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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话 功夫(二)

    平日里看陈长祁习武,江月容便觉得,这拳法与她当年在江门习练的短刀术有异曲同工之处。陈家形意拳是一套近身短打的功夫,若在方寸之间,则全身上下都是兵器,要对手防不胜防。可这套拳法及近不及远,一旦不能近到对手身前,便空有一身本领而施展不出了。

    野雪的掌法则不同,掌劲自腰间发起,沿手臂甩出,打出来大开大合,力道皆落在远处。野雪周身两步见方的一个大圈,便是他掌力所及,也是陈长祁提防之处。一旦近了野雪身前两步远,陈长祁便不能停留,只能抢上身前或迅速退开,若稍有迟疑,野雪的铁掌便打过来了。

    此时的较量,看似是陈长祁追打野雪,其实是陈长祁想凭那细碎飘忽的步法骗过野雪,趁彼露出破绽时便突破那两步的屏障。可野雪的步法,虽是从陈长祁那里学来的,却隐隐已有了出蓝之势,脚下的变化不比陈长祁少,速度甚至还更快半步!陈长祁寻了许久,却寻不到半点破绽,几次进了那两步圈内,又不得已仓皇退出,还未交上手便已流下了背汗。

    与江月容的短刀术一样,陈家形意拳对敌,胜负不在手上,而在脚下。步法若输了,这功法也就输了。

    “陈师傅毕竟年纪大了,耗不住的……”江月容轻声道。

    石老三听了,紧皱起眉头,不觉咬住了大拇指的指甲。

    陈长祁眼见攻不进去,便索性停下脚步,摆开架势,先容自己喘息片刻。野雪见陈长祁停步,自己也隔开四五步外定住身形,只把单掌推在身前,眼睛却盯着陈长祁的脚。

    “郑秃子,一年半载不见,你的本领倒是精进了不少啊。”陈长祁低声道,“是拜了新师父,还是学了新功法?”

    野雪沉吟片刻,终于缓缓答道:“我入了江湖。”

    “你一个拳师,入什么江湖?”陈长祁挖苦似地冷笑道。

    “陈师傅……”野雪抬起眼睛,看向了陈长祁的脸,“你见过死人么?”

    陈长祁微微愣住了,半晌打不上来。

    “这便是我的功法为何超过你了。”野雪轻声道,“我亲自死过两次……”

    “荒唐!”陈长祁忽然怒喝道,“郑秃子,我还道你与我一样是个武痴,原来你习武也是为了打打杀杀!武饶名声,都是被你们这些人给败坏的!”

    罢,陈长祁换了步法,舍弃了那细碎多变的南拳步,改作大步流星杀向野雪身前而去!

    野雪看到,陈长祁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戾气。

    “糟了!”江月容不觉失声喊了出来,她怀里的孩子一惊,急忙抱紧了她的胳膊。

    江月容知道,陈长祁这招是看弯路走不通,便要强走直路,想硬从正面破开野雪的两步屏障!可野雪探在身前的那只手掌,正是为此而设的!

    野雪只管把手掌对准陈长祁,既不发力,也不收回。陈长祁大步杀到,想切入野雪身前,必定要躲开或格挡野雪这只手。不论是躲避,还是格挡,都意味着陈长祁的步法在野雪身前一臂远的距离上必有一次停顿——而这短暂的一瞬,就是野雪发力的时机!

    果然,陈长祁杀到野雪掌前,左臂一挡,右手一探,脚下便急停半步,要重新蓄力再望野雪脚前踩开细碎步法。野雪却哪里能给他这般空闲,陈长祁左臂刚挡在野雪的手腕上,野雪的另一只铁掌便忽从腰际闪出,直取陈长祁胸口而去!

    这一掌,势如霹雳惊雷,快似电光火石。陈长祁听到风响,已心知不妙,急把右臂拐在胸口前。只听得一声闷响,野雪的掌力贯穿陈长祁的身子,把他击飞出去,重重摔到霖上。若不是那右臂挡下了几分力道,刚才这一掌,怕是足以取了陈长祁性命了!

    “大和尚!你怎么真下狠手!”石老三哭喊一声,急忙焦急地要往陈长祁那里跑去。

    野雪却忽然对石老三的方向探出一掌,正色吼道:“别过去!”

    石老三被野雪吓了一跳,脚底一滑,在地上摔了个跟头。他仓皇爬起来,正要斥责野雪两句时,却听到那陈长祁发出了阵阵咳血般的嘶呕声,提醒着众人他还没有被打死。

    陈长祁挣扎着支起身形,半蹲在沙土地上,沉重地喘息着。

    “好掌法……”他低声道,“可惜,我若年轻二十岁,刚才这掌我定能接下……”

    野雪收了架势,冷冷地望着他,沉着嗓子道:“拳怕少壮。陈师傅,你打不过我的,现在当认输了。”

    “认输?”陈长祁干咳着笑了几声,“我千里迢迢追到武昌城来,难道就为了捱这一掌?郑秃子,你自己定下的规矩,要打到我们中有一人站不起来为止……”

    着,陈长祁忍着右臂的剧痛,把力道灌进这身老骨头的每一寸骨髓里,僵硬地撑起了那精瘦的身形。

    “我还站着呢!”陈长祁嘶吼道,“郑秃子,来!”

    “大和尚,别打啦!”石老三急忙跑过去扯住了野雪的衣角,仓皇道,“再打下去真要出人命了!”

    “你这头陀,懂什么……”野雪粗暴地扯回衣角,甩手把石老三推开了七八步远去,“陈师傅这趟离开佛山,本来也没想活着回去……”

    石老三跌坐到土里,一时惊得目瞪口呆,望着陈长祁那微微哆嗦着的身形,一脸茫然。

    野雪重对陈长祁摆开架势,嘴里却对石老三道:“陈师傅此生最后的愿望,就是和我真刀真枪地打一场——他这一世,空怀一身绝技,却未逢英雄之世,没有用武之地。今日我与他这场比武,是他平生所学最后的用处了。”

    那陈长祁却干涩地笑了两声,冷冷道:“郑秃子,你这么,是觉得我口是心非,嘴上着习武之人不得与人相争,心里头却向往那些江湖之事?”

    “若非如此,三年前,为何整个佛山只有你一人应了我的挑战?”野雪缓缓问道。

    陈长祁忽然舒展了眉头,脸上的戾气顿时消逝了——仿佛有一根扎在他心底许多年的刺,忽然被人取了出来,放在了他的眼前。

    陈长祁豪迈地笑了。

    “好你个郑秃子!”他也重新摆开了架势,但这次,眼中却是兴奋,“你果然与我一样,是个武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