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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崩塌 棋盘论事

    “是这样吗?”无名嘴角噙着笑,看穿一切,“鬼卿兄弟,你和他一块儿去,记得帮我把我的那份银子拿回来”。

    之所以无名会答应他们算出被偷走的灵药位置就是为了一百两的出手价,而后在京墨的慷慨大方之下涨到了一千两。这样就可以不通过安叔便不会被李夭知道,他可不喜欢欠人东西。

    至于那些丢了灵药的人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他又不是圣人,什么忙都帮。

    “哎呀,无名兄弟,你看你这就不懂我了,我长安第一盗,黑面人四君之一的黑君,能干吞你钱财的事儿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啰里吧嗦的,你若是问心无愧,我和你一块儿去能怎么着?”鬼卿不等京墨反驳直接拉走了他往黑市去,“无名不是怕你不给钱,是怕你寻花问柳误了事情”。

    只见鬼卿施展的低级道法化出迷雾,两人直接消失在无名的视野之中。

    路上,大街小巷依旧热闹,南巷中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的生活吸引不少人驻足。

    平康坊,只因囊中羞涩,京墨许久未来,现在腰包鼓了,奈何鬼卿在旁边,不然定要耍上一耍。

    从北门进入到平康坊,再往南走不多远,往东边一拐,就可以看到三条幽深静谧的巷子,而这三条巷子分为北、中、南三曲青楼十三坊。

    紧靠着坊墙最北侧的巷子俗称北曲。北曲青楼里面多是身份最为卑微的仙女,货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接待的客人也大多是寻常百姓,以及赴京赶考的穷书生。

    京墨自诩风流,喜欢雅致的仙女,所以北曲是他很少来的地方。

    而中曲青楼里面的仙女,身份和地位相对高一些,他们多居住在住深院别所,顾客多鸿儒,往来无白丁。

    最南边的那一条巷子就是南曲,“妓中最胜者,多在南曲。”光顾南曲青楼的客人,大都是王公贵族、富家子弟。

    三曲中,中曲最为使得京墨青睐。北曲肤浅他不乐意去,南曲太过高端他的水平不够容易丢人,唯有中曲他时不时还可以去装一装。

    “别看了,你的翠花今晚有人了。”鬼卿取笑道。

    京墨切了一声,没好颜色道:“俗不可耐,你这种人永远想象不到我们这种人士的高雅气质,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他站在屋顶眺望,一眼看着上空皎洁明月,再一眼却落在南巷,这个他向往的地方。

    夜色、寒风的衬托之下,他衣袂飘飘负手而立,宛如看透红尘的遗世之仙,发丝轻扬间看的鬼卿都出了神,分不清此时京墨的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这一夜发生了不少事情,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有举止反常惹人震惊之流。

    白日里戒杀回到大心善寺直到晚上才出门。他穿好了衣服,遮住了胸膛,不再坦胸漏乳。自家师兄突然变的这么正经,让一众和尚以为发生了大事。

    戒杀自然听到有人在议论他,换做往日,那些私语的人一个都活不了,但今日不同,他要完成无名给他的药方。

    他在大雄宝殿前矗立良久,终是踏了进去,来到佛前,没有下跪,而是冒出了一句大不敬之语,“愚蠢”。

    霎时间佛音大作笼罩整个大兴善寺,离宝殿近的悉数振聋发聩,耳中流出血迹,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佛在宣泄对戒杀的不满,试图惩戒他却连带大殿内外的人都没有放过。

    戒杀受得伤最重,浩渺佛音夹杂着愤怒从脑海中炸开,其胸前的一颗舍利子亦化作齑粉,一条命又没了。

    开始有人念诵《大日如来经》,陆续有人就地盘坐跟着念诵经文,转经筒一个接一个转动,上刻经文飞出环绕众人,所有人沉浸在自我世界参与佛法论道。

    他们以为这是场五方佛赐下的恩惠,论道间个个佛法大涨,隐隐有成仙之感谁也不愿意退出,反而越发虔诚的念诵。

    殊不知他们的虔诚带来的是无情的镇压,无形之音敲打着大雄宝殿前广场两侧的鼓楼,钟鼓声不绝于耳,只有戒杀大汗淋漓,身旁有七尊残影似乎要离体。

    他狠狠咬着牙,苦苦忍耐,对这个曾经他虔诚至极到不愿意让任何人诋毁的佛失望透顶。

    戒杀,千年前的大药——暗蝉,与辰砂矿相伴而生,世间少有的具有大毒药效的灵药之一。

    药有名,曰水银,液态水滴,大毒,宜外敷。生灵智者如穴底之虫,藏百年方现人世,亦称银蝉,银翅银身,声如夏蝉,此为第一阶段。

    入世则闭翅伪装如落地白银,引人捡拾触碰,凡碰者身体即虚、血色皆无,干入枯木。

    银蝉会吸食贪婪者的血肉和灵魂,满百人后可潜入地底由银转黑,转称暗蝉,此为第二阶段。

    待得成功出世便可幻化人形,开始第三阶段的修行。

    这个过程非常艰难,在第一阶段能生出灵智的水银少之又少,而水银化作银蝉后能在第二阶段连续百天吸食百人的更是所剩无几。

    所以在已知的灵药中上万年间只有三只成功化形的暗蝉,每一只都是一方霸主,屠戮无数生灵。

    第一只被天道抹除,第二只祸乱冥界被酆都大帝击杀于忘川,第三只由药师药道然所灭。

    其中酆都大帝所杀的那只暗蝉因为忘川的缘故洗去了记忆,然后经过三生石的引渡又入了轮回路,经历了十世轮回。

    纵使转世成人,但他依旧是大药,非凡人所能企及。凭借自己的修行第五世他的记忆解封,天道不知在想什么,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抹除他,反而欲渡他成佛。

    这其中的故事不为人知,只有他自己知道,史料也仅仅记载到这儿。药师遇到的那只暗蝉就没有他这么幸运,直接灰飞烟灭,消弭于天地之间。

    “我在你面前跪了一世,哭了一世,求了一世,你答应渡我,就因我骂你一句就如此待我,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长安两大杀人如麻的魔头之一为何会相信无名这么一个刚刚入世不久的毛头医者,凭他的师父是药师吗?这固然是一方面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戒杀对自己信仰的怀疑。

    如他所言,他曾用了三生三世跪拜,只为成佛,无情和冷漠是他身为大药的本性,但就是这样一株弑杀如命作恶多端的灵药却向往佛门,实在令人不解。

    这一世,他入了大心善寺,得惠果方丈收留,取名戒杀,再修佛缘,获佛眼加持,也就是他开金身时额头上的金眼。

    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佛眼与其说是给他力量,不如说是在吸收他的力量,每用一次离死亡便更近一步。

    佛说要渡我,却在逐步剥夺自己,难道说想成佛就得放弃自身吗?如果是,我愿意放弃一切,包括生命,这是戒杀最初的想法。

    可慢慢的他陷入了怀疑,佛真的是要渡他吗?

    一个不允许质疑,不容许反驳的无上存在值得他继续等吗?

    在无名拿出药方的那一刻戒杀很生气,不是生气无名戏耍他,而是生气无名看出了他对信仰的动摇,无名知道,戒杀对成佛有了疑虑。

    现在的他更生气,因为佛,并不在乎他,不是单纯的考验他历练他,而是有别的想法。

    又一颗舍利子炸开,只剩下六颗还在继续开裂的舍利子和九颗骷髅头挂在脖子上。回荡不休的佛音如同化作实质的山岳重重的压在戒杀的肩上,纵使如此他还是一声不吭地冷眼盯着大雄宝殿内熠熠生辉地诸佛。

    唯一还保持清醒踏步而来的方丈挡在戒杀面前,双手合十化出一道金灿灿的大佛,佛像与方丈长得一模一样,庄严肃穆披着紫色袈裟。

    金身一出现大殿中的佛音戛然而止,周围悟道的和尚同步停止醒来一脸愕然地看着方丈。

    “都去吧!”

    所有人仿佛做了一场梦,身上的修为一点也没有增长,甚至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悟道的情景在逐渐变得模糊直至消失。

    和尚们各自离去,忙活着自己的事情,除了方丈和戒杀外,礼佛的礼佛,清扫的清扫,仿佛时间回到了戒杀说出那句不敬之语之前。

    方丈道:“跟我来。”两人若无其事的来到禅房,方丈浮坐床上,戒杀傲然屹立,即使面前的是他师父也没有弯腰的意思。

    方丈闭着眼问道:“他给你开了一副药,你用了,感觉如何?”

    “佛力减弱,随时可能再入大药之道。”大药之道是药中魔道,修炼者残忍血腥只凭本能行事,是比魔更令人头疼的路。

    方丈:“修了多少年?”

    戒杀:“这一世从入门起修佛至今十年整,总计三百二十年”。

    方丈:“心境修为?”

    戒杀:“天赋拙劣,尚在去浊之境,未摸得玲珑之境门槛”。

    方丈:“还记得你入门时我问你,修的什么佛,悟的什么道,你说修佛便是修佛,悟的自然是佛道。今日初试药方,对于这两个问题想必已有新的感悟,若是能把握机缘,或可解你多年心愿。”

    “徒儿明白,谢师父指点。”

    “去吧!为师还有客人接待。”

    戒杀离开后禅房里多出一个人来,他坐在桌子对面,放下手中写着“缘而卜之”的卦幡,接着掏出一张棋盘和棋子,将白棋推给方丈。

    理了理衣裳,道:“惠果,许久未见,下盘棋如何?”

    “六十年了,命师大人还记得小的名字已是惠果之幸,怎敢与大人对弈。”惠果方丈睁开眼看着这个曾经他望其项背的人物,依旧如此年轻,如此捉摸不透。

    “当初的小沙弥转眼都要成佛了,我还在人间跑腿,苦啊!苦啊!”

    “大人福泽绵延,必能得道成仙。”

    “仙,为何物,你我皆明也。今日所来,不为其它,只为叙旧会友,难道这个面子都不给?”命逍遥认真地看着惠果方丈,似乎另具深意。

    惠果明白命师有不能直言之语,若想知道缘由,那这盘棋便非下不可,正好他也想知道什么事情能让四师之一的命师如此警慎,于是回道:“大人棋艺高超,恕惠果只能失礼执白,先一步落子。”

    命逍遥微微一笑,“不用给我面子,拿出本事来,输了我又不会揍你。”这一笑可是让惠果觉得瘆得慌,他怎么感觉命师说的是反话呢,命师的正经棋艺出了名的臭,他若是赢了怕是有生命危险啊!

    他皮笑肉不笑,无奈道:“呵,呵呵,一定,一定。”看命师还没落子,便提醒说:“大人,该你落子了”。

    “哦,到我了是吧,我看看哈!”走完神的命逍遥随便扔下一子落于盘上,随即房间内便没有了动静。

    惠果略微启唇,错愕地看着变换的空间,他们坐在紫色的竹林中,面前的桌上除了命逍遥外还有一出尘的男子。

    惊讶之余,惠果方丈盯着男子大概是在确认其身份,当与记忆中那个站立在苍穹之上直面漫天诸佛的伟岸身影重合的时候,他激动地起身弯腰拜见。

    “贫僧惠果见过药师大人,当年大人独战天道的英姿依旧历历在目,令万灵敬仰。惠果以为您已得道成仙,没想竟退隐宝地,今日相见,实属三生之幸。”

    命逍遥不乐意了,见他就是有幸,见药师就是三生之幸,敢情自己的分量低到这种程度了呗?

    “行了行了,拍什么马屁,那场战斗我也在也不见得你夸我?给我坐下。”随后命师白了一眼药师,道:“说好的我来处理,你出来抢什么风头”。

    “露个脸,怕你威信不够。”药师不苟言笑,严肃道。

    命逍遥眼睛瞪得老大,深吸一口凉气,“我帮你求人,你还不信我,我是命师啊!论身份与你平起平坐,论实力也不过稍逊你一筹,论人脉还比你广,你就这么小看我?”

    这番话说的时候有多心虚,需要多么厚的脸皮才说的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方丈没有拆穿他,尽管在他看来只有第三条没问题,前两天实在不敢苟同。

    从命师话中得知药师有事相求,遂主动发问:“不知小僧可以于何处尽些微薄之力,只要大人开口,小僧定全力以赴。”这语气和态度活脱脱药师的小迷弟一个,看的命逍遥气鼓鼓的。

    “接下来的事情逍遥会与你细说。”药师看向生闷气的命逍遥,“命师大人,你说呢?”

    听到药师叫他大人,命逍遥立刻眉飞色舞,先前郁闷一扫而空,“没问题,我来说,嘿嘿!”

    惠果方丈见他这副模样霎时间觉得很奇怪,有种哄小媳妇的感觉,而且是脑袋不知道转的那种,一个称呼就给收买了,像极了突然叫女朋友老婆的情况。

    如药师所言他只是来露个面,说完话便离开了。这里也不是真正的昆仑墟,而是惠果的道心世界,他们不过是念力化身。

    ……

    “这怎如何使得?”

    “你刚刚在他面前怎么保证的不需要我复述一遍吧!”

    “但,这,实在……哎。”听完命师交代的事情,惠果犯了难,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难为人呀!

    命逍遥道:“哎!!!看来还是得叫他亲口求你,我是不行了。”说着就拿起命幡要走。

    惠果有了慌了,他怎么可能让药师亲自来求他,无奈叹气道:“贫僧尽力而为便是”。

    送走命师,方丈再次叫来戒杀,直至深夜两人都未出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