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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查无此人1

    格午从轰隆隆的大工厂里走出,径直走向前面不远的保安亭。

    保安老李正一只手拿着老花镜举到眼睛前方,另一只手举着报纸,皱眉眯眼地吃力读着报纸上的字。忽然,他感觉一个阴影遮住了他右手边的光,偏过头去看,发现是格午,便放下老花镜和报纸,向格午扬了扬手:“是你啊。”

    格午咧开嘴无声地笑着点点头,眼睛往老李的桌面上看去,老李这才反应过来,又举起了老花镜到眼前,眯着眼在桌上一堆信上找了找,最后抽出一个白色的单薄信封,递给格午:“呐,你的信。”

    格午两手交握前后摇着,表示道谢,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把信接过来。老李看着他这副兴奋的模样,呵呵笑道:“老家媳妇给你寄的信?”

    格午仍然在笑,黝黑的皮肤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亮白的光。他的手珍惜似地拂过信封上的寄信人的名字。老李把头探过来,眼前仍是那副老花镜:“徐林——这个徐林好像经常给你寄信啊,特别是在你手术之后……徐林不是你媳妇?”

    格午又咧开嘴,对着老李亮出了他那两排整洁的牙齿,摇了摇头,同时举起一根食指,指着自己,又举到身前,比了个“1”。

    “你是说你还是单身?”老李眯着眼睛,困难地读出了格午的示意。

    格午满意地点点头。

    “那这个徐林是谁?”老李指了指格午手上的信,问道。

    格午却摇了摇头,表情愉快地对着老李招了招手,转身往工厂的方向走去。老李看着格午慢慢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么年轻就哑了,又是单身汉,以后怎么办噢……”

    格午当然没听到老李的这番话。他返回工厂后,和主管比划了一下,主管只好点点头,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掉头,拿着信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里。

    他在床边坐下后,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信来读。可没读多久,他脸上那副高兴的表情便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震惊、痛苦、绝望……最后才是愤怒。

    格午狠狠咬着牙,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不断颤动着。他的眼里淌出泪水,但眼神里全是凶狠。他把信放到一边后,才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不多时,丝丝血沫从他的拳缝中渗出来。他却似乎没感觉到痛,手上的狠劲一点不少。

    他开始用拳头猛力地击打自己的头部,本来不发声音的喉咙此刻却发出了低低的、不甘的、又饱含痛苦的吼声。

    一开始,声音是微小的,随着格午的爆发,不一会儿,整个宿舍上空回荡着他徒劳的干吼声。格午痛苦地用拳头猛击一边的床板,却避开了徐林的信,仿佛在这个时候,徐林的信对他来说,仍然是不可破坏的信物。

    ******

    4月18日,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了,平地而起的暖风更是将最后一点北风都驱赶干净。万物开始盈盈生长,天空放晴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沉寂了一个冬天的生机和活力不仅在大地之上盛开,还在人们的身体里渐渐苏醒过来。

    除了一个人。

    周恒昨天刚回医院复诊,见到了久违的班子茜。班子茜拉着他检查了很久后,又问了他许多问题。周恒都一一答了,但是到最后,一阵又一阵强烈的无力和疲惫感涌上心头,让他回答的句子越来越短。

    班子茜见状,便不再问问题,回头开了一点药递给周恒,嘱咐周恒一定要按时服药。周恒拿了药,和班子茜道了谢后,走出了医院。

    可走出医院之后,他站在医院门口茫然四顾。他忽然不知道他该去哪里。

    他不想回王一其家——虽然王一其和卢晓晓让他安心在那里住,不要有任何负担……可是那实在是没办法没有负担,相反,负担大着呢。他知道王一其和卢晓晓对他是发自真心地好——真心骗不了人,更骗不了周恒——可毕竟是寄人篱下,周恒还是过不去自己那关。

    去别墅吗?周恒心想。

    那栋位于旁可和夏京交界处的别墅,也不知道主人是谁,许井天没有说,王一其也没有说,就连班江、小艾他们也没有说。周恒只知道,那栋别墅是“豹猫小组”的总部和办公地点,平时组员们也不会在里面住——放着那么多舒服又豪华的房间不用,周恒想想都觉得浪费。

    这段时间没什么案子,组员们、包括王一其都没有去别墅,而是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但是接触下来,周恒发现,除了王一其和许井天是实实在在的警察,其他人……其他人似乎不是警察。

    别说其他人了,就说班江,周恒还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时候,班江刚从医院的保安岗位上离职。现在他又找到新工作了,好像是在一家外贸公司里当个外贸销售员——这和警察也搭不上边啊。

    还有里子。周恒有一次经过里子身边,那时里子正在打电话,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仿佛如果对方站在对面,他可能真的冲上去揪住对方的衣领讨个说法。因为被小艾事先告知里子的小孩子脾气,周恒也没怎么在意。但是他听到了里子的话——“我明明考试都过了怎么不给我学分!……他们说的我都懂了我为什么还要去上课?……我不管我就要学分!”

    ……敢情里子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啊!

    周恒震惊地站在那里忘了走,里子气喘吁吁地挂断电话后,一转身看到了周恒,脸上又笑开了:“周恒,我们来玩围棋啊!”

    ——周恒不太懂围棋,懂围棋的是白西安。

    ——白西安曾经出来过一次,就被里子碰上了。那时候里子正拿着棋盘满别墅乱逛,想找人和他玩。可没有人理他,他逛到了周恒身边,听见周恒低低说了“围棋”两个字(其实那时候是白西安),便如获至宝似的,抓着周恒不放,一定要周恒陪他下围棋。

    虽然感觉怪异,但周恒竟然莫名地感到安心。

    可是随着春天的到来,周恒的情绪开始肆虐。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身体的激素在春季低气压的影响下,开始分泌紊乱。他知道这是生理上的问题,但他还是逃不开低落的情绪,更不用说整晚整晚的失眠让他逐渐开始焦虑。

    更何况,不止是他自己,就连他脑里的那些人格也不消停。他们每时每刻都在说话,周恒的耳边就总是有嗡嗡嗡的声音,这让周恒烦上加烦。越是在这种时候,周恒就越不想见人——于是他坐上了开出夏京市的车,又在出了夏京市后下了车,凭着记忆走了很长一段路,最后来到了别墅前。

    现在这个时候,别墅应该没有人。周恒一边想着,一边从裤袋里拿出别墅的钥匙。

    可就在他拿着钥匙正想开门的时候,别墅的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周恒的心情又一下子沉到谷底。

    王一其关切地看着周恒:“你没事吧?”

    周恒低着头,摇了摇。

    “你手机打不通,我还以为你回家了。”

    王一其说的“家”,指的是他和卢晓晓的家。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周恒撒了谎,其实是在王一其的第一通电话过来的时候,他不但没有接,还关了机。

    “嗯。”王一其没有说什么,往旁边让了让,“进来吧,有案子了。”

    周恒在王一其身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

    别墅的第一层楼被他们改造成了会议室。周恒跟在王一其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到齐了。他们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周恒,周恒慌张地挠了挠头,连忙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

    小艾正在做简报,她站在一个大屏幕前,屏幕上放着好几张照片。周恒仔细一看,几张照片上出现的都是同一个人,但在照片中却是他的不同角度。

    “……今天早上从信龛市市中心发来一件凶杀案。死者名叫杨元祥,六十八岁,身上多处刺伤。”小艾见周恒和王一其都入座后,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丧偶,是独居老人。尸体是被今天早上上门来照顾他的保姆发现的。他在被发现时,面朝下地倒在了自家的厨房地板上。现场已经被当地警方保护起来了,只等我们过去。”

    “这看起来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案啊。”摩托翻着手上的文件,不解问道:“为什么会找上我们?”

    小艾看了一眼王一其,王一其于是接过摩托的问话,回答道:“因为在现场中,找到了几根毛发,毛发上的DNA检测结果显示,这些DNA不属于死者,也不属于保姆。”

    摩托仍然不解:“发现了DNA,不就可以比对了?为什么会找上我们?”

    王一其将文件夹合上,看着摩托说道:“DNA的主人,其实是死者的儿子。但死者的儿子,早在一个半月前,也就是三月初的时候,就已经离世了。”

    所有人哗然。

    “会不会是真凶故意将死者儿子的毛发放在现场,来误导警方?”美丽问道。

    “有这个可能性。”里子抢先回答道:“这样就说明了凶手和死者的儿子是有接触的,我们甚至可以推断,凶手和死者是相识的,甚至是熟悉的。这可以从死者身上的多处刺伤看出来……”

    “过度刺杀。”小艾说道。

    里子点点头:“致命的应该就是死者胸口上的刺伤,可是死者全身都遍布着刀刺的伤口……一百多道。”里子低头看了下文件,又继续说道:“……一百五十道的伤口,说明凶手对死者是饱含怒气的,在死者断气后,凶手还是没有停止暴行……凶手对死者是真恨啊。”

    “还有一点。”王一其打断了里子的滔滔不绝,说道:“在死者的手指甲缝隙里,发现了凶手的皮屑和血液,法医验出了在这些皮屑和血液中的DNA,仍然是属于死者儿子的。”

    这一下,所有人都安静了。

    “……如果说毛发可以事先从死者儿子身上取到,凶手在杀人的时候留在现场。”沉默没有维持很久,美丽率先开口道:“但从死者的指甲缝里发现凶手皮屑和血液,这就说明了死者生前曾经和凶手打斗过,在打斗挣扎的过程中抓伤了凶手,凶手的皮屑和血液就是在那个时候留在了死者甲缝里——而这些都是事先准备不了的。”

    “没错,当地警方现在一头雾水,而且他们也清楚,凶手的情绪仍然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中,”王一其严肃地说着,同时站了起来:“他很有可能会接着杀人,来发泄他的情绪。警方知道我们是侧写小组,希望我们能赶在凶手有下一步动作之前,将凶手的行为和心理特征侧写出来,好锁定范围。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赶过去。”

    “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站起来,便往门口走去。王一其却在经过也要跟上队伍的周恒的身边时,叫住了他。

    “你的状态不太对。”处在工作状态中的王一其非常直截了当,这一点和在家中的样子截然不同。此时,他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周恒,说道:“要不今天你先回去休息休息……”

    “我没事。”周恒强压住心内的烦躁,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我真的没事。让我跟着你们去吧。”

    王一其盯着周恒,良久,才眨眨眼:“好。”

    ******

    信龛市不管离夏京市,还是离旁可市,都有一千五百多公里的距离。而凶杀案最要紧的就是争分夺秒,小组要在凶手杀下一个人、或者彻底逃亡之前,找到能够将凶手的行为、心理侧写出来的有力证据,进而对凶手进行搜捕。而这一千五百多公里的距离,则是小组要克服的第一个难题……

    ……至少在周恒跟着大队穿过一片小树林后,在一处空旷的平地上,看到不知道是谁的私人飞机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这后面竟然有个机场?”周恒惊讶地小声对一旁的里子说道,“……还有飞机?”

    里子神秘莫测地笑了。

    “这不对。”周恒持续惊讶:“……许队告诉我,上头的确是同意组建侧写小组,但是这又是别墅,又是私人飞机的……上头会在刚成立、尚未得到认可的小组身上,下这么重的成本吗……”

    里子瞄了下相继上了舷梯、进去飞机的组员们,偏过头贴着周恒耳朵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都不是来自上头的?”

    “那是……?”

    里子耸了耸肩,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三步并作两步地登上舷梯,也钻了进去。

    周恒只好跟在里子后面进了飞机。

    飞机很快起飞,坐在窗边的周恒往下看去时,小志和小结巴在他的后脑处发出了兴奋的尖叫声。

    这是他们所有人第一次坐飞机。

    可是周恒却仍然心情沉重。一方面是一直萦绕不散的情绪低落在作祟,另一方面,他知道,当飞机降落在信龛市的土地上时,迎接他的未知事物——不管是什么,都不会是轻松的。

    而他又意识到,虽然他有机会和权利不跟着大伙儿上飞机……甚至是退出“豹猫小组”,但他还是选择了去做这些事——退出是轻而易举的,但一旦选择了参与,就必须全力以赴——周恒说不清这种矛盾的心情孰是孰非,可他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了退出,那他也许就会错过一些东西。

    他不愿意再错过什么了,即使此刻的他,也不知道如果退出的话,会错过什么,可他还是选择了这条注定不轻松的道路。

    这个选择,或许就是他好不容易活下来之后,许井天称之为“本能”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