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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孰梦亦孰真,死者可以生

    秦幼鸢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又是一片熟悉的刺白。

    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套。她直直躺着,就这样空洞地看着上方,好一会。

    她忽然眨了下眼睛,眼珠子随着头微微左右转动。她想,我在哪?

    她开始大幅度动着,身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拽着。她想要翘起头去看,鼻子上方似乎被罩着某物。她一抬手,伸手便将那东西摘了去。再看自己手上,五根手根,全部被夹上了夹子。

    难道我从高空摔下后,粉碎性骨折了?她想。我又被救了?

    她伸出另一只手看过去,同样,也全部被夹满。她沿着那些线路,看向尽头,才愕然发现,连接着自己食指的,是一台台机器!

    她费力地用胳膊撑起上半身,看向床上的自己。此时的自己,如一只巨型八爪鱼一般,由一条条线路牵着,浑身通向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机器。

    她回头,刚才被自己摘下的,原来是吸氧面罩。

    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明明是一间很现代的高级病房。可自己都死过多少年了?怎么还能回来了?我现在到底是谁?

    她忍着身上的一些难以搞清位置的疼痛,想要起来将手手脚脚上,胳膊大小腿上,那所有用于检测的仪器全部扯开。费了半天力气,还是起不来。她一动,便从心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她努力掀开薄被,翘起头,便看到不远不近的,一根红色,皮管,从自己身体通出去,再往下看,还有一根黄色皮管。她猜,那要么是一根导血管,要么是一根导尿管。

    带着这种东西,估计她是不能起来的,索性放弃挣扎。她此时大脑完全清醒,各种疑问在脑中飞闪,最终只剩下:我是谁?我在哪?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倒是很先进呢!要是能带落辰来看看就好了,一定会让他倍感惊讶。想到落辰,她忽然想起,落辰已离开人世,为她而死。想到此,她的心脏处又传来一阵揪心的疼痛。眼角的热泪,不知道是因为哪种心痛而哭。

    这种感觉,让她瞬间觉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求生的本能让她张大嘴巴,大口喘着粗气。

    头顶,是一片刺亮。间隔两米便安有一个的雪白的日光灯,将整个房间照得仿佛比太阳下还要明亮。她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但依据她的判断,这里是医院,这个房间,应该是个类似ICU的地方。

    她已经醒了半天了,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想,怎么回现代了呢?难道现在是在梦里?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从高空摔落下去了。会不会,自己没摔死?正在做梦?这样的话,只要梦醒了,她就可以回去了?可回去之后,又有什么意思呢?没有了落辰,那场生命的旅程必是了然无趣。

    不如,就着这个梦,先在这里安静地待一会吧!正好回味一下许多年没有回过的现代。

    算起来,她离世有七个年头了。

    屋里那些医疗器械,看起来各不相同。太久没看过这样的东西,竟连自己也觉得有一些新鲜感。

    不知为何,又开始气喘了,她张开嘴,大口呼吸了几口。屋顶侧上方的空调出风口里,不停灌入的冷风,吹得她浑身直哆嗦。连身上两根皮管,也似乎变得冷冰冰的,她不禁又伸手,努力去将掀开的被子盖起来。

    这冰冷的感觉,是那么真实,难么难受,让她简直想要逃离这个梦境,回到炎热的卫国去。可是,她一时又不想从这梦中清醒,去回到那个令她痛心疾首的世界里。不如,就在这梦里熬一会吧!再回到那个已经没有落辰的世界里,她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抬眼,只能看到翻出的眼白,看上去有些可怕。其实,她在努力看向床头上方的一个名牌。因为她不能翻身,便只能这样去看。

    感觉眼珠子快要掉出来,总算是看到了,即便是反着看的,她也被那忽然跳出的一行醒目的名字惊呆。武邑鹃!她怔住,这,不是我生前的名字吗?难道,这个梦,是关于我那一世生前的?可我那一世,哪有做过手术?

    她再看下去,年龄,七十三!果然,我做的,是那一世的梦!那一世,便是停在了这个年纪。

    可再往下看,她有些不能相信,“心脏置换术”!我是心脏不好,最后心力衰竭而死,可我没有做过这个手术啊!她满脑子疑惑。

    不知道是否因为仰头看得太久,她又开始感觉呼吸困难了。这次的呼吸困难,引发了她的心口疼痛。很快,她听到了清晰的,来自旁边的机器上发出轻声的‘嘀嘀嘀’,像是在向谁示警。

    她的眼睛渐渐模糊,仿佛看不见了,耳边却清晰地听到有人在叫她,明明听到的声音是落辰那熟悉又急切的一声声,“幼鸢!幼鸢!”

    待她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白衣护士。

    “患者,您醒啦!感觉怎么样?您怎么把氧气面罩拿掉了?那样太危险了,幸好我及时赶到。”

    她有些发呆,精神仿佛还停留在刚才落辰的呼叫。刚刚,听到的,明明是落辰在呼叫。她想了一想,有些绝望,不可能了!落辰已经没了。她亲眼所见。他为了她,喝下了毒药,当场毒发身亡。

    “您怎么了?怎么哭啦?哪里不舒服吗?”

    护士说话的声音,将她从呆滞的神情里拉回,这才感觉到两侧太阳穴有冰冷的眼泪流过。

    她看向美丽和蔼的小护士,冲着她笑笑。

    小护士似松了一口气,“您可终于是醒了,简直是医学奇迹呢!”

    “奇迹?为什么?”

    “本还以为您这台手术不成功的,您做完手术后就一直在昏睡,都担心有排异反应呢!看来,危险期是过了。”护士自顾自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神情的惊讶。

    “护士,我是做了心脏置换手术吗?”

    “嗯,是的!看您这精神啊!很快能离开特护病房了。

    “我什么时候做的这个手术?”

    “七天前。您已经昏迷七天了!好在现在神智恢复啦!”

    “可我记得我之前已经死了啊!”她似在自言自语。

    “呵呵呵!”小护士发出一串响铃般的笑声,“没有。您运气好,在最后弥留之际,还等来了这个心脏。加上,我们主任医师的技术精湛。今后,您就又可以活蹦乱跳啦!”

    她大惊,“你是说,我之前没死?”

    “哈哈,当然,不然我们怎么对话呀!呵呵,放心吧!您这个反应是正常的,不光是您,我们全院都没有想到呢!”

    “可我死前没有要求过做心脏手术啊!”

    “是您的子女,他们很孝顺您,在您最后病危期间,一直在申请做这个手术。只是,当时没有与您血型相合的捐赠者。谁能想到,居然真的让您等到了。肯定是他们的孝心感动了上天,您可真幸福!”

    “你确定,我这不是在做梦?”

    “哈哈,什么做梦呀!您身上疼不疼?梦里可感觉不到疼的。您好好休息,今晚做完手术的人多,我还得去忙许多档案的登记呢!这根管子,千万别碰到,氧气罩也别再弄掉了哈!”

    护士走后,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死死盯住天花板。

    七天?我昏迷了七天?所以,今后,我要在这个从来没有落辰出现过的世界里生活?所以,之前发生的一切,落辰,秦长安,章月婵,徐向楠......所有这些人,都是我昏迷时做的一场梦?所以,落辰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不!那些人分明那么鲜活。分明,我与落辰一起相伴过七年!七年里的每一天,每一个点点滴滴,都是那么真实,那怎么可能是昏迷中的一场梦?

    不!一定是,我现在就在梦里。一定是我从高处摔下来后,摔得昏迷了,我现在一定在梦中。或许,连那个高空摔落都是梦,或许落辰还在,或许他没有死!一切都是我在九皇子车里睡着时做的一场梦。

    我要醒过来,我要回去看看这是不是梦?

    她拼命摇着自己的头,直到将那吸氧面罩摇得脱落。她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她与落辰经历的那七年都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为了验证脑中的想法,她伸手拽了一下身前的血红袋子通至胸口处的那根管子,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她几乎要昏死过去。这疼痛是那么真实,她疑惑,那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到底哪一边是真的,哪一边才是梦?

    激荡的情绪再次引发她胸口剧烈的跳动,仪器异动的声响引来刚才的小护士。

    护士赶紧跑进来检查,“哎呀!您的氧气面罩怎么又脱落啦!还有,这根管子怎么压到胳膊下面了?我再帮您重新弄弄好,千万不能乱动哦!”

    小护士一番安抚,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见仪器又恢复正常,护士才放下心来。

    她睁着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慢慢捋清自己的思绪。

    这里昏迷七天,那边已过七年。是梦也好,不是也罢。对她来说,那边更真实。有落辰的世界,才更真实。这个世界里没有落辰,无论如何,她无法带着对落辰的思念,在这个世界中快乐度过晚年的余生。心已不在,余生无用。

    那个世界,不管落辰还在不在,她都想要回去看看。七年所有的相处,都是真实存在的。即便只为再回去看落辰最后一眼,即便只为了回去证明他曾存在过。她要回去,哪怕痛心疾首,哪怕满目疮痍。

    可要怎么回去呢?连刚才拽管子那样的清晰疼痛都不能让她回去。通过睡觉做梦吗?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她脑中过着一幕幕与落辰的相识,相伴,相知,相处的画面。每一个画面里,都饱含落辰对她的深情,对她的期待。

    颗颗泪滴流下,她悔恨,自己所介怀的那些,执着的那些,在落辰的深情面前都算得了什么?她竟是为了一些自己的偏执,对落辰的一次次期待刻意躲避,故意视而不见。这种偏执,却成为了她如今心中最大的不甘。

    不知过了多久,她真的睡着了,似乎是哭睡着的。然而,一觉醒来,却还是在这个房间。什么梦也没有!只有医生和护士的查看。

    医生和护士关切的询问她充耳不闻,只是双眼直直地看向天花板,不理会身边的任何事。她脑中只有一件事,回去!除了这件事情以外,于她来讲,任何事都没有意义。

    她忽然想起,在云岳峰顶遭遇寒绡子一掌那次,她是如何回到那个世界的?她跳入深渊,断了自己的梦境。那么,这一次,她能不能亲自斩断这个梦境?再回那个世界去看一看?一想到落辰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荒草地,甚至无人收尸。她的心就开始滴血,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滴血的疼痛。

    有落辰待过的世界,她离开得太鲁莽,甚至没有想过为他收敛一下后事。即便那个世界没了他,与她来说,一切也是最亲切的。哪怕一草一木,跨过的一山一水,她也想要再去走一遭。

    她曾想通过新生的一世,去发掘生命的意义。哪有什么意义?用心活着,才是意义。可在这个世上,她没有了心,便不算活着。她要去有心安住的地方,活着,或不活着,只要心安,便是了。

    医生和护士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她努力伸出手,取下了氧气面罩,又抬起一边胳膊,将护士警告过她的那根管子紧紧压在身下。再尽量去关掉身边够得着的仪器,她就那样静静躺着,直到感觉自己开始气喘,她看向房间内的摄像头,却是幸福地笑了。与这一世的一切,子女,朋友,缘分已尽,她所要的,唯有献祭自己的一切,去努力弥补那个她曾经亏欠了太久的人,那份亏欠的情。

    再度醒来,她微睁双眼,脑中第一件事便是确认一下自己在哪里。‘哐当’一声,好似某个碗掉落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震得她一下子清醒许多。接着,是一声兴奋的惊呼。

    “你醒啦?你真的醒啦?”

    一张脸迅速来到床边,她转头去看,是一脸惊喜,因激动而流出眼泪的飞鹄。看到飞鹄,她的神情也一样惊喜,一样流出眼泪,她终于是回来了!

    她努力想要起身,飞鹄赶紧按住她,“你别乱动,你醒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