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方圆交融
九月末。
在一处偏僻老房区的旧楼内，虚掩着的门前，那张“205室”的牌子已遍布斑驳，刻在身后这个上了些年头的房子上。
此时已是黄昏，丹尼斯·洛克菲勒视线透过面前的纱窗，外边是沐浴在朦胧雨幕中交错相间的高楼。
南方大部分地区此时已是雨季的尾巴，但镐京由于副热带高压的影响，近几天依旧是小雨不断，这样的天气总是不免让人心生愁绪。
而后，秋老虎已经快要过去，气温也会逐渐下降。
“笃、笃、笃……”
略显急促的高跟鞋踩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从门外的拐角处传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走进房间，男人站在窗前没有回头，但金发女郎仍然颔首示意后才开始汇报。
“检查部的人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对这间房子进行了全方面的排查，他们确定没有在这个房子及周围里发现任何的纸屑残留，网络安全部那边也排除了身份造假的可能性。”
“都是痕迹，就是找不到人？”
“……是的。”
窗外的雨势逐渐变大，丝线被风带着穿过纱窗，吹进房间。丹尼斯转身，在原本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圈干燥的地板和围绕在其周围的点点水迹。
他从女人的手中接过了那份报告，上面记录着一些测量的数据以及对这个房间主人的侧写以及一些繁琐的说明和解释，检查部想要表明其并未敷衍了事的态度可见一斑。
呵，那些家伙以往可没有这种工作态度。
丹尼斯看似随意地潦草翻了几页便将那几页废纸扔向了身后的秘书，左手撑在书桌前沿，右手按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手掌在椅背上反复摩挲着。
金发女郎快步向前想要接住那份报告，因为穿着高跟鞋的缘故，差点扭伤了脚踝，稳住身体后跺了跺脚，退后几步稳住脚跟立在原地，等待着男人的下一步指示。
“白鹦鹉那里怎么说？”
因为看不到男人的表情，金发女此时即便感到疑惑，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去询问，只是站在原地汇报自己收集到的消息：“我们已经问过几次，暂且没什么动静，或许他们对这件事真的不知情？”
男人只是直直地望着那张椅子，又或是自己的右手，没有说话。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小半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定论，这时再翻旧账想要查到更多无异于说梦。
上面的许多人都只觉得是丹尼斯想要借此机会作秀，想要摆脱这件事带来的问责，又或是想立功想疯了，这才选择铤而走险申请大量人力调来此地，只为了自己的一个猜测。
身为丹尼斯的助理，露易丝也是顶着很大的负担跟随其来到这里，她知道若是自己拒绝，丹尼斯回去了也并不会在工作方面过多的苛责她。
但她还是来了，露易丝自认了解这个男人，既然他敢顶着天大的压力下此决定，那她便会一同相随。
当然，这些人基本上是丹尼斯父亲麾下管理的人员，也就少有人会站在明面上挑刺了，更多的只是私下讽刺几句，作为丹尼斯助理的露易丝听着不是滋味，但也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上司，下的不会是一步昏棋。
见丹尼斯似乎暂时没有下一步的指示，金发想要暂时离开这里，顺便看看那些家伙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东西，以免自己和他们一起挨骂。
正当她准备开口，丹尼斯站起身径直穿过她，快步向门口走去，她看不到此时丹尼斯脸上的表情，只听见声音从前方传来。
“通知一下各部门的人员，任务结束，准备撤离。”
既然连侦查部都查不出什么，那剩下的不可能也就只能是最后的结果了——确实有人把他藏在了赫界。
只是现在的IMMORTAL仍没有一个能够随意进入赫界的人，可既然无法印证他的猜测，就没有办法再向上面申请资源，继续用在这件事上。
丹尼斯感到些许烦躁，他不能再等了，三年又三年，养着一群饭桶和蛀虫，却看不到丝毫的改变，这不是他想要的未来。
他想到一位旧友，虽说两人如今的关系和立场说不上相近，但至少没有明确利益上的冲突，择日上门拜访，或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这边还在头脑风暴，但里面埋头工作的苦逼上班族可没有那么多需要他们去操心的东西。
原来在本部摸鱼闲的舒坦，突然被通知远调，如此巨大的人力资源，却全挤在这么个小房子里不知要查些什么东西，任谁都不会痛快。
不过这个临时调任的组长该说不说，加班费还是给的非常大方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异议也就少了很多。
还在“卖力”工作着的侦查部人员听到前方传来任务结束的声音，原本还对着杂物间里的一个废弃木柜相互瞪眼的蓝眼睛和正与厨房内的电饭煲较劲的酒糟鼻瞬间将手头的上东西放回原位，收拾整理后冲出房间。
此时客厅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很显然这些人并不是非常情愿来出这趟任务，不仅仅是因为要出国远行，更多的还是怕吃力自己不讨好，没赚到money还惹一身骚。
过了一会，见人基本齐了，丹尼斯也用熟悉的套话结束了他的“演讲”，最后感谢了本次任务各部门的努力付出，并表示今晚所有小组成员将会在楼下的一个农家小餐馆作最后的一顿聚餐，明天便转到上海乘坐专机回国。
“最后检查一次，不要留下太明显的痕迹。露易丝，你带他们去放松放松，我有点事需要去处理一下，还有，发生了什么事随时联系我，就这样。”
说着，丹尼斯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消息，并未做出太多的表情，随意扫了两眼屋内正在打扫的人员，随后快步离去。
“谢谢各位这几天的努力，老板的话大家也听到了，所以请尽快吧。”
露易丝说完，眼睑微含，弓身缓缓走出房子，最后停在巷子口的屋檐下。芊手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黑绿万点燃，碧眼看着口中吐出的朦胧烟雾，渐渐消散在淅沥的雨中。
“嘿！咱们得快点收拾，还不知道这娘们会带我们去哪儿，希望会是我想的那样。老实说这几天搞这搞那的真是憋得慌，你说这是有多想不开，跑老远来查那劳什子大狗呢，上面武装部都不碰的东西，他一个文职倒是管的宽，要不是他那老爹……”
一个脏辫黑人正朝屋内的男人喊着，对于这个已经来侦查部不到一年的华裔，脏辫也只当对方这次回到了故乡产生了一些感触。
现在这个房子就还剩下他们两个，屋子里的男人听到门外的喊声，不动声色地将电视机前的那张相片放入衬衣的隔层，接着写了张字条留在茶几旁，用水杯压着，随后走出了房门。
“楚，有什么东西落在里面了？”脏辫说着想要往男人肩膀搂去，但是被对方一个闪身避开了。
“没什么，有几个杯子倒了，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房门，脏辫也没在意这些，说了两句见对方兴致似乎不高，便识趣地闭起了嘴，默默地加快了步伐往外走去。
两人的距离逐渐拉开，或者说楚泽明根本没怎么移动过。
男人再次回头望着身后的房子内正朝着门口的电视机旁的柜子看了许久，不知说了句什么，最后抿了抿嘴，然后握住把手将门关上。
“砰！”
蒋述换好了校服，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单肩背着书包，双手系着校服胸口的扣子，缓缓从休息室走出。
奶茶店叫遇见，因为一些意外的情况，蒋述需要钱，中考后快三个月的假期也几乎都用在了这里。
因为之前请了好几次假，导致工时不够，所以本该在学校参加高一新生入学后的军训的蒋述选择继续在这里打工，一直到国庆假期结束之后。
“蒋述，去学校了吗？”
迎面走来的是这家奶茶店的老板，叫罗力，虽然名字叫起来很可爱，但人却长得五大三粗的。因为是东北来的汉子，性格也直，平日里待人也还算不错，所以在给店员的待遇这方面也还可以，这也是蒋述选择这里的原因。
“是，我快迟到，先走了老板。”
罗力看着蒋述，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不去过问太多。
这三个多月和蒋述相处下来，眼前这个孩子不像是会去惹事上身的人，只是对方能找到这里来，让他觉得这件事也许会有些麻烦，加上这孩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亲人。至少他没有见过。
蒋述推开店门，一股热浪猛地喷在脸上，其中还夹杂着低浓度臭氧产生的一股独特的清新味道。
雨停了。
“那个，蒋述啊，你有认识姓楚的人吗？”
罗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此时蒋述才反应过来店长为什么叫住了他。
有人在打听自己的情况？但如果是那些人，按他们行事风格，应该会直接找上门才对，而不是这样拐弯抹角地问到店长头上，那会是谁呢。
“有人找我吗，”蒋述笑着说道，“可能是我那个远房表哥吧，记得小时候还玩的不错的，这几天说着要一起吃顿饭来着。”
蒋述不希望店长掺和到这些杂事里来。
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即便心里觉得有些不妥，罗力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只是把那人留下的纸条递给了蒋述。
“欢迎~光临。”
门口的铃声响起，罗力转头看向门口走进来的两个女孩。
蒋述皱着眉，纸条上是一串电话号码以及后缀上的三个字——楚泽明。
他努力在脑中搜寻着这十多年来的记忆，但并没有发现有哪一位姓楚的人是让他印象深刻的，这个人现在找上他，估计也大概率是为了二月份中旬秦王陵的那些事而来。
啧，只是不清楚对方是听到了某些小道消息而来的爆料记者还是……
“老板，乌龙奶茶和意式拿铁，咖啡要多糖，谢谢。”
听到左边传来的声音，蒋述才抬起头看向站在柜台前的两个女生。
最左边靠近玻璃门的是一个梳着马尾、个子娇小的女生，长着一张婴儿肥的白白嫩嫩的小脸，有点傻白甜的感觉。
蒋述开学的那天早上，在单车棚里停车时见过她，还记得是因为……对方确实挺可爱的。
她此时也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正等待着老板调配好奶茶。
另一位则是长发快要垂到腰部，扎着双马尾的一个女生，面容皎丽，五官精致，身材不算高挑，大概一米六五的样子，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运动长裤，给人一种活力满满的感觉。
林语瞳？蒋述的心跳漏了两拍。
对于这两人怎么会认识，还一起来这里买奶茶，蒋述感到疑惑，但也没有不逊到直接上前询问。
他算是认识对方的，当然，对方还会不会记得他就不清楚了。
双马尾女生无意地环视店内装潢，不知怎么，两人的目光蓦地撞在了一起。
蒋述也不知道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多久，或许只是一会儿，但在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他便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将头往右边扭去。
被面前这个好看的女生盯着，蒋述的思绪有些慌乱。尽管自己以往有过无数个尴尬的瞬间，但这种许久没有体会过的感觉，现在他深刻地感受到了。
真蠢。
店长罗力也看了眼对视的两人，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擦拭机器。林语瞳盯着蒋述的侧脸看了不过两秒，也很快收回了视线，转头和一旁的马尾女孩交谈起来。
雨后的残阳透过玻璃门，照在两人的身上，将侧影交叠在一起。
“你认识？”
马尾女生用眼神指了指愣愣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要干什么的蒋述，向林语瞳询问道。
“没印象。”林语瞳再确认了一下，摇摇头。
此时我们的蒋述同学也终于回想起自己原本要干什么，抬手看了眼时间，苦着脸赶忙提起书包推开玻璃门冲了出去。
从开学到现在已经一周，尽管刚刚结束的只是开学要常规开展的军训，但蒋述其实并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能够不去参加，只能祈祷之后不会被老师叫出去喝茶。
罗力将调好的茶饮递给柜台前的两位女生，两人也随即离开了奶茶店。
因为是上课时间，晚自习结束后仍会有许多学生来这里买奶茶，罗力打算等到下课时间再开门。外面天还很亮，正想着是先去按个脚还是做个蒸拿，还没等罗力翻到技师电话，门铃又响了。
“欢迎~光临。”
门口站着一个体形健硕的外国男子，五官正气，脸型的轮廓分明，看着有些神似《老友记》中的乔伊，只是身材要高些。
男人打量着眼前的奶茶店，以及面前这个正拿着垃圾袋的男人。
见对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男人笑着开口道：“你好，蒋述是在这里工作吗。”
虽然对方的普通话并不标准，但罗力还算勉强能够听懂男人说的话。
罗力在这个小县城里见过的外国人屈指可数，只是像对方这样一眼望去就感觉出身不凡的，在他的认知中仅存在于偶像剧或是时尚杂志上。
“是的，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没有过多的思考，尽管罗力充满疑问，但此刻也只能先压在心底。
“是这样的，他的一位远方亲戚是我的朋友，很久没有回家，这次我正好出差到镐京，他就想着让我代他问问那个孩子的近况。听说他一直在这里打工，想过来看看来着，可惜他好像并不在。”
或许对方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高中生罢了，丹尼斯没有在罗力的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紧了紧拳头，感到些许不甘。
虽然对方回了一句怎么听都狗屁不通的理由，但罗力也并不想过问下去，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有什么事，只要不会牵扯到自己，那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是吗，蒋述上自习去了，这孩子人挺好的，平时也很努力。”
罗力也搞不懂对方的目的，只是尽量说着好话。
“既然他过得还不错，那我想我的那位朋友也就放心了，”丹尼斯点头示意了一下，“Thendon'tbother，goodbye.(那就不打扰了，再见。）”
“啊对了，那张字条……”
对方语速很快，罗力也就听清了最后的一句再见，还想说些什么，但对方已经走出了店门，也只能楞楞地对着玻璃门说了句：“good……bye。”
……
“咚——咚——咚！”
拳套砸在砂袋上，低沉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富有节奏和律动，组成了一套无缝的combo。
“专注”两个字刻在砂袋的布料上面，每一拳都让上面的字体瞬间变得紧皱而扭曲，这就是蒋述每天晚自习或是打工结束后的保留节目。
蒋述从台上走下，用毛巾擦拭着从脖子到胸口的汗水，有时候走着走着情绪突然上来了，还会倒回去再喂砂袋几拳，生怕饿着了它。
正值青春期的孩子，这就是最原始也是最好的直接发泄的方式——自己的拳头。
只要一拳又一拳地甩上去，就算没有力竭也能消耗掉体内大部分无处发泄的“火力”，而不至于让这些东西堆积在自己的胸口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
无人的场馆里只有蒋述，书包拉链拉开的声音也被拉长放大，蒋述将衣服穿上，慢慢走出仓库的大门，抬头望天。
蒋述眯了眯眼睛，感觉今晚的月亮格外刺眼。
脑子里放着个时不时就会让自己痛不欲生的东西，生活只剩自己一人，过往的家庭虽然算不上和睦，但是无论如何，亲人就是那个能够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人。
他们是唯一。
多么戏剧的开局，但自己并没有什么能绝地翻盘的把戏能够浴火重生，又或许往好处想，至少还有个苟活的途径，能让自己有些盼头？但是这样的日子翻来覆去也只能从中看到麻木二字，能感受到的只有被绝对力量控制的无力感，自己又还需要过多久这样的生活，蒋述一眼望不到头。
至少到现在，他还没有看到那个可能。
走出场馆后，蒋述才发现自己手表还放在背后的书包里，打完拳后忘记带上去了，随后翻转手腕，看到脉搏上隐约能看出花形的划痕，沉默地杵在那里，过了许久。
很晚，该回去了。想着，蒋述迈步走向停着单车的那块空地。
嗡——
wing——
身体突然控制不住地往前倾斜，蒋述连忙平衡重心，但却依旧无法停止向前踉跄的脚步，没走出两步远，只是一瞬，脑中的嘶鸣声变得越来越大，蒋述一个恍惚，双脚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蒋述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可心中却是翻滚一片，于是发狠地往脸上甩了一巴掌，上边瞬间浮现起一个鲜红的掌印，蒋述晃了晃脑袋，大脑也开始重新回归控制。
十字式共有五个层级，分别是只灵、层羽、介乙、旻寅、五佛。越往上，威力和范围也就越强，但这都不是此时的蒋述需要过虑的。
蒋述只是能够勉强看到纸屑的存在，若是仅凭自己的眼力分析，这不下于旻寅的威力，怕是一些组织里的一二把手也不为过，只要了解的对手是个菜鸟，不可能在这个荒郊野岭的地方派上这么个人物出面应对。
既然不是针对自己，那就不必多管闲事了，蒋述想着，踩着那辆半旧的单车飞速逃离。
“咚——”
一个身材看上去像是女子的身影被猛地甩开，穿透了身后的石墙，重重地砸在地面上，脚下的干土也皲裂开来。
夜已深，寐很长……
在一处偏僻老房区的旧楼内，虚掩着的门前，那张“205室”的牌子已遍布斑驳，刻在身后这个上了些年头的房子上。
此时已是黄昏，丹尼斯·洛克菲勒视线透过面前的纱窗，外边是沐浴在朦胧雨幕中交错相间的高楼。
南方大部分地区此时已是雨季的尾巴，但镐京由于副热带高压的影响，近几天依旧是小雨不断，这样的天气总是不免让人心生愁绪。
而后，秋老虎已经快要过去，气温也会逐渐下降。
“笃、笃、笃……”
略显急促的高跟鞋踩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从门外的拐角处传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走进房间，男人站在窗前没有回头，但金发女郎仍然颔首示意后才开始汇报。
“检查部的人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对这间房子进行了全方面的排查，他们确定没有在这个房子及周围里发现任何的纸屑残留，网络安全部那边也排除了身份造假的可能性。”
“都是痕迹，就是找不到人？”
“……是的。”
窗外的雨势逐渐变大，丝线被风带着穿过纱窗，吹进房间。丹尼斯转身，在原本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圈干燥的地板和围绕在其周围的点点水迹。
他从女人的手中接过了那份报告，上面记录着一些测量的数据以及对这个房间主人的侧写以及一些繁琐的说明和解释，检查部想要表明其并未敷衍了事的态度可见一斑。
呵，那些家伙以往可没有这种工作态度。
丹尼斯看似随意地潦草翻了几页便将那几页废纸扔向了身后的秘书，左手撑在书桌前沿，右手按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手掌在椅背上反复摩挲着。
金发女郎快步向前想要接住那份报告，因为穿着高跟鞋的缘故，差点扭伤了脚踝，稳住身体后跺了跺脚，退后几步稳住脚跟立在原地，等待着男人的下一步指示。
“白鹦鹉那里怎么说？”
因为看不到男人的表情，金发女此时即便感到疑惑，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去询问，只是站在原地汇报自己收集到的消息：“我们已经问过几次，暂且没什么动静，或许他们对这件事真的不知情？”
男人只是直直地望着那张椅子，又或是自己的右手，没有说话。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小半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定论，这时再翻旧账想要查到更多无异于说梦。
上面的许多人都只觉得是丹尼斯想要借此机会作秀，想要摆脱这件事带来的问责，又或是想立功想疯了，这才选择铤而走险申请大量人力调来此地，只为了自己的一个猜测。
身为丹尼斯的助理，露易丝也是顶着很大的负担跟随其来到这里，她知道若是自己拒绝，丹尼斯回去了也并不会在工作方面过多的苛责她。
但她还是来了，露易丝自认了解这个男人，既然他敢顶着天大的压力下此决定，那她便会一同相随。
当然，这些人基本上是丹尼斯父亲麾下管理的人员，也就少有人会站在明面上挑刺了，更多的只是私下讽刺几句，作为丹尼斯助理的露易丝听着不是滋味，但也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上司，下的不会是一步昏棋。
见丹尼斯似乎暂时没有下一步的指示，金发想要暂时离开这里，顺便看看那些家伙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东西，以免自己和他们一起挨骂。
正当她准备开口，丹尼斯站起身径直穿过她，快步向门口走去，她看不到此时丹尼斯脸上的表情，只听见声音从前方传来。
“通知一下各部门的人员，任务结束，准备撤离。”
既然连侦查部都查不出什么，那剩下的不可能也就只能是最后的结果了——确实有人把他藏在了赫界。
只是现在的IMMORTAL仍没有一个能够随意进入赫界的人，可既然无法印证他的猜测，就没有办法再向上面申请资源，继续用在这件事上。
丹尼斯感到些许烦躁，他不能再等了，三年又三年，养着一群饭桶和蛀虫，却看不到丝毫的改变，这不是他想要的未来。
他想到一位旧友，虽说两人如今的关系和立场说不上相近，但至少没有明确利益上的冲突，择日上门拜访，或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这边还在头脑风暴，但里面埋头工作的苦逼上班族可没有那么多需要他们去操心的东西。
原来在本部摸鱼闲的舒坦，突然被通知远调，如此巨大的人力资源，却全挤在这么个小房子里不知要查些什么东西，任谁都不会痛快。
不过这个临时调任的组长该说不说，加班费还是给的非常大方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异议也就少了很多。
还在“卖力”工作着的侦查部人员听到前方传来任务结束的声音，原本还对着杂物间里的一个废弃木柜相互瞪眼的蓝眼睛和正与厨房内的电饭煲较劲的酒糟鼻瞬间将手头的上东西放回原位，收拾整理后冲出房间。
此时客厅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很显然这些人并不是非常情愿来出这趟任务，不仅仅是因为要出国远行，更多的还是怕吃力自己不讨好，没赚到money还惹一身骚。
过了一会，见人基本齐了，丹尼斯也用熟悉的套话结束了他的“演讲”，最后感谢了本次任务各部门的努力付出，并表示今晚所有小组成员将会在楼下的一个农家小餐馆作最后的一顿聚餐，明天便转到上海乘坐专机回国。
“最后检查一次，不要留下太明显的痕迹。露易丝，你带他们去放松放松，我有点事需要去处理一下，还有，发生了什么事随时联系我，就这样。”
说着，丹尼斯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消息，并未做出太多的表情，随意扫了两眼屋内正在打扫的人员，随后快步离去。
“谢谢各位这几天的努力，老板的话大家也听到了，所以请尽快吧。”
露易丝说完，眼睑微含，弓身缓缓走出房子，最后停在巷子口的屋檐下。芊手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黑绿万点燃，碧眼看着口中吐出的朦胧烟雾，渐渐消散在淅沥的雨中。
“嘿！咱们得快点收拾，还不知道这娘们会带我们去哪儿，希望会是我想的那样。老实说这几天搞这搞那的真是憋得慌，你说这是有多想不开，跑老远来查那劳什子大狗呢，上面武装部都不碰的东西，他一个文职倒是管的宽，要不是他那老爹……”
一个脏辫黑人正朝屋内的男人喊着，对于这个已经来侦查部不到一年的华裔，脏辫也只当对方这次回到了故乡产生了一些感触。
现在这个房子就还剩下他们两个，屋子里的男人听到门外的喊声，不动声色地将电视机前的那张相片放入衬衣的隔层，接着写了张字条留在茶几旁，用水杯压着，随后走出了房门。
“楚，有什么东西落在里面了？”脏辫说着想要往男人肩膀搂去，但是被对方一个闪身避开了。
“没什么，有几个杯子倒了，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房门，脏辫也没在意这些，说了两句见对方兴致似乎不高，便识趣地闭起了嘴，默默地加快了步伐往外走去。
两人的距离逐渐拉开，或者说楚泽明根本没怎么移动过。
男人再次回头望着身后的房子内正朝着门口的电视机旁的柜子看了许久，不知说了句什么，最后抿了抿嘴，然后握住把手将门关上。
“砰！”
蒋述换好了校服，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单肩背着书包，双手系着校服胸口的扣子，缓缓从休息室走出。
奶茶店叫遇见，因为一些意外的情况，蒋述需要钱，中考后快三个月的假期也几乎都用在了这里。
因为之前请了好几次假，导致工时不够，所以本该在学校参加高一新生入学后的军训的蒋述选择继续在这里打工，一直到国庆假期结束之后。
“蒋述，去学校了吗？”
迎面走来的是这家奶茶店的老板，叫罗力，虽然名字叫起来很可爱，但人却长得五大三粗的。因为是东北来的汉子，性格也直，平日里待人也还算不错，所以在给店员的待遇这方面也还可以，这也是蒋述选择这里的原因。
“是，我快迟到，先走了老板。”
罗力看着蒋述，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不去过问太多。
这三个多月和蒋述相处下来，眼前这个孩子不像是会去惹事上身的人，只是对方能找到这里来，让他觉得这件事也许会有些麻烦，加上这孩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亲人。至少他没有见过。
蒋述推开店门，一股热浪猛地喷在脸上，其中还夹杂着低浓度臭氧产生的一股独特的清新味道。
雨停了。
“那个，蒋述啊，你有认识姓楚的人吗？”
罗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此时蒋述才反应过来店长为什么叫住了他。
有人在打听自己的情况？但如果是那些人，按他们行事风格，应该会直接找上门才对，而不是这样拐弯抹角地问到店长头上，那会是谁呢。
“有人找我吗，”蒋述笑着说道，“可能是我那个远房表哥吧，记得小时候还玩的不错的，这几天说着要一起吃顿饭来着。”
蒋述不希望店长掺和到这些杂事里来。
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即便心里觉得有些不妥，罗力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只是把那人留下的纸条递给了蒋述。
“欢迎~光临。”
门口的铃声响起，罗力转头看向门口走进来的两个女孩。
蒋述皱着眉，纸条上是一串电话号码以及后缀上的三个字——楚泽明。
他努力在脑中搜寻着这十多年来的记忆，但并没有发现有哪一位姓楚的人是让他印象深刻的，这个人现在找上他，估计也大概率是为了二月份中旬秦王陵的那些事而来。
啧，只是不清楚对方是听到了某些小道消息而来的爆料记者还是……
“老板，乌龙奶茶和意式拿铁，咖啡要多糖，谢谢。”
听到左边传来的声音，蒋述才抬起头看向站在柜台前的两个女生。
最左边靠近玻璃门的是一个梳着马尾、个子娇小的女生，长着一张婴儿肥的白白嫩嫩的小脸，有点傻白甜的感觉。
蒋述开学的那天早上，在单车棚里停车时见过她，还记得是因为……对方确实挺可爱的。
她此时也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正等待着老板调配好奶茶。
另一位则是长发快要垂到腰部，扎着双马尾的一个女生，面容皎丽，五官精致，身材不算高挑，大概一米六五的样子，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运动长裤，给人一种活力满满的感觉。
林语瞳？蒋述的心跳漏了两拍。
对于这两人怎么会认识，还一起来这里买奶茶，蒋述感到疑惑，但也没有不逊到直接上前询问。
他算是认识对方的，当然，对方还会不会记得他就不清楚了。
双马尾女生无意地环视店内装潢，不知怎么，两人的目光蓦地撞在了一起。
蒋述也不知道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多久，或许只是一会儿，但在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他便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将头往右边扭去。
被面前这个好看的女生盯着，蒋述的思绪有些慌乱。尽管自己以往有过无数个尴尬的瞬间，但这种许久没有体会过的感觉，现在他深刻地感受到了。
真蠢。
店长罗力也看了眼对视的两人，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擦拭机器。林语瞳盯着蒋述的侧脸看了不过两秒，也很快收回了视线，转头和一旁的马尾女孩交谈起来。
雨后的残阳透过玻璃门，照在两人的身上，将侧影交叠在一起。
“你认识？”
马尾女生用眼神指了指愣愣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要干什么的蒋述，向林语瞳询问道。
“没印象。”林语瞳再确认了一下，摇摇头。
此时我们的蒋述同学也终于回想起自己原本要干什么，抬手看了眼时间，苦着脸赶忙提起书包推开玻璃门冲了出去。
从开学到现在已经一周，尽管刚刚结束的只是开学要常规开展的军训，但蒋述其实并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能够不去参加，只能祈祷之后不会被老师叫出去喝茶。
罗力将调好的茶饮递给柜台前的两位女生，两人也随即离开了奶茶店。
因为是上课时间，晚自习结束后仍会有许多学生来这里买奶茶，罗力打算等到下课时间再开门。外面天还很亮，正想着是先去按个脚还是做个蒸拿，还没等罗力翻到技师电话，门铃又响了。
“欢迎~光临。”
门口站着一个体形健硕的外国男子，五官正气，脸型的轮廓分明，看着有些神似《老友记》中的乔伊，只是身材要高些。
男人打量着眼前的奶茶店，以及面前这个正拿着垃圾袋的男人。
见对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男人笑着开口道：“你好，蒋述是在这里工作吗。”
虽然对方的普通话并不标准，但罗力还算勉强能够听懂男人说的话。
罗力在这个小县城里见过的外国人屈指可数，只是像对方这样一眼望去就感觉出身不凡的，在他的认知中仅存在于偶像剧或是时尚杂志上。
“是的，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没有过多的思考，尽管罗力充满疑问，但此刻也只能先压在心底。
“是这样的，他的一位远方亲戚是我的朋友，很久没有回家，这次我正好出差到镐京，他就想着让我代他问问那个孩子的近况。听说他一直在这里打工，想过来看看来着，可惜他好像并不在。”
或许对方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高中生罢了，丹尼斯没有在罗力的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紧了紧拳头，感到些许不甘。
虽然对方回了一句怎么听都狗屁不通的理由，但罗力也并不想过问下去，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有什么事，只要不会牵扯到自己，那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是吗，蒋述上自习去了，这孩子人挺好的，平时也很努力。”
罗力也搞不懂对方的目的，只是尽量说着好话。
“既然他过得还不错，那我想我的那位朋友也就放心了，”丹尼斯点头示意了一下，“Thendon'tbother，goodbye.(那就不打扰了，再见。）”
“啊对了，那张字条……”
对方语速很快，罗力也就听清了最后的一句再见，还想说些什么，但对方已经走出了店门，也只能楞楞地对着玻璃门说了句：“good……bye。”
……
“咚——咚——咚！”
拳套砸在砂袋上，低沉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富有节奏和律动，组成了一套无缝的combo。
“专注”两个字刻在砂袋的布料上面，每一拳都让上面的字体瞬间变得紧皱而扭曲，这就是蒋述每天晚自习或是打工结束后的保留节目。
蒋述从台上走下，用毛巾擦拭着从脖子到胸口的汗水，有时候走着走着情绪突然上来了，还会倒回去再喂砂袋几拳，生怕饿着了它。
正值青春期的孩子，这就是最原始也是最好的直接发泄的方式——自己的拳头。
只要一拳又一拳地甩上去，就算没有力竭也能消耗掉体内大部分无处发泄的“火力”，而不至于让这些东西堆积在自己的胸口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
无人的场馆里只有蒋述，书包拉链拉开的声音也被拉长放大，蒋述将衣服穿上，慢慢走出仓库的大门，抬头望天。
蒋述眯了眯眼睛，感觉今晚的月亮格外刺眼。
脑子里放着个时不时就会让自己痛不欲生的东西，生活只剩自己一人，过往的家庭虽然算不上和睦，但是无论如何，亲人就是那个能够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人。
他们是唯一。
多么戏剧的开局，但自己并没有什么能绝地翻盘的把戏能够浴火重生，又或许往好处想，至少还有个苟活的途径，能让自己有些盼头？但是这样的日子翻来覆去也只能从中看到麻木二字，能感受到的只有被绝对力量控制的无力感，自己又还需要过多久这样的生活，蒋述一眼望不到头。
至少到现在，他还没有看到那个可能。
走出场馆后，蒋述才发现自己手表还放在背后的书包里，打完拳后忘记带上去了，随后翻转手腕，看到脉搏上隐约能看出花形的划痕，沉默地杵在那里，过了许久。
很晚，该回去了。想着，蒋述迈步走向停着单车的那块空地。
嗡——
wing——
身体突然控制不住地往前倾斜，蒋述连忙平衡重心，但却依旧无法停止向前踉跄的脚步，没走出两步远，只是一瞬，脑中的嘶鸣声变得越来越大，蒋述一个恍惚，双脚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蒋述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可心中却是翻滚一片，于是发狠地往脸上甩了一巴掌，上边瞬间浮现起一个鲜红的掌印，蒋述晃了晃脑袋，大脑也开始重新回归控制。
十字式共有五个层级，分别是只灵、层羽、介乙、旻寅、五佛。越往上，威力和范围也就越强，但这都不是此时的蒋述需要过虑的。
蒋述只是能够勉强看到纸屑的存在，若是仅凭自己的眼力分析，这不下于旻寅的威力，怕是一些组织里的一二把手也不为过，只要了解的对手是个菜鸟，不可能在这个荒郊野岭的地方派上这么个人物出面应对。
既然不是针对自己，那就不必多管闲事了，蒋述想着，踩着那辆半旧的单车飞速逃离。
“咚——”
一个身材看上去像是女子的身影被猛地甩开，穿透了身后的石墙，重重地砸在地面上，脚下的干土也皲裂开来。
夜已深，寐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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