,这是一个长相本就面慈目善的老奶奶。

    只有死人的照片才是黑白色,

    少年的奶奶去世了,

    这是遗照。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告诉少年这是骨灰盒,又叫寿盒,只有被装进这个盒子里的人,才是真正的算得上寿终正寝——当然,这也只是个说法而已。

    他亲眼看着——奶奶被人推着进入火化间。

    奶奶的遗体进行火化后,只剩下一堆骨灰,骨灰被工人很随意的装进了一个小盒子里头。

    那么大一具遗体,被火一烧,只剩下一捧灰烬,人死归尘,莫过于此。

    奶奶走了。

    只留下他一个人。

    他或许除了血缘上的亲人,就真的是再也没有亲人了。

    如此,

    他认为也挺好。

    少年自小是个留守儿童。

    父母将其生下,扔给奶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一次,甚至连个音讯也无。

    都说留守儿童缺乏管教,其实他们只是缺爱。

    对于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少年从来没抱过任何期望。

    直到昨天,

    村里寄来一个包裹,这是少年父母寄来的。

    当时拿到包裹,

    少年又怕又紧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紧张,这紧张感当时让他忘了心底里的恨。

    可他还是很伤心,

    奶奶走了,他们也没有回。

    这个包裹,就在少年跟前。

    这是一口纸皮箱子,

    被一层透明胶带固定,

    箱子上用黑色大头笔写着村里的地址:尹岭,

    收件人是少年的名字:尹观澜。

    少年姓尹,

    这个村里的人,也大多都姓尹。

    听村里的老人说,百年前村子里姓尹的祖辈们,本是一家人,

    只是后来血缘淡泊了,又因为矛盾纠纷,各自才分了家。

    “观澜”二字,出于《孟子》,取自“观水有术,必观其澜。”

    “尹观澜”这个名字,

    是奶奶找风水师给他批过命后取的,

    奶奶曾说过,希望他能做一个像“水一样的人”。

    尹观澜也曾问过奶奶,像水一样的人,是怎么样的人?

    奶奶在生前也只能通俗的解释:水一样的人,就是做人做事懂要得圆滑。

    确实,只有圆滑的人才能混得好,这是真话。

    奶奶生前是个手艺人,却一生都未曾学会圆滑。

    她是个扎纸匠,

    这是一个不详的封建职业。

    从古至今和死人打交道的那部分人,都不会被世人所正常待见。

    因为怕和偏见,

    人们一直对死亡充满畏惧,

    对于死亡有关的职业也心存嫌弃。

    其实,

    奶奶待他并不好,

    打骂之事,

    常有。

    他小时候,

    是在奶奶的暴力之下长大的,

    后来,

    读书时,

    也一直活在在奶奶的辱骂声里。

    因为奶奶是个扎纸匠,

    村里人说,

    她是个不详的女人,

    当初是奶奶克死了年轻的爷爷。

    至于爷爷,

    听村里的老寡妇说爷爷生前长得很好看,

    只是连个照片都没有留下来,

    只留下了关于奶奶克死一个美男子的流言蜚语,

    这个流言蜚语伴随了奶奶的后半生,

    因为,很多坏人也变老了。

    这个家,

    还是奶奶靠自己扎纸人的手艺赚来的钱,才盖起来的。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

    “啪——”

    火苗窜起,

    尹观澜对着黑白照片露出了轻浅微笑,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淌着。

    火——点燃了黑白照片。

    黑色浓烟,

    从窗口飞出,

    飞向雨幕,

    燃烧后的照片变成了灰烬。

    灰烬,

    开始在房间里打着卷儿。

    火焰,

    在两支白皙的手指上燃烧,

    那两根手指被火焰烫得通红。

    火光殆尽,

    尹观澜甩了甩手,想扔掉手里的残存的灰烬,可还是留下了些许顽固的残余,

    抽出随身携带白手帕,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黑白花纹领带。

    他走向镜子。

    那镜子有人一般高,刚好能照进尹观澜的全身。

    他边走,边笑,边用手帕擦着手指头。

    手指上的灰弄脏了手帕,乌黑的血也染红了手帕,手指上露出了粉嫩的肉,烧焦的皮肤沾挂在手帕上。

    “脏了呢——”

    他的声音很软,充满磁性,如同一个绅士两指捏着手帕,

    又从手帕上夹起烧焦的皮肤,放进了嘴里,眯着眼轻轻的咀嚼着。

    站在镜子前,他开始折叠着手帕。

    手帕渐渐折叠成一个小三角,他望着镜子里的人。

    他望着镜子里的反面世界——望着那满天的照片灰烬还在飞舞。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尹观澜呢喃自语,眼神显得很颓废。

    仿佛——他本就是一个绝望的人,

    他的行为却又对这个世界充满渴望。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身上西服的皱褶,这是他最喜欢的一身衣服。

    这身西服,他从未穿出去。

    因为村里有个回乡的青年失踪了,

    失踪前,所穿的衣服和他这身西服一模一样。

    “叮——咚——”

    很普通的手机铃声,

    听着铃声响起,

    尹观澜秀美的脸上浮现起一抹阴郁,

    脖子处的鼓起了青筋,

    他的太阳穴微微鼓起。

    “呼呼——呼呼——”

    两个深呼吸后,

    尹观澜才拿起屏幕破碎的手机,轻轻点开。

    这是一条短信,

    信息显示:

    【图片】

    终于找到你了,

    等你,不会太久!

    gun滚——!

    用手机发了一个“滚”字后——手机画面顿时一黑!

    “啪!”

    地面巨响,

    四分五裂的零件溅起一地,

    尹观澜狠狠地将手机摔了!

    真是,该死!

    竟然,如此阴魂不散。

    这个信息,从他奶奶死的那天开始,就像是梦魇似的缠着他!

    只要他开机,便会收到这个信息,同时附上一些图片,那都是他不敢直视的图片。

    他也是一个扎纸匠。

    在尹岭,很多人买过他扎的纸人,

    都会买第二次,然后反复的买。

    他扎的纸人,

    比奶奶扎得更好看。

    奶奶走了,

    他就是尹岭唯一的扎纸人。

    轻轻抬起脚,走向床前,尹观南抱起装着奶奶骨灰的骨灰盒,走到父母寄来的纸箱子面前。

    他将骨灰盒放在了纸箱子上,

    又缓缓的开始脱起了衣服。

    首先是那条黑白花纹领带,他轻轻的将领带松开,

    准备将领带从脖子上套出来时。

    “唔——唔——”

    粗咧的喘息声响起,他的脖子挂在领带上,

    他涨红着脸开始脱起身上的西服。

    脱完衣服。

    他身着一件单衣,慢慢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西服。

    火焰开始燃烧。

    似乎见火势还不够大,

    他又走向卧室外,

    外面是扎纸店的营业区域,纸人并排陈列。

    红红绿绿的纸人,甚是好看。

    他站在纸人中间,

    “啪——”

    用打火机点着了纸人。

    尹观澜站在大火之中,一手提着领带吊着脖子,脸色因缺氧而发紫,眼睛里涨满血丝。

    他像是一个渴望亲情的孩子对着被大火燃烧的纸人们亲切呼喊着:

    “你们——你们会陪着我,对吗?!”

    然后,

    一脸猖狂,大声叫嚣着:

    “找到我?!现在,你能找到我?尘归尘、土归土——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大火之中,

    尹观澜一脸生无可恋,他用力拽着领带,白眼猛翻。

    那个他一直躲避的东西,竟然直接入侵了他的大脑,在给他传递信息:

    【终于等到你,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