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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拜罢四极说鬼神

    大行皇帝驾崩不出十日,官家便颁诏天下,先皇庙号太祖,谥曰英武神圣高皇帝,想来是早有准备了。太祖天柱既折,地维何以赖立,宇内虽然思定,奈何七代遗毒甚重,馀烈尽有复燃之势,宫墙血迹犹在,靡乱已现端倪。

    这一日正值三月之中,虽是春寒料峭,难掩煦光明媚,景色芬芳,淮阳郡外,莺飞草长,有一行人自北方迤逦而来,车马相随,人声嚷嚷,绵延数里,足有一千多人。队伍中有武师骑着高头骏马,背着强弓利弩,挎着宝剑弯刀,威风凛凛,气势昂昂,守护着大小厢车,车辙压着路面极深,显然是载满了金银器物。皮蓬马车用珍贵的云州木打造,雕花精美,栩栩如生,内中家眷不时撩开布帘,容色秀丽的小姐妇人好奇的向外张望。

    纵马走在前面的,乃是一群鲜衣少年,只见他们男子丰姿俊雅,女儿姝容清丽,策纵飞驰起来,衣袂飘飘,恍如神仙人物一般,其中两个年轻人眼神尤为睥睨,为首的那个一身皂衣,他慨然道:“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此番从关中至楚东,行有千里之路,胜读万卷之书,饱览山川壮美,结交神州才俊,来日大比登科,朱紫升籍,出将入相,名列麟阁,方舒心中豪气!”

    另一个身着白衣的则道:“大丈夫应有四海之志,行走江湖,名动天下,宗姓咸知,视天涯犹如比邻,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桀骜公侯,跋扈宗师,男儿须是如此,方不枉此生!”

    众人听了皆轰然叫好,旁边一个老者抚须赞道:“说得好,说得好!不愧是范氏双骄,生子应如是也!”

    皂衣少年郎听了不悦,他邹起眉头,故作老态对众伙伴道:“各位,须知楚东自古号曰龙城,不比关中故地,你我凡是皆需小心,勿要平生风波,招惹祸端!”

    白衣服的争锋相对道:“在关中时,我就是见了全真教的弟子,华山派的长老,也能称兄道弟,我们这队伍里百十个入劲的教头,十多个入气的宗师,谁人敢来触霉头!我等何必妄自菲薄,以亏时遇,自当挟虎狼之威,一鼓作气,清灭淮阳蛇鼠,复我关中长乐帮盛景,展教头,你是来过东楚的,你看我的长乐帮若在这里,有敌手否!”

    一个中年武师笑道:“五公子的长乐帮在关中自是独霸一方,只是这东楚我上次来时,只是盘旋了三五日就走了,实在难以表述,还望五公子恕罪!”

    五公子见他不说,嗔责道:“你这个老展,最是油头,我问你,我今年二十二岁,已然入劲,如此天赋,在这两淮之地,可称得上一声天骄?”

    那中年武师心中哂笑,这一行人,或是家主族亲,或是家主儿女,都是二十岁左右年纪,无不少年意气。方才争辩的两个,各是家主膝下行四行五,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中的江湖人恭维他们,分别叫他们作什么“长安龙”“咸阳虎”,穿皂衣的是四公子,名范圭,略年长些,尚有自知之明,将这这番吹捧全不放在心上,穿白衣的是五公子,名范珵,浑不知天高地厚,一身明劲的功夫全靠药石填补而来,却是最为张扬。他在关中跋扈,建了什么长乐帮为非作歹,人都畏惧他爹不敢计较丝毫,只把冷眼来看,时间久了,这范珵真把自己是当作不世出的奇才,可堪一笑!那武师心中这般想,言语却是极尽恭维:“五公子豪情性子,还需提防江湖上的小人用龌龊手段暗算,这淮阳号称龙城,七代之时无日不有征伐,民间多有宵小之徒,不似咱们关中汉子粗犷坦荡,还是谨慎些好!”

    五公子还要说些什么,队伍后面飞奔来一匹快马,走到那武师近前道:“展教头,夫人有请!”那武师听了,跟一行少年告了罪,随那人奔向后队。

    后队之中,有十几个入劲入气的武师护着三个马车,一个慵懒的声音在车里问道:“展教头,咱们这是到哪里了?”

    展教头姓展名奇,军伍出身,四十些许年纪,一身罗青衣袍,骑着北地赫赫知名的朔阴马,面色黝黑,眼神锐利,让人望而生畏,他并不下马,弯腰恭敬道:“回夫人,咱们这就要离了宝州,马上到淮阳地面了,咱们队伍正西就是里口渡,里口渡北面为洪湖,南边便是天下有名的魏王湖了,魏王湖向东就是方县,咱们接着向南再走半天,就是淮阳外城,此行之终点高邑县了。”

    夫人赞道:“展教头一身武艺绝伦,又懂得这许多水文地理,果真是文武双全!”

    说罢又报怨道:“家里在关中有良田佳宅,也不知道老爷吃错了什么药,九头牛也拉不回头,费这般劲合家搬到此处。”

    夫人这一路来牢骚不断,自从家主做主要全族搬到淮阳后,族中老老小小哪个不是满腹怨言,可家主向来说一不二,自定下了搬迁到淮阳后,雷厉风行,当即派了人在淮阳城外高邑县购置田地,不出三个月,便把诸项事宜安排妥当,举族东迁。

    家主姓范名恒,今年已然年过七旬,关中人都说他是遗腹子出身,年幼时更丧了母亲,身世甚是恓惶。天幸他聪明机灵,先在药材行做学徒,受东家赏识,年纪轻轻便做了一店掌柜,老东家在战乱中全家丧命,他于是自立门户,专做生药生意,自娶了关中四姓朱氏的嫡女,生意更是独霸关中,天下平稳后,接着把生意延及到了辽东漠北海西之地,做生药行当的,没有掌柜的不知道他的大名。

    范恒娶一妻四妾,育有五子三女,皆以玉作名,五子分别唤作范珉,范瑜,范玦,范圭,范珵,三女分别唤作范璞,范琯,范瑾。这八个子女,无一不是三秦名秀,范恒得意,把他们称作范门八骏,倒也相称得体。

    范璞已嫁与关中四姓的杨氏,范珉娶了四姓中的牛氏,范瑜取了四姓中的苟氏,范玦则娶了河东王氏,其余四个子女皆未婚配。范璞已嫁作人妇,范珉则在关中看守家业,除了这两个子女,其余六个都随合家动迁。

    关中四姓,朱杨牛苟,雄名显赫,皆是拔于七代乱世的豪门大族,太祖平定天下后,凭借人多势众,刀尖斧利,一跃成为巨富,族中供养读书的族人考中科举后有了官身,四姓势力更盛,寻常人家若是能攀上四姓之一,便已是踏上了通天之路,范恒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一个人,竟然同时交好四家,人给他起了个诨名,唤作“关中狐”,他听了高兴,结交尽以此为号。

    范恒发迹后,自有关中姓范的来投,范恒笑而不语,都接纳了,一一认作族叔族侄,七代罹乱,家家都失了宗谱,外人无从点破,内人又心照不宣,范恒身为巨富,族裔又繁茂,俨然已成关中第五姓矣。

    这番迁移,缘因他自言范氏祖上乃是淮阳人士,如今天下既定,便要归源祖土,于是弃如此威势如敝履,属实让人不解。

    马车上的夫人,就是他的正房朱氏,朱氏所出一子一女,一子范瑜,家中男丁行二,不爱读书,喜好武艺,今年四十三岁,乃是劲中高手,一女范瑾,年十八,家中女儿行三,生得刁蛮好斗,常常无故生下祸端,其父每有责休,朱氏总是百般回护,让范瑾愈发放肆,以致关中郡有童谚道“宁欺范大侠,莫近三小姐”。

    范三小姐与范二小姐依照朱氏的意思,是要与四姓中的苟氏及她本家朱氏联姻,可范恒总是拖着不许,现在看来,他早已预料到要迁离故土,在关中攀结亲家已是毫无必要。

    展奇听了,只是接她第一茬话,笑道:“夫人谬赞了,展奇一介武夫,不过是原来随着镖队走得山川多了些罢了。要论博古通今,人文风俗,还得须是钱先生。”

    钱先生是族中的教书夫子,骑着毛驴跟在马车边上,他听展奇这般说,心中惬意,捻须道:“老子曰:万物负阴而抱阳,此郡位于淮水之北,故称淮阳。因列四渎,贵为要冲,春秋入宋,战国归楚,项羽灭秦建政,享国四百载,故而今人仍道其为东楚,后在此地封泗水国,享五代六王,故其郡治之所又道泗亭...”

    车内另一个女子露出如花娇颜,笑嗔道:“无趣,尽是些吊书本的东西,展教头说些江湖上的事,也让我们开开眼。”

    展奇知她是家主的第四房妾室,叫做赵彤儿,二十几岁年纪,正是最爱凡事刨根问底的时节,她性子欢脱,讨夫人喜欢,故乘在一辆车内。展奇见她眸眼神采,心中涤荡,不敢再看,笑着说道:“展某是个粗俗武夫,虽然来过淮阳多次,却不曾像此时这般明白,今日得闻钱先生这般娓娓道出淮阳沿革,收益何止匪浅,两位夫人愿意听些村言野语,在下就卖弄一二,权作解闷。”

    他接着道:“两淮不似关中表里山河,这里向北连着山东,向南接着江南,向西则是安庆,河南,全是平原,又有江淮在侧流入东海,水系纵横,故多有河流湖泊,漕渠码头。此般便生出淮中四绝,为人所知。第一绝乃是漕,两淮漕运,货通南北,水上运输,比陆上节省了何止八九分人畜之力,不知有多少运丁,水手,纤夫,船主,船厂,码头苦力借此谋生;第二绝乃是盐,两淮有煮海之利,其盐色白、粒大、干燥,价廉,甲绝天下,又有漕河之便,畅销无阻,养活了数十万盐农盐贩盐商,其中买卖做得大得,堪称富可敌国。第三绝乃是矿,两淮多有煤矿铁矿银矿等,有朝廷官办的,也有官督民采的。七代乱世,无处不动刀兵,这锻刀造枪,都要从矿中炼铁,淮铁号称天下三大名铁,曾几何时,村村冶矿,庄庄打铁,亦借漕河之利,运输四方,可谓兴旺至极。”

    赵彤儿听得入迷,见他不说了,娇声道:“展教头,这第四样呢?”

    展奇道:“这第四绝我若说出来,只怕污了两位夫人耳朵...不说也罢...”

    夫人是个走过江湖的,她笑道:“知道展教头是个君子,你若不说,我也猜得出几分,无非楚馆秦楼,花街柳巷罢了!只是这般生意,如何能与漕运盐务同列,莫非从业者亦有百万之众?”

    展奇笑道:“夫人明见,两淮工商之重,天下无双,漕工盐工得钱容易,最好去耍,因而两淮之地,烟花最盛,若只是这般,倒也不足为奇,无非是占着人多而已。

    全因天下初定,两淮中的盐商多是跟随太祖爷征战的粗胚丘八,他们个个家财亿万,看不上野娼妓寮,最是喜欢附庸风雅,故而这里的青楼女子以“三多“之冠名动江湖...”

    赵彤儿见他又不说了,心中着急,她不似夫人一般是当家主母,又是年过六旬的老妪荤素不忌,只是盯着展奇不说话。

    “两位夫人勿怪,权当展奇说笑话。”展奇告罪后接着道:“三多,一是名媛多,二是学士多,三是规矩多。第一名媛多,这两淮的风尘女子,居住之地多以“馆”“阁”“楼”“坊”“台”“居”“书院”字样命名,居住清雅幽静,多伴以梅兰竹菊等孤傲清苦的花草,比之学斋亦不惶让,是为一奇景。”

    夫人笑道:“这般做,真应了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子!”

    众人都笑道:“夫人虽然说得粗俗,确也真是妥帖!”

    展奇接着道:“说来可笑,这些女子,居住得清雅,花名都是音笙,媛之,攸宁,萧悠这般诗意,做得勾当,无不令人捧腹。淮中多有凑食的婊子,例如八九个人各出一两银子,去泗亭“天香酒楼”点些茶果点心吃上一下午,把酒楼中的装饰布局都记得熟了,回去在打茶围时只管与恩客说某某酒楼如何如何,把恩客唬得心惊,好自抬身价。”

    众人听了都笑,赵彤儿道:“还请展爷解惑何谓“学士多”~”

    展奇道:“两淮的上等行院,内中女子若只会唱些淫词艳曲,拨弄丝竹管弦,只能做个迎客的婢女,上不得台面。院中花魁,无一不是玉貌花颜,容姿姝丽的绝代佳人,她们谈经论史,涉猎百家,善长工诗填词,精通书画金石,做得锦绣文章,奏得圣贤礼乐,人皆唤作“花魁学士”,接待上厅,往来宗师,非是名商巨贾,官场显贵,武林名宿,翩翩仕子不得入幕。两淮处有八个有名得学士,唤作“淮水八艳”,好生有名,不知有多少富豪不远千里来挥金买笑。”

    夫人恨恨道:“怕是老爷也是来此猎艳!”

    众人听了只是笑,展奇接着道:“第三唤作“规矩多”,无论你是三元榜首的新科状元,还是气贯先天的武道宗师,要想与花魁学士们打茶围,和花酒,首须有中人引荐,女学士在幕后看了,若是中意了想见,你方才见得,否则纵是远迈千山万水而来,徒愿一掷千金也是枉然,只得抱憾而归。

    与女学士见了,接下来还要拈韵作诗,声韵唱和,撕牌填词,飞花接令...做得好了,方有机会一亲芳泽...端的是比考状元还难!”

    夫人听了又笑道:“展教头这般说,我却不担心咱家老爷了~”众人听了又笑。

    展奇指着远处大湖道:“夫人且看,那边就是魏王湖了!”

    赵彤儿娇声道:“姐姐,彤儿且求一求,魏王湖边稍作停息,我想去看看前魏旧迹。你说这魏王湖真是魏太祖填挖的吗?”

    展奇笑道:“魏王湖方圆几百里,自然不是填挖而成的。坊间传闻,魏太祖为截断淮阳龙气,特引黄河之水来淹淮阳,才有了今日这两湖风景。说来也怪,至今湖边仍有魏王庙。各种缘由,还得请教钱先生。”

    钱先生笑道:“坊间传闻,虽有出入,也不去甚远。《魏史》上讲,太祖焚毁淮阳,庐舍皆为焦土,又引黄河之水灌之,死者甚众。淮阳幸存的百姓感念太祖恩德,建庙以纪之,陈朝时屡次禁毁,百姓才托之以将军庙之名祭拜。”

    夫人道:“这淮阳的百姓也是糊涂,刘湛如此残暴,他们反倒感恩戴德祭拜他。”

    展奇笑道:“死去的心存怨恨,活着的自然庆幸太祖恩泽了。”

    钱先生道:“百姓黔首,畏威而不怀德。至今天下多有愚夫愚妇祭拜谶贼,可堪一笑。”

    夫人道:“这么一说,我倒是想看看那魏王庙了,咱们几个先去。大家伙儿自可先行赶路。”

    展奇迟疑了一下道:“若无夫人在,只怕小姐贪玩,又惹出事端。”

    夫人冷哼一声道:“五爷自会上心,小姐要是有什么差迟,老爷唯他是问。”

    出身豪门的夫人要去看风景,谁又能拦得住,她携着同车的赵彤儿,又把后面车上的李氏,项氏,田氏一并唤上,共同前去庙里看。

    这李氏为范玦与范圭的生母,项氏为范珉与范琯的生母,田氏为范璞,范珵的生母,几个子女见母亲要去庙里,便也一并跟上了。

    众人近得湖边,正值春光淡荡时候,水面平静,波光粼粼,水鸟嬉戏,渔舟布网。几处芦苇丛生,遮掩湖面,全无礁屿横列,水光接天。

    赵彤儿见了好大兴致,她道:“我自小生活在关中,长安号称八水环绕,与淮中的水系比起来,简直如溪流一般,如今见了这大湖这般寥落,彷佛见了东海一般。”

    钱先生叹道:“这湖下面就是泗水故地,淮阳旧城了。匹夫之怒,不过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天子之怒,焚池毁城,兆民迁移,视之目断神惊,思之胆碎心寒,这天命鬼神,不知害了多少苍生!”

    夫人笑道:“老夫子这般愁绪,这世间谁不信鬼神,皇帝富有四海,尚要祭祀天地,加封圣人,谁敢亵渎神灵?戏文里不是说了吗,夏桀,商纣都是获罪于天而亡国。就是黎民百姓,哪个年节敢不去祭祀祖宗神仙,生怕恶了鬼神。我听说七代之时有邪教妖人以妖法起事,愚夫愚妇为了保全性命,情愿把家产田地,妻子儿女献给贼人的。魏太祖图求江山永固,社稷不绝,做出这等事也不足为奇了。”

    赵彤儿道:“姐姐卓见,真乃女中豪杰。妹妹就想不到这么许多呢~”她手指湖边一处宫殿道:“那边有座庙宇,不如进去拜拜!”

    夫人也是好奇,一行人便向着庙里去了,走进一看,原来是好大一处巍峨的玄观,过了山门,迎面一座大殿,两侧只见楼檐下两楹间悬着一块大匾额,上书三个大字“玉皇殿”,中间一位正神,黄龙袍,紫金冠,冕旒华丽,宝相庄严,众人沐手焚香,叩首拜了正殿的昊天玉皇上帝,转过正殿,但见东西两侧各有一处殿宇,东侧殿中分别祭祀东极青华大帝,北极真武大帝,西侧殿中分别祭祀西极勾陈大帝,南极长生大帝。众人拈香祷告,分别拜过,展奇等武师在拜真武大帝时尤为隆重,推金山,倒玉柱,五体投地,叩首九次方罢。

    展奇等才起身,旁边一个老妪便一声扑通跪倒在真武大帝神像前,先是小声啜泣,然后嚎啕大哭道:“真武爷!真武爷!除魔卫道坚,掌着生死权!眼不藏妖邪,善把清浊辨!但求大帝睁开眼,民妇有天大的枉屈要伸冤~莫不是你也在天上也受那恶人香火,只把盗跖作颜渊!让为善的受欺凌,作恶的福寿延绵!真武爷啊~你不要作聋又瞎眼,玉皇驾下庇凶奸!真武爷啊~你不要不分黑白敛脏钱,混搅了这是非善恶天!”

    展奇听了大怒,他道:“那妇人且住口!真武爷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亵渎神明!”

    赵彤儿见这老妪疯疯癫癫,心里好笑,开口道:“婆婆,我听你说话,也是识文断字读过书的,你有冤屈,自可去衙门去告,在这庙里哭诉,又有哪般用处?”

    那老妪收了泪眼道:“娘子啊,这衙门与恶人豪强沆瀣一气,我去告官,那州府县官却是连我的状子都不接,衙门三司有秉断分明的獬豸,沦为助纣为虐的鹰犬。公侯郡府有仁义震邪的麒麟,权作看家护院的虎伥。这淮阳凡是能说理的地方我都去了,不见公理,唯见金银...都说真武爷铲奸除恶,嫉恶如仇,那些恶人却都拜他,老妇也能只能朝着真武也诉说冤屈,只求真武爷开眼,降下神罚,为我做主~”

    朱氏奇道:“不知你是要告朝廷公卿,还是地方王侯,有这般难处?”

    那老妪道:“若是公卿王侯,倒也不是这般冤屈,老妇要告得,乃是扶南县的一个恶霸,唤作杨世魁,他既无官身,又非世家,纠集了一伙儿匪人称霸县中,号位铁狼帮,勾结县郡,夺了我家基业,杀了我家儿子,强占了我的儿媳,满门都叫他暗害了,我行告十多年,衙门主政的官儿都换了几茬,今日从县中回来,凄惶无果,一时苦涩,才向真武爷叫屈。”

    众人听了都感叹,朱氏命人给了那老妪五两银子,那老妪千恩万谢,自不必说。

    等出了庙,众人又说了些夫人仁慈之类的应景话,赵彤儿问道:“敢问展爷,方才大家伙儿拜的都是平常,何故在一处神像前,你们那般虔诚?”原来她并不识得各位帝君模样,只是如常人般进庙烧香,遇神磕头罢了。

    展奇道:“想必如夫人说得是脚踏龟蛇的真武爷,真武爷是北方荡魔天尊,勇猛无畏,百无禁忌,最善使剑,北方属黑属水,故而又是司水仙君,江湖武人常年在刀口上舔血,又多在江海中行走,故特尊崇。”

    另一个武师道:“展爷说得极是,真武爷有龟蛇之象,因而又主长寿,每逢大事,宗门中皆要祭拜真武爷,在江湖帮派中,真武爷又表忠心义气,因此香火隆重,远胜其他三位帝君。”

    赵彤儿讶道:“原来如此,难怪我听人说,太祖皇帝是真武大帝下凡,特地剿灭世间群魔,功成身退,这才回了天庭。”

    众人听了都笑,那武师道:“也有说是紫薇大帝转世的,七代之中星宿下凡的多不胜数,让人眼花缭乱。”

    展奇道:“别人说是天上的星宿神将我自是不信,可是太祖爷横扫六合,推平八方,若不是真神金仙转世,如何能平定谶乱,威压九宗,收服五姓!以先天之境打杀了几十个有名有姓的入神宗师,英雄人物,神仙手段,四海望之而降,天下武人谁人不服!”

    赵彤儿惊道:“先天之境,那就是入气中的境界了?族中有八九个入气的供奉,我听家主说张供奉与李供奉都是先天境界的高手,这么说来,他们与太祖爷都是一样的大高手了!”

    众武师听了都笑,展奇道:“如夫人此言差矣,《武经》总纲有云:力透三重劲,气分先后天。武道一途,大罗万千,无甚高低优劣之说,但为天下九宗公认的,分为入劲,入气,入神三段,寻常武师,一辈子无法入劲,不入劲,就难以在武道上登堂入室。这入劲高手,分三个境界,分别是明劲,暗劲,化劲。入气高手分为两个境界,分别是后天与先天。你我能看到的武师,无非是这五个境界的罢了!”

    他停了一下又道:“不对,再加上一个未入劲,一共六重人物,同处一境,相差何止万千...其类人与猿猴,形体相似,内中相距甚远矣!”

    赵彤儿听了道:“相差这么许多...那所谓入神呢?”

    展奇自嘲道:“入神?我们这些武师,谁敢妄言入神?”众武师听了“入神”这两个字,无不萧陌,赵彤儿见大家如此,吐了吐舌头,话头一转,又说到别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