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邀战
——如果说，有什么比一场莫名其妙的遭遇战更让人郁闷，那一定是一场势均力敌、不得不拿出大部分精力去全力应对的遭遇战了。
穹此时的心情有些糟糕，不过，倒并不是因为氓这次看似毫无征兆的挑战。
在他的预期里，他们之间早晚要有这么一场“不打不相识”的试探，再过一段时间，哪怕氓不主动提起，穹也需要找个适当的机会试探一下氓的深浅。
毕竟虽然晚了一些，但穹也是已经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向氓坦陈过了的。
而穹自己却并没有对这个自称为“氓”的疑似新世界教会高级执事的觉醒者有多少了解——甚至，连“氓”这个名字，究竟是不是他的真名，还在两可之间。
让穹真正感觉有些不妙，以至于心里隐隐有些烦躁的是——他的未来视竟然失效了。
没错，就像突然间失去了这一能力一般，主动去触发也毫无反馈，就像从来没有过这个能力一样。某个瞬间，原本已经习惯了未来视常态开启的穹，甚至在怀疑自己，难不成之前都是在梦中？
“和我对阵还有空走神，看来是相当瞧不起我啊~”
氓欢快的声音响起，观察到穹竟然在如此剧烈的战斗中还能出现走神的情况，感受到自己借着怒意，进一步推高的战意，氓的声音显得更加愉悦，近乎狂热。
“毕竟是神储哦！懂的懂的，要不是身上有足够保命的底牌，要么就是笃定我作为教团的成员不敢杀你嘛！”
突然之间，氓欢快得像在郊游一样的声音，变得无比冷漠肃杀——穹在某个瞬间好像又闻到了硫磺的气息。
“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资格成为神储呢。”
——从氓说出第一句看似欢快的讥讽时，穹就想要出声转圜一下。但是，手底下突然加速了攻击频率的氓，很明显并没有想给穹一个解释的机会。
或者说——他，更期待可以有这样一个机会——好解放出自己的全部战力，去战斗一次。
氓此时有种突兀而来的奇妙预感，就像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劝说自己——这场战斗，有很大可能能够帮自己铸就神明之基，找到那条他们都讳莫如深的道路。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氓还是有几分暗暗的期待。
只要不真杀掉他的话……应该就没问题吧。
是了，一定杀不死他的，作为神储，怎么可能没有几个神赐作为保命的底牌呢。
对的对的，放宽心啦，肯定杀不死他的，放心去尽兴地战斗吧。
一边给自己做好了逻辑闭环，放下了所有心理包袱的氓，战斗情绪此时已经高昂到了顶点。
只见他浮在半空之中，稍稍暂缓了一下进攻的节奏。
此时的氓，之前笼罩在全身的迷彩斗篷，早已在剧烈的能量冲击之中化为齑粉飞散，如今的他，已经显露出了全部身形。
虽然面容还遮蔽在黑晶面罩中，但完全是一个清瘦的人类少年身形的氓，很明显，和氓一样，同样是那曾经人类文明最高端的科技结晶。
氓甩了甩手臂，“小打小闹的差不多了，想必你也热身好了吧。”
“不是，氓，你先稍微等一下……”一直被密集的攻击包围，始终没有找到空隙来说话的穹，趁此机会正要劝劝氓暂时停下听听他的解释——但是显然，氓只是在说自己想说的，并没有想要穹的什么反馈。
或者说此时的氓，已经进入了极为专注的战斗状态，他全部的核心都被调动了起来，唯一的指令便是击溃面前之敌。
不过，饶是如此，氓还是给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作为真正开战的善意提醒：
“接下来我会解放自己的一级战斗权限，希望你与你的神明之间的距离不会让我失望。”
与神明之间的距离……
穹一瞬间反应过来，原来氓的“殿下”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殿下”。
随机也大概猜到，为什么自从看到氓之后，就从没有从他的身上接收到来自未来视的任何反馈——而且，当氓主动向他发出邀战后，未来视更是直接销声匿迹，好像不存在了一般。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看重氓的身份和实力，没想到，仍然是远远看轻了。
此时的穹，在迟了一步开始解放自身实力的同时，脑海里想起的，是一直对他和颜悦色的希神唯一一次非常严肃地对他斥责的话，当时他以为自己懂了，这段时间的旅程后又给了他很多新的感悟，但此时才发现原来他还是远远没有懂。
“看到你使用未来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永远也不会成为第二个罗赫伯特——你的傲慢虽然并不会阻挡你登临高处，但我并不觉得你的未来会与我们有什么不同——你，并不是能带来改变的那一个。”
傲慢吗……
穹忽然有了一种陷入顿悟的趋向，但很可惜，足以致命的危机感又强有力地立刻拽着他脱离了顿悟。
他看着气势逐渐攀高，好似无止境的氓，精密璀璨的仿生双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很多无奈，也不免终于有了一些恼火。
伤脑筋啊……
穹心里暗暗想到。
然后便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率先开启了明显进入了下一阶段的决斗。
穹跃起的同时，一共八对纯白的光翼分别在穹的背后、两肩、两肘、手腕外侧还有小腿及脚踝处展开。
穹的右手高举过头顶，从次元空间中抽出一把有着纯金色剑柄，剑刃处笼罩着强烈白光的长剑。
长剑是古朴的双手骑士大剑样式，剑锷处以两只羽翼装饰，完整地抽出长剑之后，穹也正好跃至最高点。
好似大日坠向大地，只见穹伸出左手也握在了高举的剑柄之上，伴随着下坠的势头，向着氓重重劈斩而去。
讲不通就随他去吧，先打了再说。
又不是只有你氓可以任性的。
面对来势汹汹的穹，氓并没有避让剑锋，反而在空中踏前一步，双手十指微张，从身体两侧向中间猛地一挥。
他面前的空间突然出现了危险的波动，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疯狂地揉搓，随着氓十指灵动地不断弹动，“嗡——”的一声，在穹下劈的必经之路上，空间仿佛被氓撕扯出了一个空洞。
在强磁的约束下，一个漆黑的球体缓缓生成，正在不稳定涨缩着，如同一座积压了无数年怒气的火山——而最薄弱的火山口，在氓的操控下正好冲向奔袭而来的穹。
此时的穹也一改之前在氓面前毫无锋芒的温吞样子，面容沉静，不见一丝波澜，应对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原本看上去装饰性多过实用性的光翼，背后的三对最大的光翼忽然扇动了一下，穹整个人就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瞬移了一段距离，瞬移的速度之快以至于在空中一时间内出现了两道散发着刺目白光的身影。
而这瞬移的一段距离，恰好抢在了氓操控的引力球能量喷发之前来到了它的面前。随着一剑划过，一切消弭如常。
紧接着，穹毫无迟滞地穿过遗留的强磁乱流，横剑在前，继续向着氓所在的位置冲去，两者之间的距离被飞速拉近。
——当然，氓的攻击虽然被穹提前化解了大半威力，但遗留下来的强磁威力也给穹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从强磁乱流中直冲而过的穹，光翼仿佛挂上了数条火流，光芒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下来。
面对如同箭矢一般向自己冲来的穹，氓双手抬起，食指伸出，在身前交叉一划，一转身，身影便瞬间短途折跃到穹的左后侧。随即右手抬起，手掌张开，掌心对着穹，五个指尖依次亮起蓝白色的光芒。
然后突然，氓的右肩一沉，能量传输一下子达到峰值。
与此同时，在穹的身体四周，凭空出现了五个蓝白色的光团。这几个光团虽然体积小到足以被忽略，但穹自然不会觉得这几个小光点只是装饰。
恰恰相反，他在氓右手抬起的时候就意识到这是什么攻击——通过瞬间建立量子能量短途通路，用瞬间输出的极大能量供给，在目标位置创造出多个离子态聚合物——至于效果，没什么的特殊的，无坚不摧而已啦。
穹很惊讶于自己在如此全神贯注的战斗中还能分出心来想到曾经听到的对这一经典攻击手段的调侃，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因此迟缓。
他并没有像传统的对战策略所说的那样，通过迅速的变向来离开其所笼罩的范围，反而做了一个在氓看来十分花哨的动作：
穹右脚猛地向前一踏，整个身体顺势一转，同时原本横在胸前的长剑变为收剑平举的姿势，随着身形的转动，剑刃在几乎一瞬间抹过五个光团。
其实这本来应该是对战策略上所写应对之法的后续处理动作——在一瞬间用覆盖性的超当量攻击同时泯灭所有光团——因为一旦光团的其中一个被击破或是击中目标，剩余的光团都会因为量子态层面的扰动出现布朗运动，而且这些光团的操纵者还可以很轻松地对其运动的轨迹进行大方向上的控制——要知道，原本想要操纵这些通过量子通道联系的光团移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哼”一声分不清是嗤笑还是闷哼从氓的面甲下传来，显然，如此激烈的战斗，已经让氓也无心去控制发声位置了。
随着这一声闷哼，在穹还没有来得及调整好向氓所在位置前冲的空中姿态时，氓突然做出了一个幅度很大的动作。
——原本一直很随意地站在空中的氓，左腿突然向前迈了一大步，右腿随之后撤，摆出了一个前弓步的姿势。
随着这姿势的摆出，氓周身的气势随之一变，从之前的幽深之中隐匿着锋锐，好似一下子变成了足以摧城拔寨的巨浪，从无坚不摧，变成了无法阻挡、稳定而坚决地碾压与毁灭。
这一突然的转变，看得穹眉头直跳。倒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种感觉，他曾在一个氓绝对无法接触到的人身上感受过——并且，随着氓接下来的动作，让穹险些直接退出战斗状态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会冉神的觉醒能力？！”
只见保持着前弓步姿势的氓，左手平举手掌竖直朝着前方，右手则握拳举起，右臂弯曲伸向脑后，整个人呈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感。
然后，仿佛扳机扣下，氓的左手先是虚划半圈，变为掌心向上，左臂随之弯曲后缩，横在身前——在他做完这些动作的瞬间，穹所在的空间被牢牢封锁，并与氓的左手掌心建立起了某种强关联——于此同时，原本尽力绷紧伸向身后的右臂，如同抡圆的锤头，握拳重重向左手掌心处砸下。
在氓的左手掌心与右拳即将相触的瞬间，穹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去考虑这到底是不是冉神的能力——尽管他心里在第一时间已经更倾向于相信——立刻花了不小的代价才终于相当狼狈地摆脱了氓左手掌心的某种牵引，突破封锁向右侧横飞了出去，仿佛像是一把剑胚逃出铁砧，躲避了从天而降的匠人的锤击。
“啵”原本以为的黄钟大吕般的震鸣声并没有出现，反而只有一声轻响从穹原来所在的位置传出——既像是一瓶名贵香槟的瓶塞被拔出，又像是一柄宝剑插入合适的剑鞘。
而听到这一声的穹，竟然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此时的他，除了更加疑惑氓作为一个相当高阶的“异教徒”是如何学会这一连他都没有学会的教廷不传之秘，更后怕于自己险些以为氓是在装模作样而本没打算去躲避的念头——要真是那样，此时的他应该已经需要氓来帮他收拾散落一地的身体零件了——死倒是还不至于，彻底惨败倒是真的。
而使出这一招的氓，身上的气势也正在止不住的跌落。给穹的感觉也重新变回了原先的那种幽深晦涩的危险感。
刚刚发出了一道强力攻击的氓，状态肉眼可见的不佳，但是却并没有转为防御姿态以回复体力，反而继续向有些呆滞在空中的穹发起进攻。
只见氓再次伸开双手，向上抬起，仿佛托举起了什么一样。
然后在氓向上托举的双手之间，缓缓浮现出了一个接一个的蓝紫色球形闪电，随着这些仿佛毛绒球一般的电光在氓双手之间的空中随意地滚动，仿佛能隐约看见了一个空心球形的透明装置，在限制着这些危险的“小生灵”。
随着球形闪电数量的增多，这些“毛绒球们”越发躁动起来。氓也再次有所动作。
左手一转，从双手托举改为左手单手托举的姿势。空出来的右手，食中二指伸出，指向了刚调整好战斗姿态的穹
而原本被禁锢的球形闪电们，犹如接收到了敕令一般，突然跃动起来，争相恐后地首尾相衔冲向了穹。
从氓的手中鱼跃而出的球形闪电，在现实中本就是犹如鬼魅的存在。这些危险的“毛绒球”，一旦离开了氓的禁锢范围，纷纷倏忽消失又在另一处闪现而出，生灭的路径之间拉出了一道道电离空气的痕迹，犹如铺开了一张珍珠缀饰的大网，遥遥地向穹笼罩而去，显然是为了封锁穹周围的空间以此限制穹的行动。
另一边，穹看起来并没有想要在大网合拢之前脱离的意图。实际上，刚刚的对决中屡次吃了些小亏的穹，此时才终于放平心态，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突然“离家出走”的未来视能力，并且开始熟悉起不借助未来视的战斗节奏。
只见他松开了长剑，任其漂浮在身侧。双手合掌，再猛地撑开，在双掌之间构建出了一个正四面体，然后将其向前缓缓推出，随后便不再关注。转而伸出双手，十根手指依次在自己身前飞快点动，每一次点动间，都有一个纯白色的光点浮现在空中。
此时，穹缓缓推出的正四面体旋转着与向穹笼罩而来的球形闪电阵列刚好触碰到了一起。
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烈爆炸——在正四面体无声无息地吸收了第一个球形闪电之后，好像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只针对这些球形闪电的吸力，周围空间中的所有球形闪电都向着这里蜂拥而来。
而浮在空中的正四面体，只是这样无声无息的慢慢旋转着，来者不拒地吞噬着这些“电光毛绒球”。
将球形闪电吞噬一空之后，飨足的正四面体无声无息地缓缓消失，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另一边，氓在驱使闪电冲向穹之后，便没有再关注，转而从次元空间中取出了一块青色的晶石。
在晶石取出的瞬间，始终关注着这边的穹明显变得有些气急，手上的动作明显加快了许多，背后的光翼也猛地爆发出了更刺目的光芒——显然是没想到氓会在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对决中取出这个东西——真不知道是看得起自己呢，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呢。
氓这边却并没有对穹的态度变化做出什么反应。只见他右手的食指伸出，在食指中灌注了极强的能量，只见整根食指变的透明，散发出令周围空间为之扭曲的危险波动。
随着食指逐渐靠近青色晶石，晶石中蕴藏的极高能量正在被唤醒。食指与晶石周围的空间竟然摩擦出了炫目的光芒。
因为氓的食指的能量扰动，以晶石为中心的范围内，出现了大量从浅绿到深紫色的光带——这些正是被极强的辐射所电离的周围空气，也就是人类曾经盲目喜爱的“极光”——被这些仿若轻纱的极光光带包围的氓，好似一个带来神启的湖中仙子，又像一位终末时代里的吟游诗人。
随着氓逐渐变得奇诡而极端危险，穹显然不愿意让他在如愿继续下去了，此时的穹面前，已经有了不下数百个炽白色的光点。
不同于此前氓创造出的电离态聚合物，这些光点，实际上都是纯粹的光芒——在强干涉之后尽可能消减了作为波的特性，强化了粒子的特性，使之能够凝滞在空中一处，不过显然不会被凝滞很久——随着穹的控制，这些光点急速地向着氓掠去。
仅仅是光的它们，显然并没有攻击力，也不会造成伤害，数百枚光点向着氓攒射而去，只有一个目的——为接下来的攻击提供追踪并锁定。
这些光点，显然对氓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正处于极为关键的发动阶段的他，在这些光点的攒射下，能闪躲的空间极为有限——哪怕是在他已经消耗了极大的能量来扰动周围空气性质的情况下，还是没有完全避开所有光点——最后接连数个光点落在了氓的身上。
锁定了目标之后，穹做出了一个之前氓也做过的动作——左脚前迈，右腿后撤，左手前伸，右拳举向脑后。与此同时，穹周身的气势也一晃之间转变成了浩瀚而澎湃，犹如悬在天幕之上的大海一般，带着极强的威慑感——然而这威慑感中却带着别样的情绪。
“切——”明晰地感知到了这种威慑的氓，更清楚地感知到了这种威慑背后隐隐传递出来停手诉求，虽然很想彻底地掀桌一次，但考虑再三，理性还是强迫自己放弃了硬碰硬的念头。
——毕竟，真要硬碰硬的话，可能就是以伤换死，或者干脆是以底牌换底牌了——是了，死是死不了的，底牌的话好像并不能在自己不花出去的情况下把对方的底牌逼出来，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
随着氓明显不满地将那颗蕴含着极大能量的晶石再度封锁放回次元空间中，双方的此次对决宣告休战。
穹也如约定一般收起了蓄势——并且偷偷地擦了一把冷汗。
而此时的氓，心中充盈着疑惑，一时没有关注到这些。
——对了，为什么自己在认真起来之前，会有那么强的预感，觉得和穹一战能让自己更近一步？为什么现在自己又完全没这种感觉了？——当时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洗脑了一般，热血上涌，难以遏制，全然没有考虑利害。
一边是氓在深深思索着之前明显有些不自然的潜意识；另一边的穹，因为豪赌成功，还没完全平复七上八下的情绪，又因为毕竟是诓骗了氓，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双方就这样陷入了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中。
直到——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响起。
“可以耽误两位一些时间吗？——以无限、永恒、湮灭和一切美妙的歌声的名义。”
“！！！”
“！！！”
穹此时的心情有些糟糕，不过，倒并不是因为氓这次看似毫无征兆的挑战。
在他的预期里，他们之间早晚要有这么一场“不打不相识”的试探，再过一段时间，哪怕氓不主动提起，穹也需要找个适当的机会试探一下氓的深浅。
毕竟虽然晚了一些，但穹也是已经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向氓坦陈过了的。
而穹自己却并没有对这个自称为“氓”的疑似新世界教会高级执事的觉醒者有多少了解——甚至，连“氓”这个名字，究竟是不是他的真名，还在两可之间。
让穹真正感觉有些不妙，以至于心里隐隐有些烦躁的是——他的未来视竟然失效了。
没错，就像突然间失去了这一能力一般，主动去触发也毫无反馈，就像从来没有过这个能力一样。某个瞬间，原本已经习惯了未来视常态开启的穹，甚至在怀疑自己，难不成之前都是在梦中？
“和我对阵还有空走神，看来是相当瞧不起我啊~”
氓欢快的声音响起，观察到穹竟然在如此剧烈的战斗中还能出现走神的情况，感受到自己借着怒意，进一步推高的战意，氓的声音显得更加愉悦，近乎狂热。
“毕竟是神储哦！懂的懂的，要不是身上有足够保命的底牌，要么就是笃定我作为教团的成员不敢杀你嘛！”
突然之间，氓欢快得像在郊游一样的声音，变得无比冷漠肃杀——穹在某个瞬间好像又闻到了硫磺的气息。
“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资格成为神储呢。”
——从氓说出第一句看似欢快的讥讽时，穹就想要出声转圜一下。但是，手底下突然加速了攻击频率的氓，很明显并没有想给穹一个解释的机会。
或者说——他，更期待可以有这样一个机会——好解放出自己的全部战力，去战斗一次。
氓此时有种突兀而来的奇妙预感，就像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劝说自己——这场战斗，有很大可能能够帮自己铸就神明之基，找到那条他们都讳莫如深的道路。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氓还是有几分暗暗的期待。
只要不真杀掉他的话……应该就没问题吧。
是了，一定杀不死他的，作为神储，怎么可能没有几个神赐作为保命的底牌呢。
对的对的，放宽心啦，肯定杀不死他的，放心去尽兴地战斗吧。
一边给自己做好了逻辑闭环，放下了所有心理包袱的氓，战斗情绪此时已经高昂到了顶点。
只见他浮在半空之中，稍稍暂缓了一下进攻的节奏。
此时的氓，之前笼罩在全身的迷彩斗篷，早已在剧烈的能量冲击之中化为齑粉飞散，如今的他，已经显露出了全部身形。
虽然面容还遮蔽在黑晶面罩中，但完全是一个清瘦的人类少年身形的氓，很明显，和氓一样，同样是那曾经人类文明最高端的科技结晶。
氓甩了甩手臂，“小打小闹的差不多了，想必你也热身好了吧。”
“不是，氓，你先稍微等一下……”一直被密集的攻击包围，始终没有找到空隙来说话的穹，趁此机会正要劝劝氓暂时停下听听他的解释——但是显然，氓只是在说自己想说的，并没有想要穹的什么反馈。
或者说此时的氓，已经进入了极为专注的战斗状态，他全部的核心都被调动了起来，唯一的指令便是击溃面前之敌。
不过，饶是如此，氓还是给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作为真正开战的善意提醒：
“接下来我会解放自己的一级战斗权限，希望你与你的神明之间的距离不会让我失望。”
与神明之间的距离……
穹一瞬间反应过来，原来氓的“殿下”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殿下”。
随机也大概猜到，为什么自从看到氓之后，就从没有从他的身上接收到来自未来视的任何反馈——而且，当氓主动向他发出邀战后，未来视更是直接销声匿迹，好像不存在了一般。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看重氓的身份和实力，没想到，仍然是远远看轻了。
此时的穹，在迟了一步开始解放自身实力的同时，脑海里想起的，是一直对他和颜悦色的希神唯一一次非常严肃地对他斥责的话，当时他以为自己懂了，这段时间的旅程后又给了他很多新的感悟，但此时才发现原来他还是远远没有懂。
“看到你使用未来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永远也不会成为第二个罗赫伯特——你的傲慢虽然并不会阻挡你登临高处，但我并不觉得你的未来会与我们有什么不同——你，并不是能带来改变的那一个。”
傲慢吗……
穹忽然有了一种陷入顿悟的趋向，但很可惜，足以致命的危机感又强有力地立刻拽着他脱离了顿悟。
他看着气势逐渐攀高，好似无止境的氓，精密璀璨的仿生双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很多无奈，也不免终于有了一些恼火。
伤脑筋啊……
穹心里暗暗想到。
然后便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率先开启了明显进入了下一阶段的决斗。
穹跃起的同时，一共八对纯白的光翼分别在穹的背后、两肩、两肘、手腕外侧还有小腿及脚踝处展开。
穹的右手高举过头顶，从次元空间中抽出一把有着纯金色剑柄，剑刃处笼罩着强烈白光的长剑。
长剑是古朴的双手骑士大剑样式，剑锷处以两只羽翼装饰，完整地抽出长剑之后，穹也正好跃至最高点。
好似大日坠向大地，只见穹伸出左手也握在了高举的剑柄之上，伴随着下坠的势头，向着氓重重劈斩而去。
讲不通就随他去吧，先打了再说。
又不是只有你氓可以任性的。
面对来势汹汹的穹，氓并没有避让剑锋，反而在空中踏前一步，双手十指微张，从身体两侧向中间猛地一挥。
他面前的空间突然出现了危险的波动，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疯狂地揉搓，随着氓十指灵动地不断弹动，“嗡——”的一声，在穹下劈的必经之路上，空间仿佛被氓撕扯出了一个空洞。
在强磁的约束下，一个漆黑的球体缓缓生成，正在不稳定涨缩着，如同一座积压了无数年怒气的火山——而最薄弱的火山口，在氓的操控下正好冲向奔袭而来的穹。
此时的穹也一改之前在氓面前毫无锋芒的温吞样子，面容沉静，不见一丝波澜，应对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原本看上去装饰性多过实用性的光翼，背后的三对最大的光翼忽然扇动了一下，穹整个人就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瞬移了一段距离，瞬移的速度之快以至于在空中一时间内出现了两道散发着刺目白光的身影。
而这瞬移的一段距离，恰好抢在了氓操控的引力球能量喷发之前来到了它的面前。随着一剑划过，一切消弭如常。
紧接着，穹毫无迟滞地穿过遗留的强磁乱流，横剑在前，继续向着氓所在的位置冲去，两者之间的距离被飞速拉近。
——当然，氓的攻击虽然被穹提前化解了大半威力，但遗留下来的强磁威力也给穹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从强磁乱流中直冲而过的穹，光翼仿佛挂上了数条火流，光芒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下来。
面对如同箭矢一般向自己冲来的穹，氓双手抬起，食指伸出，在身前交叉一划，一转身，身影便瞬间短途折跃到穹的左后侧。随即右手抬起，手掌张开，掌心对着穹，五个指尖依次亮起蓝白色的光芒。
然后突然，氓的右肩一沉，能量传输一下子达到峰值。
与此同时，在穹的身体四周，凭空出现了五个蓝白色的光团。这几个光团虽然体积小到足以被忽略，但穹自然不会觉得这几个小光点只是装饰。
恰恰相反，他在氓右手抬起的时候就意识到这是什么攻击——通过瞬间建立量子能量短途通路，用瞬间输出的极大能量供给，在目标位置创造出多个离子态聚合物——至于效果，没什么的特殊的，无坚不摧而已啦。
穹很惊讶于自己在如此全神贯注的战斗中还能分出心来想到曾经听到的对这一经典攻击手段的调侃，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因此迟缓。
他并没有像传统的对战策略所说的那样，通过迅速的变向来离开其所笼罩的范围，反而做了一个在氓看来十分花哨的动作：
穹右脚猛地向前一踏，整个身体顺势一转，同时原本横在胸前的长剑变为收剑平举的姿势，随着身形的转动，剑刃在几乎一瞬间抹过五个光团。
其实这本来应该是对战策略上所写应对之法的后续处理动作——在一瞬间用覆盖性的超当量攻击同时泯灭所有光团——因为一旦光团的其中一个被击破或是击中目标，剩余的光团都会因为量子态层面的扰动出现布朗运动，而且这些光团的操纵者还可以很轻松地对其运动的轨迹进行大方向上的控制——要知道，原本想要操纵这些通过量子通道联系的光团移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哼”一声分不清是嗤笑还是闷哼从氓的面甲下传来，显然，如此激烈的战斗，已经让氓也无心去控制发声位置了。
随着这一声闷哼，在穹还没有来得及调整好向氓所在位置前冲的空中姿态时，氓突然做出了一个幅度很大的动作。
——原本一直很随意地站在空中的氓，左腿突然向前迈了一大步，右腿随之后撤，摆出了一个前弓步的姿势。
随着这姿势的摆出，氓周身的气势随之一变，从之前的幽深之中隐匿着锋锐，好似一下子变成了足以摧城拔寨的巨浪，从无坚不摧，变成了无法阻挡、稳定而坚决地碾压与毁灭。
这一突然的转变，看得穹眉头直跳。倒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种感觉，他曾在一个氓绝对无法接触到的人身上感受过——并且，随着氓接下来的动作，让穹险些直接退出战斗状态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会冉神的觉醒能力？！”
只见保持着前弓步姿势的氓，左手平举手掌竖直朝着前方，右手则握拳举起，右臂弯曲伸向脑后，整个人呈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感。
然后，仿佛扳机扣下，氓的左手先是虚划半圈，变为掌心向上，左臂随之弯曲后缩，横在身前——在他做完这些动作的瞬间，穹所在的空间被牢牢封锁，并与氓的左手掌心建立起了某种强关联——于此同时，原本尽力绷紧伸向身后的右臂，如同抡圆的锤头，握拳重重向左手掌心处砸下。
在氓的左手掌心与右拳即将相触的瞬间，穹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去考虑这到底是不是冉神的能力——尽管他心里在第一时间已经更倾向于相信——立刻花了不小的代价才终于相当狼狈地摆脱了氓左手掌心的某种牵引，突破封锁向右侧横飞了出去，仿佛像是一把剑胚逃出铁砧，躲避了从天而降的匠人的锤击。
“啵”原本以为的黄钟大吕般的震鸣声并没有出现，反而只有一声轻响从穹原来所在的位置传出——既像是一瓶名贵香槟的瓶塞被拔出，又像是一柄宝剑插入合适的剑鞘。
而听到这一声的穹，竟然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此时的他，除了更加疑惑氓作为一个相当高阶的“异教徒”是如何学会这一连他都没有学会的教廷不传之秘，更后怕于自己险些以为氓是在装模作样而本没打算去躲避的念头——要真是那样，此时的他应该已经需要氓来帮他收拾散落一地的身体零件了——死倒是还不至于，彻底惨败倒是真的。
而使出这一招的氓，身上的气势也正在止不住的跌落。给穹的感觉也重新变回了原先的那种幽深晦涩的危险感。
刚刚发出了一道强力攻击的氓，状态肉眼可见的不佳，但是却并没有转为防御姿态以回复体力，反而继续向有些呆滞在空中的穹发起进攻。
只见氓再次伸开双手，向上抬起，仿佛托举起了什么一样。
然后在氓向上托举的双手之间，缓缓浮现出了一个接一个的蓝紫色球形闪电，随着这些仿佛毛绒球一般的电光在氓双手之间的空中随意地滚动，仿佛能隐约看见了一个空心球形的透明装置，在限制着这些危险的“小生灵”。
随着球形闪电数量的增多，这些“毛绒球们”越发躁动起来。氓也再次有所动作。
左手一转，从双手托举改为左手单手托举的姿势。空出来的右手，食中二指伸出，指向了刚调整好战斗姿态的穹
而原本被禁锢的球形闪电们，犹如接收到了敕令一般，突然跃动起来，争相恐后地首尾相衔冲向了穹。
从氓的手中鱼跃而出的球形闪电，在现实中本就是犹如鬼魅的存在。这些危险的“毛绒球”，一旦离开了氓的禁锢范围，纷纷倏忽消失又在另一处闪现而出，生灭的路径之间拉出了一道道电离空气的痕迹，犹如铺开了一张珍珠缀饰的大网，遥遥地向穹笼罩而去，显然是为了封锁穹周围的空间以此限制穹的行动。
另一边，穹看起来并没有想要在大网合拢之前脱离的意图。实际上，刚刚的对决中屡次吃了些小亏的穹，此时才终于放平心态，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突然“离家出走”的未来视能力，并且开始熟悉起不借助未来视的战斗节奏。
只见他松开了长剑，任其漂浮在身侧。双手合掌，再猛地撑开，在双掌之间构建出了一个正四面体，然后将其向前缓缓推出，随后便不再关注。转而伸出双手，十根手指依次在自己身前飞快点动，每一次点动间，都有一个纯白色的光点浮现在空中。
此时，穹缓缓推出的正四面体旋转着与向穹笼罩而来的球形闪电阵列刚好触碰到了一起。
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烈爆炸——在正四面体无声无息地吸收了第一个球形闪电之后，好像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只针对这些球形闪电的吸力，周围空间中的所有球形闪电都向着这里蜂拥而来。
而浮在空中的正四面体，只是这样无声无息的慢慢旋转着，来者不拒地吞噬着这些“电光毛绒球”。
将球形闪电吞噬一空之后，飨足的正四面体无声无息地缓缓消失，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另一边，氓在驱使闪电冲向穹之后，便没有再关注，转而从次元空间中取出了一块青色的晶石。
在晶石取出的瞬间，始终关注着这边的穹明显变得有些气急，手上的动作明显加快了许多，背后的光翼也猛地爆发出了更刺目的光芒——显然是没想到氓会在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对决中取出这个东西——真不知道是看得起自己呢，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呢。
氓这边却并没有对穹的态度变化做出什么反应。只见他右手的食指伸出，在食指中灌注了极强的能量，只见整根食指变的透明，散发出令周围空间为之扭曲的危险波动。
随着食指逐渐靠近青色晶石，晶石中蕴藏的极高能量正在被唤醒。食指与晶石周围的空间竟然摩擦出了炫目的光芒。
因为氓的食指的能量扰动，以晶石为中心的范围内，出现了大量从浅绿到深紫色的光带——这些正是被极强的辐射所电离的周围空气，也就是人类曾经盲目喜爱的“极光”——被这些仿若轻纱的极光光带包围的氓，好似一个带来神启的湖中仙子，又像一位终末时代里的吟游诗人。
随着氓逐渐变得奇诡而极端危险，穹显然不愿意让他在如愿继续下去了，此时的穹面前，已经有了不下数百个炽白色的光点。
不同于此前氓创造出的电离态聚合物，这些光点，实际上都是纯粹的光芒——在强干涉之后尽可能消减了作为波的特性，强化了粒子的特性，使之能够凝滞在空中一处，不过显然不会被凝滞很久——随着穹的控制，这些光点急速地向着氓掠去。
仅仅是光的它们，显然并没有攻击力，也不会造成伤害，数百枚光点向着氓攒射而去，只有一个目的——为接下来的攻击提供追踪并锁定。
这些光点，显然对氓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正处于极为关键的发动阶段的他，在这些光点的攒射下，能闪躲的空间极为有限——哪怕是在他已经消耗了极大的能量来扰动周围空气性质的情况下，还是没有完全避开所有光点——最后接连数个光点落在了氓的身上。
锁定了目标之后，穹做出了一个之前氓也做过的动作——左脚前迈，右腿后撤，左手前伸，右拳举向脑后。与此同时，穹周身的气势也一晃之间转变成了浩瀚而澎湃，犹如悬在天幕之上的大海一般，带着极强的威慑感——然而这威慑感中却带着别样的情绪。
“切——”明晰地感知到了这种威慑的氓，更清楚地感知到了这种威慑背后隐隐传递出来停手诉求，虽然很想彻底地掀桌一次，但考虑再三，理性还是强迫自己放弃了硬碰硬的念头。
——毕竟，真要硬碰硬的话，可能就是以伤换死，或者干脆是以底牌换底牌了——是了，死是死不了的，底牌的话好像并不能在自己不花出去的情况下把对方的底牌逼出来，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
随着氓明显不满地将那颗蕴含着极大能量的晶石再度封锁放回次元空间中，双方的此次对决宣告休战。
穹也如约定一般收起了蓄势——并且偷偷地擦了一把冷汗。
而此时的氓，心中充盈着疑惑，一时没有关注到这些。
——对了，为什么自己在认真起来之前，会有那么强的预感，觉得和穹一战能让自己更近一步？为什么现在自己又完全没这种感觉了？——当时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洗脑了一般，热血上涌，难以遏制，全然没有考虑利害。
一边是氓在深深思索着之前明显有些不自然的潜意识；另一边的穹，因为豪赌成功，还没完全平复七上八下的情绪，又因为毕竟是诓骗了氓，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双方就这样陷入了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中。
直到——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响起。
“可以耽误两位一些时间吗？——以无限、永恒、湮灭和一切美妙的歌声的名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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