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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一眼

    顾迟均两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眼皮耷拉着,随后又强撑着抬起,看向女孩的背影。

    身形窈窕无双,侧脸轮廓的曲线有致,皙白的肌肤沾染了些污垢,却仍然绝色出尘。

    她正和医生说着什么,眉峰紧蹙,神情焦急而忧虑。

    他望着她,望了又望,一生一世,全心全意,毫无疑问,恨的是她,爱到极致的也是她。

    此刻终于明白,他对她,爱也好,恨也罢,本身就是单方面的臆想、心有不甘的强取、自得其乐的孽情。

    但是,不论她对自己如何,有多么希望他死,他都毫无怨言,甚至甘愿为此付诸行动。

    这最后的一眼,便是寥寥的万年。

    他极其缓慢地转身,佝偻着背脊,一步步离去。

    日光从玻璃窗穿梭进来,柔黄如点金,朦胧了他瘦削的轮廓,渐渐地,消逝成为刺眼的白点。

    ......

    病榻上的男人罩着呼吸机,脑袋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脸色冷峻苍白,眉眼闭阖,似在沉睡。

    林凡看了她一眼,犹豫道:“颅腔里的淤血都已经清理干净了,但因为伤势太重,需要在ICU多观察治疗几天。”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

    宋词神经复又紧绷:“怎么了?”

    林凡叹口气,无奈道:“我实话跟你说吧,你最好心里有个准备。以他现在的状况,十有八九...”

    “会死?”

    “会成植物人。”

    宋词狠狠掐着自己大腿,努力站稳脚跟,强颜欢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过还是有苏醒的几率的,医院会尽全力,你也...不要放弃。”

    “嗯。”

    恰逢有护士跑进来,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林凡蹙眉,道:“你要在这陪他的话,自己多注意休息,有什么事情再叫我。”

    宋词有气无力:“好。”

    “对了...”林凡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顾迟均跳楼死了,就刚刚。”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宣示着生命的消亡、魂魄的灰飞烟灭。

    宋词低着头,只去看病榻上的男人,眼泪断线,不停地涌出来。

    她心心念念盼着他死,可等这一刻真正来临之时,她却没有大仇得报的酣畅和快意。

    她觉得累,又有些悲凉与怜悯;虽不是圣人,可见他那样利落地赴死,怎么能够不感慨呢?

    历经多时的风波终于以顾迟均的死亡告终。

    她并没有赢,只是两败俱伤。

    因为许庭川还躺着半死不活,她的信念如同摇摇欲坠的堡垒,在屹立与倾覆之间反复徘徊。

    几重的较量、杀戮、罪孽过后,是身心俱疲,沧桑憔悴。

    她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掌心带着层薄薄的茧,触及脸颊的肌肤,粗粝却有使她安心的温厚。

    想起林凡说的话——十有八九会成为植物人。

    植物人...

    意味着他终其一生都得沉睡,再也不能和她开玩笑说浑话,再也不能抱着她亲吻,再也不能和她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许庭川,你一定要醒来,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完成呢。你说过,要带我去芬兰看风景,你还说,等我到了年龄,就和我领证,办一场隆重又风光的婚礼。你一定要醒来,你一定要...”

    宋词凝望着他,喃喃自语,泪水从面颊淌过,滑落至他的掌心。

    病房门推开,是沈慕风和苏翎两人。

    见此情景,相视一眼,默默叹息。

    苏翎孕肚已经隆起,衣着十分宽松,捏着她肩膀安慰:“别太伤心,我们问过专家,只要治疗技术先进得当,他会没事的。”

    “嗯,她说的没错,他这才刚做完手术呢,昏迷一时半会很正常的,说不定吃顿饭的功夫就醒来了呢。”

    二人都是他的多年老友,关切的心情不亚于她。

    婚礼后的沈慕风和苏翎,去了国外度蜜月,可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不在的这段时间,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包括和顾迟均的恩怨。

    经由林凡笼统解释,对几人是可气可叹可悲。

    豪门之间的恩怨,竟然演变成了不择手段的厮博。

    宋词还未来得及有所回应,许愿又走了进来,脸上神情复杂哀戚。

    苏翎道:“刚好,你陪她去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这里有我们守着。”

    “不用了,我不饿。”

    许愿牵起她胳膊,固执道:“走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我小叔。”

    “......”

    出了医院,两人一路无言。

    因为许庭川,宋词没什么心情和胃口,;而许愿情绪的低落,不仅仅是因为自家小叔,还有顾迟均。

    听到他跳楼自杀的消息,她简直感觉昏天暗地,哭都哭不出来。

    对着一桌的精致菜肴,两人却都耷拉下脑袋,握着筷子六神无主地随意扒戳。

    “宋词,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岸收购宏元的消息许愿是知道的,但她并不了解内幕,甚至天真地以为,顾家和许家..终于可以冰释前嫌了。

    “没什么。”

    “那小叔为什么会出车祸?他为什么又会自杀?”

    宋词掀起眼皮看她,淡淡道:“人都已经死了,你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

    对于上次,她帮着顾迟均骗自己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

    从前觉得,许愿的天真单纯很让人羡慕渴望,因为不掺杂任何污垢,对待世间一片赤诚。

    但天真过了头,那就是蠢笨。

    许愿自知理亏,拿刀叉不停戳着海鲜煎饼,抽抽噎噎:“我就是不敢相信,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死了...”

    “他不值得你为他哭。”

    那样一个劣迹斑斑的杀人犯,同情显得多余。

    可是她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

    想起顾迟均临死前说的话——你和我都是罪孽深重的人,上不了天堂的。

    是啊,都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许愿看她冷漠的态度,苦笑道:“我知道你讨厌他,但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恶劣。而且...他真的很爱你,如果他对我,能有对你一半的真心,那该多好。”

    她见过他爱而不得的痛苦,见过他神采奕奕的凤眸因为思念而黯然神伤,更见过他吸食独品后,神思涣散却仍然念叨她名字的颓废模样。

    这些都是掩藏于妖冶表皮里的真实。

    而她窥见了,心痛之余,还是心痛。

    她和他,又有什么两样呢?

    感情里,先栽跟头的总是没有好下场。

    宋词注意力只停留在她前半句:“没我想象中的恶劣?是你太过于美化他了。”

    也对,她有这样的结论也很正常。

    毕竟,她没见识过他杀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