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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泣血之咒

    诺尔华兹区,内特街,灰鲤之庭第十三号客房。

    芬瑞尔使劲地揉搓着太阳穴,依着上下左右的顺序逐步将身上套着的衣物与饰品一一放置在一旁的更衣架中,随后便在有些生锈的铁质洗手盆里接了些冷水洗了洗脸,他在理论上并不会感觉到疲劳,所以这么做实际上也只能让精神稍微不那么困乏而已。

    这里的配套设施有些陈旧,床单倒是还算整洁,只是有时会飘来一阵古怪的霉味,电视也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频道能接受到完整的信号,他好几次试图用遥控器调出付费频道都没有成功。这里的居住环境实在是不怎么样,不过好在地理位置偏远,环境也足够安静,店主是个年近八十的老头,为人沉默寡言,付钱就会给你房间大门的钥匙,不会试图刻意地进行套话来了解你的过往。

    芬瑞尔利索地将自己身体上所有的衣物全部去除,每当他看着镜子眼中那个时刻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身姿时,总会下意识的开始思考那样的存在究竟还算不算自己?

    肘骨以下的皮肤皆被乌青发黑的物质紧紧包裹着,外层的肌肤还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爬满了如黑曜石一般的裂口碎纹,目前抚摸起来的质感还能勉强感受到作为生物拥有的知觉,但这一层皮肤也显而易见的在逐渐朝着硬化的路线相靠拢着,大臂的部分也开始长出了细小的黑色纹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得坚硬,甚至有的时候能在其中目睹到金属般的寒光一闪而过。他的皮肤和稀释过后的牛奶一样呈现着渗人的乳白色,整块眉骨大面积地朝外凸出一块,原本白金色的曲卷长发正在逐渐发灰发银,他拥有着一双鎏金如狮的青金瞳孔,不怒自威,复数尚未被治愈的恐怖疤痕亦是诉说着他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座难以被跨越的宏伟碑石。

    披着雄雄鬼炎、踏尽无间苦狱的白垩魇狮,其雄叫,其壮烈,其声势,都称得上是世间罕有的猛兽。光是被那种狠戾的目光所凝视就不禁会让常人产生被猛兽视作为猎物般的错觉。

    但是呢,很遗憾,虽然眼前这只狮子气势汹汹,其爪牙尚未磨砺至极业,技艺亦未抵顶点,虽然隐约有着化龙之势,但尚且只是一只幼兽。

    芬瑞尔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试图把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撵出去,有的时候他也不了解自己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又想去做些什么。他耗费了数十年的光阴才勉强掌控了祸书的力量,期间一直都在竭力地学习着如何跟自我的意志以近乎对等的姿态拉据衡,面对各种不同的情绪时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对抗方式,为了应对各种形式的不利战斗苦炼着杀伐的技巧,依仗着不死的生命疯狂承受着各种致命的伤害训练从绝死的境界中汲取经验,挑战着各路强大的敌手,从零开始刻苦磨砺着名为斗争的本能,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些机械式的训练,从一个流着鼻涕带着气球到处跑的小娃娃长成了被称为祸风的凶徒,力量也随着时间推移成几何式的增长着。

    “最开始我也只不过是在遵循着祸书的指引而四处行动,也总是在刻意地回避着战斗。”

    “而现在,是我在主动寻找着战斗,不会漏掉没一场送上门的杀戮,仿佛那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老天啊老天,为什么到头来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只能摇着头对镜中倒映出来的镜像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转身推开了浴室的门,刚刚放满的热水温度烫的足够用来杀猪,他捞起一桶泛着白汽的热水浇在了自己的头顶上,任由滚烫的沸水浇满全身、流过肉体上的每一丝缝隙之后在进入浴池间。这样的温度足够把活人煮成一锅乱炖,但对于芬瑞尔而言也不过是感觉还好罢了,尤其是手肘以下被黑色物质覆盖的部分,那些部位正在将各类刺激的感觉忘却,无论怎么刺激都很难有所反应,更加糟糕的是,其它部分的痛感也在逐渐钝化。

    思考着自己迄今为止的行为都像极了一头闻着血腥味围着世界到处转的野狗,他有时候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然而每当他想拥有这两种情绪的时候,却又总发觉情绪总在无声无息地拒绝着大脑的指令。说来也是好笑,承受并使用祸书的力量让他日夜都要与恐怖的情绪应激作斗争,免得自己心神崩溃,可到头来他竟然也没有办法自然地将这些情绪表达出来了。自出世的每一个日夜都追击着祸书所指引的方位,与敌人相遇,然后冲阵大开杀戒,和一般人相反,他最开始对杀戮也只是应付了事的态度,然后进入到了心力交瘁的阶段,可到了现在,他竟然开始享受起这种感觉,好像这股原始的战斗欲望已经彻底溶入了他的身心当中,不分彼此,驱使着他如兽般鏖战。

    至于自己是怎么获得的祸书的力量呢?他也记不太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缠着乌青鬼炎的凝状物质自然而然地衔接在他那断裂的肢体之间,躯干也被形制邪异的古老文字所覆盖,更是需要时刻佩戴着特殊的魔导装备来压抑这些黑色物质的进一步扩散,这些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哪里的三流小说杂志里只有设定的扑街作品,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游离梦境之间,毕竟这所有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太过稀奇古怪。

    算了,是梦境也好,不是梦境也罢。既然他已经身处于此处,那么就没有不继续这么做的理由。

    每个人的心中都存在着无可替代的愿望,而芬瑞尔所却正在不断地吞噬着他者的愿望、他者的灵魂,维持祸书的存在需要大量的灵魂与愿望作为根基运行,那些漆黑的胶状物质正是那些被吞噬者的哀嚎、绝望还有梦魇,那些最为邪恶丑陋的事物也是他力量的本象,每当芬瑞尔吞噬着灵魂时便会难以抑制地流露出饥渴的狂笑,那不是他的本意,但隐约之间,似乎有某种躲藏在他内心深处匿去了踪迹的生物正在隐约之间向他传递着名为喜悦的情感。

    “状况维持得还不错,但也别就此大意了。”

    有声音在他心里响起,可整个浴室除了芬瑞尔之外便再无他人的身影。

    芬瑞尔知晓如今的魔导术式应用已经被开发到了炉火纯青的水准,但要直接进行远距离的心灵传输对话还是具备着相当的难度,若不是对咒术有着深刻的造诣以及深厚的认知那恐怕连开启这样都频道都很困难,在这些咒师中,他只认识一个具备这样功力的人。

    他稍微睁开眼睛,撩起被热水打湿而披散至肩的灰色长发,一只羽毛乌黑发紫的小巧渡鸦正乖乖地挺立在浴池旁边的石板上,那副傲气的样子就好像她才是这间浴池的真正主人一般。

    来者是薇尔贝特所驱使的使魔分灵,从头到尾缠裹着紫心幽火的影魔鸦。

    “还好吧,稍微动用了一点祸书的力量,但只有这点程度的话还算不上特别碍事。”芬瑞尔闭上眼睛回答道,继续享受着沸水对身体的清洗。

    “报纸我已经看过了,看来破坏街区的始作俑者就是你没错了。”渡鸦摇晃着脑袋,落到他肩上耳语道。

    “我唯一搞不明白的就是那金毛究竟是专程埋伏我老半天了还是不凑巧正好叫我遇上了。”

    芬瑞尔翘起二郎腿来,他感觉精神上有些疲劳,因此对于这场谈话也不抱有太大的兴致,这座城市在某种意义上很适合他这种遵循掠食天性的人生活下去,但现在因为离那水晶丘陵愈发接近的缘故,祸书给予他的义体单元正在不断产生着排异反应,类似于生物自身的敌性对抗机制,在面对可能压制自身的存在时,祸书会及时的将这种感受反馈给其使用者的肉体、灵魂、精神之上。

    水晶丘陵产生的奇迹之光能够振奋人的精神,激励出活下去的意念,因此被称之为希望的灯火,但对于他而言这类虚无缥缈的谎言就好似幻梦般不足以信服。

    焚烧与冰结两种感受同时压迫着他的神经,这种效应会令祸书为了维持使用者的存在而动用被动蚕食的对抗机制反过来加速祸书与人体的同步率,这无异于让他往生死线的终点加速冲刺,芬瑞尔当然不喜欢这样,自己的身体再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在什么都还没有做到之前就先一步退场这种事,终归有背于他的意志。

    “魍魉中队,你听说过它们的名头吗?”

    渡鸦开口说道,眼珠却不离浴池里的清水半步。

    “闻所未闻,为什么听着像是一大群人组团来要我命的名字,真是种不好的预感。”

    芬瑞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种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杀手集团来的人想要做什么根本犯不着花上时间去猜。

    “一半对一半错。”渡鸦扇动着双翼,借助浴室的洗漱台一路滑翔,最后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由最致命的死囚们组成的猎杀团体,为堪萨斯堡的七星圣庭支部的一位大人物工作,它们的目的不止一个,但其中一个正好就是要你完全停止相关的行动功能,回收祸书。”

    “哼,尽管来,一群垃圾都不如的十八流货色又能做些什么,替我捡肥皂吗?”

    芬瑞尔从浴池中起身,言语间透露着晦涩的嘲讽。他又不是没有蹲过牢子,自然知晓监牢里这些角色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渡鸦转了转眼珠,她早该料到芬瑞尔会这么说,这家伙从小到大性格就没变过样,挨揍挨得不少可惜却是一个记吃不记打的主,自从成功取得了祸书的控制权之后性格更是一天比一天张狂,虽然说可能与祸书本身的副作用有着不可剥离的关联性,但放到芬瑞尔的身上就很难验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到底是与祸书的融合影响了他?还是反过来?恐怕没什么人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别胡来,那水晶丘陵的来历不一般,能够轻易地阻断人体之间流通的魔素,就连我这样的咒师也只能召唤使魔来进行传递通话,虽然对常规的魔导科技没什么副作用,但却对针对着一切种别魔导书的基本运行。”

    听到薇尔贝特的这般话,芬瑞尔立刻从浴池中起身查看着自己的小臂。

    荒邪古卷的活性运转单元发送的频道正在逐渐减弱,昨日与那吸血鬼的战斗中受到的创伤依旧保留在他的躯体间,金色的光粒子正在从创口中缓慢流出。

    “看来你这次的对手不只是水晶丘陵散发的希望辐光啊,”渡鸦飞上前去,仔细地查看着他的伤口,“祸书的不死性被牵制住了,恐怕那天与你战斗的吸血鬼使用了圣物,又或者是圣物的仿造品。”

    二人同时陷入沉默,这么一来,芬瑞尔偶然撞见吸血鬼进食的模样恐怕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芬瑞尔,它们一直在等着你。”

    渡鸦开口轻声说道,堪萨斯堡是七星圣庭的主要据点之一,知晓圣物对祸书先天性压制力的人并不多,它们正是其中之一。

    “那正如你们所愿,我来了,且会带来破灭。”

    青年一拳砸在浴室的瓷砖上,身上隐然爆发着宛如冥狮獠牙般的强烈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