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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夜对弈惊闻前尘事

    “老太太,老奴这一家子,自老奴起尽心尽力服侍主子们已有三代了,多承了老太太的恩惠,不敢说什么功劳苦劳,老奴也清楚外头多少人眼红我们赖家的荣幸,因而时时教训儿孙要安分守己,从不敢与人红脸。浑球子老二被蛆啃了心,吃了酒闹了事,该着他受罚,奕大爷斩他一只手去,留他狗命便罢,可这告他勾结山贼乱党,拿他下狱,这……这……何至于此啊!”

    荣国府荣庆堂内,赖嬷嬷一张老脸声泪俱下。

    贾母脸色铁青,恼怒道:“往日见他谦逊有礼,一脸和气的,竟不曾想这般狠心?还是做了官,得了志,显出本性来了?”

    刚从李府宴席那边被叫回来的贾政连忙劝道:“老太太宽心,奕哥儿绝非那等翻脸无情之人,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

    贾母大怒道:“便是什么误会,也不能叫他赶尽杀绝罢?左右不过冲撞了他一个丫鬟,况且还是我给他的。何须这般致人死地?他这是自打抄了东府,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干脆叫他来连西府一齐抄了去,更清净了!”

    见贾母动了真火,贾政脸色极为难看,只得不断叹道:“母亲言重了,言重了……”

    贾母冷哼一声:“余的我不管,你这个与他亲近的去跟他要人回来。”

    贾政无奈道:“今儿那边正办着宴席,几个王爷都在,不太合时宜罢。”

    “那就明儿再去!一早就去!”贾母怒道。

    贾政无言,只得点头应承下来。

    却说李府这边,宴席由中午一直办到夜里,多数人已离去,连闹腾的忠顺王也走了,只剩了半醉的北静王,拉着李奕的手,问道:“明儿应是无事了?”

    “无了。只稍稍筹备些南下的事儿。”李奕回道。

    “甚好,那今夜里陪我对弈几番。”北静王兴起道。

    李奕只好应下,命人在书斋摆好棋盘,与北静王吃了会子茶便过去了。

    夜深,人静,书斋外,龄官雪雁坐在檐下随时候着。书斋内,只闻间疏的“啪嗒”落子声。

    “上次,和玉还欠我一个赌注,可还记得?”

    正对弈间,北静王捏着棋子,忽然提道。

    李奕点点头:“自然记得。”

    北静王轻轻一笑:“今儿,不如就兑了罢。”

    李奕起身,打开门对外头的龄官雪雁道:“你两个先回去吧,让林妹妹和宝妹妹先歇息着,不必等我。”

    两个丫头领命离去,李奕关好门,坐回去对北静王道:“王爷请吩咐。”

    “原先,贾珍的儿媳,秦氏现住你这边?”北静王问道。

    “不错,正等寻个时机去教坊司打打交道,还她自由身。”李奕回道。

    北静王摇摇头:“那倒不必了,水溶要请你应下的事,便是让其跟着你。”

    李奕闻言,却无讶然之意,只是抬首淡然看着北静王。

    北静王朗声一笑:“以你之聪明才智,便是当时未曾想清,现如今也该猜到了。当日算计于你实非迫不得已,水溶在这里先给和玉你赔个不是。”

    说着,水溶起身对李奕弯腰行了一礼,李奕忙闪身让过,道:“王爷言重,既看得起和玉,便不必如此拘礼。”

    北静王这才直身,笑道:“水溶也是早知和玉宽厚,才敢出此下策。”

    李奕轻笑,摇头不语。

    北静王又道:“如今你我皆属圣上心腹之人,一些事也不该有所隐瞒,反倒徒生间隙。和玉难道不曾好奇秦氏身世?”

    李奕心道:果然来了!

    “亦有所思,只猜得到所系深重,不敢深究。”李奕回道。

    “和玉所料不错,秦氏身世所系极为深重,其亦是皇室衰祸之始。”北静王淡然道:“二十多年前,太上皇尚在位时南下巡察民情,偶然结识一位风尘女子,欲纳入后宫,却碍于太后颜面,欲而不得。只得暗度陈仓,将那位风尘女许给了太子,也便是今日的圣上。”

    李奕状若震惊之色,倒吸一口气,喃喃道:“彼时彼刻……”

    “恰如此时此刻……”北静王轻叹一声:“那女子自入了宫,竟是连圣上也被其蛊惑,因此一女,太上皇与圣上险些反目,若非义忠亲王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李奕闻言,默然不语,结合自己搜集来的情报,已是猜到了大概。

    义忠老亲王乃太上皇同母之弟,素来贤德明理,才干过人,是个人人称赞的贤王,与他那位只知吃喝玩乐的太上皇大哥,实属云泥之别,当年,也正是有他在,士林党才被压制得毫无脾气,只不过,为挽救他澹台家皇室,使太上皇与永康帝免于父子反目,义忠亲王亲自手刃了那个女人。如此一来,也便与太上皇永康帝父子结下了仇怨,过了几年,便“坏了事”。

    “那秦氏……”李奕若有所觉,却不敢问出口。

    北静王冷笑一声:“时至今日,这位秦氏,到底是公主还是长公主,却也没个分晓。”

    其言语中,颇有几分不满,不过是对秦可卿母女不满还是对永康帝爷俩不满,却不得而知。

    李奕却只知道,义忠老亲王膝下无子,曾待尚幼时的水溶如己出。

    “和玉,水溶拿你做真心实意的兄弟,才与你说这些话……”北静王拉起李奕的手,眯眼看着他,悄声道:“圣上叫我为秦氏寻个好人家安置好,我如今办得妥了。可我心中却难妥帖,当今圣上尧鼓舜木,至圣至明,大衍必在其治下重回鼎盛,可唯有秦氏,实为隐患,若歹人起不臣之心,以此作文章,恐动摇国本。和玉你与我皆尽心辅君,应当为圣上铲除一切隐患……”

    李奕瞪着北静王,压低声音,惊颤道:“王爷的意思是……效仿义忠亲王?”

    北静王不置可否,微微一笑:“和玉想到哪里去了?若是秦氏有恙,圣上龙颜大怒,你我皆脱不了干系,水溶之意,乃是……”

    说着,水溶凑到李奕耳边,细细交代一番。

    李奕闻言,才了然地点点头。

    交代完要事,水溶忽然笑道:“秦氏之姿,祸国殃民,所谓食髓知味,和玉可不要也陷了进去。”

    李奕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北静王哪知道,他李奕根本就未曾食髓,何来知味啊!

    对弈几番后,直至子时,二人才作罢歇息,李奕安置好北静王,便要回自己院子,却在路上见到一位意想不到之人。

    李奕望着那独坐河边亭中的娇小身影,着实惊了一番。

    “惜春妹妹?”李奕唤了一声。

    那娇小身影转过身来,李奕借着水面反射出的月光看去,果然是惜春不假。

    “奕二哥?”小惜春也受了一惊,见到来人是李奕才舒了一口气。

    李奕上前关切问道:“惜春妹妹半夜里不歇息,在此赏月吗?”

    惜春闻言,点了点小脑袋,也不言语。

    李奕轻叹一声,这小妮子,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便家破人亡,只剩了孤零零一个人,难免心事重重。

    惜春若有所觉,忽而俏皮笑道:“我还没唉声叹气,你倒先来了!奕二哥知我想得是什么?”

    李奕哑然失笑,这才想起,按原著来看,惜春可谓是四春中最坚韧孤冷的一个了,连探春尚且为家事所困,惜春却能独善其身。自己倒被她这最小的年纪给蒙蔽了,实属不该。以貌取人,乃是大忌。

    “惜春妹妹年纪虽尚小,却比常人更具玲珑慧心,倒是我多虑了。”李奕拱拱手笑道。

    惜春眼里映着皎洁月光,盯着李奕看了一会,幽幽道:“别人都说我薄情寡义,冷面冰心,家里人死绝尚不留一滴眼泪,你却从哪里看出我这慧心?”

    李奕没有作答,而是指着不远处河中的一株睡莲,缓缓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惜春闻言,一双澄净的眸子越发明亮,喃喃道:“出淤泥而不染……”

    李奕见她有所了悟,不禁欣慰一笑。

    却听惜春娇笑一声,道:“奕二哥净会哄人!你明明独爱牡丹,倚栏娇无力,临风香自生哩!”

    李奕窘然一笑,讪讪道:“非是独爱,皆爱,皆爱……”

    惜春见状噗嗤一笑,掩嘴道:“奕二哥,你这番模样像极了宝二哥。”

    李奕还没来得及反驳,惜春又娇笑道:“却也有几分不一样。”

    “何处不一样?”李奕问道。

    惜春摇了摇头:“我说不出……”

    李奕却清楚。

    宝玉的皆爱,是单纯的皆爱,不掺杂任何现实功利,自然也不负任何现实责任,爱就只管爱了,其他的抛之脑后。

    自己的皆爱,是衡量利弊,结合现实的皆爱,其内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有功利算计,也有真心实意,更有一种责任,既然爱了,就必须背负上相应的责任。

    自己这皆爱,可比宝玉的累多了啊!

    “哥哥,你若得个空闲,把方才几句话,写来送给我,可好?”惜春浅笑嫣然地说道。

    李奕点点头,忽有所觉,低头望向惜春,只见洁白无瑕的月光在惜春娇俏清丽的脸蛋上映成了绯色。

    “往后,我直唤你哥哥如何?如此也不算没了至亲。”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