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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查无此人3

    “杨先生是一位非常好的人。”刘玉莲坐在小艾对面,面容沉重地说道。此刻信龛市警察局里都是接到警察通知、匆忙过来要为警方提供杨元祥生前事迹的人们。周恒还是第一次见这阵仗,来的人有很多,大家脸色都很凝重,提起杨元祥的时候,他们的悲痛都很真切,仿佛逝去的是他们的至亲。

    可是在这里的大多数人,还真不是杨元祥的至亲。

    “我只是一个保姆。”刘玉莲仍然在诉说着,手上捏着载满了她悲伤的眼泪的、湿透的纸巾,“他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一位雇主,给的工资很高,是我不敢想象的高——一个月给我五万块,就让我过来给他做做饭、洗洗衣服、打扫卫生什么的,我一开始还觉得奇怪,以为他是一个很难搞的老头子,就有点不太想去,毕竟我也上了年纪,自己家里虽然是穷,但也不想来白受气。可那段时间,我孙子又生病了,光是住院费都花了不少,即使儿子儿媳说他们能搞定,可我也坐不住啊。后来就心一横,答应了杨先生。出乎我意料的,杨先生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从来不大声说话,对我也是毕恭毕敬,见我蹲着搞卫生时不住锤着腰,知道我腰不好后,就坚持不让我弄了。还有,我有一次和儿子打电话说起孙子的病,他听到了,当天就提前给我预支了当月的工资,我回家一看,整整十万啊。”刘玉莲又抹着眼泪,说话的声音都像浸在海绵里一样,沉沉闷闷的:“我不肯收,这实在是太多了。杨先生就说这是先借给我的,等我孙子病好以后,再从我工资里一点点扣。我这才敢收下。”

    “杨元祥老先生他的工作是什么?这么说来他家庭条件还蛮富裕的。”小艾问道。

    刘玉莲连忙摇摇头,否认了小艾的猜测:“杨老先生的生活非常朴素,他也就对我们这些困难的人宽厚而已。他只是位退了休的老教授,能有多少钱呢?他又刚给徐林买了套房子,没剩多少钱了。”

    “您刚才说……‘对我们这些困难的人宽厚’……”小艾灵敏地捉住刘玉莲表述中的重点:“‘我们’指的是哪些人?”

    刘玉莲看了看窗外那些或坐着、或站着的人,指了指:“就是他们。他们都是杨老先生帮助过的人。像是谁家里经济暂时周转不开,谁家里老人小孩忽然有个小病大病之类的,杨老先生都是能帮的就帮上了。我们大家也都很感激杨老先生,这次杨老先生遭遇不幸,大家也都非常难受。”

    “那您一般都是在杨老先生家里工作多久呢?”小艾问道。

    “从早上七点开始,到中午十二点,我就下班了。卫生三天搞一次,搞卫生的那一天,下班时间就变成了下午三点。杨老先生不幸那一天,我不用搞卫生,所以我给杨老先生做好一天的食物后,十二点下班我就回家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五十多来到杨老先生家里的时候,发现老先生已经没了呼吸……”刘玉莲重重叹了口气:“怎么好人就没好报呢……”

    小艾将案发现场中,厨房和餐桌上的照片放到刘玉莲面前,又问道:“这些食物也是你准备的吗?”

    刘玉莲连忙擦了擦眼泪,眯起眼睛认真去看照片,马上,她就直起腰,连连摇头:“这些不是我准备的。我给杨老先生准备的都是蒸和煮之类的食物,老先生身体不太好,有三高,医生嘱咐他要清淡饮食。可是这照片上的,什么炒米粉,炒牛肉,还有啤酒……我是不会给杨老先生准备这些食物的。”

    “可是……”刘玉莲的口吻忽然变得迟疑,在小艾的鼓励下,她又补充道:“这些却全是老先生爱吃的,平时为了身体要戒口,我就不给他吃,他还因为这个闹了点小别扭……当然,他对我还是很好的,就是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后,就又释怀了。”

    “你是在杨老先生儿子去世后,才来到他身边照顾他的?”

    “不是。我是在杨老先生的妻子去世之后,才来到杨老先生身边的。”

    “那据你观察,杨老先生平时有没有跟谁来往得比较密切?”

    刘玉莲偏过头,认真地思考了很久,才为难地说道:“还真没看见杨老先生平时跟谁比较亲密的。杨老先生的妻子早在徐林去世之前就已经离世了,徐林又走了之后,杨老先生就孤零零一个了。他平时是对邻居们慷慨,和大家都相处得很好,但都没有深入往来……杨老先生还挺孤独的。”

    “徐林是因为什么自杀的呢?”小艾拿出徐林的照片,放在刘玉莲面前。

    说到这里,刘玉莲又重重叹了口气,她脸上的皱纹似乎因为她接连不断的叹气,而又加深几分。

    刘玉莲拿起徐林那张笑得一脸明媚的照片,沉痛说道:“徐林是个好孩子,杨老先生还将徐林上学时得过的奖状都裱起来了呢。他们父子关系非常好,大学毕业之后,徐林也去了一家大公司上班,前途不可限量……可即使是这样,徐林还是躲不过啊……”

    “躲不过什么?”小艾紧紧看着刘玉莲,问道。

    “别看徐林表面很阳光开朗,方方面面都非常优秀,但是他的精神状况非常差。”刘玉莲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听杨老先生的其中一个邻居说的,那家邻居和杨老先生走得相对比较近,所以知道一点情况。徐林在读书的时候就被诊断出了患有抑郁症,先天的,本来都控制住了,应该是工作后压力一下子增大,抑郁症加深后又发作了,就在一次夜深人静的时候,趁着老先生睡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你想想,老先生在第二天一早起床之后,见到的是自己疼爱的儿子的尸体,那个心情啊……”

    刘玉莲又把视线投向窗外,看着窗外那些因为杨元祥的死,而表情沉痛的人们,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好人难活啊。”她喃喃自语道:“——好人难活。”

    ******

    当小艾和美丽忙着给杨元祥的亲友问话时,另一方面,周恒和里子就在房间里,不断查阅着案情文件。周恒面前堆着的是案发现场的照片和文件,里子则神情严肃地抱着他的笔记本,但是十指在键盘上下快速翻飞,随之而动的是他的黑眼珠子,也随着手指的频率上下动着。

    查阅文件和照片的工作是枯燥的,累牍的文书和专业性极强的文字都让周恒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来,所幸此时的他并不孤独,在他脑后,擅长逻辑思考的杨灵,与心细如发的白西安,也和周恒一起看着手上的文件和照片。

    “现场就能发现那把是凶器的刀,说明什么?”白西安偏过头去问杨灵,杨灵认真地看着杨元祥躺在厨房地板的照片,很快给出了答案:“……案发现场也是在厨房,说明凶手是在杨元祥厨房拿的凶器,在厨房杀了杨元祥后,就把刀弃掉在现场。”

    “为什么不拿走凶器?”周恒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对话,便小声问道,同时小心地抬眼去看坐在不远处的里子,发现里子像是没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仍然眉头紧锁的样子后,这才放心下来。他又轻声问道:“就不怕凶器上留下他的指纹?”

    “除非他并不害怕。”白西安说道,“……他有可能是戴着手套犯案,或者在作案后,擦去了自己的痕迹。”

    “现在我们可以排除那个叫格午的受捐者了是吗?”杨灵问道,“现场可都是他的DNA。”

    “里子那边反映说,法医虽然在杨元祥的指甲缝里的皮屑和血液里验出其中的DNA属于徐林——在这个情况下,属于身上的DNA已经替换成捐赠者DNA的格午——但杨元祥指甲上的皮屑和血液存在的位置很蹊跷,不像是在挣扎时候抓破的,倒像是临终之前抓破的……”白西安说着说着,又摇摇头:“……可这也并不能完全把格午的嫌疑排除,万一杨元祥就是在临终前抓破的凶手呢?这也能说得过去啊。”

    “杨元祥遇害那晚,家里可不止杨元祥一个人。”里子忽然从他的电脑上抬起头来,看向周恒:“他的饭厅里放着两套餐具,其中一套餐具上的DNA已经验出来了,是属于杨元祥本人,另一套餐具上的DNA也验出来了,却不属于格午。”里子颇有深意地看着周恒,说道:“除了DNA外,现场还在一个杯子上,验出了一点黄色的膏药痕迹,那个膏药经过检验,是用来治疗烧伤后的伤口的。可是格午的医疗记录上显示,他从没去医院治疗过烧伤,也没去药店买过类似的药膏。你……还有你的那些伙伴们,可以换个新思路。”

    周恒怔在了原地,一方面是被里子戳穿他脑内对话的窘迫——或许里子从一开始就听到了周恒的自言自语,却不声张——而另一方面,则是里子提供的这么一个重要的信息。

    “DNA比对有结果吗?”周恒问道。

    里子摇头:“DNA库里都是犯过事的、或者是有医疗记录的人的DNA,我这里还在比对中,数据实在是太庞大了。但另一方面,我查到了杨元祥在生前捐了很多款,他做了很多慈善,之前的大多数的捐款款项都流入了当地的一个慈善机构,那个慈善机构主要帮助的对象都是那些遭遇过不测而造成身体有残疾的人……”

    “那我们有通知这个慈善机构的负责人吗?”周恒不由得挺直了腰背,看着里子问道:“他们或许能给我们提供信息……”

    里子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这个慈善机构在三个月前就倒闭了……我们通知了之前的负责人,他在外地,接到通知后说会赶回来,但会晚点到。”

    “有具体的受助人的资料吗?”周恒没有放弃,仍然问道。

    “有,一百多个。”里子指了指自己的电脑,说道:“可是这些受助人在慈善机构倒闭后,大多离开了信龛市,流向了附近的城镇,毕竟信龛市是个大城市,生活成本还挺高。小安——就是我电脑——正在交叉查询那些仍然在本地的、早前接受过杨元祥捐助的人,但算下来也有五十三个。”

    “今天来的这些人中……”里子转向窗外,审视的眼神不断穿梭在每个人身上:“会不会就在那五十三个人中……”

    “以及,杀害杨元祥的动机是什么?”里子又转过头来,就在这时,小艾和美丽一同走了进来,里子朝着她们扬了扬下巴,继续说道:“……有什么非杀死杨元祥不可的原因?”

    “王队他们已经带着格午到了,就在隔壁房间。”美丽指了指房外。里子点点头,对她们说了杨元祥和慈善机构的事情后,小艾眉头一皱,看着里子:“不会是……”

    里子点点头,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兴奋的神情,刚想高谈阔论时,就被走进来的王一其打断了。

    “恒恒,你跟我进来。”王一其对周恒招了招手,“和我一起给格午录口供。”

    周恒点头,站起来刚想往外走,却无意中瞥到了台上照片里的其中一张。他蓦地眼前一亮,抓起了那张照片,交给了王一其后,便跟着王一其来到了格午所在的审讯室里。

    ******

    格午还穿着工服,看样子是正在上班的时候,就被王一其和摩托请过来了。作为被请到审讯室里的嫌疑人,格午显得过于淡定了。

    王一其让周恒当记录员,他自己做主审。虽然他清楚,格午的嫌疑已经差不多可以排除了,但他总觉得格午知道些什么。

    “你的嫌疑很大。”王一其看着格午,说道,“现场都是你的指纹。你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格午轻轻摇摇头,表示否认。

    “我知道你说不了话,如果你有什么要说的,可以写下来。”王一其对周恒示意了一下,周恒立刻往格午面前推去一张空白的纸和一支笔。格午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王一其一看,上面写着“不是我杀的”这五个字。

    “但是现场怎么有你的DNA?”王一其问道:“……确切的来说,是徐林的DNA。但徐林在半年前给你捐过骨髓,你的DNA也已经替换成了徐林的DNA,但徐林已经不在了。也就是说,现场的属于徐林的DNA,其实也是你的DNA。徐林只给你一人捐过骨髓,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听到王一其提起徐林,格午终于出现了些许情绪的波动。他首先闭了一下眼睛,同时深呼吸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紧紧绷着。之后,他睁开眼睛,拿过纸和笔,埋头又刷刷刷地写了一句话。

    “我是在他死了之后才到的他家。”格午写道,“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DNA。”

    “你到的时候,他还没死吗?”王一其想起里子说过的,关于杨元祥指甲缝里皮屑和血液的事情,于是问道。

    格午写道:“没死,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有最后一口气。”

    “他抓了你?”王一其又问。

    “是的。”

    王一其沉吟了下,最后问道:“那你有见到凶手的样子吗?如果你到的时候,杨元祥还活着,那凶手可能刚走不久,很可能还会被你撞见。”

    这一回,格午写字的手却停顿了好几秒,似乎在思考什么。但他还是再次在纸上写道:“没见到。”

    王一其将刚才周恒给他的照片放在格午面前,问道:“这张照片是刺死杨元祥的那把刀,刀上除了有少量的你的血,还有一些不易被人察觉的黄色膏药……这些膏药在杨元祥饭厅里的一只杯子上也发现了。这些黄色膏药也被验出来了,是用来涂烧伤后留下的伤口——据我们所知,你并没有烧伤的记录……”

    “那就证明我不是凶手啊,快放我出去!”格午用力地、快速地在纸上写上这句话,接着把这张纸扔给王一其。王一其却眼神一凛,一字一句说道:“你在说谎!”

    格午瞪着眼睛,盯着王一其。

    “你刚才主动交代,说你是在杨元祥死了之后才到的案发现场,但我后来问你,你到的时候杨元祥是不是还没死,甚至还抓了你一下,你没有否认,而是顺着我的问题回答了。说明你当晚对于现场的记忆是混乱的,你现在说话才会自相矛盾。”

    “你说你到杨元祥家的时候,杨元祥还没死,但是法医报告指出,杨元祥身上的好多处伤口都是死后造成的,如果他还没死,那他死后的伤口是不是出自你手?”

    “如果他死了你才到,他指甲缝里的属于你的皮屑和血液又该如何解释?”

    王一其没有给格午喘气的时机,又接着严肃说道:“——你为什么说谎?那些黄色药膏为什么会和你的血一起出现在那把杀死杨元祥的凶器上?你是不是在包庇真正的凶手,还是说,你就是真凶?!”

    格午微微喘着气,定定看着王一其,两只手紧紧地交叉握着。王一其静静站在他面前,也没有说话,但他的气势十分威严,连只是在旁边当记录员的周恒也被唬得不免有点紧张。

    最后,格午终于在王一其的瞪视下妥协了。他重新拿回纸和笔,在纸上写下了当晚的情形——

    “我当晚来到杨元祥家的时候,发现杨元祥家门并没有关紧,而是虚掩着,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一点声音。我推开门,走了进去,杨元祥的家很大,厨房和饭厅在客厅后面。我走过客厅的那堵很大的墙,就听到了有人在打斗的声音。我连忙藏在客厅的那堵墙后,偷偷去看,发现有个蒙面的人拿着刀在刺杨元祥。我很害怕,但还是冲了出去,往蒙面人扑过去。蒙面人没想到我会出现,所以和我打了一会儿,我的手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划伤的。打架的过程中,蒙面人有被我打倒在地上,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冲去查看了杨元祥的情况,发现杨元祥还有最后一口气,在那个时候,他抓了我一下,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了皮屑和血液吧。”

    “之后呢?”王一其看着这写满字的纸,仍然觉得不对劲,“之后发生了什么?”

    格午抢过王一其手上的纸,继续写道:“我被他打晕了,再醒来的时候,蒙面人走了,我也赶紧走了。”

    “凶手为什么不杀你?”王一其眯起眼睛,怀疑地问道:“他会留你一个活口吗?”

    格午不耐烦地摇摇头,又耸耸肩,最后生气地对着王一其无声地吼着,对王一其这种死缠烂打的问法表示着自己的抗议。

    “行吧。”王一其摊摊手,对格午说道:“你可以走了。”

    周恒坐在格午对面,捕捉到了格午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

    他抬起头去看王一其,发现王一其也正看着他,黑色的眸子深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