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愿

    这一年忙忙碌碌，秋天房子终于盖好了，可是李老大却病倒了。

    先是半身不遂，一边的胳膊腿都不利索了，抬不起来，后来干脆只能卧病在床，连地也下不了了。

    德珍大娘看着两个该说媳妇的大小伙子，一个上小学的女儿，悲从心来。背着李老大哭了很多次，可是李老大东屋里一喊她，她就得抹干眼泪，及时到位，不忍心让李老大心情不好。

    爱梅回来了一趟，看看就走了。其实大家不会指望她为家里做啥，知道她日子也很难，操心的事都不敢让她分担。爱兰回来一趟，偷偷给德珍大娘留了点钱，怕有个万一，家里连办后事的钱也没有。

    德珍大娘不要：我不要了，老三盖房你就没少给，总往娘家拿钱，要是家里那爷俩知道了，怕你的日子不好过！

    可是爱兰说：您就收着吧，我来的时候孩子她爷爷知道，还特意嘱咐让我给您留点钱。

    德珍大娘说：哎，咱家祖上积德了，总遇到好人。说着又哭了！

    爱兰劝慰德珍大娘：别哭啦，谁都离不开生老病死。家里老三老四爱菊还得拿您当主心骨呢！您体格也不好，也得保重自己身体。

    承贵倒是没事就过来看看，帮着伺候说不上，但是好歹能帮着解解心宽。可是红梅经常跟着一起来，她那个嘴，逮啥说啥，指手画脚的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土话说就是“六道”。

    承富几乎没怎么来，柳桂枝来了几次，都是捏着鼻子离得老远看，话说的可漂亮了，一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虚的让人想笑。邻居对她的评价就是：不吃饭送出去八里地。

    这俩儿媳妇嫁进来多年了，为人处事，行为作风，德珍大娘从来不予置评。但是村子就这么小，谁啥样，大家都一清二楚。

    熬过了几个月，第二年春天，李老大的身体眼见的不行了。很久不吃饭了，吃不进去。可是这天他忽然说想吃大米粥，可愁坏了德珍大娘。天都黑了，就是有钱去哪买呢？德珍大娘很是难为，就跟爱菊说：爱菊，你去一趟你大哥家，跟你大哥大嫂说，你爸快不行了，想喝点大米粥，问他能不能给熬点！

    爱菊也有点心慌，就跑着去了李承富家。

    可是过了一会，爱菊又哭着回来了：我大哥说他们家也没大米！

    病榻上的李老大，吧嗒吧嗒嘴，艰难的说：哎，那就算了。

    德珍大娘说：我给你做点棒子面粥吧！

    李老大闭上眼睛，眼泪从侧脸流下来：拉倒吧。

    李老大又说：跟了我一辈子也没让你享福，对不住你了，我先去那边看看，这回我可都给你安排好喽，等着你来。

    德珍大娘忍住眼泪说：别瞎说。

    爱菊跪在炕边上哭起来：爸爸，你别吓唬人！

    李老大有气无力的摸着爱菊的头说：别哭了，都有这一天，你好好听你妈话！

    哭了一会，爱菊就觉得爸爸的手冰冷冰冷的，她拿起爸爸的手，发现拉不动了，她再喊爸爸，也得不来回应了，嚎啕大哭起来。

    德珍大娘止住眼泪，赶紧探了一下鼻息，没有呼吸，摸了手腕，没脉搏了，又赶紧摸胸口，心跳也没了，德珍大娘这才不管不顾大声哭了起来。老三老四也过来了，家里大人孩子，男的女的啥也顾不上了，就在那哭了一顿！

    邻居过来了，不用说就都知道怎么回事了，有的去拉地上跪着的，有的帮着安慰，有的帮着张罗穿寿衣，有的去报信儿。

    过了没一会，李承富端着一碗大米粥来了，进门就开始哭：爸爸呀，你咋就走了，连粥也没吃上一口！

    然后把粥放在墙边的箱柜上，才跪在炕边，继续裂开大嘴，呜嗷呜嗷的哭起来，但是始终都没看到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