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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悦聪康复中心6

    “我现在叫欧阳。”欧阳冷冷说道,“不叫胡魏兵。”

    “谁给你起的这名字?”周恒眨着眼睛,“应该不会是马院长给你起的名字吧?”

    “他?”欧阳一听周恒说起马安,眼神里的嫌恶便遮掩不住了。但多年来的逆来顺受已经让他可以自如地运用“口是心非”这个技能,他虽满脸嫌恶,可一张嘴的语气却还是平和冷淡:“马院长贵人事忙,怎么会给我们这些小喽啰起名。欧阳——这个名字是我义父给我起的。”

    周恒不禁动容:“原来你当年出了孤儿院后,也投靠到了一处好人家啊……”

    欧阳难以置信地望着周恒,诧异道:“我们那群人里面,除了你有过那么几年正儿八经的家庭生活,其他剩下的人的命运都非常不堪。我就是其中一个,何来投靠到好人家一说?”

    “你刚说你义父给了你新的名字……”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欧阳断然打断道。周恒见欧阳一副不愿再谈的样子,也只好悻悻住了嘴。

    “我来是让你们做好心理准备的。”欧阳很快恢复了周恒他们和他初见面时的生疏和礼貌,“马院长已经通知林胡月了,只是林胡月现在有点麻烦缠身,还脱身不了。不过林胡月也给了明确答复,说三天后,就来中心见你。”他指向周恒,“你做好被她带回去的心理准备。”

    “你以为我们会让她如愿吗?”易千在一旁尖刻地说道。

    “你们……不对,是你,”欧阳瞥了周恒一眼,“刚才就已经浪费了一次可以出逃的机会。”

    易千皱眉:“怎么回事?”

    “我已经打点好那两个看守,只要你把他们叫过来,跟他们说我告诉你的暗号,他们就会将你们带到当初肖如意逃走的那个地道里。你们本来有机会可以离开,现在却只能在这里,这可怨不得我了。”

    “金高力那小孩不是说肖如意挖洞的那个房间都已经被堆上了土,成了一堵墙了吗?”易千又问。周恒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说话。

    “房间是成了一堵墙,地道还在。”欧阳背着手,一脸高傲:“而那条地道不止通向了肖如意的房间,还通向了金高力的房间。这是我当初追查的时候发现的,那个通向外面的通道在中间的部分还分了岔,一条指向肖如意自己的房间,一条指向肖如意隔壁的金高力房间,想必是肖如意当初也想把金高力带走,只是担心金高力年纪小,嘴上没把关,生怕他说漏嘴,才想在出逃当天再告诉金高力。可是没想到,出逃当天或许是出了意外,肖如意来不及带走金高力,就自己逃了。所以到今天,金高力都不知道自己的房间下,藏着一条可以通向外面的地道。”

    “你当时隐瞒了金高力房间外的那条地道?”易千有点不相信。

    “是。”

    “为什么?”易千打量着欧阳,“你跟在马安身边这么久,一定是见惯了马安的那些腌臜勾当,你或许还会助纣为虐。看你也不是什么大善人,而且你也没告诉金高力通道的事情,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金高力也逃吧?”

    “我从来不是什么大善人。”欧阳口吻中隐隐约约带上了讥讽,周恒听在耳里,也不知道他是在讥讽易千,还是在讥讽他自己——“实话说了吧,那条通道是留给我自己的,就是看什么时候形势不对了,我就可以从这条后路跑了。后来周恒和你自投罗网,我就想着这或许是新的机会,一个可以将林胡月重新捉拿归案的新机会。所以我就告诉了周恒,林胡月和马安的关系。林胡月是莲耳帮的话事人之一,马安比林胡月低一个等级。只要周恒出去稍微查一下悦聪康复中心,就能发现里面的猫腻,接着顺藤摸瓜,把林胡月也揪出来,莲耳帮也就暴露在阳光下了。所以原本留给我的那条通道,我就让给了周恒,想着周恒出去后能够掰倒马安和林胡月,却没想到这蠢货,竟然多此一举,不仅重新将自己放到危险中,还把那些病人放跑了。那些病人一跑,就没有有力的人证可以指控马安这个中心到底是干什么勾当了。而中心里的那些真正的医生护士和他养的保镖团队,更不用说,一定会站在马安这边。”

    说到这里,欧阳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周恒,没见你这么久,你还是这么蠢。不仅白白送人头,还打翻了一盘棋。既然如此,我也就懒得再帮你了。”

    “我看不见得。”周恒却慢条斯理道。易千从没见过周恒这副样子。之前的周恒总是一派唯唯诺诺的模样,何曾如此胸有成竹?难道……难道……

    易千越想越觉得荒谬——难道这小子在扮猪吃老虎?

    周恒到底在下一盘什么棋?!

    或许是感受到了易千那双炙热地仿佛要喷火的眼睛,周恒连忙换上平常的那副讨好笑脸:“金高力不会无动于衷的。”

    “什么?”

    “我让他去找王叔叔了。”

    易千瞪着周恒,两只鼻孔直出气。

    “上次黑五的事情给了我一个教训,我觉着我们即使再怎么想接近真相,也不能在无意中给王叔叔添乱。虽然我不知道王叔叔对这个悦聪康复中心了解多少,但以防万一,我还是让高力去找王叔叔了。王叔叔接下来会怎么行动,就是王叔叔的事情了。”

    “恐怕不止这一点。”欧阳在一旁语气凉凉地补充道,“你也想借这个机会见林胡月,对吗?”

    周恒没有回答,但他的那副神情已经给了答案。

    欧阳转身就要离开,周恒却在这时叫住了他。他只好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等待周恒开口。

    “小花和小天他们……你还有他们的消息吗?”周恒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欧阳的后脑勺,忐忑地等待欧阳的回答。他既想知道小花和小天的消息,又害怕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一道霹雳。

    欧阳沉默了半晌,最后拉开了门,走了出去。出去之前,他小声地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回答了周恒的这个问题——

    “他们当年出去没多久就死了。”

    ******

    事情还能再糟糕下去吗?

    周恒怔怔地坐在靠墙的椅子前,两眼发直地看向放在不远处的花盆。花盆上只有一株孤零零的仙人掌,仙人掌死了很久,它身上的那些刺都已经发黄发软,整盆植物显得了无生机。

    易千一屁股坐在周恒对面,双手放在膝上:“我觉得我们必须要对对方坦白。”

    周恒没有反应——其实不仅仅是他,他的那些好朋友们也安静地诡异。

    “在平时,在外面,我是不会要求我们互相坦白的。”易千自顾自地念叨着,“但现在是非常时刻,你不会真想回到那个林胡月的身边吧?你疯了吗?她当初怎么迫害你的,迫害那些孩子的,你比谁都要清楚。而我,也不会乖乖地给马安揉搓,他要拿我当筹码去威胁马勋,哼,他想得美。马勋才不会……”

    “你想知道什么?”周恒木然地开口道。

    “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没了。”周恒吸了吸鼻子,“刚才和欧阳说的那些,就是全部了。”

    “你什么时候和欧阳说上话的?”

    “在给马安做采访的时候,我们被马安房里的异味弄晕了。我因为之前在房间里也闻过这种味道,所以当这种味道一出现,我就屏住了呼吸,所以吸入的气体比你的少,醒的也比你早。醒来后,就看到了欧阳。”

    “欧阳是你之前在天日孤儿院的朋友?”易千眯起了眼睛,“你们怎么相认的?”

    “欧阳从小就是军事迷,很有士兵情节。”周恒机械答道,“之前他在孤儿院里就经常会模仿军人的走路方式,可他毕竟没当过兵,不是专业的,而且他天生左右腿长度不对称,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肩膀也会随着走路的姿势一沉一升,姿势很不正宗。我们以前还经常笑话他。当时我和你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路,我发现欧阳即使走路的时候和常人无异,但走路的时候左边肩膀还会偶尔下沉,跟当初在孤儿院里一瘸一拐走路的姿势一模一样。童年时长期的习惯已经烙印进了他的生命中,让他即使成年后,也会在完美的遮掩下表露一二。当时我就留了个心眼,同时也在暗猜,他左边鞋子里应该垫上了好几层厚鞋垫,以此来平衡和右脚的长度,这也就说明了为什么天生左右腿长度不对称的他,现在走起路来和常人无异。后来我晕了又醒了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我就直接问他是不是胡魏兵。他承认了,还立刻将马安和林胡月的关系告诉我,顺便还指了一条离开的路。”

    “但他只会帮我们这一次。”周恒说到这里后,又补充道,“况且他放我们走,也是想要把马安和林胡月这两个和他有仇的仇人抓起来。”

    “他两边都不站。”易千挑了挑眉,“这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如果对马安忠心,就不会早晚都想着要掰倒马安;他如果真的念及和你的过往情谊,也不会在你激发暴乱后,第一时间叫来了保安团和马安来围攻你。他一定是见局势不按他的预计发展了,便要帮着马安制服你,起码保全了他自己。”

    周恒终于在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很不错嘛……”

    易千迷茫地看向他:“他就一个人精,你怎么好像对他还挺满意?”

    “他要不是人精,他可能就和当年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一样,活不到今天了。”周恒的笑容倏地消沉下去,他又想起了已经死去的小花和小天……或者可以这样说,死去的小花和小天就没从他的脑里出去过。

    “我是侥幸活着。”周恒忽而又讥讽地笑道,“也可能是因为我比较……比较顽固,无论怎么被折腾都死不了。”

    易千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即抬起手,抚慰地拍拍周恒的手背。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被王一其开除出豹猫小组的吗?”易千换了个话题,主动向周恒问道。周恒抬起头,眨眨眼睛,轻轻挤掉了方才因为悲从中来而涌现的泪水,望着易千摇摇头。

    “我……”易千在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内疚和后悔还是如浪潮般拍上他的心扉,“当初有个人贩子,他知道我在找易荀,就骗我说知道易荀的下落。我一听,整个人都疯了,于是跟着那个人贩子的指示,一路摸上了李成佳那里。李成佳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我之前在豹猫小组的时候,破掉了他几起大生意,他早就对我怀恨在心。我自投罗网后,被李成佳逮住了,才知道那个人贩子是李成佳的跟班,他们是一伙儿的,这一切都是李成佳故意设局要除掉我。就在李成佳要开枪毙掉我的时候,藏在暗处的里子一枪就击中了李成佳的手腕骨头。原来里子早就察觉我的不对劲,所以一路默默跟着我,终于在那个时候救了我。里子的那一枪彻底激怒了李成佳那一伙人,当时就在那个小仓库里,里子一人和一伙敌人发生了火拼。里子是个神枪手,也因为他是有备而来,所以枪药足够。眼见着里子就要击退了李成佳那伙人,当时那个骗我的人贩子用枪把我夹走了,要挟里子放下枪。里子为了救我,只能放下枪。可是,李成佳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着走出去,那个人贩子用枪对着我的头,要扣动扳机的时候,恰好赶到的王一其一枪崩掉了那个人贩子的头。李成佳见状不对,从后门逃走了。那个人贩子在被崩掉的同时,手里的枪走火了,射穿了我的肩膀。我在重症病房躺了一段时间,醒来的时候才知道,里子向王一其表明从此以后再也不碰枪了。”

    “是因为……”

    “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再也不配拿枪了。”易千愧疚地说道,“他觉得在当时那个情景下,他轻信了敌人的话,轻易放弃了自己的武器,差点害死了我,所以他再也没有拿枪的资格。”

    “而最让我难受的是,这些事情里子都没有跟我说。他再见到我,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我的态度还同以前一样,还因为王一其在一怒之下开除了我,而和王一其斗了好久的气。可整件事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鲁莽,轻易踩上李成佳那里,里子就不用放弃枪……”

    “这是他的选择。”周恒只能如此安慰易千道,“你也左右不了他。”接着,周恒忽然想起当初他第一次见到马勋的时候,马勋和易千之间的谈话,不由得眉头一皱:“可听你一直以来的口吻,你和马勋还有王叔叔关系决裂,也是从你被开除的那时候开始吧?但你被开除,也是因为你做错了事……”

    “我做错了事,我认。”易千毫无感情地笑了下,道:“但王一其和马勋明明有易荀下落的线索,却不肯告诉我,这才是我和他们真正决裂的原因。”

    “他们知道你弟弟的下落?”

    “我推测的。”易千看着周恒,“事后我回想起来,我当时被蒙骗的时候,里子就跟上了我,如果不是王一其的授意,里子会全副武装地跟踪我,甚至还堂而皇之地离队,扔下队里的工作吗?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王一其就知道我被骗了。他为什么知道我被骗了?李成佳也是个做这种生意的,他知道的内幕和消息肯定比白道上的人知道的多,王一其怎么就笃定李成佳在骗我?除非,他已经有了我弟弟的下落线索。其次,他即使知道我被骗了,也没打算劝我,而是让里子暗中保护我,一是想一次性把李成佳逮了,二是要借这个机会把我开了。接着我就去找马勋,马勋和王一其是一伙儿的,我一看他那态度,就知道这两个人在联手瞒我。”

    “或许他们有苦衷……”

    “就跟王一其像用花瓶把你装在里面要保护你一样,要保护我吗?”易千梗着脖子反驳道,“我不需要!他们就是这样,打着关心的旗号对别人的事情自作主张。我要找我弟弟,关他们什么事啊?!”

    周恒抿紧了嘴唇。在这一点上来说,易千和他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他自己也是王一其拼了命要护住的人,只是这种保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给他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远远没有比现在自己深陷险境真实。

    “除了金高力这条后路,你还有没有其他路?”易千闷声问道。周恒耸了耸肩,自嘲道:“没了。现在我们只能等。”

    等已经部署好一切的王一其过来救援,或者等按照约定时间到来的林胡月。

    等生,或者等死——周恒忽然发现,在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治疗,即使班子茜无数次提醒他命运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而在这个关头,他还是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了别人身上。

    或许,他本性就是如此懦弱吧……毕竟如果不是如此懦弱,白井革也就不会趁虚而入,害死了白西安和陈莉。

    可是这种生生死死的游戏,周恒已经对之疲乏了。他无力地把头搁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想,如果这次能平安出去,他一定要找个地方,自己一个人……或者和些什么朋友——平稳活着。

    就这么混混沌沌想着事情的时候,关着他们的门又一次打开了。警觉的易千一下子站起来,望向门口后,没有说话。周恒懒洋洋地将视线投向门口,看清了门口来人后,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门口站着的不是欧阳,而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马安。他身后跟着一大群和他同样装束的医生和护士。马安先走了进来,站定在房子中央,身后的那些医生随之有秩序地进入与房间。他们沉默地将易千扯到一边,直直走向周恒。

    易千忽觉不对,刚想大声制止正拿着针筒就要往被钳制住双手双腿的周恒脖子上刺的医生,眼前便一黑,头无力地往右歪去,彻底晕了。

    周恒眼见着闪着药水的针头刺进了自己的脖子静脉中,四肢便被那些医生放开了。他尝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双腿却一下软了,整个身体随即倒在了地上。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耳边传来了马安的吩咐:“把他送进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