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疯癫之神
基地中央的房间里，安德鲁神色不宁的卧坐在地，周围空气不断扭曲，好像有看不见的力量游荡在他周围。
平常轻易就能进入的入定状态今晚却格外困难，安德鲁睁开双眼，叹了口气。
他的心乱了，连武道家最基本的冷静都无法维持。
在生死存亡的恐怖威胁下，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都无法安然冥想。
近几天来，基地周围不少暗哨都发现了德克侦察兵的痕迹，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德克超凡者组成的精英小队，不断压制基地的势力范围。
基地的大致位置迟早会暴露在血岚人的面前，安德鲁对此没有一丝怀疑。
先找出蛛丝马迹，然后侦察兵开道寻找，遇到阻碍再用超凡者压制影响范围，逐步确认基地位置，这是德克联邦针对灰风基地的一套标准流程。
快速，高效，且十分有用。
可以说基地的势力范围内见到德克侦察兵黑红相见的作战服的时候，安德鲁就知道这座基地已经保不住了。
这片大陆是德克人的地盘，灰风在这里的角色是老鼠，是蟑螂，是令人弃绝的寄生虫。
因此一但基地被发现，那些蓝皮暴徒绝对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把他们从地图上抹去。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在过去的两年里，已经有三座在西南大陆的实验基地与他们失去联系，其中甚至还有一名基地主管生擒。
幸好每座基地的主管对其他基地的各项信息都一无所知，这才让其他在德克境内的灰风基地幸免于难。
但糟糕的是，现在唯一能利用超高速穿过德克边境防空网络的黑鸦由于关键零件受损，根本无法升空
根据基地里的机械师报告，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基本恢复黑鸦的涡轮引擎。
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
至于其他载具，只要敢飞到天上，立马就会被周围德克人那绵密的导弹防空网当做靶子一样打下来。
用天罗地网来形容现在基地周围的情况非常合适。
至少有四个兵团的德克军队围住了基地的势力范围，且还在不断向内压缩。
时间越来越少，哪怕是在他冥想的时间里，德克人依旧在一个山头一个山头，一个掩体一个掩体的清扫着灰风的武装。
就好像一台压路机一样，缓慢而稳定的将这座基地推向毁灭。
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安德鲁心里清楚，最迟一个月，德克那帮狗鼻子就会发现基地的具体位置，到那时候别说是逃跑了，巨量的导弹会用饱和打击的方式淹没这里。
必须在此之前将珀尔修斯的实验体带出西南大陆，这个计划是之后灰风能否与四国撕破脸皮的关键，越早将实验数据送达作用就越大。
碍于基地安全的原因，灰风在其他大陆的基地一律不允许用任何通讯相互联系，除了极个别特殊情况，大部分时间都保持通讯静默，以此来躲避德克的探查。
只有在基地被发现，或者是有要紧情况的时候才会主动通讯。
这才导致如此关键的克隆人情报只能用如此落后的方式运到总部。
其实在实验刚成功的时候，安德鲁就曾想将实验数据传输到灰风网络中，可基地主管瞻前顾后，生怕暴露基地的存在而万般阻挠。
一步错，步步错，等到安德鲁的部队发现德克人的侦察兵后，想要强行绕过主管发送实验数吗据的时候，才发现周围早就被大功率干扰仪封锁，连基地暴露的消息都没法传达。
德克人的技术又有了新的突破，而灰风对此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安德里的脸上满是急切，他很清楚这种新出现在德克包围部队的新仪器意味着什么。
之前灰风基地沦陷，好歹能发出消息警告其他后勤基地，不要再与基地频道通信，以免暴露自身。
可现在连暴露的消息都无法发出，无异于被人捂上了嘴巴，连警告其他基地都无法做到！
一但另一座基地需要在已经沦陷的基地势力范围行动，而选择与已沦陷基地通讯，那么出现在沦陷基地的场景就会再次出现在发出通讯的基地上。
就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张接着一张，毫不知情的后勤基地就会像长好的花生一样，被德克联邦连根拔起。
这样的代价是灰风无法承受的。
相比生死危机，这才是更让安德鲁细思恐极的情况。
灰风潜下心来布置多年，这才借助珐琅灾变后的混乱在各国安插了如此多的后勤基地，每一个都是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才建立起来的反攻据点，在日后对于四国的战争中发挥重要作用。
因此损失任何一个都是肉痛无比。
他需要把德克能给屏蔽基地信号这个情报传递出去，在通讯被封锁的情况下，只能通过黑鸦才能做到。
“贪生怕死的家伙，当时真该捏断你的脖子”
一想起当时基地主管的阻拦，安德鲁就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对方，现在克隆体的实验数据早就发送出去，他也不用带着像拖累一样的活体样本仓皇逃回总部。
没了累赘，身为高阶格斗家的他自然有无数种方法绕过德克人的阻挡，无论是将情报传递出去，还是隐藏在德克联邦都要比现在这种情况好上无数倍！
但只要实验数据没有上传到灰风网络，那么他就必须保护活体样本和实验数据，像极了一只被拴在木桩上的狮子，空有一身力气却没半点作用。
“妈的！”
越想越气的安德鲁猛的砸向身边的合金地板，锤出一个夸张的凹陷，巨大的力量甚至发出阵阵爆鸣，让整个房间都颤动不止。
“哼！麻烦死了，还是跟着首领在海拉尔大陆狩猎变异生物的时候畅快！”
一想到明天后天要面对的事情，安德鲁就头疼。
他本就不适合这种在敌人腹地的行动，此次被派往德克境内的灰风基地只是灰风首领对他的一个考验，并且有磨炼他那过于暴躁性格的意思。
但很显然，安德鲁并没有体会到这层意思。
相比像贼一样偷偷摸摸，他更愿意和那些巨大的畸变体拼死搏杀。
此刻他简单的脑仁被复杂的思想灌满，却又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纠结到了极点。
这便是他作为武官坐到基地最高权限的弊端，很多时候他也清楚自己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却也没法分辨出下属的方案当中那个成功率更高。
数十种方案摆在安德鲁的面前，他甚至连其中绝大部分计划的基础逻辑都无法理清。
这种情况别说是冥想了，没动手砸房子都是灰风首领教导有方的结果。
对于战斗，他是无比精通，可一提处理问题，那就是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安德鲁抓耳挠腮的时候，被那一拳震得飞到床边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安德鲁得注意被吸引过去，看着闪烁的通讯器面色一变，暗道不妙。
“难道是德克人发现基地了?不可能，基地周围的扭曲血肉们至少能够拖延德克的侦察小队小半个月，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发现具体坐标！”
一个跨步伸手，安德鲁壮硕的身体以与身体不相符的敏捷将通讯器拿了起来，赶忙选择接通。
“安德鲁神父，实验体观察区出问题了，一个观察员死在了珀尔修斯实验体的监控室中……情况非常诡异，需要您下决断。”
通讯器里，负责监视董晨的灰风雇员声音有些颤抖。
他刚才听到了那一拳发出的声音，自然知道这位暴躁神父不知为何心情又不是太好，因此言语非常谨慎，生怕一个不对就招惹到对方。
除此之外，监控室的惨状已经出现在了这位灰风雇员面前的屏幕上，淋漓的血浆与扭动着的血肉根本看不出曾经面貌，原本属于人类的血肉此刻甚至给他一种上古邪物的感觉。
“那些研究员又闯下大祸了”
灰风雇员内心忐忑，握紧了与安德鲁通话的通讯器，似乎是想从这位战力超群的基地武官身上找到些许安全感。
比起诡异莫测的珐琅实验体，凶残暴虐的安德鲁似乎都被他视为了保护伞。
“珀尔修斯实验体吗……我知道了”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安德鲁的声音才从通讯器中传来。
对方压根就没在乎灰风雇员的态度如何，在做出判断之后，便挂断了通讯。
“珀尔修斯实验体又出问题了，麻烦……事情怎么都集中在现在，真是倒霉”
安德鲁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血岚人的情况没有解决，这时候实验体又出了问题。
祸不单行！
“尽快处理吧！希望别直接变成畸变体了，这个实验已经持续很久了，需要成功来为灰风注入希望。”
他暗叹一声，几个小时之前他才刚刚因为珀尔修斯计划的成果而感到欣喜，现在却又出现了新的异常。
“难道那些研究员都是吃干饭的吗?”
安德鲁此刻虽然厌烦至极，但作为整个基地的安全官，这种事情是他的分内之事，他不能不管。
否则一个失职的罪过下来，就算他是首领的学生，也免不了脱层皮的下场。
因此安德鲁还是迈步走出了房间大门，在通知了基地主管后，来到了关押董晨的观察区。
在他的身后，便是那四名之前负责零号的白大褂们。
但和当初的兴奋与激动不同，现在这些白大褂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似乎小黑屋当中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怪物一般。
看着在自己旁边，抖得跟筛糠一样的研究员，安德鲁瞥一眼后就懒得对他们再提起兴趣。
“什么情况?”
他转头问向身边的亲卫队长。
“一名观察员被扭曲成了畸变血肉，怀疑实验体拥有三级珐琅立场，上一个监视班组就是被拥有这种能力的畸变体给拧成麻花”
这名扭曲血肉的武道家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同时，将一块显示现场状况的平板拿到了安德鲁身前。
看着平板上扭曲的血肉与骨骼，安德鲁的眼睛微不可查的眯了起来。
“畸变体的最终形态！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安德鲁看着平板上面那摊血肉，轻点两下放大图片，随着更多的细节出现在他的面前，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
“德克大陆的珐琅浓度根本就没有浓郁到完全活化血肉，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安德鲁的心里异常惊讶，之前的那个实验体在他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是通过什么途径影响的?有没有留下残余的痕迹?”
安德鲁将平板推了回去，继续快步行走在一成不变的合金走廊当中。
扭曲血肉的武道家紧跟在他身后，清点几下平板，随后回答道。
“没有发现任何残余的能量痕迹，甚至基地的检测设备也没监测到任何能量痕迹，但影响方式我们已经知道了，应该是歌声”
“歌声?
听到这个词，安德鲁的心里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没错，歌声”
副官调出平板上的数据，继续说道。
“那是一首名为《感恩颂》的童谣变体，使用了相同的频率，但语言却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并且任何听到这股童谣的灰风雇员都会在极短时间内变为与那个观察员想同的状态，已经有三名雇员因为疏忽大意死在了监控室周围，目前应急小组已经完全封锁了哪里，并设置了隔绝声音传递的设备”
副官一口气将目前的情况告诉安德鲁，正打算继续说出自己的判断，可却突然撞到了安德鲁的后背上。
“呃呃”
副官后退几步稳住身形，有些诧异的看向了站在一盏冷光灯下的安德鲁。
“发生什么事了，安德鲁大人……”
“那个实验体，现在还在唱《感恩颂》吗?”
灯光的阴影之下，副官看不清安德鲁的表情，可对方那沉重到极点的语气似乎表明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没……没有，对方在完整的唱完一首《感恩颂》后就没再开口……”
副官咽了口口水，有些艰难地说道。
他感觉到了不对，安德鲁的表情太过严肃，以至于给了他一种对方在恐惧什么的感觉。
“告诉我几个那种未知语言的发音……”
“但那会非常危……”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如同狮吼一般的咆哮炸响在副官的耳边，其中包含着极端的愤怒，将他一瞬间震的有些神志不清。
武道家那强健的身躯没有发挥半点作用，似乎在安德鲁的面前，他与蚂蚁并没有什么区别。
“好…好的，安德鲁阁下”
副官艰难的从刚才的怒吼中回归神来，在畏惧的表情中吐出了几个怪异的发音。
随着那些发音从口中吐出，副官明显看到，面前这位能够撕裂装甲车的强者面容上逐渐爬满了恐惧。
这种表情，在他作为安德鲁副官的时间里，从来没有见过。
那是怎样一种表情啊，扭曲的五官中蕴含着极端的恐惧，仿佛遇见天敌被逼到绝路的动物一般，散发着绝望与垂死挣扎。
这位强大的武道家的身体在无法控制的抖动，眼中带着绝望与无神，似乎在一瞬间被极具冲击力的现实崩断了理智的琴弦，陷入永无止境的混乱与虚无。
这与那些即将被抬上实验台的荒野流民别无二致。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如同蚊蝇的细小低语从安德鲁的口中传出，仿佛梦呓的低语一般，回荡在合金走廊之中。
能够用歌声活化珐琅粒子，使用欧琛语，并且被蕴含珐琅粒子的药剂强化过。
这其中的任意一条单独出现，都只会让安德鲁紧张，但不会像现在这样极端恐惧，以至于武道家那引以为傲的钢铁意志都被直接击穿。
但这三点偏偏一齐出现。
那便意味着一个事实。
一个让他灵魂都有些颤抖的事实。
那位存在，光临了这座小小的灰风基地。
就在这股压抑到极点的寂静即将让人喘不过来气的时候，终于还是有人比安德鲁更快的陷入了崩溃当中。
队伍末尾，一位研究员此刻癫狂的大叫。
“珐琅溶液培养的人类肯定会与畸变体产生联系！当初我就说了！”
他的眼神中的恐惧根本压抑不住，似乎面前的走廊尽头马上就会钻出一只混身长满增生息肉和扭曲器官的珐琅畸变体。
其他研究员虽然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无一例外，全都颤抖着身体，眼神中有着挥之不去的惊恐。
安德鲁的反应他们都看到了，加之比起普通的灰风雇员知道更多关于珐琅粒子的秘密，因此很清楚这位灰风武官的恐惧意味着什么。
要不是安德鲁残暴的作风在他们心中压制，恐怕早就逃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呼……让他把嘴闭上”
突如其来的大叫让安德鲁从恐惧状态当中惊醒过来，他立马反应过来，深吸口气，身体当中气力迅速流转，强行将之前那几乎摧毁他心智的恐惧压了下来。
那个事实带给他的震惊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在第一时间就击穿了心理防线，在武道气力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让他陷入惊恐。
“还是，经验不足啊”
安德鲁深再次吸一口气，感到自己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的双手，眼神极为阴晦。
仅仅因为联想到祂的存在，就变得如此狼狈！
简直就是耻辱！
“喝！”
他爆喝出声，浑身流淌的气力宛如被坦克引擎推动一般在身体中澎湃的流淌，肌肉被气力增幅，瞬间膨胀，让他本就健壮的身子甚至快要触碰到走廊的合金天花板。
银色的流光在安德鲁体表徘徊，他周围的空气甚至都被浓缩的气力烤凌空扭曲起来。
这才是格斗家战力最巅峰的时刻，气力澎湃，如江海一样奔涌，紧密的肌肉中蕴含着恐怖的力量，皮肤如龙皮一样坚韧，在气力的加持下几乎能无视小口径武器的攻击。
巨大的力量顿时充斥全身，这才将安德鲁心中的恐惧彻底压制下来。
借助力量压下心中恐惧，这是武道家在修行途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而作为其中佼佼者的安德鲁自然更为熟练。
虽然他在决策方面有很大的缺点，但在超凡领域，就算是珐琅科技兴盛的灰风，也是能够排进前十的强者。
安德鲁看着气力澎湃，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身体，阴晦的表情好转了少许，随即将视线转向了目瞪口呆的副官。
“呼，让那些研究员保持安静，如果必要，封住他们的嘴”
他严肃点对着副官下令，随即继续向着关押珀尔修斯实验体的方向走去。
此刻恢复理智的安德鲁，在强大气力的增幅下几乎是在瞬间就理清了事情的脉络。
如果真是那位存在，招待不周，那么整个灰风都会因此陪葬。
而如果不是那位存在，仅仅只是特殊能力，便让他在下属面前出如此大的丑，他会让对方体会到这世间最为恐怖的折磨。
而这两者都需要尽快前往珀尔修斯实验体的方向。
但安德鲁很清楚，后者的概率很低。
因为欧琛语并不是这个星球的语言，甚至不是这个宇宙纪元的语言。
掌握他的人整个宇宙都寥寥无几。
而使用欧琛语，并用其吟唱安德鲁无比熟悉，甚至在他心里留下阴影的《感恩颂》，除了那位存在，安德鲁想不出别的可能。
其蕴含的信息几乎就是在向他打招呼。
非常符合那位存在的恶趣味。
可侥幸心理，永远是人类在面对不想面对的现实时一定会出现的情绪。
“万一……就是凑巧呢”
安德鲁抿了抿嘴，心中虽然万般无奈，但作为武道家的强悍心理还是让他将心中的侥幸抛在脑后。
他很清楚，生死存亡间，容不得半点马虎。
产生侥幸，无非是刚才的惊恐太过震撼，以至于让他都产生了这种软弱的想法。
以及那位存在的疯癫与无常，在所有灰风高层心中留下的无法磨灭的畏惧。
“为了……灰风！”
安德鲁深吸口气，穿过了应急小组构建的屏蔽设备后，站在了一扇由合成材料构成的闸门之前。
在他身后，一众灰风雇员呈战斗队形分散在他周围，举枪瞄准了紧闭的闸门。
而副官却没有任何动作，仿佛知道接下来安德鲁会有什么反应。
“所有人，放下枪，带着研究员出去。”
安德鲁头也不回，沉声说道。
随后思索片刻，他继续补充。
“让应急小组也撤到观察区之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话音落下，灰风雇员们面色微变，但却没有任何疑问，除了三步一回头的研究员外，皆以最快的速度撤出了观察区。
刚才安德鲁的表现他们都看到了，那绝对是在面对无法抵抗的力量时才会出现的绝望。
所以没有任何人再对那个实验体的危险性怀有疑问，他们迅速地撤出观察区，以免成为安德鲁阁下的累赘。
几分钟之后，最后一位灰风雇员离开了观察区。
看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灰风雇员，安德鲁将视线再次放在了闸门上。
那里面就是自己恐惧的根源。
但他却必须面对。
一旦他心中的猜想就是现实，过长的等待必然会将那位存在彻底激怒。
曾经有三座灰风要塞就是因此被彻底毁灭。
作为这座基地的最强者，他必须直面这位存在，也只能他有资格面对这位存在。
资格不够之人，下场便是那些在歌声中化作扭曲血肉的倒霉蛋们。
“滴滴滴”
电子音不断响起，安德鲁一个又一个的将密码输入闸门边的密码锁上。
“咔嚓！”
短暂的延迟，随着一声脆响，大门缓缓打开，亮蓝色的光照入了昏暗的禁闭室里。
一个面容清秀，微笑着看着安德鲁的青年站在了闸门之前。
“还算准时，小家伙，你没有让我失望！”
张默面带笑意，语气温和，用流利的欧琛语随意的说道。
“！”
安德鲁闻言，一口气没差点喘上来，当即便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
这个称呼，这熟练至极的欧琛语，甚至还带有独属于那位存在的口音！
果然，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安德鲁眼神剧烈闪动，几乎不敢与张默对视。
面前这个实验体虽然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但着看向他的眼神里尽是杀意与威胁，负面情绪几乎就像山崩一样倾泻而来。
伴随着房间当中回荡着欧琛语独有的精神波动，仅仅一眼，就让他产生一种从灵魂上被看穿的感觉。
如此熟悉，如此暴虐！
在那具身体里绝对不是人类！
绝对不是！
此刻的安德鲁从未如此厌恶过自己那身为武道家那敏感到极致的感官。
张默所表现出的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负面情绪被他全盘接受，在欧琛语那混乱心神的独特作用下，几乎再次将安德鲁的心理防线彻底击穿。
但他还是强撑着身体，眼睛之中尽是膨胀的血丝，宛如心中的执念一般，咬紧牙关的明知故问道。
“请问……您是?”
他必须知道答案，这样才能让心中与恐惧混合在一起的疑虑消融。
引以为傲的武道之心接连两次被瞬间击穿，就算是以安德鲁这种武道天才都险些彻底失去本心。
这种打击对于任何武道家都是极为致命的，安德鲁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以往那澎湃的气力此刻随着他对自身力量的怀疑而逐渐失控，甚至有向外逸散的趋势。
必须遏制这种可能！
不然任由其不断发展，绝对会成为他继续修行的心魔。
这便是安德鲁在明知道对方身份的前提下还依然发问的原因。
问题不是关键，提问这一行为才是关键。
它意味着安德鲁并未在盲目的力量面前完全屈服，而是拥有发出提问的资格与力量。
这对于站在一位神灵面前的安德鲁来说，便已经足以成为他挽回武道之心的契机。
因此他必须得到回应！
那位存在虽然暴虐，可面对灰风高层这些听话的宠物，绝对不会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
这便是安德鲁的依仗所在。
张默听闻安德鲁的提问，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似乎并没有在乎对方言语当中的冒犯。
他当然知道安德鲁的目的是什么，也清楚疯神的出现对于安德鲁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但他并未继续借用此刻伪装的身份继续压迫安德鲁。
因为他还有大用。
想到这里，张默悠然的点了点下巴，随后好像是回想起了一切一般，张开双臂，俯瞰着此刻已经半跪在地上的安德鲁。
影帝上身！发动！
“你们崇拜我，等待我，向往我”
“现在却问我是谁?”
“我是一切的起始，也是万物的终结，我是一，也是元，不过你们好像更喜欢我的另一个名字...疯癫之神！”
“这个回答，你可满意?小安德鲁，或者说，齐尔札菲家族的家主，齐尔札菲–安！德！鲁！”
最后几个字，张默咬的格外重，几乎是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安德鲁听完，内心当中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
但同时，那抹被力量强压下的恐惧再次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缠绕上了他的心神。
欧琛语那扰乱精神的力量在张默的有意引导之下被成倍放大，伴随着疯神站在面前所带来的强烈冲击，瞬间轰击在安德鲁的精神之上。
“呃！！”
安德鲁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苍白，浑身的气力都失控逸散，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连武道家最基本的警戒无法维持。
这可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欧琛语，而是狂暴无比带着自负与绝对癫狂的精神风暴！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保持基本的理智，可当真正面对这位存在，他才发觉自己到底有多可笑。
安德鲁那引以为豪的钢铁意志宛如玩具一般可笑而又脆弱，在被证实的残酷事实与精神风暴面前再次苦苦支撑起来。
但起码，他那已经破损不堪的武道之心，挡住了这席卷而来的精神狂潮。
这便已经是长足的进步。
看着面前在精神风暴前苦苦支撑的安德鲁，张默的面色冷淡到了极点。
这既是为了伪装疯神，同样也是他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
两次，仅仅两次。
对方便已经适应了如此程度的疯神呓语。
安德鲁的天赋果然恐怖如斯。
要知道这可是由神明呓语引发的精神风暴，绝对不是普通异能者所发动的精神攻击可以比拟的。
在群星当中，但凡和神明沾上关系的，无一不是强大到极点的存在。
因此，对方必然有强大的天赋或是技能帮助他在极短时间内就抵挡甚至是适应了如此高额的精神伤害。
“好恐怖的精神抗性，甚至比一些无魂者还要强大……”
张默沉吟，眼神当中伪装出的凛冽杀意在瞬间有八成变为真实的感情。
安德鲁必须死在这里，死在这座基地当中。
不然等对方完全成长起来，后世那个宛如魔神一般拦在四国联军的怪物便会再次出现。
与其这样，不如提前下手。
张默觉得，由安德鲁的鲜血来作为改变命运的开端，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平常轻易就能进入的入定状态今晚却格外困难，安德鲁睁开双眼，叹了口气。
他的心乱了，连武道家最基本的冷静都无法维持。
在生死存亡的恐怖威胁下，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都无法安然冥想。
近几天来，基地周围不少暗哨都发现了德克侦察兵的痕迹，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德克超凡者组成的精英小队，不断压制基地的势力范围。
基地的大致位置迟早会暴露在血岚人的面前，安德鲁对此没有一丝怀疑。
先找出蛛丝马迹，然后侦察兵开道寻找，遇到阻碍再用超凡者压制影响范围，逐步确认基地位置，这是德克联邦针对灰风基地的一套标准流程。
快速，高效，且十分有用。
可以说基地的势力范围内见到德克侦察兵黑红相见的作战服的时候，安德鲁就知道这座基地已经保不住了。
这片大陆是德克人的地盘，灰风在这里的角色是老鼠，是蟑螂，是令人弃绝的寄生虫。
因此一但基地被发现，那些蓝皮暴徒绝对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把他们从地图上抹去。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在过去的两年里，已经有三座在西南大陆的实验基地与他们失去联系，其中甚至还有一名基地主管生擒。
幸好每座基地的主管对其他基地的各项信息都一无所知，这才让其他在德克境内的灰风基地幸免于难。
但糟糕的是，现在唯一能利用超高速穿过德克边境防空网络的黑鸦由于关键零件受损，根本无法升空
根据基地里的机械师报告，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基本恢复黑鸦的涡轮引擎。
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
至于其他载具，只要敢飞到天上，立马就会被周围德克人那绵密的导弹防空网当做靶子一样打下来。
用天罗地网来形容现在基地周围的情况非常合适。
至少有四个兵团的德克军队围住了基地的势力范围，且还在不断向内压缩。
时间越来越少，哪怕是在他冥想的时间里，德克人依旧在一个山头一个山头，一个掩体一个掩体的清扫着灰风的武装。
就好像一台压路机一样，缓慢而稳定的将这座基地推向毁灭。
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安德鲁心里清楚，最迟一个月，德克那帮狗鼻子就会发现基地的具体位置，到那时候别说是逃跑了，巨量的导弹会用饱和打击的方式淹没这里。
必须在此之前将珀尔修斯的实验体带出西南大陆，这个计划是之后灰风能否与四国撕破脸皮的关键，越早将实验数据送达作用就越大。
碍于基地安全的原因，灰风在其他大陆的基地一律不允许用任何通讯相互联系，除了极个别特殊情况，大部分时间都保持通讯静默，以此来躲避德克的探查。
只有在基地被发现，或者是有要紧情况的时候才会主动通讯。
这才导致如此关键的克隆人情报只能用如此落后的方式运到总部。
其实在实验刚成功的时候，安德鲁就曾想将实验数据传输到灰风网络中，可基地主管瞻前顾后，生怕暴露基地的存在而万般阻挠。
一步错，步步错，等到安德鲁的部队发现德克人的侦察兵后，想要强行绕过主管发送实验数吗据的时候，才发现周围早就被大功率干扰仪封锁，连基地暴露的消息都没法传达。
德克人的技术又有了新的突破，而灰风对此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安德里的脸上满是急切，他很清楚这种新出现在德克包围部队的新仪器意味着什么。
之前灰风基地沦陷，好歹能发出消息警告其他后勤基地，不要再与基地频道通信，以免暴露自身。
可现在连暴露的消息都无法发出，无异于被人捂上了嘴巴，连警告其他基地都无法做到！
一但另一座基地需要在已经沦陷的基地势力范围行动，而选择与已沦陷基地通讯，那么出现在沦陷基地的场景就会再次出现在发出通讯的基地上。
就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张接着一张，毫不知情的后勤基地就会像长好的花生一样，被德克联邦连根拔起。
这样的代价是灰风无法承受的。
相比生死危机，这才是更让安德鲁细思恐极的情况。
灰风潜下心来布置多年，这才借助珐琅灾变后的混乱在各国安插了如此多的后勤基地，每一个都是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才建立起来的反攻据点，在日后对于四国的战争中发挥重要作用。
因此损失任何一个都是肉痛无比。
他需要把德克能给屏蔽基地信号这个情报传递出去，在通讯被封锁的情况下，只能通过黑鸦才能做到。
“贪生怕死的家伙，当时真该捏断你的脖子”
一想起当时基地主管的阻拦，安德鲁就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对方，现在克隆体的实验数据早就发送出去，他也不用带着像拖累一样的活体样本仓皇逃回总部。
没了累赘，身为高阶格斗家的他自然有无数种方法绕过德克人的阻挡，无论是将情报传递出去，还是隐藏在德克联邦都要比现在这种情况好上无数倍！
但只要实验数据没有上传到灰风网络，那么他就必须保护活体样本和实验数据，像极了一只被拴在木桩上的狮子，空有一身力气却没半点作用。
“妈的！”
越想越气的安德鲁猛的砸向身边的合金地板，锤出一个夸张的凹陷，巨大的力量甚至发出阵阵爆鸣，让整个房间都颤动不止。
“哼！麻烦死了，还是跟着首领在海拉尔大陆狩猎变异生物的时候畅快！”
一想到明天后天要面对的事情，安德鲁就头疼。
他本就不适合这种在敌人腹地的行动，此次被派往德克境内的灰风基地只是灰风首领对他的一个考验，并且有磨炼他那过于暴躁性格的意思。
但很显然，安德鲁并没有体会到这层意思。
相比像贼一样偷偷摸摸，他更愿意和那些巨大的畸变体拼死搏杀。
此刻他简单的脑仁被复杂的思想灌满，却又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纠结到了极点。
这便是他作为武官坐到基地最高权限的弊端，很多时候他也清楚自己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却也没法分辨出下属的方案当中那个成功率更高。
数十种方案摆在安德鲁的面前，他甚至连其中绝大部分计划的基础逻辑都无法理清。
这种情况别说是冥想了，没动手砸房子都是灰风首领教导有方的结果。
对于战斗，他是无比精通，可一提处理问题，那就是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安德鲁抓耳挠腮的时候，被那一拳震得飞到床边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安德鲁得注意被吸引过去，看着闪烁的通讯器面色一变，暗道不妙。
“难道是德克人发现基地了?不可能，基地周围的扭曲血肉们至少能够拖延德克的侦察小队小半个月，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发现具体坐标！”
一个跨步伸手，安德鲁壮硕的身体以与身体不相符的敏捷将通讯器拿了起来，赶忙选择接通。
“安德鲁神父，实验体观察区出问题了，一个观察员死在了珀尔修斯实验体的监控室中……情况非常诡异，需要您下决断。”
通讯器里，负责监视董晨的灰风雇员声音有些颤抖。
他刚才听到了那一拳发出的声音，自然知道这位暴躁神父不知为何心情又不是太好，因此言语非常谨慎，生怕一个不对就招惹到对方。
除此之外，监控室的惨状已经出现在了这位灰风雇员面前的屏幕上，淋漓的血浆与扭动着的血肉根本看不出曾经面貌，原本属于人类的血肉此刻甚至给他一种上古邪物的感觉。
“那些研究员又闯下大祸了”
灰风雇员内心忐忑，握紧了与安德鲁通话的通讯器，似乎是想从这位战力超群的基地武官身上找到些许安全感。
比起诡异莫测的珐琅实验体，凶残暴虐的安德鲁似乎都被他视为了保护伞。
“珀尔修斯实验体吗……我知道了”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安德鲁的声音才从通讯器中传来。
对方压根就没在乎灰风雇员的态度如何，在做出判断之后，便挂断了通讯。
“珀尔修斯实验体又出问题了，麻烦……事情怎么都集中在现在，真是倒霉”
安德鲁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血岚人的情况没有解决，这时候实验体又出了问题。
祸不单行！
“尽快处理吧！希望别直接变成畸变体了，这个实验已经持续很久了，需要成功来为灰风注入希望。”
他暗叹一声，几个小时之前他才刚刚因为珀尔修斯计划的成果而感到欣喜，现在却又出现了新的异常。
“难道那些研究员都是吃干饭的吗?”
安德鲁此刻虽然厌烦至极，但作为整个基地的安全官，这种事情是他的分内之事，他不能不管。
否则一个失职的罪过下来，就算他是首领的学生，也免不了脱层皮的下场。
因此安德鲁还是迈步走出了房间大门，在通知了基地主管后，来到了关押董晨的观察区。
在他的身后，便是那四名之前负责零号的白大褂们。
但和当初的兴奋与激动不同，现在这些白大褂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似乎小黑屋当中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怪物一般。
看着在自己旁边，抖得跟筛糠一样的研究员，安德鲁瞥一眼后就懒得对他们再提起兴趣。
“什么情况?”
他转头问向身边的亲卫队长。
“一名观察员被扭曲成了畸变血肉，怀疑实验体拥有三级珐琅立场，上一个监视班组就是被拥有这种能力的畸变体给拧成麻花”
这名扭曲血肉的武道家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同时，将一块显示现场状况的平板拿到了安德鲁身前。
看着平板上扭曲的血肉与骨骼，安德鲁的眼睛微不可查的眯了起来。
“畸变体的最终形态！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安德鲁看着平板上面那摊血肉，轻点两下放大图片，随着更多的细节出现在他的面前，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
“德克大陆的珐琅浓度根本就没有浓郁到完全活化血肉，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安德鲁的心里异常惊讶，之前的那个实验体在他心里顿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是通过什么途径影响的?有没有留下残余的痕迹?”
安德鲁将平板推了回去，继续快步行走在一成不变的合金走廊当中。
扭曲血肉的武道家紧跟在他身后，清点几下平板，随后回答道。
“没有发现任何残余的能量痕迹，甚至基地的检测设备也没监测到任何能量痕迹，但影响方式我们已经知道了，应该是歌声”
“歌声?
听到这个词，安德鲁的心里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没错，歌声”
副官调出平板上的数据，继续说道。
“那是一首名为《感恩颂》的童谣变体，使用了相同的频率，但语言却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并且任何听到这股童谣的灰风雇员都会在极短时间内变为与那个观察员想同的状态，已经有三名雇员因为疏忽大意死在了监控室周围，目前应急小组已经完全封锁了哪里，并设置了隔绝声音传递的设备”
副官一口气将目前的情况告诉安德鲁，正打算继续说出自己的判断，可却突然撞到了安德鲁的后背上。
“呃呃”
副官后退几步稳住身形，有些诧异的看向了站在一盏冷光灯下的安德鲁。
“发生什么事了，安德鲁大人……”
“那个实验体，现在还在唱《感恩颂》吗?”
灯光的阴影之下，副官看不清安德鲁的表情，可对方那沉重到极点的语气似乎表明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没……没有，对方在完整的唱完一首《感恩颂》后就没再开口……”
副官咽了口口水，有些艰难地说道。
他感觉到了不对，安德鲁的表情太过严肃，以至于给了他一种对方在恐惧什么的感觉。
“告诉我几个那种未知语言的发音……”
“但那会非常危……”
“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如同狮吼一般的咆哮炸响在副官的耳边，其中包含着极端的愤怒，将他一瞬间震的有些神志不清。
武道家那强健的身躯没有发挥半点作用，似乎在安德鲁的面前，他与蚂蚁并没有什么区别。
“好…好的，安德鲁阁下”
副官艰难的从刚才的怒吼中回归神来，在畏惧的表情中吐出了几个怪异的发音。
随着那些发音从口中吐出，副官明显看到，面前这位能够撕裂装甲车的强者面容上逐渐爬满了恐惧。
这种表情，在他作为安德鲁副官的时间里，从来没有见过。
那是怎样一种表情啊，扭曲的五官中蕴含着极端的恐惧，仿佛遇见天敌被逼到绝路的动物一般，散发着绝望与垂死挣扎。
这位强大的武道家的身体在无法控制的抖动，眼中带着绝望与无神，似乎在一瞬间被极具冲击力的现实崩断了理智的琴弦，陷入永无止境的混乱与虚无。
这与那些即将被抬上实验台的荒野流民别无二致。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如同蚊蝇的细小低语从安德鲁的口中传出，仿佛梦呓的低语一般，回荡在合金走廊之中。
能够用歌声活化珐琅粒子，使用欧琛语，并且被蕴含珐琅粒子的药剂强化过。
这其中的任意一条单独出现，都只会让安德鲁紧张，但不会像现在这样极端恐惧，以至于武道家那引以为傲的钢铁意志都被直接击穿。
但这三点偏偏一齐出现。
那便意味着一个事实。
一个让他灵魂都有些颤抖的事实。
那位存在，光临了这座小小的灰风基地。
就在这股压抑到极点的寂静即将让人喘不过来气的时候，终于还是有人比安德鲁更快的陷入了崩溃当中。
队伍末尾，一位研究员此刻癫狂的大叫。
“珐琅溶液培养的人类肯定会与畸变体产生联系！当初我就说了！”
他的眼神中的恐惧根本压抑不住，似乎面前的走廊尽头马上就会钻出一只混身长满增生息肉和扭曲器官的珐琅畸变体。
其他研究员虽然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无一例外，全都颤抖着身体，眼神中有着挥之不去的惊恐。
安德鲁的反应他们都看到了，加之比起普通的灰风雇员知道更多关于珐琅粒子的秘密，因此很清楚这位灰风武官的恐惧意味着什么。
要不是安德鲁残暴的作风在他们心中压制，恐怕早就逃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呼……让他把嘴闭上”
突如其来的大叫让安德鲁从恐惧状态当中惊醒过来，他立马反应过来，深吸口气，身体当中气力迅速流转，强行将之前那几乎摧毁他心智的恐惧压了下来。
那个事实带给他的震惊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在第一时间就击穿了心理防线，在武道气力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让他陷入惊恐。
“还是，经验不足啊”
安德鲁深再次吸一口气，感到自己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的双手，眼神极为阴晦。
仅仅因为联想到祂的存在，就变得如此狼狈！
简直就是耻辱！
“喝！”
他爆喝出声，浑身流淌的气力宛如被坦克引擎推动一般在身体中澎湃的流淌，肌肉被气力增幅，瞬间膨胀，让他本就健壮的身子甚至快要触碰到走廊的合金天花板。
银色的流光在安德鲁体表徘徊，他周围的空气甚至都被浓缩的气力烤凌空扭曲起来。
这才是格斗家战力最巅峰的时刻，气力澎湃，如江海一样奔涌，紧密的肌肉中蕴含着恐怖的力量，皮肤如龙皮一样坚韧，在气力的加持下几乎能无视小口径武器的攻击。
巨大的力量顿时充斥全身，这才将安德鲁心中的恐惧彻底压制下来。
借助力量压下心中恐惧，这是武道家在修行途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而作为其中佼佼者的安德鲁自然更为熟练。
虽然他在决策方面有很大的缺点，但在超凡领域，就算是珐琅科技兴盛的灰风，也是能够排进前十的强者。
安德鲁看着气力澎湃，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身体，阴晦的表情好转了少许，随即将视线转向了目瞪口呆的副官。
“呼，让那些研究员保持安静，如果必要，封住他们的嘴”
他严肃点对着副官下令，随即继续向着关押珀尔修斯实验体的方向走去。
此刻恢复理智的安德鲁，在强大气力的增幅下几乎是在瞬间就理清了事情的脉络。
如果真是那位存在，招待不周，那么整个灰风都会因此陪葬。
而如果不是那位存在，仅仅只是特殊能力，便让他在下属面前出如此大的丑，他会让对方体会到这世间最为恐怖的折磨。
而这两者都需要尽快前往珀尔修斯实验体的方向。
但安德鲁很清楚，后者的概率很低。
因为欧琛语并不是这个星球的语言，甚至不是这个宇宙纪元的语言。
掌握他的人整个宇宙都寥寥无几。
而使用欧琛语，并用其吟唱安德鲁无比熟悉，甚至在他心里留下阴影的《感恩颂》，除了那位存在，安德鲁想不出别的可能。
其蕴含的信息几乎就是在向他打招呼。
非常符合那位存在的恶趣味。
可侥幸心理，永远是人类在面对不想面对的现实时一定会出现的情绪。
“万一……就是凑巧呢”
安德鲁抿了抿嘴，心中虽然万般无奈，但作为武道家的强悍心理还是让他将心中的侥幸抛在脑后。
他很清楚，生死存亡间，容不得半点马虎。
产生侥幸，无非是刚才的惊恐太过震撼，以至于让他都产生了这种软弱的想法。
以及那位存在的疯癫与无常，在所有灰风高层心中留下的无法磨灭的畏惧。
“为了……灰风！”
安德鲁深吸口气，穿过了应急小组构建的屏蔽设备后，站在了一扇由合成材料构成的闸门之前。
在他身后，一众灰风雇员呈战斗队形分散在他周围，举枪瞄准了紧闭的闸门。
而副官却没有任何动作，仿佛知道接下来安德鲁会有什么反应。
“所有人，放下枪，带着研究员出去。”
安德鲁头也不回，沉声说道。
随后思索片刻，他继续补充。
“让应急小组也撤到观察区之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话音落下，灰风雇员们面色微变，但却没有任何疑问，除了三步一回头的研究员外，皆以最快的速度撤出了观察区。
刚才安德鲁的表现他们都看到了，那绝对是在面对无法抵抗的力量时才会出现的绝望。
所以没有任何人再对那个实验体的危险性怀有疑问，他们迅速地撤出观察区，以免成为安德鲁阁下的累赘。
几分钟之后，最后一位灰风雇员离开了观察区。
看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灰风雇员，安德鲁将视线再次放在了闸门上。
那里面就是自己恐惧的根源。
但他却必须面对。
一旦他心中的猜想就是现实，过长的等待必然会将那位存在彻底激怒。
曾经有三座灰风要塞就是因此被彻底毁灭。
作为这座基地的最强者，他必须直面这位存在，也只能他有资格面对这位存在。
资格不够之人，下场便是那些在歌声中化作扭曲血肉的倒霉蛋们。
“滴滴滴”
电子音不断响起，安德鲁一个又一个的将密码输入闸门边的密码锁上。
“咔嚓！”
短暂的延迟，随着一声脆响，大门缓缓打开，亮蓝色的光照入了昏暗的禁闭室里。
一个面容清秀，微笑着看着安德鲁的青年站在了闸门之前。
“还算准时，小家伙，你没有让我失望！”
张默面带笑意，语气温和，用流利的欧琛语随意的说道。
“！”
安德鲁闻言，一口气没差点喘上来，当即便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
这个称呼，这熟练至极的欧琛语，甚至还带有独属于那位存在的口音！
果然，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安德鲁眼神剧烈闪动，几乎不敢与张默对视。
面前这个实验体虽然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但着看向他的眼神里尽是杀意与威胁，负面情绪几乎就像山崩一样倾泻而来。
伴随着房间当中回荡着欧琛语独有的精神波动，仅仅一眼，就让他产生一种从灵魂上被看穿的感觉。
如此熟悉，如此暴虐！
在那具身体里绝对不是人类！
绝对不是！
此刻的安德鲁从未如此厌恶过自己那身为武道家那敏感到极致的感官。
张默所表现出的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负面情绪被他全盘接受，在欧琛语那混乱心神的独特作用下，几乎再次将安德鲁的心理防线彻底击穿。
但他还是强撑着身体，眼睛之中尽是膨胀的血丝，宛如心中的执念一般，咬紧牙关的明知故问道。
“请问……您是?”
他必须知道答案，这样才能让心中与恐惧混合在一起的疑虑消融。
引以为傲的武道之心接连两次被瞬间击穿，就算是以安德鲁这种武道天才都险些彻底失去本心。
这种打击对于任何武道家都是极为致命的，安德鲁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以往那澎湃的气力此刻随着他对自身力量的怀疑而逐渐失控，甚至有向外逸散的趋势。
必须遏制这种可能！
不然任由其不断发展，绝对会成为他继续修行的心魔。
这便是安德鲁在明知道对方身份的前提下还依然发问的原因。
问题不是关键，提问这一行为才是关键。
它意味着安德鲁并未在盲目的力量面前完全屈服，而是拥有发出提问的资格与力量。
这对于站在一位神灵面前的安德鲁来说，便已经足以成为他挽回武道之心的契机。
因此他必须得到回应！
那位存在虽然暴虐，可面对灰风高层这些听话的宠物，绝对不会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
这便是安德鲁的依仗所在。
张默听闻安德鲁的提问，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似乎并没有在乎对方言语当中的冒犯。
他当然知道安德鲁的目的是什么，也清楚疯神的出现对于安德鲁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但他并未继续借用此刻伪装的身份继续压迫安德鲁。
因为他还有大用。
想到这里，张默悠然的点了点下巴，随后好像是回想起了一切一般，张开双臂，俯瞰着此刻已经半跪在地上的安德鲁。
影帝上身！发动！
“你们崇拜我，等待我，向往我”
“现在却问我是谁?”
“我是一切的起始，也是万物的终结，我是一，也是元，不过你们好像更喜欢我的另一个名字...疯癫之神！”
“这个回答，你可满意?小安德鲁，或者说，齐尔札菲家族的家主，齐尔札菲–安！德！鲁！”
最后几个字，张默咬的格外重，几乎是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安德鲁听完，内心当中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
但同时，那抹被力量强压下的恐惧再次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缠绕上了他的心神。
欧琛语那扰乱精神的力量在张默的有意引导之下被成倍放大，伴随着疯神站在面前所带来的强烈冲击，瞬间轰击在安德鲁的精神之上。
“呃！！”
安德鲁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苍白，浑身的气力都失控逸散，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连武道家最基本的警戒无法维持。
这可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欧琛语，而是狂暴无比带着自负与绝对癫狂的精神风暴！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保持基本的理智，可当真正面对这位存在，他才发觉自己到底有多可笑。
安德鲁那引以为豪的钢铁意志宛如玩具一般可笑而又脆弱，在被证实的残酷事实与精神风暴面前再次苦苦支撑起来。
但起码，他那已经破损不堪的武道之心，挡住了这席卷而来的精神狂潮。
这便已经是长足的进步。
看着面前在精神风暴前苦苦支撑的安德鲁，张默的面色冷淡到了极点。
这既是为了伪装疯神，同样也是他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
两次，仅仅两次。
对方便已经适应了如此程度的疯神呓语。
安德鲁的天赋果然恐怖如斯。
要知道这可是由神明呓语引发的精神风暴，绝对不是普通异能者所发动的精神攻击可以比拟的。
在群星当中，但凡和神明沾上关系的，无一不是强大到极点的存在。
因此，对方必然有强大的天赋或是技能帮助他在极短时间内就抵挡甚至是适应了如此高额的精神伤害。
“好恐怖的精神抗性，甚至比一些无魂者还要强大……”
张默沉吟，眼神当中伪装出的凛冽杀意在瞬间有八成变为真实的感情。
安德鲁必须死在这里，死在这座基地当中。
不然等对方完全成长起来，后世那个宛如魔神一般拦在四国联军的怪物便会再次出现。
与其这样，不如提前下手。
张默觉得，由安德鲁的鲜血来作为改变命运的开端，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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