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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悦聪康复中心3

    原本吵杂的住院区,在马安一踏进前厅的时候,所有声音就立刻消失在那诡异的空气中。

    穿着工作服的医护人员、套着病号服的病人,拿着扫把站在清洁车旁边的扫地员工……他们沉默着目送着马安领着两个陌生人和欧阳秘书,穿过前厅,走进了通往住院区大楼的电梯。

    整个前厅都只有他们脚下鞋子踏在光滑地板上的声音:笃——笃——笃。

    易千和杨灵都淡然地接受着那些“演员们”的注目礼,他们不慌不忙地跟着马安,走进了电梯。马安和欧阳在电梯里都没有和他们寒暄,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易千和杨灵也就同时往后退了半步,刚好站在他们的右后侧方。

    易千和杨灵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对视了一眼,接着便把眼睛别开。但那一眼的对视,却仿佛给了他们一人一针镇定剂——那对视里的内容,有疑惑,有坚定,有勇敢,有无畏。

    偏偏没有恐惧。

    电梯升到了十二楼,停住了。欧阳率先按着开门的按键,马安背着手昂着头步出了电梯,易千与杨灵跟了上去。当电梯门关闭的声音从后响起,欧阳那如机器人踏步的脚步声便机械地从他们身后传来。

    马安径直进了一间办公室,那应该是他在康复中心的办公场所之一。办公室里的设备不算多,一张红木大方桌,一张配套的红木硬椅,一个雕着镂空花纹的大书柜,还有一个和房内品格格格不入的、随处可见的廉价饮水机,立在大书柜旁边。饮水机的出水口积满了水锈,一看就知道很少有人打理。这间房子,也毋庸置疑,只是马安在住院区的一个临时办公所。

    但也由此可以得知,马安对易千和杨灵的态度可真是赤裸裸的轻视。

    易千和杨灵根本没有在意马安对他们的态度。他们唯一在乎的,是马安是否真的知道了他们不是光媒媒体的人。

    如果被识穿了,马安他们一定会有所防范。而易千和杨灵便能在他们的这些应对的措施中,剥出他们行为与思考的逻辑,推算出他们下一步的打算。如果他们的手段再强硬点,或许还会将易千和杨灵关起来。而这,便正中这两位来访者的下怀。

    他们才认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已经有了一个共识:只有深入危险,才能揭露事实本质。

    要快速知晓悦聪康复中心的情况,只能以身犯险。

    所幸,到现在为止,事情的走向还是和他们所推测的一致。马安和欧阳的确有所防范了,事实上,他们如临大敌了。

    但敌不动,我也不动。易千将扛在肩上的摄像机放到一边的桌上,放松了两下发酸的肩膀:“那我们的采访就开始啦。马院长,您准备好了吗?”

    马安已经坐到了桌子前,两只手规整地交握在一起,摆在身前。他冲着易千点点头,又笑着问道:“我的仪容还可以吧?”

    “非常可以。”易千向马安比了一个大拇指后,便回头去看拿着话筒的杨灵。杨灵正在房间的另一头找到了一个插座,刚把线插上,就迎上了易千的目光。

    杨灵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好了后,便拿着话筒,走到了马安一侧,坐在欧阳事先为他准备的椅子上,等易千重新将摄像机架在肩膀上,开了机,随即开始了采访。

    杨灵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他的声音像新闻上的那些播报主持人的那般动听,字正腔圆,语气平和。虽然事先背了稿子,但杨灵的问法还是相当自然,水准完全可以媲美专业记者。

    易千透过摄像机的镜头注视着杨灵。他对杨灵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马安也毫不逊色,看起来应该也是采访做多了。杨灵自然抛出了一个问题,他也接得云淡风轻,自自然然,回答得圆润又规范,得体又大气。两个人在镜头前,一抛一接,一来一回,着实称得上精彩。

    但是这友好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气氛随着杨灵轻轻巧巧问出的一个问题陡然变得剑拔弩张——“悦聪建院这么久,有出现过病人擅自出院的情况吗?”

    一直立在门口的欧阳闻言,将视线投了过来。他脸上还带着笑意,但眼神却如两把锐利的剑,直往杨灵身上刺去。

    易千握着摄像机的手指也紧张地稍微弯曲了一下。

    马安的表情和语气都没有变,仿佛意识不到这周围陡然变化的氛围:“我们中心从建院以来,一直严格实施着封闭式管理。但我们对病人坚持实行人性化治疗,人性化管理。我们要对病人负责,所以病人要出院,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一个是,他的身体的确好了,我们治好了他。另一个就是,必须得到主治医生和科室主任,以及院长的一致认可,也就是同时要得到上述三位权威人士的签字,我们的病人才能出院。秉承着负责任的这个原则,我们中心绝对不允许有病人擅自出院的情况发生。”

    马安的这个回答,堪称教科书式的回答。既表明了他们院方的态度和原则,突出社会和公众都关心的“责任”问题,又绕开了杨灵的那个尖锐提问。看似答了很多,实则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发扬他本院正能量的立场上。马安的四平八稳,滴水不漏,和马勋那乍看深沉、其实一点就着的炮弹性子,对比十分明显。

    “不允许是一回事,那有没有病人瞒着医护人员,自己出院的情况发生呢?”杨灵却对这个问题紧咬着不放。他直接揪出了马安回答中的一个要点,换了个提问方式重新问道,语气平常得像是在问马安稍后午饭吃什么。

    马安一直上扬的嘴角放下了一些,他的态度依旧强硬,但面上还保持着友好的笑容:“如果真的发生了您说的这个情况,那就是我们中心的管理责任,我们责无旁贷,事后一定会加强管理措施。因为对病人负责,就是我们中心上下医护人员的首要工作。”

    这一轮太极打得极好,官话来回地轱辘转,态度也和善得不见一丝不满,但马安却仍然没有正面回答杨灵的问题。

    杨灵不动声色,易千从他那副平静的模样下,知道他仍然没有气馁。只见杨灵端正地抓着话筒,却在嘴唇张开要问话的那一瞬间,身子往右倾斜倒去,砸在地上发出一记闷响。

    易千立马甩开摄像机,但也在奔向杨灵的中途倒在了地上。他只觉眼前像出现了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的雪花,最后头重脚轻地摔倒在地上。他在彻底晕倒前,看到了那张红木大方桌后,穿在杨灵身上的那一点黑色外套的衣角,鼻腔同时飘过一股异味。

    再醒来的时候,易千发现身上并没有被绑上绳索。他的四肢大大咧咧地瘫在一张单人床上。这是一个潮湿的房间,墙上那一摊摊成团出现的霉菌和空气中让人非常不自在的霉气都给易千传来了一个信息:他被关在了悦聪康复中心的一个地下室。

    这还是一个单人间,面积只有十几平方米,房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床薄被,一个破旧的抽水马桶。正对着单人床的,是一扇用比易千手臂还粗的铁条组成的铁门。床头上方只有一个小窗口,窗口呈长方形,现在是关着的,日光透过灰蒙蒙的玻璃敷衍地照在这间房的地上,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易千立马摸了摸身上,发现原先带在身上的手机、一部小型的电筒、一把马勋给他的军用刀全不见了。不用说,在他昏迷以后,肯定有人给他搜身,还把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带走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牢房——这是易千的第一个念头。

    杨灵……不对,周恒在哪里?!——这是易千的第二个念头。

    易千的脖子仍然像被吊了砖头一样,头重脚轻的。但他还是跌跌撞撞地奔到了铁门前,双手扒着铁条,眼睛不断往外看去。他只能看到对面一排都是和自己房间一样的“牢房”,黑漆漆,湿哒哒。他还能听到交织成一片的呼吸声,有轻微的,有粗重的……也有吞咽口水的声音,有双脚来回踩着灰泥地板的声音。

    如果易千所在的这一排也都是和易千房间一样的“牢房”,那么,这两排相对着的“牢房”,就共同让出了中间一道冗长的、只有一盏微弱灯光照着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应该是在易千房间的左侧,易千拼尽了力气,才隐约看见在走廊的左侧,有人影在自由窜动。

    “杨灵。”易千开始轻声叫杨灵的声音,如果杨灵和他一起被关在这里,那杨灵应该离他不远。

    “我在。”杨灵的声音立刻从右侧传来,听起来意识非常清楚。易千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们还好吗?”易千首先问了杨灵的情况。周恒刚崩溃不久,现在应该还在休息,不然杨灵早就消失了。但他还是放心不下,毕竟现在他们两个已经陷入了危险,这对周恒和他的那些好朋友来说,是一个挑战。

    “大家都很好,但是我和你不能出声了。”杨灵答道。易千刚想问为什么,却听到从杨灵那边,传来了指甲敲在铁条上的声音。这个声音有一定的规律,易千凝神一听,顿时便明白了。

    这是他和周恒之前在家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自行发明的一个类似于摩斯密码的暗号。他们自己建立了一个密钥,这个密钥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和现在流传在外的摩斯密码解密用密钥大相径庭。这保证了即使在有监听的情况下,他们两个还是能够通过暗号来交流。

    当时周恒很快就背熟了密钥,但杨灵背下密钥的速度比周恒还要快。此刻杨灵已经熟练敲完了一串暗号,正打算敲第二串,却听见易千那边传来了短促的几声。

    杨灵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收起了手指,靠在铁门前,耐着性子等待易千的信号。

    易千传来的信息和他敲出的声音一样短促:“等等,你说太快了。”

    半分钟后,易千终于将杨灵发来的第一串暗号彻底解了出来。杨灵传来的暗号内容是:“我们在昏迷前闻到的那个怪异的味道,和周恒当时在房间里的味道一样,但要更浓。现在回想起来,味道散发出来的时间应该是在我问出了那个问题没多久后。”

    这个信息非常重要。这说明了他们晕倒的原因,就是那个味道在搞鬼。这么说来,那个味道不仅能让精神脆弱的人崩溃,加大剂量的话,还能让普通人晕倒。

    “但是马安没有晕倒。”易千的指甲在铁条上敲出了信号。没错,在他晕倒之前,他不仅看到了杨灵的那个黑色外套的衣角,顺着衣角往上看去,他还看到了洋洋自得的马安。

    “他全程没有戴口罩,他也一定吸入了。”杨灵把信号传了过来,“他们肯定在采访开始之前就服了能抵抗这种迷药的解药。换句话来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想着要把我们关起来。”

    “把我们关起来有什么好处?”易千敲着信号,问道。

    “如果你是马安,有人到你的地盘来搞事,你管不管?”杨灵很快把信号敲了回来,“他们一定从接到里子的那个采访邀请就起了疑心,但一直按兵不动。等我们终于杀了过来,并问出了他们害怕的那个问题,他们才把我们关起来。”杨灵那边的声音停了半秒,又重新响起,“这一切都和我们预计的一样。足以乱真的证件骗的是门口的保安,但我们的那些破绽百出的行为一定骗不过那两只老狐狸。”

    “我们的确顺利被关起来了。”易千瞥了一眼自己那狭窄逼仄的单人房,手指发狠地敲着铁条:“下一步怎么办?”

    “有办法。”杨灵毫不犹豫地就把信号敲过来,“但我们现在要请求外援了。”

    “外援?什么外援?”

    “这个地方可不止我们两个。”杨灵似乎充满了信心,这种自信落到他的指尖,传来的声音听起来都显得十分笃定。

    如杨灵所言,这个地方的确关着的不止他们两个。易千从一开始就听到了来自其他房间的动静,那些动静交织成一片,很快就在易千诧异的时候,房间的深处慢慢出现了一双双闪着亮光的眼睛。

    一双眼睛一个人,这里无数双眼睛,就是无数个被马安关起来的人。

    “我们可以问他们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那边继续传着暗号,“包括但不限于:他们为什么会被关起来?要关多久?马安到底在盘算什么?这个中心到底还有没有正常的患者?原来的那些患者现在都去哪里了?是不是就是现在关着的这些人?……”

    “不是有监听吗?”易千敲出疑问:“我们怎么问?”

    “你忘了我们有移情的能力?”

    易千一惊,连忙敲下暗号:“不行。周恒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如果他崩溃了,我救不了他。”

    “易千,我是周恒。”那边又传来了信息,易千听着,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我从一进来的时候就醒着了。放心,我没事。我现在有杨灵和诸拢他们在支持着我,没那么容易崩溃。而且……而且,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当时曾经和如意住在同一间病房的患者。他就在我斜对面,我在进来的时候和他通过某种方式联系上了。他答应了我对他进行移情的请求。”

    “什么方式?”

    “如意和我也曾经发明过一个暗号,这个暗号就是我们现在暗号的简化版。如意把那个简化版暗号教给了他的病友,刚才我们就是通过那个方式交流的。”

    “是的。”从易千房间的斜对面,传来了两声短促的手指敲在铁条上的声音。易千眯眼望去,看见了一张出现在微弱灯光下的年轻的男子脸庞。他非常削瘦,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正充满着希望地盯着易千。

    “行。”易千敲着,心里七上八下的:“那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极限。”

    周恒那边许久都没动静,易千连敲几下铁条,那边才慢慢传来一个信号:“好的,谢谢你。”

    易千往后坐到了床上。他靠在墙边,呆呆地看着上方的那个方形窗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