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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督察

    摸了摸光头,又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修斯挺直了胸口。

    形象,要注意形象。

    昂首阔步的行走在陌生的大街上,试图装着严肃且正儿八经的样子。可没走两步,他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鼻子。

    磨合期,磨合期,暂时的不适应而已。

    修斯安慰自己的同时,却又觉得这一切是那么不真实。

    昨天晚上,在和某个少年偶遇后,他在食堂里一个人喝小酒,本来还在忧愁下岗咋办,房贷怎么还,能不能中彩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被领导单独请到办公室的时候,他甚至走路都有点走不稳,面对那扇铁灰色的门,总有种人生结束的直觉。

    想象里会遇到面色铁青,口出批评言语的上司,可进门等待着他的却是满面笑容,迫不及待与之握手的领导。

    这场面比做梦中彩票中奖五百万和一套房更离谱,已经到了梦里被下岗发配去扫厕所,然后在厕所垃圾桶里捡起来的票根,回去擦干净的时候,发现号码中了五百万和一套房的地步。

    什么情况?

    修斯一脸蒙逼的被请进了办公室,而等待他的是在桌面上关于他新去向的任命书。

    纸条上只有一行格外工整,仿佛印刷般的字体:特此委任霍恩海姆矩阵解读员修斯,转任庞贝市督察——该任命即刻生效。

    没有头衔与宣称,没有日历与记录,更没有大段废话文字。

    修正院的通知一向是以简单粗暴出名。

    修斯垂头丧气的到来,欣喜若狂的离开。连带着条子一起附着的,在修斯手里握着的霍恩海姆矩阵信标。这里面既包含着终结他灵魂里解码器的作用,也是为他提供向外传送离开的通道,更是某个坐在星殿里术士在他身内所留下的观测点。

    光头并不知道,那份纸条背后,在修正院里掀起了多少波澜。

    在普通员工理解里,对于这份突然的调令,自然是有着不满。

    一个毫无成绩的管理员,被下放地方,甚至于跨越部门调配,让他成为地方具有实权的管理者。

    要不是领导喝大了,要不就是他们神机妙算,另有安排。

    大部分人心里相信第一种,嘴里说着第二种。

    当然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仅限在统合领域里的议论,毕竟所去往的是一个又破又穷,还没什么完整基础的新城市——说是有着指挥地方修正院人员的权限,但是在一个缺少秩序的地方,他到底是要去背锅的,还是去刷资历的,谁知道呢?

    在小范围的讨论里,这件事情很快就过去了,就像是风吹起的一点浪花,仅仅能在太阳下闪亮一时。

    可在这下面的深海里,却有着另一种翻涌的浪涛

    如果权限够高,沿着指令一路上溯,就会发现这一道人员变更指令的来源格外古怪。

    它跳过了统合领域,无视了人事部的安排,忽略了他人的考虑,如同雷霆一般,直接跨越了条条框框的限制,跨越了必要的程序安排,直接写就了结果。

    修正院的风格是以简单粗暴出名,但是同样是建立在一套完整的权限逻辑的约束内的。这份个人调任的离谱程度就和高数的大题只写了解和答案,还被给了全分一样。

    唯一的可能是抄答案,或者更干脆一点的,自己就是改卷人,想怎么给就怎么给。

    在那份调令的后背上,本该是修正院十三座塔楼的刻章位置所在,此刻只画着一本打开的图书,翠绿色的藤曼缠绕在书页上,隐约能见的是在封面装饰的参天巨树。

    这份无人能够拒绝的调令,完全不在意各位领域主复杂的目光,大方展示自我。

    十三领域的签戳中,为了彼此做出区分,在背景里各有不同。有的是齿轮旋转,有的是天平制衡,有的是枪炮烟云,但无论上面的标志有如何区别,整体都离不开那十三座高塔作为主体存在。

    这份文件里没有这东西,反而让它真实与权威依旧是不容质疑。

    十三领域是修正院的主体,是现界的柱石,是维护天空的蓝天白云。那...在它们之上呢?天穹浩瀚而不知深远,那些在夜晚能够窥见,指引方向的星光,又是来自于何者?

    “权主之厅...”

    在创世战争四十年后,复兴战争幸存下来的老家伙们,在沉寂多年后,第一次握住了他们的权柄,对着修正院正面投下了喻令。

    不管是出于何意,不管是多小的事项,这一信号依旧令域主们警惕。

    那些老人每一个都是功勋卓著的元老,每一个都是青史留名的英雄,每一个都是能够独立维持一方战线的强大存在。

    可他们必须远离人世,必须远离世界。

    唯有灾祸降于人间,诸神才可行于大地。

    这是深渊留给他们的诅咒,是被放弃的世界施加于他们命运的阴霾。

    他们自愿离开人世,或是沉睡在自己的国度里,或是站在以太网络边缘继续守望...现界里给他们留下了尊崇的虚位,留下了作为创立者最高的权限。可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些已经半躺进棺材的老祖宗会做仰卧起坐起来,去对于现界的运行指手画脚。

    究竟是心有不甘?还是另有图谋?

    可对于某个被调任的家伙来说,反正是没心没肺,不用考虑那么多勾心斗角的背后故事,他更在意眼前这份工作的尴尬。

    ......

    地方的修正院完全对于这个刚来的中央特派员完全不当回事,每个人都看起来活像一副家里失火的样子。公务的繁忙,甚至到了整个房间里因为电话铃声的不同,活生生的凑成了一个小型的音乐会。

    坐了半天,当了半天工资蛀虫,修斯发现还是没人管他。

    他就像是一个空气一样,被尴尬的晾在一边。

    就这么度过了焦虑不安的一天,内心失业的危机感,不对,是对于工作的热爱和责任心,逼迫着他自己从文件堆里找来了内容,试图先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督察,那主要责任就是监督一方。

    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服众,他的首要工作自然是要处理一下城市里的不太安分的雇员。

    此人战绩辉煌,破坏力惊人,善后费用几乎和工资绩效奖金划等号,收尸人的投诉书几乎塞满信箱,地方的工程部几乎每天骂人,这么一个看上去高深莫测的家伙,连完整的档案都没有录。

    搞什么?给自己送绩效?

    修斯都已经规划得有模有样——主要是感谢各大网站所提供的新鲜鸡汤,见面二话不说先灌个两三斤进去,等到对方痛哭流涕的时候,再许之以绩效奖金,以涨工资为口头承诺,激励对方的工作激情...

    然而想法是很美好的,现实是很残酷的。

    人生地不熟,又不熟悉交通,找了半天,即便是有着摩托车定位的帮助,他也没能追得上某个在本地档案里,在过去几年堪称独狼一样独自游走在集体之外的肃清者。

    好在对方似乎也是累了,在某个地址上停了很久。

    只是在校园里,是不是太过于古怪了?来找女朋友的?看边角里的描述来看,年龄也就是刚成年,似乎还挺合理的样子...那自己这么来上门打搅,合适吗?万一正是高潮桥段怎么办?

    想归想,但修斯还是要先找到人。

    不知为何,他想起来昨天晚上那个被战争主教召见的穿着睡衣的年轻人,不由得开始感叹不同人不同样的人生,有些人十八岁可以在后勤里过日子,有些人却不得不十八岁拎着武器在第一线靠刀枪过日子...

    绝没有任何侮辱的意思。

    对于真界里的第一战线来说,来自于现界里诸多资源的及时支援是关键,甚至可以说是核心所在。

    在以世界碎片作为战场的舞台上,资源消耗从来没有准确数字,尤其是面对深渊里那些匪夷所思,毫无规律的家伙,可能本没有战事的一天,也会因为对方某位的权能造成诸多非战斗损伤。

    药瓶,食物,炼金,援军,运送...

    这些都是需要后勤来逐一安排,决定的事情。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九夏人的古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前线要得是能够决生死的勇者,后勤求得是对于各类救心丸能当饭吃的人才。

    只是如果让他来选...修斯不是一个有胆量去面对战争与死亡的人。

    完成登记,以访客的身份走进了校园,一步步走近了摩托车信号所出发的位置,边是享受这份安宁的同时,修斯加快了脚步——万一对方在这个时间点跑了,那就坏事了。

    刚转过弯,他就看到了令自己难忘的一幕。

    晴空里,有着一瞬间的黯淡,有着亮银色的闪电劈下,砸落在身前别墅的房顶上。没有雷鸣的先奏,没有闪烁的火花,甚至没有后续的爆炸,只是恍如幻影般的炫目光线,从天而降,落入整个房间内部。

    “什么玩意?”

    修斯第一眼就知道,这玩意肯定不是凡人做出来的。

    对了下信号,发现正好是那位肃清者所在的位置。

    在一个别墅里面,释放灵术?

    认真回忆了下条例里的限制,修斯觉得在上鸡汤之前可能需要先来根大棒教育下了。那要不干脆直接换个路子,一手大棒一手萝卜?或者找个人来一个唱红一个唱白?

    所有的想法都止步在他看到那两个推门而出的家伙。

    一个是满身染血,原来的外衣已经分辨不出形象,整个人就像是在泥潭里打了个滚,又把番茄酱拿来当沐浴露冲澡。少年满是血丝的疲惫眼神里就像是独行的狼一样倔强而狠辣。

    另外一个已经昏迷,只能被架着走路的家伙,则是在头顶和上衣间有着红色斑点,一开始修斯以为是血迹,可没两步他才发现,那家伙身上才是真正意义的番茄酱。

    前者已经完全看不出伤口在哪,后者则是那一双触目惊心的双手。

    已经肿胀成萝卜不说,连带着的皮肉被粗暴地撕裂开来,一片模糊,边缘还有焦黑色的碳化痕迹,即便是现在送去医院,以这个伤势,怕也是...

    少年一个踉跄,下意识想去摸车钥匙,可长久的疲惫压在他的肩膀上,即便是再怎么提振精神的秘诀,也在这个时候到了极限。

    他也扑倒在了尘土间。

    “救护车!”

    第一反应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修斯也管不上什么其他事情,边是打通医院急救,边是飞快跑到两人身边。从摩托车的钥匙上,他确认少年是自己要找的肃清者,可这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打通了给修正院的电话。

    抬眼看见旁边的别墅,他无法理解,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

    一号战败了,但并不是失败。

    身体的残片里,有着某个被精心保护着的蚊蝇幼体,艰难地从灰烬里爬出身来,震动翅膀,抖落灰烬,从这一地残骸里慢慢飞起。

    战斗的信息必须要回归母体,必须警告对方这份远超估计的战斗能力...

    只是它刚刚腾飞,没离开地板多远,就有一只手探出,过分苍白的指尖如同利刺一般迅捷,跨过了反应,将它捏入手中。

    凭借着热感官的蚊虫并没能躲开。

    在它的视角里,那里就是一片冰冷的空虚,怎么会有人?

    转动着多视角的眼瞳,它看见了对方身上披着的深红色大衣,能够感受到对方指间里传递过来的些许类似于母体寄生物体的特征。作为一号,母体长子的它,本应该有着能够和分体同化共享信息的能力,可无论以何种方式发出信号,都只是一个无法响应的结论!

    是拿我们当盾牌的异类?

    “真理圣主不会愚蠢到认为,仅凭借几块活性血肉,就能够操纵我吧?”

    她的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不详的刺骨寒意。

    白发从兜帽的缝隙间,面具的角落里垂下。

    一只手握住蚊虫,另一只手离开衣袖,用那一只毫无血肉的干枯手掌将头发塞回衣物里。

    “不过你们只是分体的一部分,智商没那么高,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想了想,觉得面对分体的分体,就不要要求太高了。

    说话同时,有着寒意一点点沿着指尖渗透入它的身体中,蚊虫生命的渐渐消逝,异种力量的干涉,让它观测到了衣帽下的本质。

    记录!警告!未知势力的插入!

    它边是在本就有限的脑容量里疯狂记录着内容,边是绝望地感知到身体点点死亡。

    它肯定会回到母体身边。

    只是带过去的,将不仅是当事人的相关信息,也是她来复仇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