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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你的秘密 3

    天地之间一阵沉默。

    就在皇帝以为今晚的故事到此就算结束了的时候,子夜继续说了下去。

    “我本来要押着那个奸商回江南的,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要回江南,就显得特别害怕,非常抗拒。我没办法,只好给他用了些手段,他吃不消,就又向我吐露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咚!皇帝顿时脑子里一阵轰鸣,似乎耳边被人用大铜锣狠狠的敲了一下。

    “原来,神秘人不光是告知了如何打败海船的计策,更是泄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那人通过奸商告诉完颜宗弼,只要找到江南降将杜充,就可以找到完颜宗翰勾结江南意图不轨的证据。”

    四周一片沉默,子夜可以听见皇帝异样的呼吸声。

    杜充再次叛逃金国后,先是降于完颜宗弼,然后找了个机会重新回到主子完颜宗翰麾下,完颜宗翰没有杀他,可也没再重用他,杜充备受冷落之下,终于给了完颜宗弼一个找到他,并撬开他嘴巴的机会。在被秘密逮捕,大刑伺候之后,杜充背叛了完颜宗翰。如此,完颜宗翰的断头台就搭好了。

    “不错,这一切都是我派人干的。”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想别人知道的秘密,可是,这秘密一旦不再是秘密,除了瞬间的尴尬难堪之外,它带来更多的可能是卸下包袱后的那种轻松。

    “为什么要如此?”

    “因为要报仇。”皇帝嘿嘿一笑,“知道吗?有些时候,我也不明白我的复仇心为什么那么炽烈,总恨不得杀光我的每一个仇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跟我出生在冬月(11月)有关。冬月来临,寒冬至,万物萧杀。

    在我的仇人名单上,完颜宗翰排第一位,你知道,是他攻破了东京城。儿子我要救回来,仇我也要报。他死就死在对我过于放松警惕,过于坦诚了。他跟我露了底,说了他们金国权贵的内斗,我马上就明白了,相比于我需要他,他更需要我。在他摸清我的底牌之前,他对我有很多虚妄的幻想,他看不清我,我却看他看得清清楚楚,要赢就不难了。所以一旦时机到了,我必下杀手,建康之战就是那样的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寻找盟友的好机会。当然我也可以选择先除去完颜宗弼,但我仔细权衡过,从国与国的角力来看,完颜宗翰远比完颜宗弼可怕。”

    “我觉得你比完颜宗翰还要可怕十倍百倍千倍!你行如此阴谋诡计,想过战船上的我大哥,我义社的几千弟兄吗?他们那是在为谁而战?”子夜爆红的眼睛似乎看见了当日大江上吞掉一条条巨舰的熊熊火兽。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将功不成,也要万骨枯。我没的选择。帝王就像天降甘霖的甘霖,只要甘霖在,地上就会继续草长莺飞,甘霖不再,绿洲也会变荒漠。作为帝王,我不仅仅是地位高高在上,我做事的眼光也必须高高在上,我必须俯视众生,我无法以平等之心平视众生。我是帝王,是帝国的旗帜,为了帝国,我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长江之战,战机一纵即逝,我更不能面面俱到,每一个人在每一个重大的关头,都有他划分好的角色,各尽本分就好了。大江之上的船队作战,须时刻提防对手火攻,三国赤壁之战周瑜黄盖的火攻三岁孩童都知道,韩世忠久经沙场,如果连这种事,都要我一个文弱君王去提醒,这还是我需要的将军吗?

    从黄天荡打到建康,我没有想到韩世忠已经有了轻敌之心,金军进攻前一日,他与你大哥等人居然喝的烂醉,金军火攻时,你大哥还没有醒酒,所以才丧命。这你可以去找韩世忠夫人梁红玉对质,她当时也在战船上,事后她亲笔上书弹劾韩世忠,说他贪酒误事,失机纵敌。

    所以,如果要追究你大哥的死,我觉得不能算到我头上。

    当然,很多世间事,本来就没有对,也没有错,关键是你想怎么样。”

    这就是皇帝今晚最关心的,子夜手捏成章的信,那一定是知道关于成章的很多事,然后约他一个人到这西湖,他究竟想干什么。

    “你这是狡辩。”子夜不服。

    皇帝摇摇头,继续说道,“自古以来,以少胜多,不是没有过,但是很少很少,就是有,也只是做到击溃,击退,没人能做到围歼。韩将军以八千人马围困金军十万大军旷日持久,本来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建康百姓很多都以商运航运为生,完颜宗弼十万之众始终被困在建康城里,建康百姓早晚都会被金军活活拖累死。所以,到最后,一定会有人密告金军破海船之法。这天下懂海船的人,不止我一个。所以,我只是提早了一步。而且,就算完颜宗弼不能从建康一带的水域过江,他的大军可以先奔赴上游的江州,从那里的渡口过江,也是一样的。而且那一带,水浅,海船无法驶入,到那时韩世忠他们就只能眼巴巴看着金军北去。金军之所以还没有往江州行动,就是舍不得他们搜刮的江南金银珠宝而已。”

    “你说的这些,跟我之前知道的,大致差不多。”子夜终于等到皇帝自辩的说完了。

    “那是自然。”

    “不过,你遗漏了一条,或者故意掩盖了一条。”

    “还有什么?”

    “你跟我大哥盟约,战后你是要将皇位让给我大哥的。可是我现在知道了你的秘密,你根本就不是当年的康王赵构,你是郓王赵楷,你的儿子被扣在北方做人质,所以你一直以来都在拼尽一切保护他,护他周全,想救他回身边。可是你要做到这些,你就不能失去皇位,你就不能没有在江南的至高皇权。所以,从一开始,你跟我大哥订立盟约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要除去他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长江上的大火,不过是你的借刀杀人,你私通金军,却不告知韩将军,就是想看到我大哥和义社兄弟死伤殆尽。你要一箭双雕,你要你这江南的天下,再也没有威胁。你占据江南,就像占据一所好宅子,你除尽一切对手,把这宅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等着你的儿子归来。”

    皇帝沉默了一会。

    “你承认了?”子夜追问。

    赵楷摇摇头,“如果我是这样的一个皇帝,那我该多可怕。如果我心中一直都有我儿子,那我儿子知道了,该多欣慰。”

    “什么意思?”子夜听不明白后一句。

    “长江一战,如果我不放走完颜宗弼,那么金国现在的皇帝就是完颜宗翰了。他和我有约在先,我助他消灭完颜宗弼后,他一定会放我儿子归来。那么我儿子应该都回到杭州好几年了。可是,我当时犹豫再三,还是狠心做出了相反的决定。那样的决定一下,我不知道你大哥会被烧死,可是我真的知道我儿子成章回到我身边的日子推迟了。也许我那一刻做决定的时候应该再慎重一些,可是我太相信自己的聪明了。知道吗?他是我现在唯一的儿子,也是我以后唯一的儿子。我从北国回到江南来的时候,被完颜宗翰用毒酒算计,从此再也不能开枝散叶了。

    如果你一定要为你大哥报仇,我只想再多问一句,当日你大哥下令义社不计代价准备用黑火药炸掉完颜宗翰在杭州的府邸的时候,考虑过被抓进完颜宗翰府邸,绑在地牢的老马吗?老马可以死,你大哥就不可以?”

    现在轮到子夜沉默了。

    他脑子里捋着皇帝的话,突然他发现了一个漏洞,“你放完颜宗弼走,是因为留在江南做人质的少容死了,你没法向完颜宗翰交代,少容没了,你们之前的协议也就废了。”

    皇帝摇摇头,“你低估了完颜宗翰对至高权力的渴望,在金国的内部权力角斗中,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派系,他身后还站了一群人,如果角斗,他输了,他失去的可不仅仅是帝王之位,而是一群人都要陪葬。”知道了吗?他输不起,权力的游戏一旦开始,就无人可以中途退出。直到躺下。不要说死一个女儿,就是死一半金国人,只要他还不死,他就不想看到我跟他的协议作废。因为他要赢,就离不开我帮他。”

    “所以,我要杀你,根本就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对吗?”

    “对。而且,刺杀皇帝,自古以来就很难成功。就算你现在将我带到这西湖之中,就算你当年的武功现在完全恢复了,你有几分把握?”

    “我的武功还是一点都没有恢复。”子夜苦笑着说。

    “那就更不可能了。”皇帝摇摇头。

    “完颜宗翰告诉我你儿子的下落的时候,我骑马去找他,中间要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宋人寄居点,那些宋人活的都很苦,我就问他们为什么不逃,知道他们是怎么回答的吗?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逃的出去。可是,你看,今晚的西湖之上,就有两个从塞外逃回的。”

    “完颜宗翰为什么让你去找我的儿子?”皇帝避开了子夜想将的,直接抓住了最挑动他神经的一点末节。

    “他死前告诉我你儿子的藏身地,求我去帮他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皇帝紧张地问。

    “杀了你儿子,他要你为你的背后捅刀后悔一辈子。”

    “你,你,”皇帝瞬间激动的就要从船上站起来,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似乎很担心船的晃动,又慢慢地稳稳地坐下了,“你不能,这一切都跟我的儿子无关,毫不相干!要做什么,对着我来。”他心中这时候一定万分痛苦。

    子夜不理他的不冷静,自己继续用很平静的讲故事的语气讲述,“那个地方很不好找,从云中骑马要六十天才到,常年都很冷,四月草未青,八月即飞雪,山高人少,他住在一个草庐里,我很好奇他在那个地方如何活下来,就躲在旁边观察了他几天。才发现原来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宋人在照顾他,那人甚至还用剥下来晒干的白桦树皮当纸,写上字,以此教他圣人之说。”

    “他叫洪皓,在金国八年了,是我给儿子请的教书先生,道君皇帝朝政和五年的进士。”

    “那是一个聪明人。”

    “我更看重的是他的一颗赤子之心,阳光一样通透的心,他在秀州做过官,官声很好,爱民如子,秀州人都叫他洪佛子,我觉得普天之下,也只有在洪佛子那样的性格指引熏陶下,我儿子才能在冰天雪地的北国,在缺少父爱的艰难中活下来。所以,建炎四年,我安排洪皓到了北国。”

    子夜不理会皇帝的絮絮叨叨,继续说道,“他看见我第一眼,似乎就明白了什么,他很平静地问我是来杀成章的吗?他说他愿意替成章一死。”

    “我没有挑错人。”

    “是吧,怎么说?舍身取义?杀身成仁?大义凌然?这些在我这里不值一文钱。”子夜冷冷地说。

    “所以你杀了他?这世道本已够苦,你又何必让它更痛苦呢?”

    子夜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看他那个老母鸡护小鸡的架势,就好奇地问他是谁,他说他叫洪皓,是个宋人。我就问他一个同样的问题,北方这么苦,你为什么不逃去南方呢?他不吱声,我以为他不想回答,我就进一步问道,当然带着孩子很难逃走,不过你为什么不学某些北方人,扔下孩子,自己逃走呢?”

    皇帝嘿嘿一笑,这句话有讽刺他的嫌疑。

    “洪皓这才认认真真地看着我说,比其人心里面的苦,天寒地冻这点苦算什么。他一句话像惊雷一样劈中了我。我再无力对他下手,杀不了他,我也就杀不了你儿子。”

    “所以你就只是要了成章身上的信物,以此要挟我出来,想着趁机刺杀我?”

    “对。”

    “可是我说过,你并没有杀我的正当理由。难道仅仅是为了完成完颜宗翰的心愿?”

    “不是。”

    “那是为何?”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你让我很痛苦。人世这么痛苦,要活下,每一个人都是需要理由的,可是你把我所有活下去的理由都毁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对过去了的事,我深表遗憾。”

    子夜嘿嘿一笑,站起身来,“知道吗?我曾经失去的武功现在全回来了。可惜啊,当我要保护人的时候,为什么手无缚鸡之力,而我要杀的时候,却每一丝过去的力气都回来了?老天爷,这是为什么?”子夜看着自己的双掌,莫名的发出悲鸣。

    皇帝见事不妙,伸手在船舷拍了拍,呼啦一声水响,水中大鱼翻身一样,跳出来一个黑衣紧身大汉,稳稳地站在船中央,挡在了皇帝身前。

    原来是皇帝的铁杆心腹皇城司高手冯朔。

    “我手下一共有三个武功高手,这是其中的一个。他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一直就藏身在船下,靠一根芦杆吸气,撑到了现在,你觉得你还能杀的了我吗?”

    难怪之前他要起身,而又没有起身,还担心船只晃动,原来船下藏了人。

    船剧烈地晃动起来,皇帝落了水,他会水的,沿着湖面用力泳,他在湖心亭那里上了岸。

    这一夜,改变了他之前的运筹安排。

    他不要北伐金国了,他要尽快跟金国媾和,他要尽快找到成章和洪皓他们,要尽快把儿子接回来。曾经一家人在一起的温馨画面一一在皇帝眼前浮现,他也想起来当年北上时在塞外海云寺发过的那个愿:佛祖,弟子惟愿一家人可以一起平安度过此劫难,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