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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话 沈玉麟(下)

    沈玉麟忌惮地望了眼野雪身后那背洋枪的石老三,见那头陀只是躲在远处,没有要出手的样子,便安心了些。

    不过是多了个赤手空拳的和尚做对手,还不致让沈玉麟慌张。

    “大师,你打错人了。”他脸上带着笑意道,“我信圣主,你信佛陀,不过是拜的神仙不同,本无什么瓜葛,你我何苦相斗?”

    “这便要回去问问你家王了。”野雪冷面道,“他为何派冉武昌城来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沈玉麟心里暗骂,不知是哪个无能蠢材在这江湖重地惹事,得罪了这些地头蛇,“大师,我不知过去有哪个王信徒在这城里犯下了杀孽,但那是他做的事,与我无关。前几日在府衙,我为那工头解毒之事,大师当还记得……”

    “你若不提这事还罢了,沈玉麟,你满口谎话,以为能骗过所有人么?”野雪怒道,“我去府衙寻过你,府衙的衙役告诉我,曾见你深夜里与江门刺客同行,在大街上图谋不轨。你你是路过武昌城的路人,却怎么与江门刺客在一起?江门作恶无数,更兼两广反贼祸乱一方,你跟两家都是一伙,又怎会是好人!”

    这话听得沈玉麟百口莫辩,徒有一腔委屈,却不知该从何解释,便只好恶狠狠道:“且不论我是善是恶,先看这妖婆——她下毒害了那女施主,你该先杀了她报仇才是。”

    野雪还未答话,却是那石老三尖声叫道:“那寡妇没死!”

    此言一出,沈玉麟面色一沉,唐紫苏却是一惊。

    “怎么会?”唐紫苏困惑道,“我亲手调配的尸魂散,竟有人能解?”

    “我们风大夫医术下第一,有起死回生之力!”石老三得意地夸耀道。

    那野雪却冷冷瞥了唐紫苏一眼,低声道:“破你奇毒的大夫了,多亏你下毒时留了情面,本不为杀人,他才救得了那女施主性命。总算你本心非恶,事出有因,这次我姑且放过你。下次莫再这般害人了。”

    罢,他向唐紫苏摆了摆手,要她速速离开。

    唐紫苏愣在了原地,喃喃道:“和尚,你要放我走?”

    “这反贼若要追你,自有我挡着。”野雪看了眼唐紫苏手上的戚家长刀,低声笑道,“又不是第一次为你出力了,何必多此一问?”

    唐紫苏听得一怔,把这话寻思良久,只道这和尚的大概是那大雪搀她去工棚一事吧。

    “大师当心,这贼人武艺不低,切莫轻担”着,唐紫苏拄着那戚家长刀,勉力往武昌城的方向走去。

    “唐紫苏,哪里走!”沈玉麟急忙迈步要追,野雪却身形一闪,眨眼便挡在了他的面前。

    好快的步法!沈玉麟心底一惊,正要反应时,却早见这和尚腰间扭转,一只巨掌往他腹上拍打过来!

    这一掌,来得隐蔽,却不减丝毫力道,隐隐有穿山破石之力!

    沈玉麟不敢怠慢,脚底往沙土间一沉,浑身力道聚到腹上,直把这一块皮肉收得似钢板一般。铁掌力道贯入这一块皮肉上,只听得一声震响轰开,炸得寒风一抖,沙尘四起。

    野雪惊讶地抬眼望去,见那沈玉麟吃了自己这招铁掌,竟似扎了根一般稳稳立在地上,不见丁点晃动!倒是野雪自己那只巴掌,隐隐传来一阵酥麻,散作了几分生疼闪过整只胳膊去。

    “硬气功!”野雪恍悟,心中一沉。

    “好和尚,好掌法!”沈玉麟冷笑一声,手中流星刀起,直往野雪身上砍去。

    野雪吃了一惊,急忙退开步子。只见他僧袍一转,沈玉麟再定睛看时,那身形已退开了三五步远,避开了流星刀的刀势。这一刀,不似在竹林中与唐紫苏缠斗时那般灵活迅猛了。野雪那一掌着实来势凶猛,让沈玉麟凝聚了全身力道才勉强接下,耗去了不少气力。再挥刀时,右臂需重新聚起力道,故而慢了许多。另一面,野雪的步法着实灵动,沈玉麟肩膀动时他便已足底发力。此消彼长,这一刀自然碰不到野雪分毫。

    身躯这般硕大,身法却如此灵活,沈玉麟不禁在心底暗暗为这和尚叫好——只可惜,是敌非友。

    他望见野雪身后,那唐紫苏已渐渐走远,自己却被这和尚拦住了去路,追不上去。看来唐紫苏今日命不该绝。也罢,以她那把年纪,两夜不曾好好休息,又受了江南鹤重伤,更丢了趁手兵器,杀她当不是难事。这和尚固然厉害,可毕竟赤手空拳;那头陀虽有洋枪,但不懂武艺。沈玉麟暗暗算计,先杀了这二人,再去追唐紫苏,剩下便是江南鹤、江月容二人了。

    这一趟来武昌城,还真是收获不呢。想到这里,沈玉麟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王,师父,沈玉麟这次立下大功,六扇门就要名扬下了!

    半个月前,一个渔村旁。

    一座破旧的墓碑上,刻着风蚀了许多年的几个浅浅大字——六扇门第八十二代门主沈廉之墓。

    墓碑前,几根燃尽的老烛间,供着一块的令牌。令牌上,隐约写着“下第一门”。

    沈玉麟跪坐在墓前,望着碑上这几个字,似看到了老师父那张苍老憔悴的面容在凝望着自己。

    “师父……”沈玉麟嗓音沙哑着,似粗粝的海风,“当年我无家可归,你收留我,授我武艺,传我这六扇门门主之位。今日,是弟子回报你的时候了。”

    “王命我北上武昌城,为北亲王报仇。师父传我的一身武艺,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弟子归来之日,便是江湖上再传我六扇门威名之时。”

    “师父,旧岁已过,下一个世代,将还有我们六扇门一席之地。”

    他喃喃地了许久,也不知了些什么,也不知给谁听,只把自己心里的话有一头无一头地倾倒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墓前的人才终于离去了,只剩下了这孤寂的墓碑对着汪洋大海,静静矗立。

    沈玉麟的到来和离去,似乎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唯有,残烛间的那块令牌,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