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生活总是瞬息万变
满满一锅粥被吃得干干净净，三人几乎是同时打了个饱嗝。黎昕刚把碗放下就打了个哈欠：“吃饱了就犯困啊。不行不行，我要去睡会儿，昨晚一整晚都没睡，困死我了……”
说罢，黎昕便起身往屋里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看向二人，笑道：“你们也好好休息下吧。尤其是小林子，都困成这样了……”说完，便走进了屋。
白荻竹看向林晨。林晨其实早就疲倦得不行了，除了在小镇外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这两天半的时间里几乎都没怎么合眼，饭也没怎么吃，整个人又累又饿。先前他狼吞虎咽地把粥喝完，头一歪，竟然直接把脸埋到了碗里睡着了。白荻竹也很疲惫，但他还是细心地把林晨脸上的饭粒给擦干净，又为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他将林晨背到床上，自己才刚刚爬上床，也是身子一歪，陷入了昏睡当中，显然体力也到达了极限。
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黎昕走到了二人的身边，观察了一会儿他们的睡姿。他将林晨架到白荻竹身上的腿放下，又将白荻竹被林晨压在身下的头发小心地抽出，笑着为二人盖上了被子。
“睡吧，这一趟，真是难为你们了……”
……
林晨从床上爬起，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才总算是感觉恢复了元气。他看着窗外的天色，阳光明媚，白云悠闲地在空中漂浮着，俨然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清晨。肚子又在这时，“咕咕”地响了几声，林晨心中纳闷，自己不是才刚吃过早饭吗？看这天色，自己只是睡了一会儿的样子，怎么又饿了？
他推开门，正好看到白荻竹在收拾碗筷，黎昕靠在一旁用树枝剔着牙，见到他出来还打了个招呼：“哟，小林子，睡醒了？”
“睡醒了。”林晨打了个哈欠，揉揉迷蒙的眼，问道：“我睡了几分钟啊？刚刚我们不是就在吃早饭吗，怎么你们现在还在吃？”
白荻竹与黎昕对视一眼，笑道：“林晨，你都睡了足足一天啦！我本来想叫醒你的呢，看你睡得那么香，还是算了。”
林晨：“一天？！(ﾟДﾟ)！”
幸好屋旁还有一些晾晒好的肉干，林晨随手切下几片就着野果吃了起来，草草解决了这顿早饭。他来到河边，痛痛快快地给自己洗了个澡，见白荻竹也跳入湖中摸鱼，忙着急道：“小白，你小心点，伤口还没好呢，小心发炎啊。”
白荻竹短暂地愣了一下，直起了身：“对噢，我都差点忘记了。”
洗完澡后，林晨和白荻竹来到崖边坐下。他看向崖壁下的村庄，两条腿伸到外面晃啊晃，只是看着看着，林晨的表情渐渐显得有些呆滞。
“怎么了林晨？”白荻竹一边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道。
“没怎么。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好不真实啊。”林晨叹道：“你想想，这几天我们都经历了什么。
“先是在李二娘家里和陈老三发生争斗；然后李二娘屋子被烧了，翠花被人抓走；我们偷摸下山，连夜赶去救她回来；之后你一把火烧了陈亮的院子，陈亮追了出来，我们在树林里和陈亮一伙儿厮杀……这么多的事情，竟然是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发生的。而在几天之前，我们又有谁想过会发生这些事情呢？那时的我们，不是过着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吗？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原本平静的生活被突然打破，可能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再下一秒，又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转折。前一刻可能大家还聚在一起谈笑，下一刻便要分离了；又或者是两个分开了很久很久的好朋友，彼此之间已经多年没有联络，却可能走在某条路上就突然相见了。”
林晨叹道：“可能这就是生活吧，而生活总是瞬息万变，让人难以预料啊。”
二人沉默了一阵子，林晨说道：“算了，不去想了，总而言之，这次要不是师父，我们就真的危险了。”说着，林晨突然看向白荻竹，认真道：“还有你，小白。谢谢你愿意陪我走这一趟，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真的回不来了。你为我挡下的那些箭，我会一直记得。”
白荻竹难得红了脸，罕见地出现了结巴：“哪，哪有，什么谢不谢的……林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不是说好了吗？”
林晨大笑几声，捏着白荻竹的脸，神色认真：“还有啊，小白，以后你有了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你看你这次就是，明明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不肯告诉我们，我都担心死了……”说着，林晨又红了眼眶。
白荻竹点点头：“以后不会了。”
林晨用力揉了揉眼睛：“算了，这个话题先不说了。师父难得这两天不使唤咱们，咱们去找翠花玩吧？还不知道李二娘一家现在怎么样了呢。”
“嗯，走吧。”
……
村庄内，闲来无事的村民们聚在一起，帮着李二娘重建房子。房子大体的轮廓已经用砖石堆砌的差不多了，还未完成的部分则用茅草随意地搭盖起来。幸好这几天并未下雨，四月的天气很是凉爽，所剩不多的几分寒意也很快就会被阳光驱散，李二娘一家住在里面倒也不会有什么不适。
“翠花！我们来了！”
林晨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翠花回头去看，只见林晨拉着白荻竹从远处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每一下都蹦得老高，显然心情很是愉快。
“林晨！”
翠花放下手里的砖石，笑着朝二人挥手适意。只是在面对白荻竹时，声音立马低了下去，小声道：“还有，还有小白……你们来啦？”
翠花朝白荻竹挥了挥手，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白荻竹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表示回应。林晨知道是为什么，想必是白荻竹在房子中对陈老三做的事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阴影，他虽然没亲眼看见，但从翠花的表情中也能大致猜到一二现场是怎样的血腥景象。
林晨适时地岔开了话题，打趣道：“翠花，建房子很累吧？忙得灰头土脸的，和村长家的那条小黑狗差不多一样黑了。”
“你才黑呢！呸，你才像狗呢！”翠花瞪了他一眼，笑道。
“嘿嘿。对了，李二娘呢？还有李叔，他们在吗？”
“都在呢，爸爸去拉建房的材料了，妈妈手还没好，在休息。走吧，我带你们过去打个招呼。”
翠花说话时眼神一直放在林晨身上，那视线看得林晨都有点尴尬了。此时要动身了，翠花才总算移开了眼睛，偷偷地看了白荻竹一眼，然后又飞快地瞥到其他地方去；而白荻竹表情始终平静，如以往一般站在原地不说话，好似什么事都没有觉察到。翠花犹豫片刻，还是主动走过去挽住了白荻竹的一只手臂，对他笑道：“走吧。”
李二娘离得不远，正在屋后翻晒着稻谷。她早已听到几人的声音，此时停下了手里的活，笑着说：“林晨，还有白荻竹，来啦？”
“李二娘你手还没好呢，怎么还在干活！”林晨一路上跟帮忙的村民们打着招呼，见到李二娘还不消停，忙上去拿过了李二娘手里的工具。
“我这不是闲得慌吗，手也使不上多大劲，索性干一些这种轻松的活计。不然大家都在忙活，我在这里偷懒也不太好啊！”
林晨把李二娘哄到一旁坐下，说道：“没事的李二娘，你就好好歇着吧，这不还有我嘛。翠花，你来干这个吧，这轻松点，建房子的重活交给我就行。小白，你也去那里坐着，陪翠花他们聊聊天。”
林晨挽起袖子，加入到了建房的队伍当中，但并没有离得太远，方便随时同几人讲话。翠花又悄悄地瞥了几眼白荻竹，觉得还是自己主动挑起话题比较好，毕竟人家是为了救自己才会做出那一切，此时她若是表现得太过疏远，难免会让人心寒，何况他们本就是朋友。看着白荻竹慢慢吞吞地坐到了李二娘身边，她好奇地问道：“小白，你怎么了？不太舒服吗？”
“受伤了。”
“啊，你受伤了？严不严重啊？”闻言，翠花心中的愧疚又深了几分，有些不安地问道。这个瘦巴巴的小男生冒着危险来救自己，还受了伤，她原先竟然还想着要躲开他，实在是不应该。
白荻竹侧过头想了想，皱了皱眉，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林晨在一旁开口了：“我之前看到是蛮严重的，可是师父又说是一点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白又倔得很，不肯让我检查一下，我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可能当时黑，我没看清楚吧。但不管怎样，还是让他先歇着吧。”
“怎么伤到的？也是陈老三他干的？”李二娘担忧地问。
林晨：“三言两语解释不清，这样吧李二娘，等我忙活完了跟你们好好说一说。嘿，这一次出行简直可以说是，惊心动魄嘞！”
说着，林晨将砖石高高抛起，正好落到屋子的最上方，在那里稳稳定住，四周的人见到了都拍手叫好。
……
夕阳西沉，村民们都陆续回家了。李二娘朝他们一一谢过，请他们喝了几杯酒，也回到了屋子当中。天气日渐炎热起来，搭建的时辰一般都选在早上和下午较为凉快的时分，虽然一天能用于重建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好在工程也不大，如此速度下去，再有个一周的功夫便可以完活。
林晨忙活完了，脱掉了上衣，来到河边用水好好地抹了几下身子，长呼出一口气：“呼，真舒服！这样出一身汗，真是爽到不行。”
他浅浅地清洁了一下自己，把自己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把衣服往肩膀一搭，大大咧咧地往回走去。走到门口，刚好碰到翠花拿着菜回来。翠花看到林晨光着膀子，脸微微有些红，说道：“快进来吧，准备吃饭了。你那衣服要不还是穿上吧？”
林晨笑嘻嘻道：“不穿，这样凉快。”
“不穿就不穿呗，都是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李二娘听到了二人的谈话，乐呵呵地开口。她拿勺子拨弄着锅里的炖菜，李生财坐在一旁也点点头：“确实凉快，我也把衣服脱了。”
说着，李生财潇洒地把衣服一脱，扔到了一边，露出了身上仍青肿着的伤口。李二娘骂道：“人家林晨火气旺着呢，怎么折腾都没事。你现在身子虚弱得很，这样被风一吹，不生病才怪呢！给我穿上！”虽是一副责怪的语气，但李二娘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李生财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是捡起衣服披在了自己身上。
“小白，你坐得离火堆近，热就把衣服也脱了吧，也好让伤口透透气。”
白荻竹还没答复呢，林晨就已经上手，把白荻竹的上衣脱了下来。缠在白荻竹身上的绷带立马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说是绷带，其实也不过就是用一块干净的衣裳将伤口随意包扎起来而已。而在白荻竹背部被缠绕起来的位置，还残留着一些干涸的血迹。
李二娘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显得很是心疼：“这哪里是皮外伤了，皮外伤可不会出这么多血。孩子，现在还疼吗？”
白荻竹摇摇头：“已经没事了。”
话虽如此，但众人还是沉默了片刻。尽管他们始终没提，但这染了血的包扎，不就是这场惊心动魄的出行的结果吗？血淋淋的，怎么可能一句没事就能带过。
最后，还是林晨重新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翠花，你要不也脱了吧？你看我们都脱了，你不要不给面子啊。”
翠花双手捂住了领口，满脸通红：“去你的！”
“别害羞啊，我帮你嘛。”
“你走开，走开！”
“哈哈哈……”众人大笑出声，李二娘笑着招呼道：“菜都熟了，快吃吧，快吃快吃。”
大家一齐举起了筷子。林晨夹起一块肉就往嘴里丢去，烫得他不断呼气：“呼，好烫好烫……呼哈，味道真不错啊。李二娘的手艺是真好啊。”
“好吃就多吃点，你们小孩子长身体呢，多吃点。”李二娘笑着给几人的碗里添菜。锅底下的火苗不断摇晃，屋子还没搭建好，时不时有风从外面吹进，却感觉不到冷，反而越吃越热。众人席地而坐，三言两语说着话，显得很是惬意。
突然，李生财放下了筷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壶酒，递到了林晨面前。在林晨发呆之际，李生财一把将酒的封口取掉，仰头“咣咣咣”地将酒往嘴里倒去。李二娘在一旁看着李生财，双眼含泪，没有阻止他，并且在李生财放下酒壶以后一把将其夺过，也向自己的嘴里倒去。
林晨看呆了：“李叔你们这是……”
李生财不说话，李二娘将酒放下，长出了一口气，眼睛红红的：“林晨，还有白荻竹，谢谢你们。若不是你们冒险走这么一遭，我们一家可真就……”
“这，这……这没什么的其实。事情的起因怪我，而且翠花是我们的朋友嘛，没什么的李二娘。”林晨有点手足无措，结巴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李二娘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按理来说，这一杯酒，最应该敬的是你们师父。但他的性格我们也知道，这么多年了，除了这一次还从没有下过山，明显就是想要图个清净，我们虽然很想上门去表达谢意，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你们就代替他，接受我们的谢意吧。”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李二娘知道，若不是黎昕，只怕林晨和白荻竹此去也是凶多吉少了。
那天晚上，她躺在草垛上发呆，脑海里思念着自己未归的丈夫与被抓走的女儿，突然见到一个人影从眼前慢悠悠地晃过。那人的面孔她并不熟悉，但李二娘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村子里还能有不熟悉的人，那除了林晨他们的师父，还能有谁？
“请问，村子里还有马吗？”
李二娘还处在呆滞状态，黎昕已经发现了她，凑上前来礼貌地问道。
“村长家里还剩一匹。”李二娘呆呆地回应道。
黎昕点点头，又问道：“请问，村长家在哪里？”
李二娘不知他要干什么，只是沉默地将黎昕带到了村长家门口。他们聊了几句，黎昕便骑上了马，掉头便走。李二娘在后面呆呆地看着，突然反应过来黎昕要做什么。她正欲开口，黎昕再次发话了。
“请问，通往小镇的路要怎么走？”
李二娘没怎么去过镇子，路途不怎么熟悉；村长年事已高，路途也记不太清。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天也没说清，黎昕却点了点头。
“知道了。”
说完，便骑着老马慢吞吞地离开了。
然后，李二娘的丈夫和女儿，便全都回来了。
再然后，林晨和白荻竹，也回来了。
李二娘在那里红着眼睛感谢个不停，李生财问道：“哎，林晨，能不能跟我们讲讲，你们把我们救出来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听说，陈亮死了？”
林晨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开口，有些犹豫地看向白荻竹。后者像是没听到众人的谈话一般，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菜。
林晨想了想，还是将一切如实拖出，只不过将白荻竹和自己的那部分省略了一些。他可不想让李二娘一家知道自己手上已经沾染上了人命，尤其是白荻竹和陈老三的那部分。既然翠花没有告诉李二娘他们，那他自然也不会说。
但，黎昕那部分就没什么好省略的了。甚至林晨说着说着还嫌不够，又添油加醋了一番，把黎昕形容得更加厉害，说他是秋风扫落叶、快刀斩乱麻一般，咔咔几下就把陈亮一伙儿人收拾干净了。但他说完后一想，好像也没有夸大多少嘛，师父那晚确实是展露出了惊人的本领，以至于他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貌似也不为过。
“那还真是危险，你们的师父还真厉害，本领这么高强。”李二娘感叹道：“当然，你们也很厉害了，明明还是这么小的孩子，却这么勇敢，果然是不能单纯用年龄来判断一个人啊。”
林晨继续讲，一直说到陈亮被杀死的部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静静听着的李生财突然大叫道：“好，死得好！死得好啊哈哈！”
林晨诧异地看着李生财，后者似乎是喝醉了，整张脸涨得通红，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此时正在一旁拍手称快。
“妈个巴子，那混账终于死了，把我们这些老实人欺负得这么惨，他妈的！你们是不知道啊，那一走到镇子里，我们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大，就怕被那个混账知道。每次做完生意，要交给他的钱都多得要命，生意是越做越赔本，简直混账。还有陈老三，那孙子也是个王八蛋！”
李二娘推了推李生财，可他全然不在意，嗓门逐渐大了起来：“他娘的，你们看看我身上的淤青，都是陈老三那个混蛋干的，好在那家伙也死了！听说陈亮的那些手下还在镇子里躲着不敢出来呢，嘿，要我说，咱们就应该团结起来，把他们一锅端了，全都给干掉，看以后还有哪些狗屁山贼敢来欺负我们。也就是我伤还没好，要不然，我指定第一个上，拿鞭子抽死这些混球！”
林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一个劲地干笑着，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只有白荻竹还在专心地吃着碗里的菜，碗筷碰撞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视线。此时见到大家一齐望向了自己，他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
“没事儿，小白你胃口真好。多吃点，吃饱了身体恢复得快。”林晨适时岔开了话题。
众人又动起了筷子，李二娘没吃两口又感叹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师父可真是个神人。看着蛮年轻，没想到却有这种身手，啧啧。”
林晨被李二娘这么一句话提起了兴致，问道：“李二娘，你还记得师父当年是怎样来到这里的吗？这么多年，师父还从来没跟我讲过呢。”
“当然记得了，”李二娘看着明晃晃的火苗陷入了回忆，“我记得很清楚，不会忘记的……这辈子都忘不掉。说起来，当时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的你呀，还是个小婴儿呢。”
这一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所有的声音都在同一时间低了下去。李生财停止了谩骂，林晨瞪大了眼，翠花也被吸引，就连专心吃饭的白荻竹也抬起了头，静静地聆听着。
说罢，黎昕便起身往屋里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看向二人，笑道：“你们也好好休息下吧。尤其是小林子，都困成这样了……”说完，便走进了屋。
白荻竹看向林晨。林晨其实早就疲倦得不行了，除了在小镇外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这两天半的时间里几乎都没怎么合眼，饭也没怎么吃，整个人又累又饿。先前他狼吞虎咽地把粥喝完，头一歪，竟然直接把脸埋到了碗里睡着了。白荻竹也很疲惫，但他还是细心地把林晨脸上的饭粒给擦干净，又为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他将林晨背到床上，自己才刚刚爬上床，也是身子一歪，陷入了昏睡当中，显然体力也到达了极限。
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黎昕走到了二人的身边，观察了一会儿他们的睡姿。他将林晨架到白荻竹身上的腿放下，又将白荻竹被林晨压在身下的头发小心地抽出，笑着为二人盖上了被子。
“睡吧，这一趟，真是难为你们了……”
……
林晨从床上爬起，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才总算是感觉恢复了元气。他看着窗外的天色，阳光明媚，白云悠闲地在空中漂浮着，俨然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清晨。肚子又在这时，“咕咕”地响了几声，林晨心中纳闷，自己不是才刚吃过早饭吗？看这天色，自己只是睡了一会儿的样子，怎么又饿了？
他推开门，正好看到白荻竹在收拾碗筷，黎昕靠在一旁用树枝剔着牙，见到他出来还打了个招呼：“哟，小林子，睡醒了？”
“睡醒了。”林晨打了个哈欠，揉揉迷蒙的眼，问道：“我睡了几分钟啊？刚刚我们不是就在吃早饭吗，怎么你们现在还在吃？”
白荻竹与黎昕对视一眼，笑道：“林晨，你都睡了足足一天啦！我本来想叫醒你的呢，看你睡得那么香，还是算了。”
林晨：“一天？！(ﾟДﾟ)！”
幸好屋旁还有一些晾晒好的肉干，林晨随手切下几片就着野果吃了起来，草草解决了这顿早饭。他来到河边，痛痛快快地给自己洗了个澡，见白荻竹也跳入湖中摸鱼，忙着急道：“小白，你小心点，伤口还没好呢，小心发炎啊。”
白荻竹短暂地愣了一下，直起了身：“对噢，我都差点忘记了。”
洗完澡后，林晨和白荻竹来到崖边坐下。他看向崖壁下的村庄，两条腿伸到外面晃啊晃，只是看着看着，林晨的表情渐渐显得有些呆滞。
“怎么了林晨？”白荻竹一边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道。
“没怎么。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好不真实啊。”林晨叹道：“你想想，这几天我们都经历了什么。
“先是在李二娘家里和陈老三发生争斗；然后李二娘屋子被烧了，翠花被人抓走；我们偷摸下山，连夜赶去救她回来；之后你一把火烧了陈亮的院子，陈亮追了出来，我们在树林里和陈亮一伙儿厮杀……这么多的事情，竟然是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发生的。而在几天之前，我们又有谁想过会发生这些事情呢？那时的我们，不是过着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吗？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原本平静的生活被突然打破，可能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再下一秒，又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转折。前一刻可能大家还聚在一起谈笑，下一刻便要分离了；又或者是两个分开了很久很久的好朋友，彼此之间已经多年没有联络，却可能走在某条路上就突然相见了。”
林晨叹道：“可能这就是生活吧，而生活总是瞬息万变，让人难以预料啊。”
二人沉默了一阵子，林晨说道：“算了，不去想了，总而言之，这次要不是师父，我们就真的危险了。”说着，林晨突然看向白荻竹，认真道：“还有你，小白。谢谢你愿意陪我走这一趟，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真的回不来了。你为我挡下的那些箭，我会一直记得。”
白荻竹难得红了脸，罕见地出现了结巴：“哪，哪有，什么谢不谢的……林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不是说好了吗？”
林晨大笑几声，捏着白荻竹的脸，神色认真：“还有啊，小白，以后你有了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你看你这次就是，明明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不肯告诉我们，我都担心死了……”说着，林晨又红了眼眶。
白荻竹点点头：“以后不会了。”
林晨用力揉了揉眼睛：“算了，这个话题先不说了。师父难得这两天不使唤咱们，咱们去找翠花玩吧？还不知道李二娘一家现在怎么样了呢。”
“嗯，走吧。”
……
村庄内，闲来无事的村民们聚在一起，帮着李二娘重建房子。房子大体的轮廓已经用砖石堆砌的差不多了，还未完成的部分则用茅草随意地搭盖起来。幸好这几天并未下雨，四月的天气很是凉爽，所剩不多的几分寒意也很快就会被阳光驱散，李二娘一家住在里面倒也不会有什么不适。
“翠花！我们来了！”
林晨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翠花回头去看，只见林晨拉着白荻竹从远处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每一下都蹦得老高，显然心情很是愉快。
“林晨！”
翠花放下手里的砖石，笑着朝二人挥手适意。只是在面对白荻竹时，声音立马低了下去，小声道：“还有，还有小白……你们来啦？”
翠花朝白荻竹挥了挥手，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白荻竹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表示回应。林晨知道是为什么，想必是白荻竹在房子中对陈老三做的事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阴影，他虽然没亲眼看见，但从翠花的表情中也能大致猜到一二现场是怎样的血腥景象。
林晨适时地岔开了话题，打趣道：“翠花，建房子很累吧？忙得灰头土脸的，和村长家的那条小黑狗差不多一样黑了。”
“你才黑呢！呸，你才像狗呢！”翠花瞪了他一眼，笑道。
“嘿嘿。对了，李二娘呢？还有李叔，他们在吗？”
“都在呢，爸爸去拉建房的材料了，妈妈手还没好，在休息。走吧，我带你们过去打个招呼。”
翠花说话时眼神一直放在林晨身上，那视线看得林晨都有点尴尬了。此时要动身了，翠花才总算移开了眼睛，偷偷地看了白荻竹一眼，然后又飞快地瞥到其他地方去；而白荻竹表情始终平静，如以往一般站在原地不说话，好似什么事都没有觉察到。翠花犹豫片刻，还是主动走过去挽住了白荻竹的一只手臂，对他笑道：“走吧。”
李二娘离得不远，正在屋后翻晒着稻谷。她早已听到几人的声音，此时停下了手里的活，笑着说：“林晨，还有白荻竹，来啦？”
“李二娘你手还没好呢，怎么还在干活！”林晨一路上跟帮忙的村民们打着招呼，见到李二娘还不消停，忙上去拿过了李二娘手里的工具。
“我这不是闲得慌吗，手也使不上多大劲，索性干一些这种轻松的活计。不然大家都在忙活，我在这里偷懒也不太好啊！”
林晨把李二娘哄到一旁坐下，说道：“没事的李二娘，你就好好歇着吧，这不还有我嘛。翠花，你来干这个吧，这轻松点，建房子的重活交给我就行。小白，你也去那里坐着，陪翠花他们聊聊天。”
林晨挽起袖子，加入到了建房的队伍当中，但并没有离得太远，方便随时同几人讲话。翠花又悄悄地瞥了几眼白荻竹，觉得还是自己主动挑起话题比较好，毕竟人家是为了救自己才会做出那一切，此时她若是表现得太过疏远，难免会让人心寒，何况他们本就是朋友。看着白荻竹慢慢吞吞地坐到了李二娘身边，她好奇地问道：“小白，你怎么了？不太舒服吗？”
“受伤了。”
“啊，你受伤了？严不严重啊？”闻言，翠花心中的愧疚又深了几分，有些不安地问道。这个瘦巴巴的小男生冒着危险来救自己，还受了伤，她原先竟然还想着要躲开他，实在是不应该。
白荻竹侧过头想了想，皱了皱眉，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林晨在一旁开口了：“我之前看到是蛮严重的，可是师父又说是一点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白又倔得很，不肯让我检查一下，我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可能当时黑，我没看清楚吧。但不管怎样，还是让他先歇着吧。”
“怎么伤到的？也是陈老三他干的？”李二娘担忧地问。
林晨：“三言两语解释不清，这样吧李二娘，等我忙活完了跟你们好好说一说。嘿，这一次出行简直可以说是，惊心动魄嘞！”
说着，林晨将砖石高高抛起，正好落到屋子的最上方，在那里稳稳定住，四周的人见到了都拍手叫好。
……
夕阳西沉，村民们都陆续回家了。李二娘朝他们一一谢过，请他们喝了几杯酒，也回到了屋子当中。天气日渐炎热起来，搭建的时辰一般都选在早上和下午较为凉快的时分，虽然一天能用于重建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好在工程也不大，如此速度下去，再有个一周的功夫便可以完活。
林晨忙活完了，脱掉了上衣，来到河边用水好好地抹了几下身子，长呼出一口气：“呼，真舒服！这样出一身汗，真是爽到不行。”
他浅浅地清洁了一下自己，把自己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把衣服往肩膀一搭，大大咧咧地往回走去。走到门口，刚好碰到翠花拿着菜回来。翠花看到林晨光着膀子，脸微微有些红，说道：“快进来吧，准备吃饭了。你那衣服要不还是穿上吧？”
林晨笑嘻嘻道：“不穿，这样凉快。”
“不穿就不穿呗，都是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李二娘听到了二人的谈话，乐呵呵地开口。她拿勺子拨弄着锅里的炖菜，李生财坐在一旁也点点头：“确实凉快，我也把衣服脱了。”
说着，李生财潇洒地把衣服一脱，扔到了一边，露出了身上仍青肿着的伤口。李二娘骂道：“人家林晨火气旺着呢，怎么折腾都没事。你现在身子虚弱得很，这样被风一吹，不生病才怪呢！给我穿上！”虽是一副责怪的语气，但李二娘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李生财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是捡起衣服披在了自己身上。
“小白，你坐得离火堆近，热就把衣服也脱了吧，也好让伤口透透气。”
白荻竹还没答复呢，林晨就已经上手，把白荻竹的上衣脱了下来。缠在白荻竹身上的绷带立马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说是绷带，其实也不过就是用一块干净的衣裳将伤口随意包扎起来而已。而在白荻竹背部被缠绕起来的位置，还残留着一些干涸的血迹。
李二娘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显得很是心疼：“这哪里是皮外伤了，皮外伤可不会出这么多血。孩子，现在还疼吗？”
白荻竹摇摇头：“已经没事了。”
话虽如此，但众人还是沉默了片刻。尽管他们始终没提，但这染了血的包扎，不就是这场惊心动魄的出行的结果吗？血淋淋的，怎么可能一句没事就能带过。
最后，还是林晨重新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翠花，你要不也脱了吧？你看我们都脱了，你不要不给面子啊。”
翠花双手捂住了领口，满脸通红：“去你的！”
“别害羞啊，我帮你嘛。”
“你走开，走开！”
“哈哈哈……”众人大笑出声，李二娘笑着招呼道：“菜都熟了，快吃吧，快吃快吃。”
大家一齐举起了筷子。林晨夹起一块肉就往嘴里丢去，烫得他不断呼气：“呼，好烫好烫……呼哈，味道真不错啊。李二娘的手艺是真好啊。”
“好吃就多吃点，你们小孩子长身体呢，多吃点。”李二娘笑着给几人的碗里添菜。锅底下的火苗不断摇晃，屋子还没搭建好，时不时有风从外面吹进，却感觉不到冷，反而越吃越热。众人席地而坐，三言两语说着话，显得很是惬意。
突然，李生财放下了筷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壶酒，递到了林晨面前。在林晨发呆之际，李生财一把将酒的封口取掉，仰头“咣咣咣”地将酒往嘴里倒去。李二娘在一旁看着李生财，双眼含泪，没有阻止他，并且在李生财放下酒壶以后一把将其夺过，也向自己的嘴里倒去。
林晨看呆了：“李叔你们这是……”
李生财不说话，李二娘将酒放下，长出了一口气，眼睛红红的：“林晨，还有白荻竹，谢谢你们。若不是你们冒险走这么一遭，我们一家可真就……”
“这，这……这没什么的其实。事情的起因怪我，而且翠花是我们的朋友嘛，没什么的李二娘。”林晨有点手足无措，结巴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李二娘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按理来说，这一杯酒，最应该敬的是你们师父。但他的性格我们也知道，这么多年了，除了这一次还从没有下过山，明显就是想要图个清净，我们虽然很想上门去表达谢意，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你们就代替他，接受我们的谢意吧。”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李二娘知道，若不是黎昕，只怕林晨和白荻竹此去也是凶多吉少了。
那天晚上，她躺在草垛上发呆，脑海里思念着自己未归的丈夫与被抓走的女儿，突然见到一个人影从眼前慢悠悠地晃过。那人的面孔她并不熟悉，但李二娘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村子里还能有不熟悉的人，那除了林晨他们的师父，还能有谁？
“请问，村子里还有马吗？”
李二娘还处在呆滞状态，黎昕已经发现了她，凑上前来礼貌地问道。
“村长家里还剩一匹。”李二娘呆呆地回应道。
黎昕点点头，又问道：“请问，村长家在哪里？”
李二娘不知他要干什么，只是沉默地将黎昕带到了村长家门口。他们聊了几句，黎昕便骑上了马，掉头便走。李二娘在后面呆呆地看着，突然反应过来黎昕要做什么。她正欲开口，黎昕再次发话了。
“请问，通往小镇的路要怎么走？”
李二娘没怎么去过镇子，路途不怎么熟悉；村长年事已高，路途也记不太清。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天也没说清，黎昕却点了点头。
“知道了。”
说完，便骑着老马慢吞吞地离开了。
然后，李二娘的丈夫和女儿，便全都回来了。
再然后，林晨和白荻竹，也回来了。
李二娘在那里红着眼睛感谢个不停，李生财问道：“哎，林晨，能不能跟我们讲讲，你们把我们救出来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听说，陈亮死了？”
林晨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开口，有些犹豫地看向白荻竹。后者像是没听到众人的谈话一般，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菜。
林晨想了想，还是将一切如实拖出，只不过将白荻竹和自己的那部分省略了一些。他可不想让李二娘一家知道自己手上已经沾染上了人命，尤其是白荻竹和陈老三的那部分。既然翠花没有告诉李二娘他们，那他自然也不会说。
但，黎昕那部分就没什么好省略的了。甚至林晨说着说着还嫌不够，又添油加醋了一番，把黎昕形容得更加厉害，说他是秋风扫落叶、快刀斩乱麻一般，咔咔几下就把陈亮一伙儿人收拾干净了。但他说完后一想，好像也没有夸大多少嘛，师父那晚确实是展露出了惊人的本领，以至于他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貌似也不为过。
“那还真是危险，你们的师父还真厉害，本领这么高强。”李二娘感叹道：“当然，你们也很厉害了，明明还是这么小的孩子，却这么勇敢，果然是不能单纯用年龄来判断一个人啊。”
林晨继续讲，一直说到陈亮被杀死的部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静静听着的李生财突然大叫道：“好，死得好！死得好啊哈哈！”
林晨诧异地看着李生财，后者似乎是喝醉了，整张脸涨得通红，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此时正在一旁拍手称快。
“妈个巴子，那混账终于死了，把我们这些老实人欺负得这么惨，他妈的！你们是不知道啊，那一走到镇子里，我们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大，就怕被那个混账知道。每次做完生意，要交给他的钱都多得要命，生意是越做越赔本，简直混账。还有陈老三，那孙子也是个王八蛋！”
李二娘推了推李生财，可他全然不在意，嗓门逐渐大了起来：“他娘的，你们看看我身上的淤青，都是陈老三那个混蛋干的，好在那家伙也死了！听说陈亮的那些手下还在镇子里躲着不敢出来呢，嘿，要我说，咱们就应该团结起来，把他们一锅端了，全都给干掉，看以后还有哪些狗屁山贼敢来欺负我们。也就是我伤还没好，要不然，我指定第一个上，拿鞭子抽死这些混球！”
林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一个劲地干笑着，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只有白荻竹还在专心地吃着碗里的菜，碗筷碰撞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视线。此时见到大家一齐望向了自己，他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
“没事儿，小白你胃口真好。多吃点，吃饱了身体恢复得快。”林晨适时岔开了话题。
众人又动起了筷子，李二娘没吃两口又感叹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师父可真是个神人。看着蛮年轻，没想到却有这种身手，啧啧。”
林晨被李二娘这么一句话提起了兴致，问道：“李二娘，你还记得师父当年是怎样来到这里的吗？这么多年，师父还从来没跟我讲过呢。”
“当然记得了，”李二娘看着明晃晃的火苗陷入了回忆，“我记得很清楚，不会忘记的……这辈子都忘不掉。说起来，当时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的你呀，还是个小婴儿呢。”
这一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所有的声音都在同一时间低了下去。李生财停止了谩骂，林晨瞪大了眼，翠花也被吸引，就连专心吃饭的白荻竹也抬起了头，静静地聆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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