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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惊鸿

    至今禹司凤回想起和璇玑相遇的那一天,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每次想到这里,他就会转头问她:“当时为什么选我?还是说别的男人只要被你抓住了同意了,也都无所谓?”

    每次被他问到这个问题,璇玑永远是笑而不答,问得急了,大约才说一句:“嗯……大概因为满屋子的男人我只看你最顺眼吧。”

    这种答案显然不能让他满意,不过问到最后,都是以激烈的狂吻而结束。当他紧紧将这汗湿的少女的胴体搂在怀里的时候,便忍不住回想起四年前与她初相识。

    他的干爹叫柳意欢,算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交游广阔,两道都吃得开。某天他语重心长地对禹司凤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这世界,21岁的处男是会被人笑话死的。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难受。后天干爹家里有聚会,晚上7点,务必要来。里面有几个名媛正是花季独身,你丫要是不能搞定一个,以后就别来见老子。”

    这种威胁本来禹司凤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他干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今天说了明天就忘。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聚会他还是准时去了,或许作为一个孤独的年轻男人,他的心总是有浮躁的一面。

    社交场合大同小异,都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人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花花公子忙着猎艳,老谋深算的野心家忙着拉拢阵营,再年轻一些的,沾父母光过来玩的年轻人,便忙着对俊男美女心动,玩他们那个年纪的爱情游戏。

    作为主办人柳意欢的干儿子,禹司凤被灌了不少酒,饶是他酒量好,也禁不得别人白酒红酒香槟酒混合着灌,趁自己还能维持仪态,他赶紧借口去洗手间,躲开一干敬酒人。

    随后,他,在男洗手间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女孩子。

    禹司凤第一反应是抱歉,掉脸就走,回头想想不对啊,明明是男士专用的。于是他再绕回去,那少女还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她身形苗条纤细,穿着黑色小礼服,腰身几乎不盈一握。他问了一句,她还是不动,好像没听见。

    于是禹司凤第二个反应是见到女鬼了,当他正准备用水桶接水泼向妖孽的时候,那女孩子突然动了一下,缓缓回过头来——睡眼朦胧。她,居然,站着就睡着了,还是在男洗手间。

    那少女明眸皓齿,肤色犹如牛奶般洁白,茫然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禹司凤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正打算掉脸就跑,她突然提着裙子飞奔上来,一把抓住他的领带!

    “去你家睡一晚上要多少钱?”她慢悠悠地问着,声音娇嫩。

    禹司凤骇然地笑了起来,直觉想把她使劲推开,可是理智却不允许他对女性做出如此无礼的行为。他只有干笑道:“小姐,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们不认识。”

    她连眉毛都不动一下,淡道:“我没认错人,我也确实不认识你,不过现在不是认识了吗?我叫褚璇玑,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禹司凤。”他本能地接口,说完又后悔不迭。

    璇玑吸了一口气,扯着他的领带,将他轻轻拉到面前,低声道:“那好,司凤,我去你家睡一个晚上,要给多少钱?”

    乱麻扑面而来,他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骇笑:“小姐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不是牛郎,不收钱的……”嗯嗯?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劲?他本来是想告诉她,他不是牛郎,可为什么一说出口就不对劲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还在苦苦思索,只听她说道:“我也不是织女……不收钱多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

    她放下他的领带,礼貌地握住他的手,上下摇两下。禹司凤正要趁机甩脱她狂奔而去,忽见她面上有什么东西一闪,亮晶晶的,却是几颗大泪珠掉了下来,顺着她姣好的脸庞一直滑到下巴上。

    她哭了。

    而且哭得没有一点声音。

    当禹司凤回到家里为这位陌生的客人放洗澡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痛骂自己,怎么看到她哭得伤心,一个冲动就把她带回来了?她看上去大概还没满十八岁,万一怎么的,他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出来的时候,璇玑已经自来熟地打开了他的音箱,CD机里放的是一首外文歌,相当性感激烈的曲调。薄弱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她后颈一块玉白,犹如上好的象牙,令他怦然心动。

    “AnnieLennox的歌。”她突然开口,回头对他微笑,像春天里一朵快要绽放的花苞,“我知道这首,MoneyCan‘tBuyIt,原来你有CD,下次借给我听吧,司凤。”

    她神态如此自然,叫他名字的那一瞬间,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没有一丝凝滞。

    他是怎么了?禹司凤点了一根烟,在阳台上吞吐着。她看上去没有喝酒,也不像磕粉,长的那么漂亮,干干净净,说话有条有理,更不会是神经病。可她做的一切都是那样怪异,最可怕的是,连带着他自己也跟着怪异起来。

    他将熄灭的烟头塞进烟缸,转身一看,璇玑浑身湿漉漉地,头发也湿透,只裹了一块浴巾站在后面。他吃惊得差点从阳台上跳下去,“你这是做什么?!”他差点把喉咙给吼破,所谓做贼心虚,他还没做贼心就开始虚,急急关上阳台门,生怕被人发觉屋子里藏了个未成年少女。

    “借我衬衫和裤子。”她自然得像是问他要一杯水,“我没可以换的衣服。”

    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说不定还是相当有来头的,从她洗过澡不穿隔夜的衣服就能看出来。另外她虽然行为怪异,但举止相当优雅,显然是家教优良,最关键的是,能参加柳意欢这种层次的社交聚会,必定都不是一般人。

    禹司凤洗完澡出来,用毛巾狠狠地擦着头发,一面思考着怎么向她套话,问她跟着自己来的理由,最好能问到她的身世,今晚就把人送回去,否则得罪了谁都是件麻烦事。

    推门走了出去,屋子里还放着那首歌,璇玑穿着他的衬衫和西装短裤,衣服宽大的似乎还能再装一个她,她坐在床上发呆,回头见他来了,嫣然一笑。

    “来做吧。”她朝他勾勾手指。

    禹司凤顿时陷入呆滞状态,眼怔怔地看着她像猫一样轻手轻脚走过来,冰凉的小手搭上他的肩膀——他猛然推开,脸色铁青,怒道:“你究竟任性够了没有!以为自己很性感很叛逆吗?好好照照镜子!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玩什么ONS!”

    璇玑似乎被他吓到了,吃惊地瞪圆了眼睛看他。禹司凤眉头紧锁,又点燃一根烟,沉声道:“换好衣服,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她既不害怕也不难过,别过脑袋,过一会,说道:“我已经十九岁了,不是未成年。”

    “那我也没兴趣!”他又吼了一句,好像这样就能掩饰自己的心虚。

    璇玑微微一笑,低声道:“真的没兴趣吗?”她软软地坐在床上。

    他忽然有些无法自持,捧起她的脸重重地吻下去,唇齿交缠间,似乎有些不确定,忽然又低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再说一次。”

    她眼神像迷路的小猫一样,朦胧可怜,喃喃道:“璇玑,我叫褚璇玑。”

    但所谓的有没有缘分,并不是他说了算,而是老天爷说了算,第二次遇到璇玑,是在腾蛇的生日宴席上。腾蛇是商界老大的独子,虽然脾气暴躁,但相当有才干,加上他直来直往的性子,朋友自然也不少。

    禹司凤去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钢琴旁的璇玑。世界真是很奇妙,全场那么多人,穿着华贵服饰的淑女名媛,西装笔挺燕尾服高雅的男士们,他怎么能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她今天穿着珍珠白的小礼服,长长的绸带垂在地上,胸前戴着一朵百合花,清新得像清晨第一滴露水。禹司凤和人寒暄的时候也一直舍不得离开视线,生怕一个疏忽她就像露水一样消失了。

    终于,他走到她身边,将金色高脚杯放在银色演奏钢琴上,示意请她喝。璇玑见到他只是笑,唇角两弯梨涡,甜美动人。她弹得是一首很熟悉的爵士曲,他一时叫不出名字,那旋律悠缓清扬,像午后的林荫小道,日光犹如碎金,细细撒在石子小路上。

    “你是琴童?”一曲弹了,他见她还翻动着曲谱,不由感到不可思议。

    璇玑想了想,最后抓起那个高脚杯,喝了一口,慢吞吞地说道:“嗯,就当我是琴童吧。”

    他突然觉得想笑,问她:“今晚有空吗?”他的意思是请她吃饭。

    璇玑又想了想,“9点我有空,你能在那里等我吗?”她报了一个酒店的名称,是本城最好的五星级。

    禹司凤爽快地点头。既然和佳人有缘,他一定要好好认识她,或许有机会能发展下去。

    9点他如约而至,在大厅里等了快半小时,突然服务生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一个房间号。禹司凤顿时反应过来,心中不由砰砰乱跳,也不知该不该去。

    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可是……算了。

    第三次见到她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她的身份,少阳集团董事长的两位千金之一。这委实是个不得了的身份,意味着她根本是含着金匙长大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那天是一个私人性质的聚会,他们一家人来的,禹司凤远远坐在椅子上,看着她高高盘起的发髻,和后面露出的一截酥白颈项,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他们隔了很远。

    很远,真的很远。她要什么都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他是不是也在她“想要”的范围里呢?

    他们的身体曾做过最亲密的接触,可他们的心却隔了十万八千里。他一点也不了解她,她也一点都不了解他,这样即使身体靠得再近,拥抱再紧,也没有办法拉近心与心的距离。

    禹司凤放下酒杯,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他没有打招呼,径自走到外面的庭院去,点燃了一根烟。今晚是满月,月亮大得吓人,好像随时会砸下来一样。他喷出一口烟,忽然听见身后轻微的脚步声,甚至不用回头,他都可以唤出她的名字:“璇玑。”

    那少女脚步轻盈得像精灵,笑吟吟地走过来,靠在他身边坐下,抓起他的火柴盒把玩。

    他喉头一紧,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指,低声道:“你是褚董事长的千金,我刚知道。”

    璇玑笑得漫不经心,轻道:“是呀,我也刚知道你是离泽宫的太子爷。”

    他失笑道:“世上还有比我们更奇怪的人吗?完全不认识,却又那么自然。”

    璇玑只是笑,并不说话。禹司凤与她五指交缠,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明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她很痛快地点头:“好,没问题。”

    禹司凤柔声道:“就当……我们今天刚刚认识,重新开始。我来追求你。”

    他满以为这番浪漫的发言会换来佳人含羞的笑容,谁知她呆了一下,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道:“对我来说,一切很早就开始了,一直是我追的你。”

    什么意思?禹司凤完全不明白,事实上他一直到今天也没弄明白。

    他是个笨蛋,自然不明白。璇玑含笑看他为这个问题发愁的模样,不由想起某一个夏天午后,她错误地在饮料机前面选择了滚烫的咖啡,只得坐在广场上慢慢等它冷了再喝。

    某人突然从旁边撞过来,咖啡洒了她一身,几乎是立即烫伤,她疼得差点尖叫,正要起身讨个说法,却见那人冲到前面,扶起一个因为中暑而晕倒的老人。

    所谓的惊鸿一瞥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她并不明白爱情小说上所谓的一见钟情是什么味道,她只在一瞬间记下了他布满汗水的脸,挺直的鼻梁,和坚定的眼神。

    反正上chuang是男女恋爱的最终结果,没有例外,她懒得搞那么多噱头,直接进入最后阶段。显然璇玑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先交往再上chuang,先上chuang再交往,字面上没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排列顺序而已。

    是的,不错,对她来说,爱情是没有固定顺序的,最后开出的,都是一样的花朵。

    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