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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凡帝国际

    徐猛还是掏出了刀子。石兵岩看了一眼刀刃,认命地闭上眼睛。

    1

    石兵岩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汽车驾驶座上。头很痛,颅骨里好像有一锅热水,不停地冲击着太阳穴,想喷出来。不过与此同时他略微松了一口气:看来刚才那些惊悚的经历—人影、针管什么的—只是一场奇怪的噩梦。

    “最近睡得太少了……”他想着,抬手要从口袋里拿点药吃,一阵意外的阵痛从手腕传来,他这才发现,一根捆扎带把自己的手跟方向盘缠在了一起。诧异中,脖子上一根纤细而坚韧的绳子骤然收紧,窒息的痛苦沿着呼吸道迅速漫上来。

    “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一个声音从后座传来,“明白你就点点头。”

    绳子松了,石兵岩咳嗽着。

    “你是谁……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徐猛双臂一使劲,石兵岩的声音被切断了。

    “你仔细听好,我问,你回答。我不问,你别说话。懂了吗?”徐猛这回让他遭罪的时间比上回长了两秒才松手。石兵岩咳嗽得比上次厉害许多,忙不迭地点头,不敢再说话。

    “我问你,你给曾凡开车?”

    石兵岩点点头。

    “你知道曾凡在哪儿吗?”

    石兵岩摇摇头。

    _15时52分_

    爆炸过后_2小时50分钟_

    徐猛狠狠一拽,驾驶座发出“咚”的一声。石兵岩的脚拼命朝前蹬,手在方向盘上徒劳地挣扎着,喉咙里挤出的“咝咝”声清晰可辨。

    “我告诉你,我今天非找到他不可!”徐猛的语调机器般冷酷,“你告诉我,我保证不杀你。你不说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他松了手。石兵岩这回咳嗽的时间空前的长。徐猛静静地等着。

    “你听我说……”石兵岩的声音像是刚刚游完三千米,拼命用每一毫秒来换气,“给凡哥开车的,有五个人……我……我不是他的亲信啊……我是酒精厂的,被他合并了之后因为合同问题留下来,后来他发现我技术好,才留在车队的啊……他出去谈生意才用我,一礼拜也就见他一回……”

    “赵友军的司机可不是这么说的……”绳子慢慢收紧,石兵岩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等等等等!赵友军?赵友军我知道!他的哪个司机?刘军?五子?老朱?

    你问他!我跟他对质!我说的都是实话!”窒息的痛苦让他声音变了调,“我求求你,我还有老婆孩子……我妈在化疗……我不能死啊……”

    他号啕大哭起来。

    绳子停住了,徐猛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碎掉。他当然知道,这可能是谎话。当年每个面对他手里的刀子的人,只要有机会,都会抬出自己的八十老母、老婆孩子,完全忘了自己在道上塑造的硬汉形象。那时的他,对这些话完全免疫,听了顶多冷笑一声,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然而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不知从何时起,脑子里老是有一个奇怪的换算公式在干扰他做决定:每个妻子和母亲,年轻时都可能是李若颜;每个孩子和父亲,都可能曾是那个迷失在歧途的自己……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被李若颜永远地改变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非常需要香烟。

    “烟?有!”石岩兵听到这个奇怪的问题,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点头,“换挡杆那里的储物箱……”

    徐猛拿出香烟,以最快的速度点上,缺氧般地猛吸。

    “兄弟,我……”石岩兵小心地开口,“我没看到你的脸,我真的没看到……”

    “你跟你老婆,是怎么认识的?”徐猛把头靠在椅背上,用吐烟圈的气息带出这么一句。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我们是同学,以前都是十八中的……”石兵岩虽然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为什么,但他知道,老老实实回答是保命的唯一机会。

    “你们那时候就在一块儿?”

    “不是。那时候吧,她学习好,我不行。她是学习委员,特聪明。我们是一个院儿的,老师就让她给我家传话。传的当然不是什么好话,我怕她,就贿赂她,给她买点零食什么的……”

    徐猛听到这里,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

    “结果她吃了两次之后不要了,跟我说,你要是真想让我高兴,就好好学习。我说我不是那块料啊,她说我帮你……”

    石兵岩说到这里,也带着战栗笑了起来。

    “你后来学习好了?”

    “还行吧。上了中专,进了酒精厂。她进了国纺。我费了好大劲,想把她调过来。刚调过来,酒精厂就不行了……”

    “她没怨你?”

    “当然怨过,”石兵岩苦笑一声,“每次吵架都说这事……”

    “那你还想着她?”

    “结婚都十八年了……”石兵岩叹了口气,“都成亲人了……到了一定岁数,哪还有什么感情不感情的,都是习惯,都是责任……”

    他顿了好久,忽然问:“我能来一根吗?”

    徐猛把点着的烟塞进石兵岩双唇之间,他贪婪地吸着。

    “兄弟,你是好人,”石兵岩抽了两口,脑子灵活了些,“我知道,你肯定也有感情,也有惦记的人,你能不能看在……”

    徐猛一抬手,制止了他。

    “的确有那么一个人,”他长长吐了一口烟,声音轻得像飘在空中的烟圈,“帮我,救我,改变了我,把我变成好人。我不知道,我跟她算什么……朋友?

    亲人?”

    石兵岩静静听着,不敢插嘴。

    “她有男朋友。我每次看她跟那人在一起,就难受,就……胸口疼,你懂吗?”

    石兵岩使劲点头。

    “我知道,我跟她……不可能,我不配!但是我要的不多啊!我就想这辈子,每天都能看见她,都能跟她说会儿话。看着她,守着她。我要看她上大学,找个好工作,过上好日子,然后……”徐猛停下来,闷头抽了好几口烟,“然后结婚。我希望她每天都高高兴兴的。等再以后,她能跟她的孩子提我一句,就说……就说你有个叔叔,当年对我可够意思了,是个好人,你想不想……想不想见见他?”

    石兵岩恐惧地发现,这个疯子哽咽了。他的手脚冰凉,不祥的预感从头顶浇下来。

    “可是,就是这么一点愿望,都不留给我……”徐猛的声音一下子哑了,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喉咙里好像有两只巨大的生锈的齿轮在相互摩擦,“她……她死了!你们老板,曾凡!还有赵友军!他们把她……炸……炸死了……”

    石兵岩恐惧地听到绳子在脖子上窸窣作响。

    “我不想杀你,但是你要知道,我为什么要找曾凡。你要明白,为了找到曾凡,我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徐猛的声音跟绳索一起慢慢收紧,像一条慢慢盘上来的蛇。

    “我懂!我明白!”石兵岩连忙大叫起来,“兄弟我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

    就算你不信,杀了我,我也认了!”

    2

    “曾凡的确是没拿我当自己人,他让我开车的时候都是大白天,从公司出发,去见的也都客户,再就是火车站啊、飞机场啊什么的。我连他家在哪儿都不知道。他晚上出门从来不叫我。我开的是大众,车队里最差的车。他的奥迪、奔驰,都是他那些小老乡在开。他们不跟我说,但是聊天的时候我也听过一耳朵。他们拉着老板去见的,都是投资人啊、朋友啊什么的……”

    徐猛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知道石兵岩还有下文。他不傻,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但是我知道两个地方,可能对你有用。”果然,石兵岩及时说出了保命的情报。

    “最近吧,大老板有点怪。我有俩星期没见他来公司了。最后一次他坐我的车,去见的就是那个赵友军。他没在赵友军公司下车,但是接他的是赵友军的司机。他让我出去兜一圈,过一个钟头来接他。我转了一圈,他上了车就开始打电话,别的电话我没留意,但是有一个我觉得挺奇怪……”

    “什么?”

    “接通了之后他说找赵医生。”

    “赵医生?叫什么?”

    “不知道,但是他提了一句,‘董事长’一定要治好,确保他上飞机。”

    “飞机?”徐猛顿时紧张起来。

    “对,飞机。我当时就奇怪:我们公司董事长不就是他自己吗?他自己上飞机还需要什么医生开证明?不会是他得了绝症,公司要倒闭吧?兄弟你知道,我这种经历过一次的人,怕的就是这个。于是回了公司,我找其他司机打听了一下,这个赵医生是谁。结果真查到了。赵医生叫赵明,他的诊所好像叫‘德明’诊所。”

    “德明……”徐猛记下了这个名字,“还有吗?”

    “还有一条,可能更有用。大老板好像有个办公室,他经常去,但是从来不让我拉着他去。每次去,他都让史斌出车。”

    “那你知道在哪儿吗?”

    “有一回,史斌没留神,把我的手机装兜里了。我回家以为丢了,我老婆说可以追踪定位、发警报声。我说好啊,你弄吧。弄完了没几分钟,我们家座机就响了。史斌说你××××的吵死了,赶紧关了。关了之后我看了一眼定位……”

    “地址!”

    “观山路172号。”

    徐猛激动地推开车门要下车,却在后视镜里看见石兵岩乞求的眼神。

    他打开驾驶室的门,看着石兵岩,犹豫不决。

    “求求你……求求你……”石兵岩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还是禁不住泪流满面,“我说得都是真的……”

    徐猛还是掏出了刀子。

    石兵岩看了一眼刀刃,认命地闭上眼睛。然而徐猛却一刀挑断了捆扎带。

    石兵岩剧烈地喘息着,难以置信地看着徐猛。

    “把车开走。去沙河那边,下周再回来。”徐猛的声音又变得冷冰冰的,“我知道你住在哪里,你要是敢耍花招,我的人就在你们小区外。走!”

    3

    观山路徐猛大概知道,位于西郊边缘。以前有个批发市场,有些旧小区,还有个职业技术学校。但是开车去了一看,一切都物是人非,大部分建筑被夷为平地,没有拆的也都人去楼空。172号所在的楼群就像碉堡一样显眼。这是三栋中等规模的写字楼,有十层的样子,外观很新,让人不禁纳闷,怎么会有开发商消息如此不灵通,在要拆迁的区片白扔钱。

    徐猛把车停在不远处的一座桥边,步行过去。这里还有几条老街幸存,红砖平房,有几家修理摩托车的门头和卖包子馒头的小商贩。徐猛在凹凸不平的马路上慢慢走着,观察着地形。走到一半,他拐进胡同,转了几次弯,迂回到172号的后门。这里面对着的,只有大片的废墟。他左右观察了一下,外边没人。透过一楼窗户上生锈的防盗栏杆和堆着厚厚灰尘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边也没人。抬头观察,没有一扇窗户亮着灯。

    徐猛后退两步,然后助跑、起跳。这个救生员的身体素质显然不错,他毫不费力地就抓住了一楼防盗窗的上缘。双臂一拉,徐猛蹬住了铁棱,然后又伸手抓住二楼的空调箱。如此几下之后,他已经站在了二楼窗台上。伸手一试,窗户锁着,徐猛又朝三层爬去……一直到六层,依然一扇没锁的窗户都没找到。徐猛失去了耐心,用胳膊捣了几下,打碎玻璃,钻了进去。

    这是一间从没用过的办公室,除了桌椅一无他物。他打开门,小心地朝走廊两端看了几眼,确认没人之后,他开始一层层搜查。大部分办公室都是空空如也,只有五楼尽头的一间除外—打开门,屋子里齐全的办公桌、电脑和文件柜告诉他,找对地方了。

    还没开始搜,他就感到此行不虚。桌子上摆着一张合影。照片里勾肩搭背的两个人,一个是赵友军,另一个就是曾凡。照片里曾凡笑着,就跟他在网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徐猛摔碎相框,把照片揣进口袋,然后开始到处翻找。电脑的线都被扯断了,他就搜文件柜。里边成排的文件夹,打开来,每页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徐猛耐着性子看了几页,恍然大悟。

    “这是财务报表!”

    徐猛知道这个,还是李若颜逼的。

    “会计?”徐猛到现在还能想起她夸张的表情。

    “嗯。”

    徐猛提起这个就烦。别的职业还好,使使劲都难不倒他。唯独会计这个工作让他头疼不已。他除了每到那一天就吃安眠药睡过去之外,毫无办法。

    “多好的机会啊……”

    “好什么好?!你说我怎么学?”徐猛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我能到了单位之后问同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能从头教我做账吗?”

    对此,李若颜的回答是第二天的一堆书。

    “正好我也不懂,咱们一起学!”

    “你到底图什么?”一起钻研了俩小时的复式记账,徐猛崩溃了,“为什么要逼我学这么多东西?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就不能放我一马?”

    徐猛记得,那是两人重逢之后的第一次争吵。

    “我还不是为了让你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李若颜也急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能过什么正常人的日子?我算什么正常人?我就是个怪物!我都认命了,你为什么不能?!”

    徐猛还记得,李若颜看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无奈。

    “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徐猛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差点把你撞瘫痪了,你忘了?我把你牵扯进了那件事,差点害你丢了性命,你忘了?我有今天,都是我活该。你饶了我吧……”

    “我不能改变你的过去,”过了好久,她才幽幽地说,“但我真的想改变你的未来。让我试一次,好吗?”

    往事如水,滴在眼前的纸上,霎时间把字迹变得模糊一片。徐猛稳住心神,强迫自己认真看起来。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曾凡的公司曾几次向赵友军的公司注资。更复杂的东西他看不懂,但是这个是准确无误的。

    他的心情振奋起来,又去文件柜里搜,想找找能确认曾凡行踪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就在里边,他跑不了了!”

    “快点,把老板叫上来!”

    来人显然不少,说话肆无忌惮。

    徐猛苦笑了一下。

    那个司机显然还是放错了,但是他不后悔—如果李若颜还活着,如果她知道自己也曾有过一念之仁,她会高兴的。

    另外,这也省了他好多事—从对话来看,曾凡就在楼下!

    徐猛把文件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气。

    “来吧。”

    4

    门猛然被拉开,门外全是惊诧的面孔。这些人对徐猛做过各种估计—困兽犹斗也好,跳窗逃走也好—但是主动开门应战显然不在计划之内。就在这一愣之间,徐猛大概看清了人数:至少十个人。要过这一关,关键就在这个门框之间,而且要先动手。

    嘿!

    一声怒喝,徐猛连刀都没拔,突然出手,直接朝着最前面的对手一拳挥出。

    “咔嚓”对方下巴中拳,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地不起。放弃拔刀是险棋,但赢得的大约一秒的时间是值得的。另一个打手以最快的速度扬起棍子,但依然慢了一拍。劲风扑面,徐猛左拳已经迎面轰来。“咚”的一声,人影石像般直挺挺倒下,似乎意识也一同被击碎,散落一地。

    垫步抢身,徐猛右腿长枪般朝着第三个人的小腹刺出。对方惨叫一声向后倒去,压住了后边两个同伴。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徐猛拔出匕首,抬手便刺。

    可对方此时已经从被突袭的震惊中恢复过来。霎时间,门口已是拳脚如雨、枪棒如林。徐猛的右手被棒球棒打中,匕首横飞出去。他忍痛后退半步的空当,一个人已经冲进了房间。

    “出去!”

    扭腰伸臂,徐猛一把把桌上的显示器抄在手里,当头就抡。一声巨响,显示器在那人的天灵盖上化为碎片。他的惨叫声让身后的同伴略一迟疑,堵住了门框。徐猛一个跨步,左腿如离弦之箭,闪电般踹在那人的胸口,一百多斤的身躯凌空飞出,引起门外一片惊叫。

    门口空出一片,徐猛抓住机会,抄起掉在地上的铁棍,冲出门外。狭窄的走廊里,袭击者被徐猛一分为二。

    对方显然被徐猛的战斗力震惊到了,一时没人敢贸然出手。而徐猛也趁着这难得的间歇休息着,同时观察着形势—前边有六个,后边有两个……走廊的宽度,只容两个人并列……

    “一起上,弄死他!”走廊的尽头,一个声音高叫着。黑衣人们谨慎地挪动脚步,慢慢围拢上来。

    曾凡!

    徐猛的心脏像发动机般瞬间启动。他疯牛似的主动朝着面前的六个人发起进攻!

    “这人疯了!”身后的两人大步向前,手中的铁棍朝着徐猛的后脑抡了过去。

    然而徐猛左脚落地后,身子像弹簧一样收缩,扭腰转胯,猛弹回来。

    上当了!待到身后的打手明白之时,徐猛手中的棍子已经到了眼前。“噗”

    的一声,他喉咙被点中,捂着脖子痛苦地在地上乱滚。他的同伴反应神速,手中的球棒半空变向,朝着徐猛的胳膊砸下去。这一棍又快又狠,无从躲闪,正中臂弯。徐猛咬牙闷叫一声,手中的武器落在地上,在走廊里回响不绝。

    只要再一棍!他就完了!

    然而这人始终没有机会收回棍子。徐猛身子一扭,左手五指如钩,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右膝铁锤般抡起,把他的躯干狠狠砸在墙上。

    那人面条一样顺着墙滑到地上。

    徐猛慢慢转身,气喘吁吁地面对剩下的人。汗水沿着脸颊慢慢滴下来。他死死地盯着走廊尽头的那个身影。

    曾凡!你今天别想跑!!

    他俯身捡起两根铁棍,一手一根,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剩下的打手互相看了一眼,扔下棍子,掏出匕首冲上来。

    当啷!

    黑影一闪,最前边两人刺出的匕首同时被打飞。扔下铁棍,徐猛水蛇般抢到中线,抓住衣领一提一绊,一个对手的身子被他用巧劲横抡起来,猛地把旁边的伙伴砸倒在地。破空之声响起,又一把匕首刺了过来。徐猛精准地抓住持刀的手腕,右手掌根猛地朝对方下巴一击……又是几具躯体倒在水泥地上。踏着痛苦的呻吟,横流的鲜血,徐猛面无表情地朝着最后一个对手走了过去。

    “滚开!”两人几乎面对面,徐猛看着对方抖如筛糠的双手,狮子般怒吼着。果然,对方如惊弓之鸟,扭头就跑。徐猛捡起匕首,继续朝前走。前方不远处,一直在后边运筹帷幄的大老板已经失去了镇定,双手拼命摆着。

    “兄弟,有话好说……”

    徐猛的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手紧紧攥着匕首,一步步朝着他逼近。他那无数次生死相搏练就的眼神显然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对方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徐猛走过去,俯视着这个害死李若颜的人。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他决心要活剥了这个混蛋。

    然而等来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大哥!”对方已经被吓得痛哭流涕,“钱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5

    “这么说,”徐猛倚墙而立,铁棍无意识地敲着左手手掌,每敲一下,地上蹲着的十几个人就哆嗦一下,“你们不是曾凡的人?”

    冷静下来对比了一下照片,长相有点相似,但对方的确不是曾凡。

    “误会误会,大哥,我们可不是曾凡的人,”领头的人再笨,也猜到了徐猛跟曾凡有仇,“我们……我们也在找他……”

    此言一出,蹲着的一群轻重伤员纷纷点头。

    “大哥你好功夫,多谢你手下留情!”

    这话说得徐猛也有点后怕—说实话,他没动刀纯属侥幸。

    “你们找他干什么?”

    “哎呀,我们确实是跟他有深仇大恨!”提起这事,领头的人咬牙切齿,“要不然也不会干这种玩儿命的事!”

    领头的人叫顾大明,是九安东海钢铁公司的老板。他这么一说,徐猛有了点印象。他记得这是个很大的企业,在工业区有不小的厂区。杨叔有一回让他去那里教训过一伙偷煤的。

    “那是!”说起当年的辉煌,顾大明顿时神采飞扬起来,“早些年,我们是九安数得着的纳税大户!私营钢铁厂里数一数二的!”

    徐猛看着他脏兮兮的旧大衣,有点不信。

    “唉,形势比人强啊。”顾大明叹了一口气,“市场饱和,政策也不支持,效益不行了。这时候曾凡的企业就做大了。你知道他做什么吧?”

    “房地产吧?”徐猛其实也不大清楚。网上这类公司的介绍都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看完了让你觉得他除了发射卫星没有不干的。

    “他一开始是做房地产的,后来搭上了见岳集团,弄了几块地,然后就发了。发了之后,他就开始搞别的。一搞就搞大了—凡帝国际!金融业啊!”

    见徐猛没有反应,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个外行,“就是吸纳存款,返还你多少个点,跟银行差不多。资产一下子就上百亿了!”

    “上百亿?!”徐猛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付的是什么人,猛一听还真有点震惊。

    “他发了之后就开始牛逼了,收购这个收购那个,什么都搞。妈的,搞着搞着就惦记上我的工厂了。”

    曾凡来找顾大明提出收购的时候,顾大明虽说舍不得自己十几年的心血,但心里还是高兴的。因为连年亏损,干着实在很累。

    “一切都谈得挺好,我们搬迁,把厂区腾出来,到别处去搞个新厂区。我当时还存了个心眼:钢铁这些年又不赚钱,国家也不提倡,你图什么?我就到处打听了一下,结果吓了一跳。他把整个工业区的几个厂都买了,全部要搬迁。

    我问他你这是要搞什么,他说他要造汽车。还说老顾你建个新厂来升级一下设备,搞高级钢材,正好当我的供货商。我一听好事儿啊,就答应了。结果没想到……”说到这里,顾大明气得直捶地,“合同签了,第一批款到位了,旧厂搬空了,新厂买了地,设备订了,结果他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他搞的那个草鸡毛金融业务,资金链断了!”

    顾大明伤心得说不下去了。旁边的跟班给徐猛讲了一下经过。大意就是曾凡的头号债主见岳集团突然发表声明,说凡帝国际债务违约。一下子引爆了这颗炸弹。

    “不可能啊,”徐猛表示不信,“没钱了?我到他公司总部去过,门口很多人,不像要关门的样子……”

    “那都是去维权的!”顾大明激动地站起来,“那些人把一辈子的积蓄都给了他,指望着钱生钱,结果都被他玩没了。不光总部,他几个办公室整天门口都有人堵着呢!”

    “我说那些人看着不像上班的……”徐猛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几天!就俩礼拜吧。现在官方还没立案,所以大家都着急要钱,一旦立了案,除非他真肯吐出来,不然恐怕一分钱也要不回来了!”顾大明又来了精神,控诉起来唾液横飞,“新厂建不起来,设备没钱付款,我们厂上千员工都要吃不上饭了!这些都是跟着我一起奋斗的老弟兄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上街要饭啊!”

    徐猛没说话,头脑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一时抓不住。

    “我打了几千个电话,黑道白道找他,都找不着。没办法,我就找了厂里一些会两下子的弟兄,成天堵他。他那些办公室,我们都是晚上和凌晨蹲点。大白天的去了也挨不上号。再说曾凡也不傻,不可能到那里露面。这个地方,一般人都不知道。我有一次派人跟踪他,才知道的,后来就一直派人盯着。今天你……大哥你进来的时候被我的小兄弟听到了,结果就……”

    顾大明好像浑身的力气都泄了,蹲在地上,垂头丧气。其他人也没说话。

    不知是谁先抽泣起来,没过多久,走廊里满是低沉的哭声。

    “都起来吧,”徐猛忽然对这些人心生同情,但是要他道歉,他又做不到。

    于是他走到几个伤员身边,帮助他们包扎伤口,给关节复位。

    “大哥,我看出来了,你是好人啊,”顾大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是为什么找曾凡?他欠你钱吧?”

    “不,”徐猛低声回答,“他欠我一条命!”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大哥,”顾大明琢磨了好久,才壮着胆开口,“你可别先把他弄死啊,我还想要钱呢……”

    徐猛回头瞪着他。

    顾大明不敢对视,低下了头。

    房间里顿时死一般寂静。

    “这样吧,”徐猛发现自己真的变得心软了,居然狠不下心戳破他们的幻想,“这里有些账本,你们帮我看看,有没有线索……”

    “我早就看过多少遍了,”顾大明不以为然,“这里我也搜了多少遍了,没找到什么……”

    “我知道,曾凡身边有个卧底……”

    “卧底?”顾大明眼神里露出惊喜,“大哥,还是你上道啊……”

    “别打岔!这个卧底不想跟我联系,你对他的人熟悉不熟悉?”

    “太熟了!那一阵称兄道弟的时候,他们公司的我都见过。”

    “那个人说,他知道曾凡给赵友军不少钱……”

    “钱的事……”顾大明敲着额头,“能知道这个的,我估计就他的几个高管,加上财务的几个头,二十几个人吧……”

    “二十几个?”徐猛很沮丧,又陷入沉思。

    “这个人,说话有没有口音?”顾大明忽然问。

    “口音?”

    “比如说,东北口音?两广口音?”

    徐猛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一点口音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徐猛叹了口气。

    “那我知道是谁了!”

    徐猛惊讶地看着他。

    “他信得过的,都是东北老乡,还有广西的几个老战友。这些地方的人,口音一辈子都改不了。”顾大明洋洋得意起来,“走南闯北的人都知道,一个人说普通话一点口音都没有,十有八九是哪里人?”

    徐猛摇摇头。他从来没总结过这种规律。

    “河南人!”顾大明激动地用食指指指点点,“他的财务二把手就是河南人!叫黎玉成!”

    徐猛一拳砸在桌子上。他掏出李经武的手机,开始编辑短信。

    “你再不接我电话,我就把你的名字公布……”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一阵震动,有个电话打进来。

    徐猛一看,就是那个神秘号码。

    黎玉成!

    徐猛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按下接听键。

    “你到底是谁啊?”徐猛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气急败坏的声音已经传来,“你到底在搞什么?!”

    徐猛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赌博。

    “黎玉成!”

    “你!你怎么……”对方被吓傻了,说话磕磕巴巴,“你别……”

    徐猛不说话,等着他。过了好久,对方终于认输。

    “你是警察?”

    “见面说。”徐猛语调波澜不惊。

    “我们不能见面!”黎玉成急了,“你在哪里,身边有谁,我都一清二楚,那个办公室,有监控!”

    徐猛一惊,抬头扫视屋顶。

    “别看了!隐蔽摄像头。我能看到,曾凡看没看到我不清楚……他这人可怕就可怕在这里!你不知道他在观察什么,计划什么!”

    “你为什么不报警?”

    “别提这个词!谁知道有没有人在……我的老婆孩子!我×你个鳖孙儿……”黎玉成终于气得露出乡音,“好,我见你!你自己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监视!一个小时以后,宝城广场,肯德基!”

    电话挂了。

    徐猛消化了一下内容,做了一些推测,做到心中有数,抬腿就朝门口走去。

    “大哥!”顾大明赶紧跟上来,“你有曾凡的消息?”

    “可能会有,”徐猛指了指屋顶,“你们快走吧,这里有监控。”

    顾大明惊诧地看着屋顶,然后又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

    “大哥你可别忘了我的事啊。要不……我跟你去吧!”

    此言一出,十几个人都随声附和。

    “我们要找不到曾凡,都得喝西北风啊!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啊!”

    顾大明又哭了。

    徐猛看着这些人,犹豫不决。

    真带他们去赴约是不可能的,这些人会把所有人都吓走。

    但是不带……

    最终,徐猛有了个主意。

    “带你去可以。但是你要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