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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话 乞食(上)

    沿着城外那条熟悉的小道,木小二撑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道成寺外。

    已近黄昏了,他却没看见野雪和石老三的身影。还好,那和尚还没回来。木小二想着,努力加快了步子往庙里走了进去。

    大殿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尊大佛俯视着殿前。大殿深处,便是禅房和仓库,再绕到大佛后面,便是寺庙后门,通往后院。木小二记得,野雪扛回来的米面,都放到了后院里。

    他在殿内扶着墙壁,缓了缓腿脚,喘息了一阵,抬头望了望那尊大佛。佛陀慈悲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少年,低首沉默着。

    “我是为了救人……”木小二在心底轻声对那佛陀道,“你若真慈悲为怀,便不要怪罪我……”

    他蓄足了力气,横下眼眉,重重地迈着步子向佛后走去。那佛陀的目光,避开了木小二的身形,重又望向破庙外的芸芸众生。

    出了后门,来到院中,木小二看到院子里立着三块无字的墓碑,心中一怔。

    那三块墓碑,在午后斜阳下拖出了三道长影,似三个冷峻的侠客,在院中默默注视着这少年。

    木小二被这三块碑的气势所慑,一时竟胆怯地退了几步。他低下头,沉沉喘出一口气,狠狠咬住了牙。站了一阵,他终于撇过头,目光回避着那三块碑石,在后院中张望寻找起来。

    “谁在外面?”大殿里禅房内传来了庙里那女人的声音。

    木小二被这声音一惊,慌了心神,想要躲藏却不知该往何处去,想要逃跑却又自衬翻不过那院墙,脚步动了更担心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六神无主之下却只是站在了原地,背对着那后院远门,似根木桩一般立定。

    禅房的门缓缓开了。木小二听着那女人缓缓走出来,合上门,慢步走出院门,站到了自己身后。

    “木小二?”那女人柔声唤道,“你回来了?”

    木小二却只是低头站着,不敢回话。

    “回来了便好,早晨你师父师兄都有些担心你呢,也不知你在外边一夜如何过的。”说着,那女人正要拨转过木小二的身形,手就要搭在他肩头时却停住了。

    女人看到,木小二的衣衫后背上布满了风干的泥土,双手掌心里还留着道道血痕。

    “你……受伤了?”女人轻轻问道,“你去大殿里坐下吧,我为你取些纱布包扎一下,正好等你师父回来……”

    “不必了。”木小二低声道,“我不留下,只来拿点东西便走。”

    女人微微一愣,道:“你要拿什么?”

    “我……”木小二却一时语塞,犹豫了许久,才终于小声道,“我来……借些米粮,过几日便还来。”

    “借?”

    “是借!不是拿!”木小二一时慌张,这才转过身子,紧张地看向那女人,哀求道,“我是去救人,不是来盗米的!过几日,我便会还来,我保证!”

    木小二原本以为,那女人此刻定是一脸嫌弃鄙夷,却没想到他在那女人脸上看到的却是怜悯和担忧。那只本要搭在木小二肩上的左臂悬在半空,愣了许久。木小二看到,那女人的左手袖口间,露出小臂上的一块淤青。

    “你……”木小二忽然道,“你怎么也受伤了?”

    那女人听了,却急忙收回了自己的左臂,用袖子遮住了那瘀伤,轻声笑道:“昨夜跌了一跤,摔伤的。”

    说罢,那女人似乎也有些慌张了,目光也略微游离起来。

    木小二或许功夫不行,但伤口痕迹却是见了许多。他看得出来,那淤青决不是跌伤的,这女人在隐瞒着什么。只是对木小二来说,这女人的隐瞒于他并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你……”女人似乎是怕木小二细问下去,便忽然轻声道,“你要多少米,我去给你盛出来吧。”

    “不需许多,够吃一顿就行……”

    “好……”女人点了点头,去后院寻了个布袋,对木小二轻声道,“你等我片刻就好。”

    女人抖开了米袋,匆匆去了后院的角落里,翻开了那硕大的米缸。

    木小二一步步退回到大殿中,终于被饥饿夺去了力气,缓缓靠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他只觉得,刚才这一番对话,比自己走的这一路还要辛苦,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耗在了那寥寥数语间。

    也好,总算要到了米粮,今日便能熬过去了。他想着,脑中意识渐渐朦胧了起来。就在这朦胧间,他隐约听到了小孩的笑声。

    是他身旁不远处的禅房里,那女人的孩子从漫长的午睡中醒了过来,微微舞动起小手,发出了几声叫唤。

    木小二被这叫唤声吸引,不知为何,迷迷糊糊地伸手推开了那禅房的木门。

    他看到,没有窗户的禅房里有些昏暗,禅房深处的床上却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那闪着光的,是披在孩子身上的一件软甲。午后斜阳的光亮从禅房门外闯将进去,打落到那软甲上,映射出璀璨的银色光芒。

    木小二望着那软甲,呆住了。因这银白色的光泽,还有那软甲上残留着隐隐血色的窟窿,他都依稀记得——那是几天前,他亲眼看着江月容从龚爷身上夺去的。

    他听到,女人有些慌张地从大殿后门走了进来,却停在了门口,只冷冷地注视着他。他的眼睛却不望向这女人,只一直盯着那软甲呆滞着。

    大殿佛像后,二人沉默了许久,只有那孩子天真的唤声阵阵从禅房中漾出。

    “你就是江月容?”木小二忽然轻声道。

    此刻回想起来,他才觉得一切本已那么明显——这女人的声音和那蒙面的江月容其实很像,只是这女人说话的语气总是娇柔,听不出江月容的那份冷峻;这女人从不在晚上出现,每天早晨却总是迟迟未起,江月容却只有晚上现身,从不知白天时人在哪里;还有这女人左臂上的淤青,怎么看也不像是跌伤,却更像是被重物击伤的——比如昨夜那信使所使的那铁坨。

    女人阴沉下脸色,垂着那半满的米袋,冷冷注视着木小二,低声道:“你不该推开那门。”

    这冷峻低沉的语调,终于让木小二确定了——这女人就是江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