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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剑心踏乱云飞渡 于十千截脂修源流]六月廿三日至八月三日

    刘夕筠在雄关前线,捷报频传。皇甫崇凡收信件,略浏览一遍便命龙珷魏吞之:“雄关跳梁小丑,西南无忧。本王所虑者,东南也。南蛮尚未钦服,子反殃又有雄才大略,终将与天朝一战。”

    皇甫崇帐居北狄,日夜与仁会亭议事,以便正其心,为备将来继掌天权之材。

    天朝与央平大小战役不休,双方俱疲。天朝师老,特为尤甚,将士思乡苦也。央平统帅目息勒令属下慎战,坚守不出,欲待冬月朔风劲吹,寒冻原野,天朝军马苦寒时一举击破正剑心等。

    仁会亭闻此,即上妙策,号为“以边养兵”。既然央平龟缩避战,天朝亦要经营一条长久之计。除募役兵员于北狄外,更将天朝远征一军划为数份,往来设期回探父老。集北狄荒地,于武殿司招民屯种,安宅养身。

    皇甫崇深以为然,夸奖仁会亭之余,又道:“此计虽妙,央平终能于冬逞凶。乘其懈怠之时,理应速进急破。”

    “风闻于十千又回央平,仁会亭,此事你以为何如?”皇甫崇追问。

    仁会亭略显失措之态:“末,末将以为,不如伏杀之……”

    “呵呵呵……”皇甫崇一笑,“会亭啊,本王于丰野处擒获吴火殇,侥幸见到了于十千座下两护法的一场大战。尔猜猜看,那两位护法,杀了多少丰野军后,全身而退?”

    仁会亭一震:“呃,十余人?”

    皇甫崇微不悦,伸出两个指头在仁会亭面前摇晃:“仁会亭,汝亦是独当一面之将领,在本王跟前就不必如此小心了!”

    “啊,是,千岁说得是,”仁会亭思忖,“两人竟能以一当十,可谓是凶残如虎……”

    狠狠将两根手指甩动,皇甫崇逼视着仁会亭:“足足有两百人!”

    帐内一时寂寂。

    皇甫崇背手踱步:“那张桐铭与丘乘化二人,在丰野杀了两百多人后,毫发无损,扬长而去!整整两百多人哪!”皇甫崇顿一下,又说:“还不计因伤而死,和践踏而死者。仁会亭,汝——要如何伏杀武艺在丘张二人之上的于十千呢?嗯!莫非要带上千把人,去抓这厮么!回复本王!”

    “……仁会亭,回复本王!”见仁会亭垂头丧气,汗下不止,皇甫崇连连催促。

    良久,仁会亭方颤颤巍巍,俯身而答:“属下一切听千岁定夺。”

    “本王也非算无遗策之人,会亭,汝于这谋略布局处,实较本王为长。哈哈……时殊世异,本王英雄不再……”

    相持日久,南蛮又生异心。七月某日,南乐城新任县令投降南蛮,引狼入室,南郡大哗。皇甫崇震怒,教必要追杀此贼,派叶少锋一干铁骑向南,并传唤虺秦派飞鱼卫去诛灭此人。不料数日后,人报这天朝奸贼在破南乌林为人所见,尸身悬在两石柱顶梢峰峭上。

    虺秦报此绝非飞鱼卫之为,皇甫崇暗命运尸到京,让羽经等天刑司入殓。据风化损伤来看,此贼是被他人生擒上石林,吊了一日,身死。皇甫崇心说:此似是演武堂所为,然而于十千在央平,丘乘化,张桐铭两护法又在守堂,难道除去此三人外,演武堂中还有一人武功如此登峰造极?此事且按下慢表。

    细作传报,央平往来夜巡口令,有一套范本。皇甫崇立命把原来预备要放还的一批央平俘虏押出,让军士毒打,务必要问全这一套密号。一时棍棒起伏,血肉横飞。噼噼啪啪,皇甫崇亲操木板打央平军士。一夜捱不过打死者至有十余。

    某日,皇甫崇议罢,又命打那央平俘虏。仁会亭于马前苦谏:“人言爱兵如子,方是克敌制胜之道!今千岁如此,恐怕酿成大祸啊!”

    皇甫崇在马上一颠一晃,看向两侧。天朝军兴致勃勃,央平军惨叫不断:“仁会亭,尔悲悯这等鼠辈?”

    “窃以为天下一家,我等以此对央平,其焉能不反击之?”

    “哼!”皇甫崇甩甩手,“今正当死战之际,岂可循常法而行!上阵者,一死一伤,谁又在乎这等人!”

    莽汉王巾凡,正光着上半截身子,裸露腰腹。其身伤痕交错有如棋盘,纹路分明。巾凡扎个裈儿,提水火棍没命痛打,听皇甫崇此句,大着胆子说笑道:“千岁鞭挞天下,这些个屁股,倒不放在心上!”皇甫崇大笑,众人亦放心混笑了一回,都手上加力,竹板起落。

    “啪!”巾凡水火棍竟尔折断,他狂叫声:“好——啊——!”揪起央平俘虏,老拳直捶。

    “王巾凡。”千延冷冷一唤,从内营走出。王巾凡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头,却对千延——他的老上级服服帖帖。只见他诚惶诚恐:“千延将军?”

    千延板起脸,不怒自威。那双眼像达官贵人把玩的铁核桃一般,虽然在转动扫视,却不离巾凡左右。“跪下。”

    王巾凡双腿一软,跪下了。

    千延手起便是一掌:“混帐东西!”

    营帐内一时闷热起来,皇甫崇只觉脸上有汗在流,几个小卒假意扑蚊子,在颈侧抓挠,自言自语。

    “乏了……”皇甫崇知道再呆下去(千延)要出丑,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便让侍卫搀走。

    晚间,仁会亭来报,招供不少,然而尚未完全。皇甫崇正提笔写书,闻之头也不回:“看来这规矩要改一改啦……”

    仁会亭大胆进言:“属下也觉不妥……”

    皇甫崇忽放声大吼:“真是一班顽皮赖骨,不打不招!”

    “仁会亭,为有对照,汝分俘虏为三队,隔帐拷打。如有造假者,那一队——便屠尽。打前明言,本王每一时辰,只准一人招供,无口供者,”皇甫崇怪怪一笑,轻声细语,“便不用留罢~”

    仁会亭不敢出一言以复,但抱拳允喏:“明白了……”

    “且慢,仁会亭~本王还没吩咐清楚,”皇甫崇搁笔擦手,“拷问俘虏的天朝士卒,尔为孤令:不准轻易打死,本王会派仵作验尸,但凡有一俘虏不是因伤势过重血崩而死,便预备偿命罢。”言毕,意味深长地看仁会亭一眼:“千延还有再闹么?”

    仁会亭抬头,正与皇甫崇四目相对:“属下派心腹将他灌倒。现醉卧帐中,想必……”

    “哈哈哈!”皇甫崇大笑止断仁会亭之言,“尔等还真是义气深重!也罢,本王似乎无甚要再操心了……”

    “那属下告退……”

    “慢!”皇甫崇又叫住仁会亭,冷笑,“孤让龙珷魏护尔到帐,副都督。”

    如此如此,诓骗出央平信号。皇甫崇命大起三军,直向央平军大营扑去。先锋军骗过央平人,奇袭目息主帐。皇甫崇又亲率兵马从双龙山侧杀出,去截央平退路,敌大败。皇甫崇亲睹目息被驮马上,奄奄一息。

    “会亭。”皇甫崇唤身旁的少年将领。

    “末将在。”

    “今后再捉到央平匪徒,便杀掉罢。”

    击退目息一阵,皇甫崇执意要兵分数路。千延谏曰:“我军本无多,再分兵恐有疏虞。”

    “孤以为天朝军马虽少,皆机动灵活,远胜央平。况尔等将领在此,因时而变才是上策。”

    皇甫崇收束袍袖,改易便装。与正剑心一处,向高原央平大营起去。

    脂修河畔,正剑心遥指山脚下一片云雾升腾处,便是皇甫崇先前所见的奇观了。陆沉之云,央平大营正驻扎在此中。

    皇甫崇皱眉:“央平想以此隐蔽己身,而抗拒天兵?”

    正剑心勒马远眺:“先头斥候报过,央平人择此处驻守时,尚无敌军。”

    皇甫崇看那脂修河,这段河道倒是浅,圆状砾石铺地,长些绿苔。清流略泛青,缓缓淌过,潺潺之音与马嘶相应。正剑心之座骑打个响鼻,皇甫崇顾视正剑心一军,非乘车即上马。

    “强渡脂修河,直袭央平军。”正剑心道。

    皇甫崇登轼凭栏远望,看向对岸:“浓云中,似有伏兵百万哪……”再看正剑心部战车,那轮径甚宽,车身高出地面许多。其乘的马也多是高原骏驹,善渡快走。兵士着皮甲,绑浮袋。皇甫崇心说:正剑心早有筹划了……

    看出皇甫崇心存疑虑,正剑心一笑:“事先打探过,此河春满夏枯。我军现处中游,上游还在北面寒冽处,亦有北狄人把守。不怕,休说此河无水,纵使他拦水,亦殃及己身。”

    正剑心将七龙鞭折了又折,挂在腰间,疾将一把长刀抽出,刀身树起,刃尖对天。

    “小将正剑心,求上苍庇佑破敌!”

    正剑心缓缓放平刀身,锋指那若隐若现的央平大营,尖端不颤。

    针落无声。

    “渡河——!”正剑心奋声呐喊,快马一鞭,先踏入河中。

    “渡河!渡河!渡河!”所部亦虎吼如山,万马奔腾,行若电发!水珠溅碎一晨宁静。

    “有伏兵!”郑史帝遥指对岸,隐有央平旗角。皇甫崇登车催促:“江玟属,愣着做甚,快渡河!”

    赶上正剑心后军,李画生放嗓吆喝:“正剑心将军!敌人列阵于岸,欲半渡而击!”

    风中传来正剑心应声:“已渡者迎敌,未渡者——争渡!”

    水汽过重,陆沉云经马蹄震荡,向天朝方翻滚过来。云涌之时,似身在云端,然而只沾得一身水迹淋淋!混沌不如人意,而择人而噬!

    “轰……”低沉的闷响。

    皇甫崇面色苍白,问郑史帝:“这莫非是……”

    “洪水,是洪水!”郑史帝叫起来。

    “好个于十千,要同归于尽么!”皇甫崇咬牙切齿道,“本王明白了,飞鱼卫受骗了,于十千压根没离开此地!他在脂修河上游修闸,拦了几个月的水哪!”

    正剑心大将本色,临危不惧:“钻进沉云,上岸避洪!”手起一鞭将来者击落马下,大喝一声,直冲阵中。

    鬼域蜃境。洪水猛兽,顷刻而至。漫流山川,没野而流。如正剑心之言,天朝与央平军都在水中挣扎。

    正剑心所部佩麻扎长刀,刃拖于地,劈水而行。临到面前,搂头盖脸,一劈两爿。两军恶战。

    终日沉云不散,只在原野上游荡。皇甫崇拔剑对虚空乱砍:“来啊!尔等贼子,岂是本王对手!”

    正剑心衣甲俱湿,鞍滴衣重。矫矢灵动之姿,却丝毫不减当年。

    “是千延一军!”李画生拍掌欢呼。

    央平营原来正在皇甫崇面前。千延翻山后捣,一把业火生烟,沉云转黑,顷刻下起薄雨来。仁会亭亦赶到,天朝军乘云消雾散,大举攻伐。央平营杀声震天,金鼓不断。正剑心低低道:“不好,目息又要据守。”

    皇甫崇大笑:“岂有敌到面前,尚守营不战之愚人!”见正剑心不解,皇甫崇立起:“与孤对敌,向无胜者!”

    千延是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步步走到中军将军之位上的。皇甫崇问计如何使央平出战,千延大笑:“千岁可摘过蜂?以烟熏之,恶物自出!”

    正当顺风,千延之计遂行。目息不得已,弃营并焚之。皇甫崇驱兵赶杀,追过十余里,人报于十千一军从右翼杀来。皇甫崇命:“回身迎战!”

    于十千形若独狼,气度傲寒,策马驱前,直向皇甫崇。龙珷魏飞身车阶,用剑挡住文节杖。

    于十千兵滞,回拉,带过龙珷魏,直击其面门。龙珷魏硬挺了此一击,左手高举,五指成抓势,却以右手虚探肋。于十千一臂被扭,加力反推。他半边受制于龙珷魏,即微屈双腿,伸脚去绊。龙珷魏收脚倾身,力绞于十千臂膊。

    “卟。”于十千兵刃拍在龙珷魏背上,逼出他一口老血。于十千与龙珷魏皆抽身退步,立定怒目。

    “嗤嗤嗤——唰。”于十千拖着文节杖,带起沙石横扫龙珷魏。龙珷魏轻轻一跃躲过,于十千不待他反击,微抬手再旋身一周,龙珷魏下腰避过。双剑翻动,龙珷魏倒握宝剑,蔑笑一声。于十千倒转兵刃钩剑,上抬,叫声:“撤剑!”龙珷魏直直抛剑向上,人随着上跃,凌空夺剑在手,踏着方才落下的另一剑,推锋下指。于十千侧身闪过,龙珷魏又仆地打滚,脚踢出一剑,于十千哼一声,柱文节杖卡剑。

    “嚓。”龙珷魏的剑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龙珷魏取到兵刃,于十千正挟杖打来,湛蓝剑对文节杖,火星喷溅。龙珷魏邪笑:“好家伙,玄铁的!”推开于十千,上下耍剑护身,吐个守势:“来啊!”

    “呀!”于十千脆喝,龙珷魏踮脚下蹲,伏低纵出,几乎贴地飞出,算他下路。于十千擎杖斜打,龙珷魏伸指沉脚止住冲势,将剑一抛,逼开于十千。只见龙珷魏掀身翻起,文节杖甫至身,他踏住杖上横木,随势出拳,连打数下。于十千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几立不住。

    龙珷魏离他太近!皇甫崇方欲提点,龙珷魏头已被于十千环抱住,像拿狮一般锁住颈部。于十千要以膝踢龙珷魏,龙珷魏凭外家硬功,受了一击,扎稳马步,虎吼舒开两臂,扳住于十千头颅,手下按头上冲,额角碰人中。“哧溜——”于十千滑出数步,血污满面。且慢,他这是……向孤这儿来?

    于十千对龙珷魏一歪头,提气疾奔皇甫崇。龙珷魏忙往回赶,于十千轻功显然强过龙珷魏,几下兔起鹘落便到马前,皇甫崇尚不及拔剑,更莫说郑史帝等救护——

    “啪!”于十千急止步侧跃,七龙鞭如影随形,正剑心赶过来:“护驾!”

    “嗵!”李画生匆匆忙忙,迎上开了一枪,铳身迸裂。硝烟弥漫,于十千却不见踪影。皇甫崇心下明白:他知道胜不了,所以乘乱逃去了……

    “险得很!”正剑心扭头对皇甫崇一笑,“就差数分!”

    皇甫崇见正剑心脸上有血痕数道,伸指替其捺去:“闹了个花脸,不似都督了。”正剑心含糊抹了两把:“呃,千岁恕不恭……”

    回营,老远听得王巾凡在大叫:“这功劳老子有一份啊!抢功,汝要烧路头①!”众人都笑,千延乐后厉喝:“匹夫敢尔!”声响立顿,诸将皆取笑之。

    脂修河一战,击破央平军,目息退兵。央平死局,总算解开。

    ①烧路头:天朝俗礼,市井中得罪他人者,烧烛设宴,以一饭而息事宁人,唤作“烧路头”,亦即赔罪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