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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识(48)

    一觉醒来,又是入夜。

    杨朔实在想不到为什么会睡得跟死猪一样,但是醒来以后的精神状态却十分良好。

    他想不明白,肚子却开始叫了起来。

    门外脚步声忽响,一个伙计打扮的人端了一个木托盘进来,盘上放着一大碗饭,一盘油菜、一盘红烧肉、一盘鱼和一壶酒。

    那伙计一进来就将盘子放了下去,口中道:“客官请用。”

    他话才说完,马上就退了出去,由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

    杨朔不知怎的居然觉得这人有点怪,又说不出哪里怪?

    但他还是起身坐落椅子上,打算拿起筷子吃起来。

    但还没动筷,杨朔忽然发觉有点不对劲,原来木托盘上的菜肉饭酒全都冒着一股热气,看样子比刚刚出锅的还要热乎几分。

    木盘子旁边还放着一个白色小碟子,碟子上放着三根银针。

    杨朔几乎下意识地取过一根,插入鱼中,那条鱼顷刻间冒出一股黑烟,银针转眼也变黑。

    杨朔勃然变色,同时拿针的两指陡然生出一股寒意,直透心房。

    他沉吟片刻,倒一小杯酒出来,用发寒的两指又取过一根,插入酒中,杯中酒迅速变黑,银针也变黑。

    那股寒意更重,几乎散入四肢百骸。

    桌上的饭菜犹自散出热气!

    杨朔在心头迅速闪过数个念头,这时一股寒意渐渐放大,毒力越来越重。

    然后就出现令人诧异的一副场景——杨朔以手作筷,一手托起饭碗,将酒与鱼以外的饭菜一股脑儿全吃了。

    每一口送入口中的饭菜烫得犹如火焰一般,偏偏给他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过了片刻,杨朔长长吐出一缕白烟,这缕白烟射出丈余,才渐渐消散。

    杨朔的脸色也回复了正常,他暗自侥幸道:“这银针之上含着的是极阴之毒,饭菜中含着的却是极阳之毒,不论中了哪一种都是必死,但两种混到一起以后,相生相克,反而毒性俱消。”说到这里,陡然间一凛,喃喃道:“我怎么懂得这个的?”

    话声未了,门外传来一阵长笑声道:“亏你还记得这些!”

    杨朔沉声道:“你是谁?”

    那人朗笑道:“你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一边说,一边笑,其中仿佛蕴含着一种奇怪的力量,竟让杨朔听得心头莫名火大。

    杨朔心头火一起,立即惊觉,赶忙调匀内息与这阵笑声相抗,但内心才平定不久,那笑声忽然转为一声轻叱,“没用的东西!”紧接着一阵冷嘲热讽。

    杨朔只忍了片刻,便忍不住大声叫道:“到底是谁!”

    他话声刚落,那阵笑声转眼寂然无声。

    那声音一停,杨朔的心立即放松,冷静了几分。

    忽然间人影一闪,杨朔已窜了出去,他忍不住想出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人!

    他刚出门,院子里已站立着一个小童,低着头,双手竟然捧着那柄七煞刀,恭声道:“杨少侠,您的刀。”

    杨朔一怔,走上前去,道:“谁让你送这把刀来的?”

    那人声音更加恭敬,道:“是君公子让小人送来的。”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之中竟然带着些许自豪。

    杨朔“哼”了一声,一把接过七煞刀,淡淡道:“辛苦你了!”

    那人赔笑道:“为杨少侠服务,不辛苦。”

    杨朔冷冷道:“像宫雄一样被你服务到死,可否辛苦?”

    那小童脸色骤变,却在一瞬间里又恢复正常,淡淡道:“你早已识破那日墙头掷刀,引得宫雄最后引刀自杀的人是我了?”

    杨朔冷冷道:“看在你年纪轻轻的份上,我不想对你动手,赶紧走!”

    那小童立即转过身,不敢再作停留。

    杨朔等他走远,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先前争得要死,却在无意间抛弃,谁知辗转间又回到了自家手上。”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独自回房去了。

    刚进入房,笑声又响起!

    那狂笑声自窗外传来,说不出的刺耳,厌恶。

    杨朔怒道:“笑什么笑,再不停下来要你的命。”

    那笑声仍未肯停,反而更加得意,刺耳。

    仿佛一根尖针,刺入皮肉里,骨髓里,痛得他咬牙切齿,心不能安!

    杨朔握紧七煞刀的手掌的青筋都已暴露,弯刀一展,身随刀起,携着一溜刀光扑向了窗外。

    他的人去势犹如飞电,但等他人穿出窗外以后,那笑声陡然停止,夜色深沉,不见半点人影!

    他根本不知自己这无名怒火到底从何而来,但那笑声一止,心头便即平静了许多。

    他才“吁”了一口气,那笑音又响了起来,在数丈外的一户人家的屋角上。

    只有声音,没有人迹!

    杨朔勃然变色,道:“今日不杀你誓不罢休!”身形一纵,掠了过去。

    他的轻功造诣几可直追当年独行大盗韦客礼。

    也就是说以杨朔的本事,天底下他想追赶的人基本上没几个是追不上的。

    谁知他方自掠上那边屋顶,那笑声又移开了几处院落,竟是比他还要快上一筹。

    若以杨朔平日里的性格,绝不致如此冲动,谁知今日竟然这般沉不住气,那声音一起,身子跟着又扑了过去。

    他身形倏然起落,来去如风,陡然间,前头一处屋脊下似有人影一闪,杨朔加紧脚步,掠了过去。

    笑声骤然停顿,但人已在眼前。

    那人头发黑白相间,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挂着一个小袋子,脸上黑布罩,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杨朔就停在他的两丈外,他本拟照面就是一刀过去,但见了这人以后,不知怎的,已然凝聚的杀意竟然在一瞬间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人竟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又是为何?

    那人凝视着杨朔,忽然道:“你的轻功还是没有什么进境!”

    杨朔的轻功几乎算得上一等一的境界,谁知在这人眼中却还算是差的。

    听了这样一句话,想不生气都很难,杨朔冷笑道:“那阁下的轻功想必十分了得。”

    那人仰天长笑,道:“你不服?那不妨一试!”

    杨朔一听这人长笑,心里就说不出地厌恶,待他话音刚落,迎面就是一刀过去,口中应道:“好!”

    这几个月来,他潜心钻研战云先生所授的刀法密要,自以为刀法更有精进,一刀劈出,人到几已合一,呼吸间,于丈余之距取敌头颅不在话下。

    可是这一刀劈出全然要不出想要的效果!

    明明已经劈出去的一刀,明明对方看着半点也未曾动弹,怎料刀锋临头之际,那人身形忽然倒纵而出!

    这一纵拿捏的时间点不仅准,而且绝!

    那人若早一分闪避,杨朔刀虽未到,刀气先及,亦能伤人;那人双目不仅注视着杨朔的出手,还注意着杨朔脚下的步法,杨朔方动,他的人已先动。只不过杨朔动得快,而他动得缓,这一趋避下反倒不像生死定于刹那间的比拼,而是师徒之间千百遍拆招之下最为普遍的一次。

    但听得“叮”地一声大响,刀光过处,也不知哪户倒霉的人家,屋瓦被震落一大片。

    那人纵后之际又狂笑起来。

    杨朔借着下劈之势弹射出去,向前急追,他手上挥舞着七煞刀,面目不知何时已变得狰狞。

    月色下但见一团黑影在前,一道青光在后,如流星赶月般互相追逐不停,听得耳畔风声呼啸,追了许久,前面陡然现出一座废旧的住宅。

    那人身形稍缓,陡然回头一声厉叱:“看暗器!”一扬手,数十件暗器以漫天花雨式撒了出去。

    杨朔手中七煞刀舞出一片刀花,护住了全身,他这一出手,身形难免微窒,然后,他就看到了被他打落的暗器种类竟然是五花八门,铁菩提、松子、小袖箭、冰糖葫芦……竟然连吃的也能当作暗器。

    杨朔一怔,心头一阵莫名,只觉得这些东西似乎也似曾相识,更奇怪那人究竟是何用意,眼见那人跃入那间破宅,跟着掠了进去。

    四下一片废墟,冷风吹过,一片寂然之中犹自透着几分森森之意。

    杨朔收刀回鞘,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阁下是谁?到底是何用意?为什么你一发笑,我心头就一阵不悦?”

    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对自己想必不会有什么恶意!

    那人目光闪动,道:“追了这么久,你难道还认不出我?”

    杨朔摇了摇头,道:“不识得!”

    那人哈哈一笑,这次的笑声没再引起杨朔的怒火。

    那人笑声一停,跟着厉声道:“你的轻功谁教的?”

    杨朔一怔,跟着就想说出弗叔来,但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他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这轻功似乎是打娘胎出来以后就有的,一直理所当然地运用着,从未想过这一点!

    那人见杨朔犹豫,突然冷笑道:“看来也没有什么值得高明之处,竟然说不出口!”

    杨朔忍不住道:“我的轻功虽然比不上阁下,好歹大多江湖中人也认为盖过当年的大盗韦客礼!”

    其实有人说他的轻功近乎于韦客礼的高妙,却从未有人说过他的轻功盖过韦客礼,只不过这时为了要面子,才如此说。

    听了这话,那人的凝注杨朔的眼神忽然就变了,变得有些深沉,有些柔和,过了片刻,才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杨朔道:“还未识得!”

    那人一字一字地道:“我就是你所说的大盗韦客礼!”这话一说完,凌空一个倒纵,两三个起落,消失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