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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话 拳师(下)

    郑师傅见这陈师傅扔下了烟枪,挽起了袖口,先是一愣,随即却哈哈大笑道:“好!陈师傅,我敬你是个爽快人,今日就不客气了!”

    罢,郑师傅把上衣往地上一扔,便在院子里摆开了架势。只见他力道一沉,双掌翻开,身上横肉骤然一紧,顿绷得如铁石一般,惹得周围陈家拳弟子们倒抽一口凉气,都没了刚才的气势,默默退了几步。

    仆人急忙跑到陈长祁身边,声道:“陈师傅,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何苦亲自去做呢?吩咐个弟子打发打发他得了……”

    陈长祁却沉了沉眉眼,往这几个躲到角落里的弟子们身上一望,暗暗叹了口气道:“他们几个都不成器,无一让我陈家拳真传。若让他们出手,怕要被人笑话。”

    何况,我也许多年没动过筋骨了……

    仆人还要再,却被陈长祁单手一推,脚下不觉倒退了七八步去,靠在了墙边才停住身形。

    陈长祁扎紧了长袍,走到院落下,看了看郑师傅这架势,赞许地点零头,拱手道:“郑师傅,你练的是北方拳?”

    拳脚有南北之分——北方人多高大,拳法讲究大开大合;南方人偏矮,拳法讲究近身短打。佛山虽是南北拳法汇集之地,但在此处开武馆,要收当地人为徒,毕竟是南方拳比北方拳吃香。

    郑师傅哼出一口浊气,答道:“什么南方拳北方拳,打得倒人就是好拳!”

    “得好。”陈长祁笑了笑,单脚往前一踮,双手在身前摆住,又低声问道,“比武的规矩,郑师傅可懂得?”

    郑师傅不屑地哼了声道:“从娘胎里生出来就懂得了!”

    “那便好。”陈长祁收了笑意,冷眼盯住了对手的双脚。

    他在心底,已盘算好了招式。

    北方拳,招法舒展,多有甩臂、高腿、腾空一类动作,打起来虽虎虎生风,力道却大都着在远处,不在身前。南方拳则不同,相比北方拳显得气,动作不大,多用肘、膝、关节处攻敌,演练起来虽不好看,打起来却力道都在近身处,使出来都是暗招,看都看不到,更无从防范。

    若两人拉开距离,郑师傅人高马大,北方拳挥舞起来,陈长祁自然只有招架,还不出手来。可一旦贴住了对手,陈长祁便可将平生所学如雨点般打出,郑师傅防不胜防,必败无疑。所以这一场胜负,不在力道上,而在位置上。只要陈长祁能抢到郑师傅身前,这场胜负便分明了。

    “郑师傅,请!”

    “陈师傅,请!”

    两方语毕,院中忽然惊起一阵疾风!陈长祁脚下碎步一点,身形如鬼魅般袭来!

    郑师傅吃了一惊,手上却不慢。只见他急撤出半步,把一只右掌往陈长祁怀里打去!

    这一掌,带着雄浑的气势,惊得四周风声雷动!陈长祁被风势一惊,心里暗赞这掌法好生撩。他自衬没有接下这掌的力道,也不必与这胖子斗力,脚下忽踩出几个碎步点去,身形随着步点如风中落叶般灵动地一转,便顺势绕过了郑师傅这一招力道千钧的铁掌!

    这步点,又是南方拳与北方拳的不同处。北方拳的步法多是扎实的马步弓步,讲究下盘坚稳,一步一印,雷打不动;南方拳却强调灵活轻盈,步法看似细碎无力,其实却暗藏变化万千,身形也随之飘渺莫测。

    陈长祁这一招闪躲,郑师傅始料未及,手上招法急忙要变,脚下显得有些笨拙,一时撤不开步子来,被陈长祁踩到了身前。

    陈长祁脸上暗暗一笑,脚下踩稳二字钳羊马,左手伸臂在侧挡住郑师傅右掌,右手横起一肘直取郑师傅脖颈而去。这一套招法,只在转瞬间便已打出,电光火石一般,郑师傅根本来不及反应。

    却就在陈长祁的横肘要打中郑师傅时,这老拳师力道猛地一收,肘停在了郑师傅颈前一寸处,只把劲风吹过去,让对手凉了凉脖子。

    关门比武,点到为止。打到这里,便已分了胜负了。

    陈长祁微微一笑,正要赞叹两句郑师傅掌力时,左手一探,却忽觉郑师傅力道没有收住!原来那郑师傅根本不懂这点到为止的比武规矩,见右掌没有打中,便只管把空掌收回,腰间一扭,左掌又顺势打将出去!

    陈长祁脸色大变,急要再起力道,却哪里来得及!只见郑师傅那左掌挟着开山碎石之力,径打往陈长祁腰际而去。陈长祁无处躲闪,又拦不住那刚猛的掌力,只觉出肋下猛起了一阵剧痛,眼前一黑,腾空飞出了老远,重重跌到地上!

    “陈师傅!”仆人急忙带着弟子们涌上来,围在了陈长祁身边。眼望着陈长祁滚滚吐着鲜血,口中不能言语,把众人吓得面无人色,哭喊一片。

    那郑师傅呆呆地愣在那里,摸着自己的脖颈,望着自己的左掌,一时茫然无措。

    “我断了三根肋骨!”

    三年后,武昌城外,道成寺中,陈长祁狠狠咬了一口腊肉,厉声斥道:“就因为这郑秃子不守比武的规矩,暗算偷袭了我,害得我险些丢了性命!”

    他话音一落,枯守在仓库里的野雪和尚哀声喊道:“我那时候哪里懂得你们那些比武的规矩!何况我自知理亏,后来不是给你赔了药钱么!”

    “赔药钱就够了么?”陈长祁对着那紧闭的仓库木门骂道,“你害我在床上躺了半年!就这半年工夫,整个佛山都传开了,我是输给了你这么个江湖骗子,我陈家形意拳是徒有其名,花拳绣腿!我本来就没几个弟子,被别人这么一笑话,一个不剩全跑了!你自己招不到徒弟,还断了我家拳法的去路!我就是为了我陈家的祖宗,也不能饶了你!”

    着,陈长祁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江月容和石老三见了,急忙去安抚他,毕竟年纪大了,又风寒未愈,动不得气。

    “陈师傅,你一路追到武昌城来,是要做什么?”江月容轻声问道,“你当知道,门派之争本是武人自己的事,可若因这些事闹出人命来,是要吃官司的……”

    “我当然知道!”陈长祁喘息了许久,缓过这口气来,低声喝道,“我也没想杀了他,我就是想……再跟他比一场,要下人都知道,我陈家拳不是花拳绣腿,我陈长祁不是打不过这郑秃子!”

    着,陈长祁的眼中,竟渗出了委屈的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