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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还有书店

    单从住房角度上来说,我生前的世界应该才是地狱才对。在地狱城每个恶魔都能登记后领取自己的房子,据说是按照恶魔的愿望自动生成并分配的。除了房子和自己的绑定之外,就没什么其他的管理了。

    说起管理,据说过去每天都有个长得像企鹅的恶魔跑到街上游行要成立政府然后自己当皇帝,结果每次都因为太吵被其他恶魔切断四肢屁股和声带丢回去了。恶魔的身体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总能恢复如初,所以第二天他又爬起来游行,周而复始。最后他不游行了,他成功靠售卖被切下来的企鹅屁股上的油发家致富,多么励志的故事。

    总之我是安定了下来。我的房子被安排在繁华的市场里。这倒是很有娱乐气息,但是我总觉得住房还是安静一点的好,我本来是这样想的。直到我走进屋子才发现,从室内听不到室外一点声音。更离谱的是,从一楼的落地窗望出去,外面竟是一片花海。哪里称得上地狱,这种完全符合需求的奇幻的世界,分明是天堂嘛。屋子是上下两层,带有阁楼和地下室,被布置成乱七八糟而充满新鲜感和趣味的样子,标准的幻想中的悬疑小说作家的大屋子。

    这种级别的待遇,的确很让人兴奋,但我却实在雀跃不起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下子全挤到一块,现在是时候梳理……啊好麻烦,不想细想了。如果我打开家里的冰箱,那里有竖罐的冰镇无糖百事可乐就好了,也好让我休息一下。我去,还真的有。啊,因为这是我幻想中的房子,里面拥有的东西都是根据我的幻想存在的,我想有的就可以有。太爽啦!那冰箱里的可乐可以凭空增加吗?我关上冰箱门,试着想象冰箱里的可乐增加了。打开,增加了!没增加。也是,哪有那么好的事啊。

    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我连喝了三罐可乐,又翻出冰箱里的两罐咖啡喝掉。乏的不行,最终就那样随便地睡着了。

    一直睡到家里的摆钟连敲12次,我才勉强地醒来。迷迷糊糊地望着窗外的花海,看着眼前可以说是华丽的内饰,一阵空虚感莫名袭来。是时候好好想想这些事了,用思考填满空虚吧。

    首先是地狱,我是被“神”定了罪才下到地狱里来变成恶魔,恶魔的模样和罪名有关。而如今的我作为恶魔的模样,嗯……我走到洗手间去照了照镜子,是人啊,和我记忆里生前的样子一样的啊,只不过更为年轻……但是在城门口那本引导书里映出的我的形象是支按动式的圆珠笔才对,为什么现在又变了回去?难道恶魔做得到吗,形象的切换?

    光坐在这个可以说是完美的红色真皮沙发上靠空洞的个人猜想是什么都得不到的,但是坐在这个沙发上真的好爽,让我再坐一会。

    本来还想趁着一个下午出门搜罗点有用的信息,顺便好好了解下自己的房子,结果一坐就坐到了晚上。这个靠窗的沙发完全就是给人发呆用的,诱惑性太强了,这能怪我吗。

    总之已经晚上了,到现在为止我还什么都没吃。家里倒是有不少甜食,但是能拿来做菜的一样也没有啊。摆钟上的表盘,两个指针都垂直指向下方,但从窗户里望出去还是白天,有点诡异了。无奈之下,我出门想找点吃的。地狱里似乎都是些没什么干劲的家伙呢,引导里的东西写的乱七八糟东拼西凑,房屋分配的工作人员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真的,看门的也好发房子的也好,这种工作态度难道是量产的吗?

    在这边的商店里要拿什么买东西呢?我开始在我家四周的商场里找卖吃的的商店,没有一家的门开着。本来我就是饿了才跑出来,现在更是饿得不行。站在商场的中间,我感到我正在被这地狱折磨,啊,好痛苦。

    “那边的,在干嘛呢,鬼鬼祟祟地,莫不是想偷我的东西?”,一阵刺耳的女人的说话声响起,我抬起头来。面前的房子是住户的楼房,大门就像人间的单元防盗门一样。声音的来源是房子的三楼,一个探头出来的,呃,宝箱。她?的箱子开口正在一张一合地继续发出刺耳的女声,我烦得不行。“你误会了!”,我冲着三楼大声喊,“我出门找点吃的!请问你知道哪里有卖吃的的,怎么买吗!”,累死我了。

    那宝箱突然合上了,仿佛在思考什么。然后又突然喊:“你等等我,我下去和你说。”。她那破锣嗓子,假设是有嗓子发声,喊起来比我轻松多了。

    随后我听到箱子滚下楼的声音,大门打开了。那口宝箱长着手和脚,声控灯的灯光被宝箱光艳的外表反射,我看到她粉金粉金的。上面各种各样奇怪华丽的装饰特别多,但是伸出来的胳膊和腿却长满了毛,结合起来好恶心。

    宝箱用不知道长在哪里的眼睛看着我,浑身的光在闪烁,看起来很开心似的。她说:“哎呀,一看你就是新来的,连路都找不到。我带你去找吃的吧。”,宝箱咧着个口,任谁都不会相信这种陷阱吧。不过,或许我可以将计就计,从这恶魔那里骗到点情报。

    “哎呀,那走吧!”,我学着她的快乐语气笑着说。“啊,走吧!就先去你家,我来指点你!”,这宝箱流光溢彩的,好像连腿毛都飘飘欲仙。

    一人一箱走在路上。我问她:“宝箱小姐?这样称呼可以吗?”,箱子看起来不太高兴,但是还是强行开心地答着:“可以哦,人形的朋友。”,果然不太开心吧,箱子开口的角有些僵硬。不关我事,我就这么叫:“宝箱小姐,为什么你不变成人形呢,走起来还方便些。”。那箱子听过之后,明显露出不开心的样子停在路上:“你在炫耀什么?炫耀自己还保持人形吗?我好心带你了解地狱城,你就这态度吗?看我这华丽的身形,我并不比你差!若是还活着,我比你好看一千倍!”。哇,这些地狱住民怎么一个比一个敏感,一戳一蹦跶,好难对付。

    我只好解释了,现在更重要的是知道更多信息,先哄哄她吧。“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进来的时候看见有个其他恶魔变来变去的,我以为你也能……多有冒犯实在抱歉。”。宝箱掐着不存在的腰,冷哼一声:“恐怕你看见的是那坨大便了,让人恶心的家伙……你和我说话注意点,你可惹不起我。”。“哈哈……”。

    于是就接着走。现在知道了,大部分恶魔应该都不能转变外形的,不然她反应也不会是那样。然后就是被她骂成屎的那个恶魔,似乎是能转变外形的,或许我该打听打听。嗯,姑且问些别的东西先转移下话题。

    “宝箱小……箱姐,咱们城里面用什么买东西啊,有专门的货币吗?”。“唔,以前是有的,”,她大张宝箱,在里面掏了半天,掏出一枚脏兮兮的硬币,“就这个。后来没了。”。“那个硬币,能给我看看吗?”。她又停下了脚步,砰地一声合紧箱子。“不给你!”,她斩钉截铁地说。短暂的沉默后,她又开口:“那好吧,给你看看。”,她的声音在颤抖。就像看着自己的鱼钩带着饵沉下水的期待目光一样,她不舍地目送硬币到我手里,我压力好大。

    嗯,硬币上正面是“1”的面值,后面是……这不是无所谓徽章上印的那个欠揍的脸吗?地狱的货币不会是因为印的图案看上去太窝火了才弃用的吧?再看下去我怕我把硬币丢了,我还给宝箱,她无比珍重地放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所以,后来为什么不用这个了呢?”,我边走边问她。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也不答我,生硬地牵起另一个话头:“其实每个恶魔的家里都是能弄出吃的的,所以你带我去你家,我帮你弄。”,懒得继续钓鱼了这是。但是我们根本没有走在去我家的路上,我正在带她在城里到处绕圈,她一会就该发现了,我得趁机开溜了。

    我苦苦思索溜走的理由,她苦苦思索怎么快点去我家顺我点东西,一人一箱的头脑飞速转动。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见过的恶魔。那个脏不拉几的修道士正拿着个大盒子在街上走呢。太好了,我马上搭话:“哟!干嘛呢!”。修道士头也不回,端着他那破盒子往前走,箱子看着我半张箱口,欲言又止。我快速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肩膀:“嘿!老朋友,怎么不理我!”,他明显被吓了一大跳,箱子都摔地上了。他看着我:“啊,您是……啊!箱子掉了!这下老板要生气了……你有什么事吗?”,他好像快哭了,我不知道接什么好,但是感觉身后传来不友善的箱子视线了。“我……我打算找找书店啊,就,就你说的那个,哈哈……”,我试着说点他可能感兴趣的话。他果然感兴趣:“现在要去吗?那我便带您去吧。”,他开心地笑了起来,就好像刚才没什么不愉快一样,这人的心情怎么像孩子似的。

    正中下怀,我在心里暗爽。“抱歉啊箱姐,我这朋友突然有点急事叫我帮忙,我也知道你住哪了下次再去找你你先回去吧拜拜。”,说完之后我拉着修道士就跑了,全然不去听粉色宝箱痛苦懊恼的叫声和修道士喊着路走错了的声音。

    我带着修道士跑出五条街,终于放下心来。修道士问我:“为什么如此慌张,刚才那个人威胁您什么的吗?”。“差不多吧。”,我一边喘气一边答。这修道士体力这么好?不见他呼吸有什么变化。他脏兮兮的脸上又露出笑容:“不过也正好,我带您去书店看看吧。老板说想见您一面,不知您是何方神圣,让老板提起那么大的兴致。”。唔,看来我是个特别人物?听他的描述,总感觉老板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啊。我不会是什么拥有隐藏力量的特殊角色吧,真令人期待。啊,不会和我外形的变化也有关吧。而且书店的话,也容易得到更多情报吧。真是赶了巧,虽然我饿的要命,但总算是没白出来。“那我们现在就立刻去书店吧!”,我很期待。修道士笑着,高兴地指着来时路:“太好了!这边请!”。

    五条街,原路返回,书店就在我刚才和修道士相遇那条街的拐角处。我真的是,我饿着肚子走了这么远,再高涨的情绪也会被胃酸当成食物消化掉的,我好痛苦。

    出现在我眼前的书店很漂亮。独栋双层的小房子,像是木制的面门。主色调是墨绿色,十字木架的窗户夹在墙上,外面只能勉强看见一排一排的书架。两层楼的中间有一个小平台,是从二楼的窗户处可以上去的阳台,上面摆着桌子和椅子。看不清质地,只能勉强辨识是米色的。舒心安宁,这就是这个书店给我的感觉。我生前一直想成为这种书店的常客,从没想过死后在地狱里竟然遇到了。唯一的不足是,书店左边是巨大的罗马斗兽场,右边是插满输送管道,发射着各种彩光的赛博大楼。修道士要带我进门的时候,我正看着一个从大楼里走出来给脑袋装了水冷,全身改造了快捷键的哥们走向斗兽场。从他扬长而去的身影那边响起了他给自己配的激昂的罐头音效,好魔幻的场景。

    推开装饰着彩色玻璃的木门,嘎吱的声音和门上装的小铃铛同时响起,多么赏心悦目还悦耳的一扇门。

    门靠着店的右侧,而进门的左侧就是柜台了。柜台旁边立着卖书签地图一类的架子,看上去没少落灰。而柜台上更是一片狼藉,什么东西都有,只怕是比地狱城的样子还要混乱,却又没有一点美感,单纯的乱。守望着一楼的大片的落灰落的要比书还厚的书架,像是藏身在垃圾堆里的那一个人,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就是老板了。听见铃声,他抬起头来。长而蓬乱的头发在头上翘起两个勾,在发尾彻底炸开,集体向左去,感觉他满脸都是头发,找了好久才找到脸。苍白而瘦削的脸没能成功给人健康的印象,倒是让人产生了关爱老人的同情心。唯独他的眼睛显得很清晰。比喻的话,就像是奥雷利亚诺上校的眼睛,火炭一样,一瞧椅子都要打转。但这种炙热又不像上校的怒火,是一种更为温和明亮的炙热。或许说成被月亮折射过的太阳光会比较好吗?

    我还在观察老板,修道士已经热情地问好并端着盒子小碎步跑过去了。他向老板道歉:“路上偶遇这位先生遭到麻烦,所以盒子也摔了一下也回来晚了,真是十分抱歉。不过他正巧想来,也是赶了巧合。”。如果我是他老板,那我肯定原谅他了,道歉这么诚恳。但是我面前的这个他真实的老板却皱起了眉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最后叹了一口气:“赶了巧合……那我又能怎么办呢?快点打开吧,我饿死了。”。修道士连忙打开木盒子,里面好像是碗汤,全洒掉渗进木头里去了。他把柜台上的东西随便推了推,接过盒子放到桌上。然后他抽出木盒的下层,里面是黑灰色的面条,没有汤,看上去全粘到一块了。老板把所剩无几的汤汁象征性地往面上淋了淋,拿起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存在了的筷子,一夹夹起一大坨。他叹了口气,咬饼似的开始吃面。

    没想到那个脏修道士竟然是送吃的送慢了,还是会坨的面条,我收回原谅他的话。好饿,虽然这面条一定很难吃,但是还是成功激起了我的食欲。顶着饥饿感,看着别人吃东西,果然这里是地狱,太折磨人了。

    路灯熄了。它熄灭的时候我才发现门外有路灯,仔细一看只有这书店门口有哎呀不行了饿死我了。老板似乎终于注意到我的神情。他看了我半天,然后低下头继续吃,并告诉我洗手间在楼梯下面的房间。我真忍不住,我不是要出是要进。我问:“请问附近卖吃食的店家在哪里,我怎么买呢?”。修道士前所未有地露出苦笑,老板头也不抬地专心往面条里倒瓶装水,试图让它从饼退化回面条。专心致志的期间,他随口告诉我:“地狱里没有买家卖家的。你生前的时候会花钱买免费的东西吗?”。“着实让我震惊,所以我怎么吃到东西呢?”,我一丁点耐心都没有,耐心一定是被消化干净了。但是我面前正在吃东西的人一点也不着急。他终于弄出一整根面条,满面春光,高高地把它挑起来,使劲地抬起脖子,把嘴凑到筷子边上。面条哧溜一下顺着喉咙滑了下去。这吃法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咽下面条之后,老板站起身来,从背后的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我注意到书架上落满了灰,而只有这一本书前面没有灰,想必只有这本书是常常拿出来看的。

    老板在柜台上找了半天,翻出一根钢笔,打开书的第一页,翻过一页,在这第二页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字,合上了,我不看也知道,写的字绝对不会好看。不对,他还是没回复我。“至少能说句话吗?我好饿啊。”,我尽量保持礼貌地问。

    他还是不说话,把书放回原处。看来那并非书本,而是笔记本之类的。然后他就坐下来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等他说点什么。“还饿吗?”,他目不转睛地问。啊,真的不饿了。我露出惊奇的表情,而他就像布下陷阱的人看见兔子被篮子扣住了一样,发出“哈哈”的得逞笑声,开心坏了。

    被扣住的兔子可没那么开心。我看向一边,试图找找修道士,能不能用他缓解一下尴尬。他洗装面条的盒子去了,真是糟心,而且我希望他能顺便洗洗自己。然后那老板又盯着我了,和刚才一模一样,他在等着我说,“这是怎么回事?”,我猜到了。

    “洗盒子去了啊,修道士。”。

    “……”。

    “面条在哪里搞的啊,看上去不错。”。

    “……”。

    “你就是老板?书店生意不错吧,看上去很精致。”

    “……”。

    “……”。

    “……”。

    “……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老板爆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与之相对的就是我一点都不开心,这让他的笑声得到了有效续航。

    “太好玩了。”,他好像快笑死了,终于缓了过来。“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和你那本书有关系?”。听见我又问出怎么回事,他差点又开始笑,所幸绷住了。

    “确实是。”,他一下冷淡下来,好像前面笑的快憋死的那个人不是他,“但是也不完全是。主要是因为我吧。”,就这样含混不清地解释到。“比起这种事,为了你好,去了解一下地狱城会比较好。”,他指向一个书架,书架上的牌子写着“关于地狱”,和这店里所有的东西一样落满灰尘。

    “这确实非常紧要,官方引导写的太烂了,多谢。”。没想到老板听过后露出一个嘲笑的表情,也不知他在嘲笑什么。接收这个表情让我非常不爽,我径直向书架走去。

    我注意到书店里的书架虽然很脏,但却分的很细。而分类的头衔和标准,看上去相当的主观。

    这间店平时有顾客吗?怎么看都不是售卖商品的地方,更像是封存了几十年的老图书馆。我在“关于地狱”这一分类的书架前看来看去,找找哪些是有用的书。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关于地狱的书相当散乱和莫名其妙。这一本,《在地狱里寻找书店的方式》,我打开一看全是标了页码的白页,厚厚300页,唯独最后一页写着:地狱里只有一家书店,无聊的话不必乱翻书。和它挤在一起的《在地狱里喝水的方式》,有301页。倒数第二页写着:喝水方式如下,最后一页写着:该怎么喝就怎么喝,其他也是白页。全部没有作者,但是看得出来这几本书的写作风格很是统一。

    终于看到本有用的了,《在地狱中生活的所需常识》。看上去薄了不少,但是一张白页也没有。

    经这本书介绍,我了解了不少。首先,恶魔的外形是固定的,但是可以因为自己的特性发生变化。假如有个橡皮泥恶魔,那它把自己捏成飞机也是没问题的,显然这个似乎不适用于我。现实中的圆珠笔变成人的途径应该是比较稀有,至少我是不知道。

    而几乎整本书都在介绍引导中一笔略过的“考核”。这部书介绍道,没有任何恶魔情愿去为谁服务,尤其是没有死亡这种终极威胁的情况下。因此为了保障一些基础设施的运作,“神”制定了考核这个机制。和考试答题或者面试问卷之类都不同。考核的形式,内容,全看“神”当天的心情。唯一可循的标准是,“神”对这个恶魔的满意程度。

    真是险恶,地狱终于露出了它的可怕面目,竟然是完全依凭管理者心情来决定被管理者生死去向的地方。……好像和生前也没什么差别。

    不知不觉间,那个传教士蹭到了我旁边来。他身上还是那么脏,我总感觉能闻到不好的味道。我皱了皱眉头,问他:“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书,突然恍然大悟:“是知识的香气吧!”。

    真不知道怎么和这天真的家伙说,去洗洗自己和衣服,太脏了看着难受。他的面部显出极度的不协调:脏兮兮的脸让他看上去人近暮年,而眼睛和神情却比小孩子还要清澈。但不管怎么说,这应该算是个好人吧?怎么就下了地狱呢?脏兮兮的修道士,这个外形会是什么罪名带来的呢?

    于是我就问他:“修道士先生,你是店员来的?”,他点点头,刚想继续说,我马上追问:“你是怎么来到这边的?”。他显得很茫然,半天才说:“就……店长在城门口给我拉来的啊。”,“不是,我是说进地狱,怎么会进来的呢?你……看上去没什么罪过的样子?”。修道士沉默下去,老板突然打岔:“连决定地位的,这地狱里的考核都靠‘神’的独断,下不下地狱当然也全看他的心情。说到底对错什么的根本就没人有资格定夺,人世间的道德和法律也是为了集体的生存所必要的手段而已。”,他一副很不屑的样子。“这是否有点太极端了……”,“我不是要和你讨论人间的无聊体制来的,想看便多看看书,不想看就快回家。”。

    这老板说话真是呛人,站在我们之间的修道士更是尴尬。我问他:“不是你要找我来吗?修道士站在门口对我说你的邀请,现在你赶我走又是什么意思?”。老板瞟了我一眼:“你是完全没见过发传单的人吗?我懒得印传单而已。你不是什么特殊角色,只是潜在客户罢了。”,说完他又扫了一眼修道士,继续说:“说到底去地狱城门口拉客人这个想法就是他提出来的,没有客人正是我想要的,清静。”。然后他站了起来:“还不打算走吗?”。

    真是个忽冷忽热的怪人。我便把书塞回架子,就要离开。修道士做出挽留的样子,但是看着老板不太高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就在我要出门的时候,修道士塞到我手里一张皱巴巴的纸,他说:“这是没复印的传单,您看看,欢迎下次光临。”,他略有点尴尬地微笑着。越过修道士的脑袋望向柜台里的老板,他把转椅转了过去,不知道看什么书去了。

    沿着来时的路回到家,虽然很累也算有所收获,最最起码肚子不饿了。在沙发上侧躺着颓废着发呆,大电视里的人间的节目越看越困。我突然想起被我随手扔到桌子上的修道士的传单,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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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各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广告词都没什么吸引力,要足以下地狱的恶魔为了一些书本费心实在不太可能。想想我还活着的时候,就是没什么“罪”的普通人,也几乎不怎么看书。我倒不是想批判什么,虽然我自认为我还挺喜欢书,但是相比于大量的信息的诱惑,书本怎么想都不合算。嗯?这些广告下面还有字,像是刚写的。

    来到这地狱唯有一个好处,可知晓意识的可贵。浪费了一生的时间而最后死亡,如今有了可以说是新的生命,有机会去弥补些什么了。您生前想做而未做的事情是什么呢?在苦难的地狱里,一切皆有可能。

    想必是修道士刚才给我写的了,写字速度挺快啊。

    想做而未做的事是什么呢?

    我想写作来的,这或许可算作我人生的遗憾?随着年岁的增加我放弃了写作的想法,在人间这种情节到处都是。那我该试试再写点什么吗?

    好乱啊,不想去思考了。等等,难道遗憾指的是我这逐渐放弃了思考的态度吗?

    反观自己所自认为的普通的一生,我发现自己那以平庸所粉饰的丑恶了。借口嘛,说到底。但要是因为这个而下地狱的话,世界上恐怕也不剩下几个人了吧。

    ……先洗把脸吧。我走到洗手间去,我腿很不自在,可能是今天走多了累到了。

    并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腿变成了笔杆。我看向洗手间的镜子,那里留下的倒影是一支巨大的按动圆珠笔。

    得,没法洗脸了,直接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