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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岛

    回去的路上,黎日没来由的想起了江梨安,她现在在做什么?他总是记不起自己是怎么与她相识的,好像他的生命里一直都有这样一个人,陪你喜陪你悲,同你迷失在时间中,不知西东。他们之间倒也没有什么给与和赠送,像朋友间总是分不清借还,倒是显得自然。

    没来由地想起她,没来由地想见她,好像在她面前,所有不安,所有难过,都烟消云散。

    稀松平常的,他路过了那个他们一家出事的路口。

    虽然黎日是想闭口不谈,但秘密憋久了总是会想倾诉,更何况现在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了。

    “那个路口,我爸妈就是在那里出的车祸。”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谈论别人家的事。

    没等黎月震惊过来,黎日伫立在路灯旁,抚摸着杆上那不存在的疤痕。

    “看不出来吧?这里以前发生过车祸,什么都没了。”

    黎月突然觉得很冷,像是一夜入冬,手指也变得麻木冰冷,眼前一切好像是雾,她看不清了。

    黎日轻轻拭去黎月脸上的泪,笑了笑,却是那么悲伤。

    “怎么哭了?”

    黎日轻声细语地问,好像在哄小孩。

    “我,我不知道......”

    黎月不是那种感性的女孩,但她还是哭了,哭得是那么安静,像是泪水有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很多细节我也不见得了,书上说这可能是选择性失忆,人体为了保护自己而选择遗忘一些事。”

    黎日不打算和黎月细讲,他怕她会害怕,总有些事要放在心里的,拿不出来。

    突如其来的灾祸,蛮不讲理的离别。

    当时的他也是通过其他人的补充才得知事故的全貌。

    一辆轿车逆行,自己的车避让不及,与之相撞,再加上后车追尾。

    父亲当场去世,母亲在医院不治身亡,黎日轻伤住院。

    对方驾驶员也是当场去世,黎日也没有办法向本人索要赔偿,舅舅负责照顾黎日,自然也得到了黎日的抚养权。

    14岁的黎日独自品味着书上说的“父母双亡”,不觉得悲,倒觉得冷。14岁的夏天还没到来,就永远地结束了。

    “后来呢?多和我说说,好吗?”

    黎月擦去眼泪,没有表情,却难得的温柔。

    “后来,后来......”

    黎日思索起来,他还有后来吗?现在是有的,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接下来的故事有点长,你饿了吗?要不先吃个饭?”

    “好,边吃边聊吧。”

    两人转身进了一家自助烤肉店。

    ......

    出院以后我就和舅舅一起生活了,但没过多久,我就出去住了,就是在现在这个房子,不是我和舅舅有矛盾,是当时的我单纯不想与任何人相处,想一个人待着。

    原本以为舅舅不会答应,但他考虑过后还是答应我了,从这一点看他倒不像李亦君嘴里说的那样顽固。

    我转去了李亦君那个初中,比她大一届。初三转学的学生比较少,加上班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团体,我自然而然就被孤立了,当时我还好,不至于遇到李亦君那样的事,最多也就没朋友而已。

    啊?那倒也是,我现在也没什么朋友,所以这对我不算什么事。

    现在想来,当时的状态倒是真的差,纯属摆烂了,对学习,对生活,对自己,都差不多。

    课还是有在上,但学不进去一点。每天上课要么是在发呆,要么就是玩笔。我可以看着老师的眼睛发呆,她讲她的,我想我的,反正有的是人听课,不差我一个。与其去思考她问的问题,不如好好想想等一下吃什么,虽然都不重要,等会儿就忘了,只是不想在该想什么的时候就想什么,身体已经被控制在这里了,我不想我的思想也被她控制。这是我为数不多的自由。

    不过,这样的生活越来越简单,上课,吃饭,打游戏,三点一线式的,每天除了最基本的生存需要,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取悦自己,我这是堕落了吗?我也不清楚。老师这么问我的时候,我看着她的眼睛答道。

    她说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气,是吗,我怎么会知道,我又看不见自己的眼睛。

    她问我这么做开心吗?这样的语气好像在调侃讽刺我一样,她在说什么屁话,我怎么可能仅仅因为这些而高兴,如果这么简单就可以把人从苦海捞起,那怎么还会有香烟酒精毒品那些东西,我始终没说话,像看小丑一样,看她表演。

    她还说不希望我继续这样下去,好笑,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啊?就这样道貌岸然的来劝我,像她这样的人,学习工作结婚,全都一帆风顺的人,一有时间就和别人聊她那近乎完美的人生,真是令人作呕。还好我当时一天没吃东西,不然真要吐给她看了。

    老师说的话我基本都是当耳边风,我相信绝大部分的人都这样,说来好笑。有些人明明自己从来不听老师说的,却偏偏喜欢打听别人的。

    每每有人被老师叫走,回来时必定会追着那人问,“老师叫你过去干什么啊?”这种人就爱八卦,可当这八卦落到自己头上时,又不八卦了。

    老师是被我无视的,朋友是没有的,可怜吗?不,当时的我说自己是自由的,我成了自己的主人,父母没了,监护人形同虚设,没有人能管我,可是有点不好,就是代价有点太大了。所以我经常会想,我真的自由吗?

    我想了好久,上课时想,吃饭时想,睡觉时还想,慢慢的,我的睡眠越来越浅,我开始做梦。我把梦一个个的记了下来,写在了本子上。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是我无聊吧。

    在一个假期我想明白了。

    假期是更慢的时间,如果上课还有一个给我出去的理由,那假期就是我的牢刑,那是一个名叫天地的监狱,我怎么样都出不去,而那些离开的人,游离天地之外,他们才是真正的自由。

    假期过得好慢,比学校里慢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还在叫,说假期太短。不过,从来没人理他们,该不会那些制定假期的人和我想的是一样吧。那样就更搞笑了。

    放假就窝在房间,看小说,打游戏,吃饭,还是三点一线,你说是不是有人规定了人一定要绕着某些固定的东西活着,像我必须绕着三个东西活着,怎么样都不变,一定是三个,无论在学校还是在房间,无论我想与不想,只会是三个,像是我逃不掉的枷锁,天道的桎梏。

    所以我不自由,言语只是我的嘴硬,无论我怎样否定,这都是事实。

    后来,后来,过了多久呢?我也不知道,时间的概念在房间里往往会被模糊,也不知道是谁对我的思维动的手脚。

    总之过了好一会,李亦君来到了我的面前,也不知道她怎么来的,怎么会来,反正她就是来了。

    后面的事之前说过,就是她拉着我去喝酒,说了一堆没营养的话,她醉了,我送她回家而已。

    亦君啊,我还是有点可怜她的,毕竟舅妈走的时候她还这么小。不过现在想想,谁可怜谁呢?又有什么资格说可怜呢?都是没有妈妈的孩子罢了。

    我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竟然会陪着她喝,虽然喝的不多就是了。

    亦君的状态不比我,她要好得多,更像老师口中的样子。我不禁思考起来,明明经历得差不多,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呢?

    没过多久,我想到了一点,我这样难道是因为父母亡故吗?还是说这只是我的一个借口,堕落的借口,自我麻痹的理由。

    人为什么会死?一旦开始这么想,就很难停下来了。不过,我大概是有自己的答案的。死亡是生命的进化,只有旧事物的消逝,新事物才能到来,生命亦是如此。只不过,这其中是否太过残酷了呢?

    我慢慢想清楚了,可又不敢再想下去了,我在害怕,在逃避,我知道,但我还是这么做了,没有改变,我为自己感到羞愧,我鄙视自己。

    在我这么想时,头脑越发昏沉。

    亦君这时候拉住了我的胳膊,指着天边一脸醉意的告诉我,天亮了。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晨曦已经宣告黎明的到来。我背着亦君回去,她趴在我的背上呢喃。

    太阳升起来了,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里面好像有了名叫生气的东西。

    送她回家之后,我不断的掐自己,还扇了自己两巴掌,用冷水不断洗脸。我不断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对抗酒精,对抗世界,对抗自己。对,没错,保持住,别放弃。

    回去之后,我胃火中烧,头昏眼花,可我依然不敢睡去,曾经无比渴望的睡眠,现在却拼命挣扎,只为那难得的清醒。

    有人说难过的眼睛像柏林的一场雾,穿过这场雾,此后便是柏林的冬。

    可我没有去过柏林,没有见过柏林的雾,更不知道柏林的冬。我的世界就是被大雾包围的岛,它小的可怜又一无所有,但那也是我的全部。

    大雾没有散去的岛温暖,梦境没有被戳破固然美好,昏昏沉沉下去也能够称为人生。

    可我依然想要清醒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