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玄幻奇幻 » 有名之辈 » 第一章茶与故事

第一章茶与故事

    故事往往源于闲的慌的人开口,闲得慌的人倾听。他们一个说一个听,彼此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这种默契有点类似精神之间的零距离,实际却又身隔万里,是一种另类的感同身受。

    但是在这种晚风里,显然不适合在外闲谈来表述双方感情上的你侬我侬。因为按照往年的习惯,入了深秋,便该是围炉贴膘的日子。

    这不,云中酒楼里,茶博士正在给围炉的人斟茶。

    一张四方的桌子上,正坐着四个人。桌中央火炉内的炭旺着,肉和浓汤正上下翻滚着泡沫。这肉下锅也没多久,一旁的人便用筷子夹起肉裹了料放入嘴里。

    要是忽吃到肥油多的肉,便仰头吃下一口清茶,很是提神开胃。

    倒不是说这些围炉的人不能吃酒,而是他们得醒着,醒着才能听故事。

    一位说书人拿着板子,坐在一旁连手带袖的比划着。“说到十殿转轮王,那可真是杀神啊。传说他投身地狱前,乃朝中驸马,位极人臣...”

    在一旁的络腮胡汉子却夺下话语权,“转轮王的故事听了都多少回了?换一个换一个。”

    “啊?好。那就...话说到那个道教教主...”

    “道教这会儿都没影多少年了,说什么?换一个,挑一个我朝近年来的趣事说一说。”

    说书人听见这话一顿,些许垮了脸赔着笑,“客官,倒不是没有别的故事可说,只是您这连着听了几天了,小人这点故事已经被您听得七七八八啦。”

    “怕不是嫌银子少了?我多给你些便是。”络腮胡子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哥几个这几天在这无趣,今天偏生又得等着。只要你说出让哥几个满意的故事,这银子便是你的了。”

    说书人看着在炉火下反射光芒的银子,眼里也生出璀璨。只是他很快收了心神苦笑着,他倒是想挣这锭大银子,不过他实在没什么故事可说了。

    他以往说的故事,均源自于一个少年。他们两个算是长期的合作伙伴,少年卖他故事,而他照着故事给钱。

    但是,这少年已经连着许多天没来了。

    术业有专攻,他只是个说书的,哪儿懂得写故事?这一时半会儿让他想故事,他想是想的出来,但是哪儿能出彩。

    但这桌上贵人均一身白衣,想必不是儒家人便是朝中大人。他哪儿得罪的起?

    说书人苦恼着,而此时从一旁传来人上楼的声音。

    一旁,一个身着粗布薄衣少年郎从楼下急急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头发本是披散在肩上,此时正因为小跑而飘散飞舞着。

    少年郎从怀中掏出一叠纸递与说书人。

    “你可来了,怎么这些天都见不着你人?算了,先不说这些,这书钱等会儿我结算给你。你且喝杯茶,茶钱我出了。”说书人招呼着茶博士上茶,一向抠嗦的他,此时被解了燃眉之急,欣喜间也忘了自己以往抠门的习惯。

    他急急瞥了瞥最上面的纸张,紧皱的眉头便彻底舒开。

    “客官,故事有了,且让我喝杯茶。”说书人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

    围在桌上的人伸着筷子吃肉等着故事,而一个最为年轻的戴冠白衣书生却开始打量着少年郎。

    少年郎坐在一旁的桌子上,茶博士刚给他斟的热茶这会儿正冒着气,他也不喝,只是提着笔在写着什么,时而皱眉提笔停顿,时而点点头接着下笔。

    “喂,那小子,你是哪家人?”这年轻书生从腰中掏出一个牌子,放在桌上。

    火光下,能隐约看见牌子上刻着一个儒字。

    少年既不回头也没回应,只是埋头书写。

    见少年不说话,年轻书生啧了一句,准备起身。一旁的络腮胡子却按住他,“你跟别人小兄弟计较干什么?给我老实坐着。”

    “大哥,这小子不懂礼数不得教训一下?见了我们儒家也不行礼就算了,我问他话也不回,好生嚣张。”看来这书生确实是儒生,他此时也没喝酒,只是一脸的张狂掩饰不住,打算抓住立在桌旁的君子之剑,想要出鞘。

    络腮胡子却是皱着眉头,将年轻儒生的手抓住。“别忘了此行来是干什么的,要是坏事我们兄弟几个都没活路。本就担心你坏事所以不让你们吃酒,这会儿还这么张狂?是不是要我事后禀报家主?”

    年轻儒生一顿,悻悻收回手,不再提教训的事情,但是仍盯着正在提笔的少年,将他面貌记在心里。

    “咳咳,客官,可以开始了吧?”说书人在一旁笑着,想要赶紧说故事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刚才年轻儒生想要动手,他便想阻止,但是他只是一个说书人。

    当那年轻儒生承认他自己是儒家人,他便连劝饶的话都说不出了。

    他说故事只是为了赚钱糊口,并不想惹上祸事。虽然少年与他近来交往甚密,但是并不值得他得罪儒家的人。

    毕竟,没有本事,就没有话语权,与其说了无用,倒不如闭嘴明哲保身。

    说书人见络腮胡子有心阻止年轻儒生胡闹,当下也想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他将少年给与他的纸张摆在桌上,拍了下板子,开始说书。

    “话说,几年前,在朝都,就发生件让人捉摸不透的事情...”说书人变换着口气,开始营造气氛。

    “那会儿正是圣上寿诞,而我朝威服四海,周边国家皆以使臣来拜,儒教教主陈然献上传说中的祥瑞-麒麟,惊绝全场,引得圣上连连赞叹,当即赐予儒教教主为朝内护国大国柱。而佛教虽然已呈败颓之势,却献上佛莲一朵。传说,这佛莲千年一开,而吃上一朵,无论人仙神佛魔妖,均可延寿十年。”

    说书人说到这里,不免心中激动,他也曾听过佛莲,这里面的故事怕是根据事实改编而来,而根据事实改变的故事,往往是最能吸引人的。

    他悄悄看了看正在围炉的那几位白衣贵人,他们此时果然正出神盯着自己,好似已经沉浸入故事中。

    “看来,这锭银子是赚到了。”

    说书人心里暗暗窃喜,拍了下板子,又继续摇头晃脑,“圣上龙颜大悦,当即赐佛教教主如来为西天护国柱,并赐领地为雷音寺,镇守西边。可不曾想,后来那如来叛出雷音寺,自己成立派别,唤作不法寺。这事儿且按下不表,圣上寿诞那日晚上竟发生一件惊天怪事,当日...那日...”说书人手开始抖动,将手中的纸放下,而后不停的换着纸张。

    他想要找别的故事越过这段。

    “当日?那日?怎么了?你接着说啊。”正在吃肉的几人早已放下筷子,年轻儒生更是冷笑连连看着说书人,而络腮胡子却转头望向一旁仍在提笔的少年郎。

    说书人拎着袖子擦着冷汗,汗却依旧止不住从额头滴落,汗水一滴接一滴落在纸上,将其完全浸湿。

    他哪儿敢继续说?

    这上面的事全是当年秘辛。当年的事儿就该随风去,没成想这少年写的如此纪实,前面的话头还好,到了正文里面的描写居然如同现场一般,上面一词一句,皆如画家工笔般写实,不仅将时间,地点,环境,前因后果,所涉及的人一一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是在文尾落下了款。

    “当日晚上,圣上已登仙,是朝内护国柱儒教教主陈然所致,而当今理政的太子,亦是陈然一手册立...”写字的少年郎将说书人未敢说完的话给续了完整。

    而此话头一出,说书人脸色变得惨白,从凳上跌落下去。

    “住口!”围炉的几人忽地站立起来,刚才那白衣儒生更是直接拔剑出鞘,“你是什么人?”

    少年郎将笔放下,而后回头看着这几人,面无表情。“我是小么。”

    “什么?”

    “大小的小,怎么的么。小么。”

    年轻儒生长笑,“我当是哪个家系贼心不死敢挑衅儒家,看来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杂种。你要找死就成全你!”

    “慢。”络腮胡子将年轻儒生的剑按下,“小兄弟,此事皆是谣传,你是从何得知的?你是哪家人?”

    “小说家。”少年郎站起身,将刚写好的故事揣进怀里,而后从袖中滑出一黑条物。

    哦?居然是把尺。

    桌边几人听见少年郎的回答放声狂笑,“我还以为是墨家狗胆,还是道家找死。没想到是个不入流的杂种。”

    络腮胡子走到一旁桌上,将写满黑字的纸拿起。上面的描述让他心惊,看到后面更是冷汗连连,这白字黑字上正描述当年发生事件的真相。

    虽然他也不敢确定这上面是真是假,但是时间地名人物写的如此确凿,必定不是凭空捏造。

    要是这张纸流传出去,他们这些人都别想活了,但是如果知道这知情人是谁...他们将情况上报家里,说不定可更上一层楼。

    络腮胡子意味深长看了看持尺的少年郎,“小兄弟,你是小说家写故事混口饭吃无可厚非,但是你妄论朝事,更是侮辱当今儒教教主兼护国国柱,这可是死罪。要不这样,你且把提供你信息的人告诉我,我保证你平安无事。这种事情,可不是你一个小说家就能瞎写出来的。”

    少年郎歪歪头,从腰间掏出一块牌子丢了出去,“昨日因,今天果。一殿确判无误,十殿即刻执行。”

    “什么?!”

    “十殿?”

    “你是地狱门人?”

    刚还在放声大笑的几人,听见面前杂种说的话语,惊叫出声,脸色更是连连变换。

    而声言说饶他性命的络腮胡子将令牌捡起一看,面色瞬间变得惨然。“哈哈哈哈哈。。。”

    年轻儒生看向自己大哥,并不明白他为何此时发出惨笑。“大哥?你?!”

    络腮胡子一摆手,“不必说了。”

    年轻儒生一愣。

    络腮胡子从桌旁走到少年郎面前,一把跪下。“还请小兄弟给个痛快。”

    “大哥?你何须如此?!我们儒家在朝内,乃是首位!何必怕这种在野杂门?我们一齐将这杂种杀了,再将这镇的人给屠个干净,有谁能知道这里的事?”儒生长袍挥着三尺长蛇,阴恻恻着看着酒楼里的人。

    而说书人听见这话,更是哆嗦的蹲在桌下不敢言语。茶博士倒是拿着茶壶站在一旁不见有任何动静,仿佛酒楼此刻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

    络腮胡子叹了口气,“阎王刀,十殿令,地狱不空不成帝。神魔仙佛皆自惘,不如轮回人间去。被十殿盯上,大不了就是一死,若是被其余殿...怕是生不如死。”

    络腮胡子眼神变得迷离,“昨日因,今日果。昨日因,今日果。昨日因...”他不停的念叨着,而后突然大声一喝,一掌拍向自己脑门。

    “噗。”络腮胡子脑袋形同桌上涮着火锅的酱,剩下的身子瘫倒在一旁。

    “?!”

    白衣儒生惊愕在原地,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家系中也堪当大任的大哥,如此胆弱,选择了自尽。

    他大哥在家内摸爬滚打多年,表面憨厚老实,实则是个地地道道的滚刀肉。阴谋阳谋他无所不用,只为了达到目的。

    不曾想,这种枭雄,居然是这种死法。

    但是,他偏不信这一套,“什么狗屁阎王刀,十殿令。”

    他在儒家中的新生代里算是出类拔萃了,这次出行是家系有意栽培。而他才在上个月家内大比拿了名次,更有幸学的内家剑法。

    况且...就算大哥死了,他们仍有仨人,而对面不过是一个小说家系的杂种。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和诧异,同身旁伙伴使了个眼色,而后一起出手。

    “哈!”周围的几人均出剑同时向桌旁少年郎杀去,年轻儒生更是为首暴喝助长自己声势。

    这一刻,烛火尽灭,而窗外的皎月如同阳光,晒进楼内。空气中花香四溢,弥漫进每个人的鼻内。

    正是儒家的春秋剑法,此剑法在儒家内也算顶尖剑法,虽然此剑写意,并不注重招式。但是剑法犹如春秋季节变化蔓延,让人无法判断剑落点在哪儿。再加上儒家所谓的浩然正气功法,其剑招未到,剑气已至,中剑者多数不知自己是如何死去。

    年轻儒生看着那杂种站在原地,对此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大哥,看来你还是太软弱,居然被人吓破了胆,今后你的位子就我来替你坐了。”儒生想着已自尽的络腮胡子,心中暗喜。

    ......

    不知什么时候,酒楼的吵闹声已经全无,只剩下一旁桌中央炉火的燃烧声。

    “?”说书人犹豫了很久,终于将头伸出来,望向刚刚那几人。

    而刚刚那几人都站在地板上,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什么情况?

    说书人以为他们并未打起来,正要出来打趣两句缓和下气氛。“诸位贵人,谁不是出来混口饭吃?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哈哈...”

    不曾想下一刻,站着的四人中,有三人人头落地,身子皆倒向一旁。

    “啊啊啊啊!”见此景象,说书人连忙吓得低头,继续钻进桌底哆嗦。

    “喂。”

    “...”

    “...不用猜了就是叫的你。”

    说书人不得不将头伸出来,“大爷,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吧,我上有八十老娘,下有三岁孩子。我只是混口饭吃...”

    “不是。小哥,你怕什么?我只是要钱,又不是要你命。”

    嗯?

    说书人睁开眼睛,站在他眼前的正是那个少年郎。

    那个最近一直与他合作,卖故事与他的少年郎。哦不,虽然少年郎没有名字,但是他也在一旁听见少年的自称。

    是叫,小么?

    小么站在他面前,伸出手。

    “你,你干嘛?!”说书人吓得缩了身子向后退去。

    “小哥,你拿了我的故事,还没给钱呢。结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