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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皇帝

    从太子的庆阳宫里出来,皇帝就和梅妃一起回了梅妃的焦媛宫。

    “太子殿下这一病,倒像是换了个人,”梅妃看着皇帝的脸色说,“往日里就见太子温顺多礼,端得君子风范。这大病之后,这、太子倒是性子外放豪爽了些。”梅妃委婉地说,心里腹诽,这太子真是病糊涂了,和皇上说起话来都没个分寸条理,端像个野小子。

    “一个孩子要什么君子风范,”皇帝却摇摇头,“皇子还是开朗些比较好,朕就觉得太子现在这个性子甚好。”

    听皇帝这么说,梅妃也不好再说什么,近了寝殿她就屏退一些宫人,只留些就近伺候的。

    皇帝平素与太子并不亲近,这回和太子才说了会儿话,倒是向着太子了。这事实在反常。梅妃心里暗自打鼓。

    梅妃的宫女一进屋就跟在主子后头,接下她的外氅,然后迅速地收理好,退到门口。梅妃这才上前亲手帮皇帝脱下外套和鞋靴。梅妃这种事从不假手于人,她这是吃一堑长一智,此前就有个狐媚贱妇借着这机会攀上皇恩,还怀上了,虽然后来她把那个贱妇处理了,但这事始终是她心里一个疙瘩。她恨极了那些犯贱的奴才。

    而且她也知道,皇帝最喜欢她的就是她的贴心。梅妃拿上汤婆子就塞到皇帝手里,“才过了霜降,天气转寒,陛下来饮一杯参酒暖暖身吧。”

    皇帝拿着汤婆子捂手,苍白的两颊涌起一片病态的红晕,泛紫的嘴唇吐出一口气,朝她摆了摆手。

    梅妃便回头把酒杯搁下了,忽然听见皇帝说话了,

    “梅妃,太子落水之事可与你有关?”

    梅妃眼神一寒,旋即回过头将所有情绪藏得严实。梅妃吸了口气,表情难过又惊讶,瞪大眼睛看着皇帝,“陛下这是怀疑臣妾,”她的眼睛瞬间红润了,“臣妾无论如何不能敢出这种事的,臣妾的孩子可也是溺水而亡啊!”她哭诉起来。

    她哭着哭着,娇柔地跪倒,抽泣着说,“小小的孩儿,那样可怕的死法,臣妾,太子还与涛儿还是一般的大小,臣妾怎能忍心——”

    “好了,”皇帝避开了她的眼神,有些腻味地打断她的话。皇帝的四皇子也是似是这般大的年纪,溺毙在了荷花池里。快十年的事,皇帝本来已经快忘了,今日让梅妃一提,那孩子尸体泡肿的凄惨模样好像又浮现在他的眼前。这么一想他又想起冉儿,想起他的太子,他另一个儿子有可能会变成那个样子,怒气又涌了上来,“是朕不好。”皇帝压抑着叹了口气,想着太子和四皇子心情沉重了下来,耳边又响起太后病中一直念叨的事,下了决心。

    寝殿安静又昏暗,两人的神情似乎都隐藏在昏暗之中。

    梅妃垂泪许久,皇帝无奈地伸出手,心软了,“起来吧,朕也不过问上一句,”他有点抱怨地嘟囔。梅妃红着眼眶,含情脉脉地搭上他的手。

    皇帝把她拉起来就松开了手,“近几日总有人在朕耳边说什么太子落水的池子与你那焦媛宫极近,什么平日里庆郡王与太子不和的话,”梅妃的眼光闪了闪,皇帝好像毫无察觉地说与她倒苦水,“这些个人搅和得朕头疼。”皇帝皱眉说着拍拍自己酸痛的膝盖。

    “庆郡王哪敢啊,”梅妃全部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贴着皇帝坐了下来,帮皇帝揉起有过旧伤的腿。

    皇帝摆摆手止住她的话,“太子落水之事确实突然,那些个侍卫宫人打死了几个,皇后就跟朕推说此事难查清,”皇帝又头疼地朝她抱怨皇后不管事,“后宫总那些腌臜事,朕本不想多问。可此事牵扯了太子,就是事关国本。今晨见了太后,太后还与朕说起,严令说此事必要严查,查清!”他握住梅妃柔软的手,梅妃便半蹲下来,皇帝用力握了握,“朕也拗不过太后。”

    “朕想着皇后那个糊涂性子是指望不得了,此事须得一个能干的妃嫔处置,朕想着你上回处理长公主之事颇为妥帖,便想将此事交于你。”皇帝拍拍梅妃的手背,对她道。

    梅妃不知是惊是喜,“臣妾来查?”

    “皇后处事处事没分寸,对幼子过分疼爱,冷了太子。”皇帝提及皇后毫不掩饰表情厌恶,而思及是在妾妃的面前后又马上收敛起来,对梅妃说,“你也曾有过丧子之痛,冉儿与涛儿出事时年纪相近,朕相信你会给太子一个公道。”

    “臣妾领命。”梅妃忙起身,正要道了万福,皇帝就拉住了她。

    “梅妃,皇子溺水之事,”他看着她语声沉重,“真的不能再发生了。”他不想再因为这种原因失去一个儿子。

    “臣妾不敢辱命。”梅妃认真地回答。

    梅妃是将门虎女,眨眼也能端得英姿煞爽。皇帝知道在后宫里,梅妃是有名的铁腕,他很喜欢梅妃办事的方法,就是有的时候太狠厉了些。此事皇帝要严查,让宫里的人都看一看这戕害皇子中的厉害,他要用梅妃的手整一整这后宫的风气。

    皇帝得了保证,心里安了安,“朕相信你。”他把爱妃拉到身边坐下。

    “陛下信了臣妾和桓儿了?”梅妃柔柔弱弱地说。

    皇帝被逗得一笑,“朕怎么不相信你?”他把爱妃搂到怀里。“只是这流言蜚语传得满宫都是,朕这才不得不问上一嘴。”

    “桓儿也无意与太子交恶的。”梅妃解释说,“这两个孩子年纪差得也很大,说话也说不到一起去。平日里就看着不大亲密。”

    皇帝轻轻拍了拍怀里的爱妃,笑说,“梅儿,依朕看,此事啊!也怪不得那些乱言语的奴才们。”

    “朕向来疼爱桓儿,但桓儿虽是兄长,平日里与太子也要恭敬,省得落人的话头,懂得吗?”皇帝对着爱妃刮了下鼻梁。

    “臣妾懂的。”梅妃柔顺地说,看不出什么思量。

    皇帝从来无所谓他的女人是猫是虎。他只需要她体贴知趣。

    并且知道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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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唐坤睁开眼,让他特别庆幸的是宫里的那些红绸子已经被摘下去了。那玩意儿看着都刺眼睛。昨天他就想摘,可这些个宫人死活不让。非说太子刚醒,殿内需要一些颜色镇一镇。

    唐坤挣扎无效,感觉很无可奈何,最后还是随他们去了。

    唐坤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觉睡得很好,大概是和他这个身体太虚弱的缘故。早晨叫了肉粥,饱饱的吃了一顿,就要出门转转。他这个身体总要动一动,唐坤过去不是很勤快,但为了保持身材,健身房还是常去的。

    这个时代的空气清新得不可思议,唐坤拒绝了厚重的长袍,换上的紧身的衣装,围上围巾,就打算去外头跑一跑。

    于是,这天上午很多宫人都看见了,一个据说刚刚大病初愈的,穿着紧身衣的太子风风火火的带着一群惊慌失措的宫女太监在宫中慢跑。此事在之后很多年都被人称为奇景。不过后来,看着太子在宫里跑步看习惯了,他们也就觉得见怪不怪了。

    唐坤这会儿是没想到那么多年之后的事的,他一步一喘,调整着呼吸,倒是发觉这个太子的身体其实没有他们说得那么糟糕。

    这个太子以前应该是很少运动的,而且昨天还躺在床上,唐坤却只觉得肌肉有点疼,心肺的感觉倒还好。大概是呼吸古代的空气会让人特别健康?

    唐坤这会儿想起那个很可能在他身体里的小太子。也不知道他在那四九城里能不能喘过气来。

    唐坤家是东北的,老家在首都,十几岁跟着叔叔去了首都生活。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那儿的空气,其次是夏天特别热。

    这会儿是深秋天,要是夏天,没有全球变暖,应该不会很热吧!唐坤的脑洞已经开到几个月之后了。不过他要是真的那个时候还没回去,那他应该也只顾得上着急上火了,也顾不得天气热不热了。

    跑着跑着迎面看见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妇女,长得小模小样的,披得一身绿色的毛氅,看上去特别娇弱。看见唐坤就愣住了。

    唐坤要是在现代能管这小姐姐叫美女,但在这儿,这位显然就是他那个皇帝爹的妃子之一了,也就是小妈。“喂!这谁?”唐坤压低声音问一边跟着他的一个小太监。

    “这、这是徐嫔娘娘。三皇子的生、生母。”小太监跑得岔了气儿才勉强跟上太子。他的身体算好的,但论慢跑指定没有唐坤有经验。大多数的宫人都被甩在老远以外,早早掉了队。

    徐嫔带着贴身的宫女刚刚从皇后寝宫请安回来,哪想到这半路居然遇上了刚刚病愈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她这个人小心谨慎,虽然被吓到了,但还是先行了个礼。

    如果是其他皇子是受不得妃嫔的礼的,但太子不同,太子是一朝少君。未来天子,自然谁的礼都受得了。

    “见过徐嫔娘娘。”唐坤呼吸着停了下来,跟她打招呼。昨天他也问了,在后宫前朝,只有皇帝、皇后、太后三个人太子遇上了需要行礼,其他的人都要向他行礼,太子要是看他们顺眼可以行一个和袖的平辈礼。徐嫔态度友好,唐坤也乐意跟她打招呼。

    对于太子自己,一般都是站着行礼,跪礼是大礼,一般非正式场合对皇帝都是可以不用的。昨天一见面他就给的皇帝一个响头其实是可以免了的,但是大概也是这个原因,皇帝觉得太子孝顺,所以昨天皇帝对太子特别和善。

    “太子殿下,”徐嫔犹豫了一下,有点担心地说,“太子殿下病体初愈,怎么就出了这些的汗,还出来受风?”她说话很小心,面上的关切看起来有几分情真。

    唐坤这脸色看着确实不太好看,还留了一头一身的汗,看着挺狼狈。“没事,我就是出来锻炼锻炼。”唐坤一笑,“徐嫔娘娘这是去哪里啊?”

    “臣妾今儿个晨间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刚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徐嫔恭敬又温和地回答。

    唐坤没想到这后宫的妃嫔都醒得这么早,“那正好,我也去瞧瞧母后。徐嫔娘娘,宁棠告辞了。”说完,他朝小妈摆摆手,就往徐嫔来的那个方向跑。

    “殿下!殿下不可!”小太监吓得快跳起来了,赶紧撵上了太子,“这殿下要给皇后娘娘请安要先沐浴洗漱干净,头戴玉冠,换上朝拜朝服啊!”他简直要被吓死了。太子要是这个模样出现在皇后的眼前,皇后回头就能让人打他们的板子打到死。

    唐坤翻了个白眼,“哪来的那么多的规矩!”心说,他一个太子想看自己妈还要换衣服?得了得了,不去就不去吧!唐坤让小太监给他带头,他打算绕着后花园再跑一圈,然后再回东宫。顺便也熟悉熟悉宫里的地形。

    徐嫔看着太子跑远了的背影,心里几分忧虑。

    “太子殿下这真是失心疯了不成?”徐嫔的宫女看着徐嫔的脸色,忍不住跟徐嫔说。虽然这个太子岁数不大,但一朝太子衣冠不整地在后宫里跑步还冲撞她们娘娘实在是太过分了。从前太子虽不爱说话,但是是一个最重礼数的人。

    “不得胡言!”徐嫔赶紧制止她,皱眉道,“太子是你这小妮子能乱说的?晚上自己去领巴掌去!”徐嫔不受宠,儿子也不怎么出色,在宫里她一直都是谨小慎微,极不喜欢身边的人多嘴多舌的惹事。

    宫女脸一白赶忙闭上了嘴,退到了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