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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来者

    夏夜,酷暑逐渐褪去,坚守了一整日的唐军轮番休整。脱下沉重铠甲的将士们,累的东倒西歪,浸湿了汗水的衣物随手丢在一旁,借着清凉的晚风休憩。

    真正的古代战争,特别是面对高墙深沟的攻坚战,进攻方是很少选择夜间作战的,原因无他,夜晚视线不好,攻城器械无法像白天一般操作,且盲目攻城,损失必然巨大。

    作为游牧民族的契丹、突厥,由于缺乏攻坚手段,哪怕占据绝对优势兵力,也往往选择围而袭扰,耗尽城内粮草之后,何愁坚城不破。

    夏封侯的军情中,那位突然到访,地位凌驾于幽州长史与平卢节度使之上,迫使守将接纳难民的神秘来客,引起了蒙知返的注意。此人必定来自唐国朝廷,且身份超然,若是突袭节度使幕府,擒获此人,则可事半功倍。

    短短半日,信鹰便从室韦军营与营州盐铺之间往返七次,日后成为军史教材的营州突袭战,在外人看来,贵在出其不意,仅仅半个时辰,便结束了战斗,实则战前的情报收集,作战方针的确立,才是取胜的关键所在。

    营州都督府内,幽州长史赵含章恭恭敬敬的立于一侧,一个虬髯汉子小心翼翼,正向主位上一名青年汇报军情。这虬髯汉子,正是当年在勃利城,与洪毅有过交集的房将军,而主位上的,赫然是当朝皇帝李隆基的第五子,遥领幽州大都督的鄂王李瑶。

    鄂王左右,还坐着两个与之年龄相仿的两个青年,三人虽说以李瑶为主,但看地位也不相上下。这几位尊神,可把赵含章害苦了。原本可突干露了反相,自松漠都督府挥军出击,北陷居延,南平饶乐,一举拿下契丹与奚族各部。

    趁着兵威正盛,想着以此为据,内立契丹新王,外找唐廷索要更多好处。孰料消息传至大唐,惹得年轻气盛的鄂王大怒,在泱泱天朝面前,契丹就是一撮尔小国,哪怕他可突干执掌契丹二十余年,也不够资格与宗主上国讨价还价。

    枉他堂堂皇子,见识非凡,却因傲慢与激烈的态度,将可突干直接推给了突厥。更可笑的是,刀兵无眼,沙场无情,眼高手低的鄂王竟带了几名亲随,轻装赶来营州,欲一鼓作气平复叛乱。

    岂料可突干老辣异常,早于边境探得唐廷动向,待这贵胄一入城池,便指挥大军将其围困,妄图瓮中捉鳖,以唐皇子为礼,献于毗伽可汗。

    正所谓一招错,步步错,李瑶见契丹兵盛,不仅不长远谋算,反倒是善心大开,不仅接纳了奚国将兵,还把附近胡汉难民一股脑儿的放进了城。一时间,饥民、探子齐聚城内,令城防与物资立时紧张。

    赵含章捉襟见肘,拆东补西,又狠下心来,硬生生驱逐了数千胡人,方勉强维持住局面。不过这些在高高在上的五殿下眼中,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在他心里,营州尚有守军近万,一旦幽州援军抵达,仍可夹击叛军,立不世之功。

    可惜事不随人愿,此番可突干铁心背唐,只有拿出诚意,才能让突厥接纳,唐廷皇子,恰恰便是最好的投名状。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间,弱者要想生存,必须依靠强者,否则不需他人,便是周遭与之同病相怜的同类,都会随时给予致命一击,使其万劫不复。

    可突干为了拿下营州,将契丹大军尽数调来此处,另外还请来了突厥两旅虎师,五六万人马,声势浩大。莫说是房将军,就算赵含章也不敢指摘李瑶的不是。营州众将从上到下,只好硬着头皮,严防死守,好在城池坚固,不过每日里前来汇报军情,仍不免被喝斥一顿。

    眼前,房将军才将粮草告急的话头提起,便遭一顿痛骂。作为唐朝东北方的军事重镇,营州都督府下辖两州一县,物资供应向来充盈,结果一到战时便漏洞百出,如何不令李瑶生气。

    房将军低头不语,心中不免腹诽一句,也不看看谁让这城中多出几万张吃闲饭的嘴。赵含章默默使个眼色,二人告罪依次退出,虽说一肚子怨气,但也只能隐忍不发。

    帐内只剩几个青年,李瑶不禁苦笑道:“原以为这可突干色厉内荏,不想却有几分胆色,算得上个枭雄。如今我们毫无办法,只能困守孤城,苦等援军,当真是度日如年。”

    旁边年纪稍长的青年道:“幸亏这些胡人攻城乏术,也无甚武备器械,殿下且放宽心,我这几日均坐镇西门,心中有数,再坚持旬月,内外夹击,必破敌军。”

    另一个稍显稚嫩的青年却摇头,“还需再从难民中挑选精壮,补充为军卒,不然只靠我营州将士,如此昼夜不息,极易疲乏,隐患极大。且此处四战之地,各股势力交错,我们当多做谋算,最好能以夷制夷。”

    李瑶对此二人倒是极为宽容,不住点头。那年纪较小的突然道:“嗣哥,你说若是那位兄台如今在此,于攻于守,当做何安排?”

    听闻此语,李瑶瞬间冷脸,“八弟,皇兄甚是不喜那人,这些话只可在这里说给我与嗣哥听听罢了。回了长安,半个字也不许再提。”

    那八弟吐吐舌头,俏皮不脱稚气,却引得嗣哥若有所想。

    几声敲梆之声,不觉亥时都快要过了。三人作别,嗣哥带着侍卫奔西门而去,剩下两兄弟抵足而眠。那八弟虽说被五哥训斥,但脑海中仍是不觉闪出往日画面,

    那些尖兵利器,神奇战法,天马行空的思路,逻辑缜密的理论,都深深藏在他的心里。前几日,即使大军压境,他都不曾失眠,今天不知怎了,心思竟混乱不堪,辗转了不知多久,才在浑浑噩噩之中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到了什么时辰,这老八竟连发噩梦,引得心慌,径直醒觉了过来。房中昏暗,只余门口两盏烛火,老八心下稍平,不禁长舒一口气。突然,砰砰几声闷响,自门外传入耳中,声音不大,却令人极其不安。

    老八忽生惶恐,眼睛死死盯住房门,右手却不自觉的摸向了身旁钢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