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少年

    走出红月赌场的那一刻，顾我还有发愣。

    她为什么会那么冲动花五千万把这个少年买下来呢？这可是自己所有的积蓄了。

    顾我低头看了看少年手上以及脚上的锁链，只觉得心脏一阵钝痛，仿佛那锁链困在自己身上，使她无法迈步朝前走。

    少年就那样在原地站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死死盯着顾我，眼神里面充满的抗拒。

    顾我抬起手，少年下意识地闭上眼。

    但是想象中疼痛并没有传来，少年感觉到那人撩开了他杂乱的头发，是在检验货色如何吗？

    他缓缓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忧伤的眸子，那不像是看货物的眼神。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带着面具的女人，这个用五千万买下他的人正轻柔地擦拭着他脸颊上的污渍，一点也不嫌弃他身上脏。

    抚摸他脸颊的那只手并不算光滑，手掌处布着薄薄的茧子。

    擦干净了他的脸，顾我才发现少年生了一副好样貌，就是那好看的眉毛深深皱着，脸色也是不健康的苍白。

    少年好像听见她微微叹了口气。

    顾我用手上钥匙为少年解开了锁链。

    而少年看着面前的人蹲在他面前为他解开捆住脚踝的锁链，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明明这里的买家都一样，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但是他却觉得买下他的这个人或许不一样，她为他解开了枷锁，甚至还擦拭掉了他脸上的污垢。

    他仿佛能闻到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的味道，那样浓郁，那样单一。

    “你叫什么？”顾我起身问道。

    少年用沙哑至极的声音回答道：“施厌。”

    他叫施厌，令人生厌的厌。

    他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但是在孤儿院他过的并不好，孤儿院的院长发现他血型奇特，所以常常抽他的血去卖钱。后来孤儿院倒闭了，他成了流浪在街头的小乞丐，三餐没有着落，只能睡在桥洞底下。

    后来他被人贩子拐去，他们教他如何偷东西，但是他死活不肯偷，就被人贩子卖给人当奴隶。打骂是家常便饭，睡觉也只能谁在狗窝里面，每天还要干好多好多的活，却也只能挣来一些剩饭剩菜。

    他估计自己是个灾星，在哪哪儿就倒霉。当奴隶没几年，所谓的主人家里就被抄了家，许多身着黑衣的人杀光了那所大宅子里的人，他因为同狗睡在庭院的狗房子里躲过了一劫。

    他又开始了自己的流浪，没有身份户口，身无分文，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城市他居然还能活到十三岁。那天他在桥洞底下正和其他乞丐抢睡觉的位置，突然来了一伙人把他抓走。

    他们带他验了血，然后把他关在笼子里，一日三餐象征性地丢给他一点吃的。他的手脚被铁链捆住，只能像狗一样进食。

    他知道人的一生并不应该这样，活得跟个牲畜一样，没有一点尊严。他不甘心，凭什么自己生下来就被抛弃，被人呼来喝去，被人当作赚钱的工具。可是现实就是如此，他生下来时什么都没有，最终死去的时候也是什么都没有。

    施这个姓是他还是襁褓婴儿的时候，他手里握着的玉上面刻着的，而厌这个名则是孤儿院里的妈妈给他取的，她给院里每一个孤儿都取了名。

    “施厌。”顾我喃喃着。

    “走吧，跟我回家。”顾我取下面具，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少年披上。

    而后，她拉起少年的手，离开了这儿。

    少年被她拉着，手心传来了略低的温度。他看见眼前这个人长得很漂亮，手却冰冷。他怔怔地跟在她身后，耳边一直回响着那句：“跟我回家。”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来没有人这样牵过他的手。而眼前这个人，好像是他黑暗世界里的一束光，突然打了进来，照得他有些无处遁形。

    可是他无法躲避，只能接受这刺眼的洗礼，从此他周遭的黑暗尽数散去，只剩下那道并不温暖的冷光，泛着丝丝的柔。

    顾我牵着少年的手，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她的人生一团糟，在看见少年眼中的不甘时她被狠狠震住了。

    曾几何时，她也被这样的枷锁捆住手脚，只不过那些是无形的。起初她还想着挣脱，可是当发现自己挣脱无果，反而不仅给自己带来一身伤痕，还将那些试图帮助她解开枷锁的那些人伤害的时候，她突然没了力气。

    或许自己是该被捆住，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她看见了愤怒的少年，明明满身伤痕，却还是坚持在挣脱。

    本来，他们都不该被捆住。

    被伤害的人没错，错的是伤害他们的人，错的是将他们捆起来的人。

    顾我每救一个人都像是在救她自己，也许她的未来也能有一丝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