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无名氏

    他本来是有名字的。

    只不过，没有人会花心思去记住一个出场不到两个章节的小人物。按照如今流水线式的网文创作流程来说，他本该被一笔带过。

    只是如今，笔者愿意为了这样一个小人物，背上“水字数”的骂名，将这样一个小人物的故事交代清楚。

    据说，当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会在某一个瞬间将过往的一生在脑海之中演绎一遍。对于这个小伥鬼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

    极速射来的斩鬼飞刀对他来说，避无可避。

    他在这人世间生活了十七个年头，十五年为人，两年当鬼。

    他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没人在意他，事实上，在意他的人很多——这反而让他觉得拘束，让他觉得烦躁不安。

    只不过，当鬼的这两年之中，他有所觉悟，他想家了，心中多少产生了些许的悔意。只可惜，他哪儿也去不了。

    他的父亲是京南市第一机械厂的职工，母亲是棉纺厂的职工。虽然二人平时的工作重心都在工作上，但对他的家教十分严格，这让他感到窒息。但是，他好像又反抗不了，情急之下，他唯有向自己的爷爷奶奶寻求庇护。

    曾经的他痛恨这样的生活，他渴望像其他孩子那样无拘无束地在外面跑跑跳跳。

    当然，很快，随着“下岗”这个新名词的兴起，他的心愿倒是达成了。

    许多人都被这个新名词搞得一头雾水。一时之间，迷茫、无奈甚至是绝望的情绪甚嚣尘上。其中，就包括他的父母——他们在这一场企业改制的浪潮之中，没能幸免。当然，那个时候，关于“下岗”，他们的厂子给出的说法相对委婉一些，即“停薪留职”或者“厂内待业”。

    这让他感到更加烦躁了，父母天天在家就如同防贼一样盯着自己。每天从学校回到家，他只觉得像是进入了监狱。

    家中的两架马车完全报废，这让生活也变得日益拮据起来。于是，他的父母终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去南方打工。他们要去那个被“画了一个圈”的地方，寻一片新的天地。

    于是，对于生活的艰辛还并不是十分了解的他，在父母踏上南下的火车之后，觉得自己来到了天堂。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翻身农奴把歌唱！

    他那作为摄政王的爷爷和奶奶属于有名无实，家中在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干预这个小太子的一切行动——二老宠着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管他父母临走之前的交代？

    于是，他终于反了天。

    正所谓“物极必反”，压抑了太久的他，在父母离开的当天就完全放飞了自我——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在台球厅玩了一个晚上，尽管他当时什么也不会，还被自己的同伴嘲笑，但他并不在乎。

    也就在那一晚，他学会了抽烟，虽然被呛得咳嗽不止，但当他的身体彻底适应了尼古丁的刺激之后，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与此同时，他也觉得自己与还在学校读书的同班同学不再是同一个世界上的人。

    也就是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让他对于学校这种地方产生了更加强烈的厌恶感。于是，他安心待在学校的日子也变得越来越少。

    对此，学校的老师无能为力。毕竟，家中的两个老人坚定地与自己的好孙子站在了同一个阵营。过年的时候，父母回到家的时候，二老还帮着孙子隐瞒实情。

    1993年8月份，京南市动物园经过了一番修整之后重新开园，这在当时对于他们这些孩子来说，有着很强的吸引力。但是，门票很贵，要五块钱一张——五块钱在当年可能做太多事情了。

    于是，四个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逃票。

    当年去动物园逃票的手段有很多种——最为安全的便是对售票员说去找人，只要能说出要找的人的姓名以及工作地点，售票员一般都不会有所为难。只可惜，他和另外三个小伙伴都没有这样一层关系。

    于是，他们选择了最为危险的一种方式——跳墙。

    那可并非普通的墙——动物园的北侧是被一段500多米古城墙围起来的，据说这段古城墙可以追溯到宋代。城墙高达7米，虽然有些地方坡度较大，但攀爬起来，仍具有极高的危险系数。但仍是有不少人喜欢走这条歪门邪道。

    于是，他们选在动物园早上开门之前行动——也正是这个时间点，要了他的命。

    虽然四个人已然是在外面野惯了的孩子，但是，在毫无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攀登这么高的城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极大的挑战。因此，他那三个同伴在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尝试之后，都果断选择了放弃，只有他一往无前。

    在成功登顶的那一刻，他得意地向着在城墙底下仰视他的三个同伴竖起了中指。只不过，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身子失去了平衡，城墙下面的三个同伴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不见。

    由于事先并没有经过任何的实地考察，等到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直接掉进了虎山之中。

    “妈呀！”

    随着他一声惊恐的叫喊，离他不到五米远的地方，正在打盹儿的老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此时的他已经动不了了，从城墙上跌下去的时候，双腿已经被摔断了。

    也正巧那老虎有好几天没有喂食，见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地盘，几乎都没有犹豫，张开血盆大口，纵身而起，就向着他的脖颈咬了下去。

    在死去的那一刻，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不得不承认，这老虎算得上是职业级别的刽子手。

    开园之后，他的身子已然被老虎吃得所剩无几了。

    他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虽然自己的结局略显惨淡，但这人世间似乎没有什么让他留恋的东西。但是，他错了，当他听到那只老虎开口说话的时候，他感到一阵深深的绝望。

    他成为了这只老虎的伥鬼，他只有诱骗其他人进入虎山再被这老虎吃掉，他才能彻底解脱。

    本来，向往着自由的他，终于还是彻底失去了自由。

    他并非没有进行过尝试——他本身就是个孩子，他能骗得了谁？而且，动物园中，把诱骗一个大活人跳入虎山的难度实在是有点高。

    终于，经过几次的失败，他将目标锁定在了楚雪寂的身上，结果显而易见，他又失败了。

    这两年以来，他别的没学会，倒是对于“为虎作伥”这个成语有了切身的体会。

    当金色的斩鬼飞刀在电光火石之间洞穿他的身体之后，他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他自由了，他终于不用再受这只该死的老虎的摆布了。

    但与此同时，他本能地意识到，他的魂魄要散了。在他消散于天地之间的最后一刻，他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和奶奶，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和妈妈，甚至还想起了那三个不知后续如何的同伴。

    从此以后，又有谁会想起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