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鬣狗的欢宴（4）

    这些贵族，他们是懂剥削的。关于抢到这份工作的难度有多大，她完全可以信赖这些大人们。

    只有抢来的东西才会加倍的守护。沉没成本紧紧抓住人的心，所以成了颠扑不破的真理。如果做慈善似的把工作施舍给这些女人，等到失去的那一天她们也只会怨恨她的有始无终。

    让出的位置，就像发放的福利，再想收回简直难如登天。克莉丝隐秘而窃喜的在心里微笑着，仿佛一个捣蛋成功的孩子。

    她在亲眼见证这些男人把自己的特权送进坟墓。她感到心脏里流淌过酥麻的暖流，仿佛针管在血液里注射一个微弱的气泡，气泡在她的感知里缓慢的上浮，破碎成细小的浮沫泵向全身，这带给她一种罪恶的快感。

    就像年幼的纵火犯仰着通红的小脸蛋，去看火舌吞噬卷曲的枯草，吞噬黑夜里的山林时那种快意。那是一种古怪隐秘，藏在夹缝里怪笑的幸福情绪。

    他们以为女人没用，是因为他们从没让女人做这些事。

    等到那一天，女人挤走他们的工位，拿走他们的税收，在他们面前颐指气使，他们会悔不当初，会大吃一惊，会咬牙切齿的骂这些人狼子野心，狼心狗肺吗？

    快一点，得再快一点，一个小时还剩26分钟。她安然的看着窗外教堂的日冕，看时间追着太阳一分一分的流逝。

    她知道在某个东西带着镰刀敲开他的门前，她得快点结束。

    可是她也不那么急，她闲适优雅的懒洋洋的，就像《爱情与其他魔鬼》的玛利亚，在落地窗前一颗一颗吃着金葡萄，葡萄吃完她就要被死亡带去寒风之中。可是她们都不着急，因为她们都不怕那有脚步声的寒风。

    她坐在这儿，灵魂却以一种浮空的角度在看，看这些人熙熙攘攘的交流，她自然也看见了她最大的对手，乌斯.涅尔瓦。

    赌局发展到现在，她的命，她的灵魂，她的随从和金钱，全都是桌上变现的筹码。如果上天的庄家不作美，那死在断头台又何尝不是天意。

    她耐心的等着，等着乌斯耐不住性子。

    如同北境暴风雪里的猎手在躲在树后，耐心的看着这头皮毛华美的猛兽。

    它晶莹的口水从龇起的牙齿间滴滴答答的垂下来，面前的饵是那样鲜美而如此突兀。在它的记忆里有许多同伴因此而凄惨死去。可气候恶劣，它骨子里的贪婪和胃袋里的饥饿像发酸的火，一口一口的舔它的心脏和脑子，带来窒息般的疼痛。

    它犹犹豫豫的低吼着，对着空气狠狠地咬牙切齿，最终小口小口的撕咬嚼碎她这头有毒的驼鹿尸体，耳朵后撇，眼睛紧张的看了看去，在喉咙里对看不见的敌人发出恐吓似的呜呜声。

    她一定会成功的。

    她闭上眼睛，轻轻打开扇子，在扇后安静纯洁的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被一直从侧面窥伺的乌斯看个正着。

    那一瞬间他似乎不在这张冰冷的，宾主各居其位的谈判桌前。他似乎穿过藤花的回廊，来到午后温暖的花园。茶桌边的美貌少女全身沐浴在金黄的阳光下，脸上的绒毛带了点可爱的暖意，闭着蝴蝶长睫沉沉睡去，而她在茶桌下的阴暗角落，那只雪白的手却紧紧的抓着黑色的鸩毒。

    石楠和泰山木的气味交织被嗅觉极好被她捕捉到。她困惑的轻轻抽抽鼻子，像只睡醒的骄纵猫咪。

    于是开满藤花的回廊，午后阳光，睡着的少女，软化成班澜的泡影，无影无踪。他又坐回谈判桌前，正用尽全力试图扼住面前美貌猎物的咽喉。

    红木的长桌是鲜血化出的战场，他与她是各自的王，用白纸和羽毛笔调兵遣将，在觥筹交错间递出撕咬权力的杀招，言笑晏晏，妄欲其死。

    他的呼吸瞬间错乱了几秒，很快平复如初。在这个刹那，他敏锐的意识到，克莉丝带来的东西远不止明面上的金钱，有更恐怖和危险的事物在那些蜜糖的包裹之下蛰伏沉睡，但是无论哪种诱饵，只要足够丰美，为了领地的发展他都愿意试一试。

    政治上没有纯粹的好事。和帝都大人们的手腕比起来，克莉丝带来的筹码如果可以实现，简直可以称得上天赐良机。

    乌斯.涅尔瓦看得出来她有个巨大的秘密。无论是那个少年的琥珀色眼睛还是她本身的黑头发。如果他——他是说如果，他想抓住她，和她扯上关系，想给波尔瓦带来更大的好处，他就得抓住这个机会，这是场未知风险的赌博。

    “至于更具体的下行条例，我们将在下午继续商讨。”他做出了他的决定，权欲的力量在他冰冷的眼睛里如龙翻腾，“请各位离开。我和公女将商议配方的相关事宜。”

    贵族们心照不宣的目光交流了一番，纷纷行礼告退。当金叶大门慢慢合上时，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那张主座。主座上的美人正安静的目送他们离开，黑色的长发和金黑的椅背相得益彰，竟也不显得突兀。

    这里的主人站起身，日光在地面上拉出巨大的阴影，将主座上的少女彻底笼罩。

    他背对着光，面上的表情看不清楚。成熟男性的声音低沉磁性，类如大提琴在角落里沉稳回响，带出隐隐暧昧的温柔。

    “克莉丝多尔.莫森哈莱女爵。不必走后再令我跟随，如果是示爱的活计，我早已对您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