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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行为放纵惜羽毛

    于臬也懒得去管令狐愚对自己的打击报复了。自遇刺之后,他以养病为名,闭门谢客,暗中训练亲兵,闲时教子读书,习武观鱼,也不去那泰山羊家。即使石苞来信,要他去东莱吃海鲜,他也一概谢绝,宛如人间消失了一般。

    于臬安分了,曹爽也懒得注意他。他喊了李登,就在大将军府里歌乐横吹。

    李登将于臬以前给他的曲谱进行演奏。有《十面埋伏》、《将军令》、《风入松》、《碣石调·幽兰》等。曹爽听了,耳目一新,与以往所曲子大为不同,令人神清气爽,精神为之振奋。

    曹爽大喜,就问起缘由。李登不敢明说是于臬所赠曲谱,便说是自己在教乐坊时所创。

    曹爽道:“听说以前陈思王在鱼山的时候,创作了鱼山梵呗,你这有曲子否?”

    李登道:“大将军,下官这里没有。不过,下官听说,于臬应该记得。毕竟他奉诏去看过陈思王。”

    曹爽道:“怎么样又是于臬?我现在问的是你会不会。”

    李登道:“上次在白马寺,听寺里的僧人演奏过。我还记得,但没有谱过曲,大将军要听,还要练习数日才成。”他不敢再说听于臬那边演奏过,所以借故拖延。

    曹爽道:“你是孤漏寡闻了。先帝在时,就曾命乐坊演过此曲,并在藩王进京的时候也进行了演奏。后来新皇登基,就再也没有听过了。”

    李登道:“大将军英明。情况确实如此。只是——”

    曹爽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有点不耐烦了:“有话快说。”

    李登道:“这些吹《鱼山》乐的人,都是先帝的专用才人,除了在大型宴会上可以演奏之外,其他场合是不可以动用才人演奏的。”

    曹爽道:“难道我也不可以?”

    经过于臬挖坑之后,李登学精了,他见曹爽给自己挖坑,当然不会再跳进去了:“大将军我只是一个左校,至于可不可以,下官只知道可以在大型宴会上能演奏。”

    曹爽道:“我也不为难你了。今天听得也差不多了,你先回去。下回我宴请百官的时候,再听你吹奏。”李登如释重负,退了出去。

    自司马懿在家不上朝,司马昭守制,司马师仅有武官选举之权后,整个朝局都是曹爽说了算。这种状态一长,曹爽得心应手,一呼百应的感觉就出来了。

    权力是一味美妙的毒药,就怕你不吃,只怕你吃了就会上瘾。曹爽大概属于后者。

    何晏找寻管辂,管辂不知何处去了。曹爽得潘举的准信,也不在意。倒是何晏,看到魏帝曹芳,竟然在丁谧等人的授意下,游宴后园,爱好歌乐,不理政事,内心感到深深的担忧。

    曹爽不管这些,到了晚上,他和何晏等人在自己营造的窟室里饮酒,潘举来报:“黄门张当有事要找大将军。”

    曹爽道:“他是内宫黄门,这么晚上,找我何事?”

    潘举道:“属下不知,但他说是有要事。”

    曹爽道:“既然是要事,你们先退下。让他进来。”

    何晏等人退了出去。

    不一时,潘举引着张当走了进来。

    那张当跪倒在地,一脸讨好:“小人见过大将军。”

    曹爽道:“你乃是宫里人,这么晚了,找我何干?”

    那张当道:“小人本是无缘得见大将军,但先帝在日,大将军就深得先帝厚爱。如今身为辅政,何所不容。小人今天来见大将军,本以为进不了大门,但还是见到了。小人深感荣幸。”

    曹爽道:“什么事,请说吧。”

    张当道:“向日里听说,大将军府里,要听才人歌吹陈思王所作的《鱼山》乐,现在这才人,就归着小人负责。小人这就将她们带来了,请大将军接纳。”

    曹爽没想到张当这么快得到了消息,也不表示接受,也不表示拒绝,而是冷冷说道:“谁叫你送来的?”

    张当连忙应道:“大将军,这是小人自己送来的。这些才人,只是以前给先帝吹奏歌乐的,也不会犯了什么忌,所以还请大将军收下。”

    曹爽依然面无表情:“那你以前为何不早送来?”

    张当道:“大将军明鉴啊。小人本想早点送来,只是那王观王少府管得太严,所以今日才送到,还请大将军恕罪,恕罪。”说完,不住地磕起头来。

    曹爽内心感觉好笑,轻声说道:“先帝的才人,我怎么样敢用?别人论道起来,我将置于何处?”

    张当道:“大将军,才人和先帝的嫔妃不同。才人只是吹奏歌乐的。大将军身为辅政,身系国事,听听歌乐,并未犯忌。”

    曹爽道:“既然如此,今日天色已晚,下次记得给我送来。”

    张当道:“大将军,小人送才人过来,只不过是聊表心意。大将军系一国之重,宫里的事物,如果大将军想要,小人一定想办法完成大将军心愿。”

    曹爽道:“你这样一说,我怎么样感觉听说是我想要宫里的东西?我想要宫里的才人?“

    张当连忙说道:“不是,不是,这全是小人自已的主张。”

    曹爽见了,更觉好笑,说道:“怎么做,就不要我说了,你下去吧。”

    张当大喜:“小人谢大将军恩典。”

    这里要说明的是,张当所送宫里的才人,并不是魏明帝的嫔妃,而是表演歌乐的人。那个时候,还没有才人这种等级。当晚,何晏就将八名才人,送进了大将军府。

    任何事,要么没有第一次,有了第一次,就有后面的无数次。曹爽从张当开始送才人开始,随后又接受张当所送的内宫珍贵玩物。没有了少府王观的制约,曹爽一发不可收拾,又取太乐的乐器和调武库禁兵制作布置华丽的窟室,以供何晏等人清谈,并宴请收拢的士子和将官。

    曹爽开了头,他下面的人也跟着放纵起来。在丁谧的授意下,他的家人要割让野王典农数百顷桑田和汤沐地作为自己产业。而野王典农,正是外放的于亮。

    “大将军,洛阳典农说,那一百顷桑田愿意作为大将军的私田国。”何晏来到大将军府,向曹爽说道。

    曹爽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司马鲁芝走了进来:“大将军,为了汤沐地的事,那野王典农和严世打起来了。

    曹爽道:“还有这种事,传他进来,我要见识一下这个人。”

    鲁芝领命退了出去。

    于亮被带了上来,跪在台阶下边。看样子,他和严世这场架打得不轻,于亮身上的典农官服全都扯烂了。

    曹爽道:“你就是野王典农,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到大将军府闹事,难道你不知道礼节吗?”

    于亮施了一礼,回道:“大将军,我来见你,都在大将门口报了三天了,但就是见不到。那门下督严世,硬说大将军很忙,不准我进来。但我看到,有的人送了钱,就进来了。我从野王过来,哪里想到大将军府还有这样的规距?”

    曹爽怒极反笑:“哦,照你这么说,反倒是我的不是了。一个小小的野王典农,公然在大将军府门口扭打,你也太过分了吧?”

    于亮再磕了个头回道:“大将军,我与那严世,以前在禁军的时候就认识,下官因为有急事,要见大将军,但他不肯让我入内,才和他闹翻了的。不过,大将军要罚,我也认了。我这次来,是想参朝中一位违反国法的大臣的。”

    曹爽道:“你也是为了见我,才和严世扭打,我也没说罚你。你想参谁?”

    于亮挺直了身板,看着曹爽,大声说道:“我要参当朝尚书丁彦靖私占汤沐,侵占屯田。大将军身系托孤之重,应该将他正法!”

    于亮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人无不变貌变色。当时司马鲁芝在侧,他看了一下曹爽的神情,果然脸色挂不住了,鲁芝本来佩服于亮敢于冲门进来见曹爽的气度,又见他直言不讳,又觉得他行事冲撞,生怕他惹下付出性命的祸事来。当即呵骂道:“于亮,你不得无礼。今日大将军不追究你硬闯之罪,你反而蹬鼻子上脸,要知道,按我大魏律法,诬告大臣不实,是要反坐其罪的。你可想好了。”

    曹爽摆了摆手,却没有生气,而是问道:“你要告丁尚书,有何凭证?”

    于亮公然不惧,立即回道:“我就是看大将军谦和待人,为我辈楷模,才敢陈述的。既然我敢来这里,当然有证据。“

    说完,从那扯烂的官服中,拿出了一张按有数十个血手证的条陈来:“这里有原告诉状,他们都签了名,按了印的,请大将军过目。”

    曹爽望向坐在一边的丁谧:“这个你如何解释?”

    丁谧这下坐不住了,站起来道:“这典农汤沐和桑田之事,自从屯田起开始,就存在此种现象。这次去征那桑田时,是家仆所为,下官不知。本来要按官价折买,但那卖家不肯。因为收得急,家仆在官价基础上加了一半的价钱,卖家还是不肯,这就有哄抬田价的动机在里面,没想到家仆就通过当地官府,把田买了过来了。这是下官管教不严之过。愿受大将军责罚。”

    于亮气苦,没想到丁谧当着曹爽的面,说出这种站不脚的理由,当下愀然说道:“是非曲直,相信在座的各位心里有数。这丁尚书此前也有纵容家中恶奴占用邺城屯田的先例。幸好律法煌煌,那恶奴被邺城典农以正国法。在下人微言轻,要是大将军信了丁大尚书的话,我也大不了引刀一割,以护大魏国法公正罢了。”

    丁谧没想到这于亮这么不要命,显然是摆开了架势和自己杠上了。上次邺城占用别人桑田,家仆被石苞明正典刑,这是丁谧心中之痛。现在又来一个这样的愣头青,万一真的较起真的,自己这个管教不严之罪,可就坐实了。

    曹爽见有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乃对左右大声说道:“我说了,你们要依法办事,要以身作则,你们没有放在心上。这不,出现大问题了吧?彦靖,这占用汤沐,强征桑田,虽然不是你所为,但却是你的家仆,你管教不严,当如何处置?”

    丁谧思绪流转,当然知道这是曹爽在保护自己,处置家仆容易,让这于亮到处乱说,败坏自己名声,可怎么得了?

    想到这里,丁谧回道:“大将军教训的是。下官回去后,一定严惩那家奴,绑送司隶,严加处罚。只是这野王典农,竟敢直面大将军,非礼犯上。也不能就这样饶过了吧?万一人人效仿,以后大将军威望何在?”

    于亮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满怀胜算地向大将军诉说,竟然得到却这样的结果,更可恨的是,反被丁谧反咬了一口。

    当下朗声说道:“丁尚书所言,也有道理,总是下官办事操切,不顾行止,那,下官愿辞去此官,回家待罪。”说完,他怀着满腔不满,脱下冠带,心事沉重地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