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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盖元固命殒长安,周车骑重病昏迷

    是夜,月朗星稀。

    古人由于缺乏必要的娱乐措施,再加上晚上点灯的成本比较高,所以普通家庭早早便已经入睡,城中大多黑漆漆一片,显得非常安静。

    当夜子时,田丰等人所居住的驿馆外面,却是忽然出现了一批黑衣蒙面之人。

    为首者手持利剑,正是袁术麾下主薄阎象,此时眼中却已经散发着凛冽的杀机。

    白天在会见周琦的时候,阎象就明确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下风,周琦极有可能会被田丰说动,转而与袁绍联盟。

    阎象当时没有多说什么,是因为他已经想到了一条计策,那就是效仿班超杀匈奴使者,以绝鄯善王后路。

    阎象见周琦对田丰颇有亲善,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准备挺而走险。

    “诸君,今夜之事,或死或生。田丰所带下属不多,我等当效访古人,诛杀敌人使者,以完成君命。”

    见众人皆面露刚毅之色,阎象没有继续多言,猛然挥下自己右手。

    两名身手矫健的随从当即会意,将手中带铁钩的锁链抛到墙上,侍钩子勾中墙檐以后,就开始扯着绳索翻越围墙。

    “嘎吱!”

    没多久,大门就被打开,阎象等十余人鱼贯而入,随后又悄悄关上了门。

    驿馆的修建大多相同,阎象带着麾下众人,根本没有过多停留,径直朝着一个还亮着灯光的房间摸了过去。

    没一会儿,阎象等人就摸到了房门口,其中一人轻轻推开了房门,众人随后鱼贯冲入其中,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挥刀斩向了床上侧躺之人。

    “糟糕,中计,床上乃是假人。”

    刀刚刚砍到床上那个人形物体,众人就感觉有些不对。

    待他们掀开被子,发现里面包裹的乃是枕头以及衣服以后,全都脸色大变。

    “速速撤退!”

    阎象心知中计,不敢怠慢,急忙喝令众人撤退。

    “啾。”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火箭却是射了进来,正好插在了提前布置好的引火之物上面。

    “轰!”

    刹那间,门口火光大作,然后快速朝着整个屋内蔓延而去。

    正准备撤退的众多刺客,皆面露惊恐之色。

    “冲出去,否则只能被烧死在屋内!”

    阎象虽只是一介文士,性格却果决刚毅,带头朝着被大火蔓延的门口冲去。

    其余众人见状,纵然心中恐惧,却只能硬着头皮跟随。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不趁着火势刚起的时候冲出房屋,后面就没有机会了。

    “噗嗤!”

    然而,阎象刚刚冲出房门,胡子、眉毛被烧焦了大片。

    他尚且来不及庆幸,就感觉胸口一痛。

    阎象低头望去,只见一支箭矢已经贯穿了自己的心脏。

    “噗!”

    “噗!”

    “噗!”

    紧接着,又是几道破空声传来,那些跟着阎象冲出房门的刺客,也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

    田丰此次所带随从虽然不多,然燕赵之地多慷慨悲壮之士,自古以来便豪杰众多。

    袁绍知道此次出使扬州的重要性,为了保证田丰的安全,其麾下数人,皆是冀州非常有名的游侠,各个弓马娴熟,武艺非凡,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他们以有心算无心,又是在暗中放冷箭,所以阎象麾下人数虽众,却很快就被全部射杀。

    驿馆不远处,身披甲胄的周琦,正带着典韦、陈文、张允以及数百精锐,静静等待着。

    张允看着始终岿然不动的周琦,有些疑惑的问道:“将军既然如此看重田元皓,却为何不提前派兵阻拦刺客,就不担心彼为阎象所杀吗。”

    周琦望着驿馆之内开始燃起的火光,道:“田丰若如此轻易就被阎象算计至死,也就不值得我如此看重。”

    张允再问:“那将军也不担心,袁术麾下使者阎象被田元皓反杀吗?”

    “我观将军对于阎主薄,亦是颇为欣赏啊。”

    周琦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随后一挥右手,示意陈文带人前去救火。

    没过多久,驿馆之内的火势就被扑灭,阎象以及十几名随从的尸体,被整整齐齐摆在了地上。

    周琦看着眼前的一切,面沉如水。

    田丰却是笑盈盈站在旁边,并不说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长安城,司隶校尉府。

    却说盖勋自进入洛阳为质以后,董卓虽碍于他的名声,以及周琦手握重兵,对其颇为礼遇,还让其担任司隶校尉之职。

    不过司隶校尉位高权重,而且拥有兵权,董卓自然不会真的让盖勋拥有实权。

    于是乎,司隶校尉卫府门下属官,全部换成了董卓心腹。

    如果没有得到董卓的允许,盖勋甚至连一兵一卒都指挥不动。

    盖勋本以为,自己进入洛阳以后,能够联络朝中公卿,给予董卓一些压力,也好让对方不要那么肆无忌惮,如此最少也能保证汉室威严不被践踏。

    才开始倒还好。

    除了盖勋没有实权以外,董卓对他也客客气气,哪怕盖勋有时候出言顶撞,董卓也能强忍住怒气,不敢发作。

    不过随着诸侯讨董的开始,董卓性情大变,对待本来十分尊敬的士族,也变得残暴不仁起来,就连汝南袁氏都被灭门,更不用说是其他士人了。

    董卓诛杀袁氏满门的时候,盖勋还极力劝阻,引得董卓勃然大怒。

    若非他还留有些许理智,忌惮手握重兵雄踞东南的周琦,说不得也会在盛怒之下对盖勋不利。

    不过自那以后,董卓就变相软禁了盖勋。

    直到西凉军受挫,董卓仓促之间开始迁都,盖勋才能走出府邸。

    正是因为这场迁都之行,让一心兴复汉室的盖勋,信念彻底被击溃。

    董卓为了筹措粮草、军费,纵兵在都城洛阳四处劫掠,很多富户大族都被灭门。

    不仅如此。

    董卓甚至令人挖掘陵寝,让王氏宗亲贵族皆抛尸荒野,将里面的陪葬品席卷一空。

    临走之际,董卓为了不把繁华的洛阳留给关东诸侯,直接让人一把火将之烧毁。

    都城,从来都是一个国家的象征。

    盖勋眼睁睁的看着洛阳被大火焚毁,不由怒火攻心,想要找董卓理论,却根本见不到对方人影。

    等到洛阳被烧成一片废墟以后,本来还抱着兴复汉室志向的盖勋,只感觉自己的精神寄托轰然崩塌。

    他知道,经过董卓这么一闹,积威数百年的汉室威严,必然被狠狠践踏在地。

    当一个朝廷连威严都没有的时候,那些野心家必然蜂拥四起,也就是王朝走到末路之际。

    在整个迁往长安的途中,盖勋亲眼目睹,天子以及满朝公卿,就像猪狗一般被西凉军驱赶着。

    那些本来生活在天子脚下的百姓,更是猪狗不如,被西凉军以绳索连在一起,赶路稍慢都会招致拳打脚踢。

    更有甚者,那些出身边陲之地的西凉士卒,甚至当着别人丈夫的面强暴对方妻女,敢有反抗者直接杀掉。

    很多本来应该受人尊敬的年长者,却因为腿脚不便,行走缓慢的缘故,直接被西凉军随意杀掉,而后抛尸荒野。

    要知道,这些能够生活在天子脚下的百姓,大多拥有不错的出身,就算是普通平民,以前也自觉高人一等。

    可是现在,他们的遭遇却宛如生于炼狱之中。

    什么天子脚下,什么帝都臣民,与猪狗又有何异?

    经过了董卓的大肆劫掠,再加上他铸小钱的影响,已致关中粮价飞涨,已经涨到了数万钱一石。

    莫说是普通百姓,就连那些世家大族,也根本支撑不起如此高额的粮价。

    毕竟,世家大族虽然有钱,但也人口众多,人口多也就意味着消耗的粮食也多。

    再丰厚的家底,也遭不住如此高的粮价啊。

    面对关中飞涨的粮价,董卓却根本不作为,反而大肆屯粮,再以高额的价格卖出去,四处搜刮钱财。

    如此一来。

    短短时间之内,关中便已经饿殍遍地,盗贼四起,十室九空。

    如果说。

    董卓在进京之初,还想着执掌朝廷大权,号令天下,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尚且爱惜羽毛。

    那么等到士人叛乱,诸侯起兵讨董之际,董卓已经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此前的想法完全是在白日做梦。

    既然如此,他索性抛弃了幻想,开始彻底放飞自我。

    董卓已经不为长远考虑了,他要的只是金银钱粮,要的只是后半生能够衣食无忧,荣华富贵而已。

    所以说,诸侯讨董看似正义,其实也是矫诏,如此反而狠狠践踏了汉室威严,也彻底把董卓逼成了丧心病狂的模样。

    盖勋目睹一切,再加上长期郁郁不得志,抵达长安以后思虑过甚,重病不起。

    盖勋作为制衡周琦的一张王牌,董卓自然不会坐视对方病死,所以在得知盖勋重病以后,派出了最好的医师前去为其诊断。

    奈何,盖勋得的是心病。

    身体上的疾病容易医治,心理上的疾病却很难治好。

    医师的调养,虽然帮助盖勋多活了一些时日,但是对方的身体却仍旧每况日下,到了最后甚至已经变成了皮包骨头。

    在这种情况下,盖勋自身的免疫力降低,而且又长时间躺在床上,导致生了背疮。

    如果是后世,有各种消炎药倒也无妨,可在古代,生了背疮如果得不到控制,是很容易致命的。

    更何况。

    盖勋信念已倒,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支撑多久,最后便死于病床之上。

    临终之前,瘦骨嶙峋、形容枯槁的盖勋思虑许久,终究还是拿来了笔墨纸砚,写下了一封密信,让人送到了扬州。

    扬州,车骑将军府。

    自从袁术使者袭击田丰失败,反而全部被杀以后,周琦就好像没有了选择,必须要与袁绍结盟才行。

    不过田丰却是知道,以袁术的性格,倒也未必会在意,自己麾下主薄被杀掉的这件事。

    如果周琦愿意写信解释一番,双方未尝不能重归于好。

    毕竟,相比起两大诸侯的结盟大业,区区主薄又算得了什么?

    正是洞悉的这点,田丰哪怕杀光了袁术所派来的使者,在面对周琦的时候,仍旧不敢咄咄逼人,反而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周琦无奈,只得叹道:“吾虽有心解荆州之危,奈何扬州内忧不断,无论是各郡县的山越叛乱,还是蜂拥涌入扬州的难民,都牵制住了扬州大部分精力。”

    “如今扬州存粮不多,救济难民尚且不足,若是出动大军驰援荆州,又要消耗海量粮草,根本负担不起。”

    田丰闻弦而知雅意,当即笑着说道:“山越之乱,非一朝一夕可以平定,将军不可操之过急。”

    “至于粮草,亦无需担忧。”

    “荆州之地,户口百万,地域广袤,良田无数,而且少于战事,粮草必然不会缺乏。”

    “若将军愿驰援荆州,吾愿为说客,让荆州提供将军发兵所需一应粮草。”

    周琦闻言,脸色略微舒缓,继而摇头道:“仅仅粮草,可是不够。须知,两军交战,难免有所死伤,麾下将士随吾久矣,自不能亏待他们,必须要有高额抚恤才行。”

    田丰略作沉吟,想到反正不是冀州出钱出粮,当即问道:“将军想要多少钱粮,不妨直言。”

    周琦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狮子大张口,说道:“两百万石粮草,至于钱财就算了,已经折算到粮草里面。”

    哪怕以田丰的养气功夫,骤然听到这么恐怖的数量,也未免脸色微变,暗道:“周车骑可真开得了口啊。”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摇头道:“两百万石粮草,绝无可能,莫说荆州拿不出这么多粮食,就算勉强能拿出来,刘景升也绝对不会答应。”

    正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周琦正打算与田丰扯皮一会儿,忽然看到张允带着一个风尘仆仆之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他正在疑惑,张允为何会如此失礼,却见对方拿着一封书信,走到了自己身旁,悄悄说道:“盖公背疮发作,药石无效,已然病逝。”

    “这是先生临终之前,强忍病痛,给将军所写的绝笔书信。”

    周琦闻言,只感觉头晕目眩,差点栽倒在地。

    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封书信,一边看一边流泪,泪水很快就把书信打湿。

    当他把所有内容看完以后,将其紧紧攥在手中,只感觉呼吸变得困难。

    浓烈的愧疚感,宛若潮水般涌入心头,很快就将周琦整个人吞没。

    他再也忍受不住,猛然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往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