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供奉的恶魔（二）
“你到底是怎么瞎的？”梅延情问。
“坐，坐下吧。”瞎子伸手摸到一棵树，于是靠过去倚在树干上，以一种无奈的语气开始讲述。
“很久以前，这片村落还是一个大村子。那时候，虽然经常要抵御野兽，甚至是一些怪物的骚扰，但日子总体上还是不错的。村民们种地、打猎、钓鱼，互相交换需要的东西，自给自足。村子里人丁兴旺，男人们以能够保护村子为荣耀。
“有一天，村长听信了一个游吟诗人的话。哦，有人说他是一个巫师，也有人说他就是恶魔。总之，游吟诗人说服村长举办了一场仪式，按他的说法‘召唤神明’来保护村子。可是，召唤出来的却是一个通身漆黑的恶魔。听村子里的老人悄悄说过，他浑身笼罩着一层不散的黑雾，头上长着两只蜷曲的盘羊似的角。他的眼白是黄色的，眼珠子很小一颗，看上去很瘆人。
“这个恶魔告诉我们，从此以后这个村子就受他的保护。周边的那些生物，不管是野兽还是怪物，都不再敢靠近村子。那倒也是真的，从我出生以来，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怪物入侵村子。
“可是，作为代价，村子里每年要举行一场祭祀。人们用黑色的颜料涂在身上，在祭坛前等待恶魔选中祭品。被选中的人将立刻被召唤到恶魔的居所，和恶魔生活在一起。据说，被选中的人有的成了恶魔的仆人，有的成了恶魔的盘中餐。不过，那终究只是传闻。被召唤去了的人们没有一个能回来的，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就这样，村子虽然没了怪物入侵的风险，情况却比之前更加糟糕。恶魔的契约对于我们来讲是沉重的负担。很快，村子的规模越来越小，小得不再需要有一个村长来管理。每一天我们都在担惊受怕，害怕下一个被选中的就是自己。
“十年前，恶魔选中了我的母亲；第二年选中了我的父亲；去年，这个该死的畜牲选中了我唯一剩下的亲人——我的妹妹。她那么年幼，瘦弱，可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地，黑色爬满她干瘪的身体。”
说到这里，瞎子的眼睛里流了几滴浊泪，继续道：“我发疯似的冲过去抱住我妹妹，可是没有用。我抓不住她。她还是消失不见了。我因此触怒了恶魔，他当着村民们的面弄瞎了我的双眼，抹去了我的姓名。
“我浑浑噩噩、担惊受怕地过了一年非人的日子。仪式再次举行的前几天，我终于受不了折磨，决定逃出村子，去哪里都好，就是再也不想待在那个伤心的地方。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被野草绊倒，被石头磕破了脚趾。最后来到这个地方，听见恶魔对我说，‘就在这里待着，痛苦地死去吧。’
“我在这里徘徊了好几天。虽然看不见，可我摸到了那些树……它们一模一样，让我清楚地明白一件事：我从来也没有走出这片林子过。我因为恐惧向恶魔求饶，双膝跪地，苦苦哀求。可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求够了，疯了，开始谩骂他，尽管不知道他有没有亲人，我还是骂了他的祖宗十八代，说尽了所有难听的话。可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于是我绝望了，躺下来等死，直到遇上你们。”瞎子终于说完，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无助的人啊，由我来净化你的双眼。”妮可用精灵语念出净化咒的祈祷语，一手在瞎子眼前拂过。
一道清澈的蓝色咒链开始在瞎子的脑袋上转动。与此同时，黑色的浓雾从瞎子眼里冲出和咒语对抗着。
“我好像能看见一点东西了……”瞎子不敢置信地说。
梅延情和妮可都专注在黑雾和咒链的对抗之中，没人回答他。
显然，黑雾渐渐占了上风，蓝色的咒链逐渐失去光芒，直至熄灭。黑雾重新钻进瞎子的双眼中，使他的眼神变得涣散起来。
“噢，天呐！”瞎子再次失去光明，双手捧着脸哭了起来。
“不行，解不开。在这个树林里，黑雾的力量很强，要么出去再解，要么找到恶魔恐惧的东西配合咒语一起解开诅咒。”妮可说。
“这片树林似乎也被恶魔下了诅咒，恐怕我们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梅延情左顾右盼，思考着什么，不一会儿说道：
“欧蒂特曾经告诉我，无论是结界、阵法还是诅咒，解除的方法都包含在它们本身之中，这是所有的结界、阵法和魔咒都逃不开的规律。”
“是这样的，”妮可道，“好的魔咒把解除的方法藏得十分隐蔽，但绝不是解不开。那违背了魔咒的运转原理。”
“瞎子，别哭了。”梅延情拍了拍瞎子的肩膀道，“你知道恶魔怕什么吗？”
“恶魔！恶魔这个畜牲当然是什么也不怕了。不然我们怎么会甘心一个接着一个送死。村民们尝过不举行仪式的下场，那天深夜，村长的家里突然传来极为凄惨尖利的喊叫。大家举着火把前去一看，村长一家人都死不瞑目，暴毙在床上。”瞎子沮丧地说。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喊道：“太阳，也许它怕太阳！我们每一次忤逆恶魔，它都没有立刻报复，而是等到夜深人静时才动手。”
“很好。妮可，我们来试试。”
梅延情抬头看，这些乔木不仅密，而且高。恶魔选择把瞎子囚禁在这个地方，显然是因为这些树木能够把阳光遮住。这样一来，他就更有理由相信阳光就是破开咒语的关键。
“妮可，对他再施一次净化咒。”
“好。”妮可道，“无助的人啊，由我来净化你的双眼……”
蓝色的咒链再次出现在瞎子的眼前，环绕着他。黑雾也如约而至，立刻与咒链缠斗起来。
这时，梅延情扛起瞎子，嘴里念咒，紧接着一跃而起，跳到树上。他在树木之间来回垫脚，一点一点朝着高处升去。
这个过程中，瞎子重获光明，被离地数米的情景吓得大叫。然而他又不想闭上眼睛。闭上眼，面对的又是黑暗。他再也不想看到那片混沌的黑暗了。看着眼前蓊郁的树木，他幸福地流下了眼泪，叫喊声也因此变得滑稽起来。
终于到了顶点。一缕金色的阳光照耀在瞎子身上。那道黑雾本来和咒链斗得有来有回，逐渐占据上风，可一遇上阳光，战局立刻就逆转了。黑雾在光明中消散殆尽，诅咒被解开。
梅延情站在树顶，开始思索如何走出这片密林。他大概地看了看四周，发现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往东走是离开的最短途径。
他纵身落地，放下瞎子。
“我好久没有真正地活动过筋骨了，妮可。”梅延情笑呵呵地说，一边开始做热身运动。
“前段时间不是刚刚和你们人类的帝王大战一场么？”
“是，那倒的确是场酣畅淋漓的剑术大战。不过，那也就是一场剑术比赛罢了。我现在要做的是破坏，彻底的破坏！”梅延情显得有些兴奋，“你不懂，破坏能帮助人释放多少压力，带来多么畅快的感觉。”
他从储物镯里拿出一只装着红色液体的小瓶子，一饮而尽，一边念下强化咒语。
“妮可，给我再来一道！”
“【精灵语】勇往无前的战士，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此刻，梅延情身上红光迸发，手里那柄出鞘了的有情也光辉熠熠。
“——啊——！”他狂啸着朝东面奔去，手起剑落，每次挥剑都伴随着一棵粗壮的树木轰然倒下。
梅延情此刻毫无剑术可言，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在乱挥乱砍，他进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像砍瓜切菜那样把一路上的树木切割殆尽。可谓是真正的“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他愈发疯狂，转身、蓄力，一剑挥出，凭着剑气斩出了一排树桩，十数棵沉重的树木从半空中倒下来，大地震颤，鸟兽飞逃。
“哈哈哈哈——”梅延情已经不见了身影，然而他狂放的笑声依然从远处传来。
瞎子完全呆滞了，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一动不动，他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忘了自己重获光明。
别说瞎子，哪怕是妮可此刻也被梅延情展露出来的巨大破坏力感到无比惊讶。梅延情制造出来的动静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水精灵部落还在一片环水的竹林里的时候。那时许多血精灵突然闯入，闪电似的突袭而来，他们狂妄地挥剑，砍倒了一路上的青竹。
可是，现在只是梅延情一个人，一把剑，砍的还是粗壮的乔木。想到这里，她不禁起了一身疙瘩，有些害怕。
不一会儿，梅延情回来了。身上不再闪烁着红色的凶戾之光，恢复了先前的状态。而且，儒雅地笑着，风度非凡。谁也不能将眼前的这个人同刚才的伐木狂魔联系起来。
“路，我砍出来了。二位，请——”他笑着说。
“坐，坐下吧。”瞎子伸手摸到一棵树，于是靠过去倚在树干上，以一种无奈的语气开始讲述。
“很久以前，这片村落还是一个大村子。那时候，虽然经常要抵御野兽，甚至是一些怪物的骚扰，但日子总体上还是不错的。村民们种地、打猎、钓鱼，互相交换需要的东西，自给自足。村子里人丁兴旺，男人们以能够保护村子为荣耀。
“有一天，村长听信了一个游吟诗人的话。哦，有人说他是一个巫师，也有人说他就是恶魔。总之，游吟诗人说服村长举办了一场仪式，按他的说法‘召唤神明’来保护村子。可是，召唤出来的却是一个通身漆黑的恶魔。听村子里的老人悄悄说过，他浑身笼罩着一层不散的黑雾，头上长着两只蜷曲的盘羊似的角。他的眼白是黄色的，眼珠子很小一颗，看上去很瘆人。
“这个恶魔告诉我们，从此以后这个村子就受他的保护。周边的那些生物，不管是野兽还是怪物，都不再敢靠近村子。那倒也是真的，从我出生以来，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怪物入侵村子。
“可是，作为代价，村子里每年要举行一场祭祀。人们用黑色的颜料涂在身上，在祭坛前等待恶魔选中祭品。被选中的人将立刻被召唤到恶魔的居所，和恶魔生活在一起。据说，被选中的人有的成了恶魔的仆人，有的成了恶魔的盘中餐。不过，那终究只是传闻。被召唤去了的人们没有一个能回来的，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就这样，村子虽然没了怪物入侵的风险，情况却比之前更加糟糕。恶魔的契约对于我们来讲是沉重的负担。很快，村子的规模越来越小，小得不再需要有一个村长来管理。每一天我们都在担惊受怕，害怕下一个被选中的就是自己。
“十年前，恶魔选中了我的母亲；第二年选中了我的父亲；去年，这个该死的畜牲选中了我唯一剩下的亲人——我的妹妹。她那么年幼，瘦弱，可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地，黑色爬满她干瘪的身体。”
说到这里，瞎子的眼睛里流了几滴浊泪，继续道：“我发疯似的冲过去抱住我妹妹，可是没有用。我抓不住她。她还是消失不见了。我因此触怒了恶魔，他当着村民们的面弄瞎了我的双眼，抹去了我的姓名。
“我浑浑噩噩、担惊受怕地过了一年非人的日子。仪式再次举行的前几天，我终于受不了折磨，决定逃出村子，去哪里都好，就是再也不想待在那个伤心的地方。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被野草绊倒，被石头磕破了脚趾。最后来到这个地方，听见恶魔对我说，‘就在这里待着，痛苦地死去吧。’
“我在这里徘徊了好几天。虽然看不见，可我摸到了那些树……它们一模一样，让我清楚地明白一件事：我从来也没有走出这片林子过。我因为恐惧向恶魔求饶，双膝跪地，苦苦哀求。可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求够了，疯了，开始谩骂他，尽管不知道他有没有亲人，我还是骂了他的祖宗十八代，说尽了所有难听的话。可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于是我绝望了，躺下来等死，直到遇上你们。”瞎子终于说完，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无助的人啊，由我来净化你的双眼。”妮可用精灵语念出净化咒的祈祷语，一手在瞎子眼前拂过。
一道清澈的蓝色咒链开始在瞎子的脑袋上转动。与此同时，黑色的浓雾从瞎子眼里冲出和咒语对抗着。
“我好像能看见一点东西了……”瞎子不敢置信地说。
梅延情和妮可都专注在黑雾和咒链的对抗之中，没人回答他。
显然，黑雾渐渐占了上风，蓝色的咒链逐渐失去光芒，直至熄灭。黑雾重新钻进瞎子的双眼中，使他的眼神变得涣散起来。
“噢，天呐！”瞎子再次失去光明，双手捧着脸哭了起来。
“不行，解不开。在这个树林里，黑雾的力量很强，要么出去再解，要么找到恶魔恐惧的东西配合咒语一起解开诅咒。”妮可说。
“这片树林似乎也被恶魔下了诅咒，恐怕我们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梅延情左顾右盼，思考着什么，不一会儿说道：
“欧蒂特曾经告诉我，无论是结界、阵法还是诅咒，解除的方法都包含在它们本身之中，这是所有的结界、阵法和魔咒都逃不开的规律。”
“是这样的，”妮可道，“好的魔咒把解除的方法藏得十分隐蔽，但绝不是解不开。那违背了魔咒的运转原理。”
“瞎子，别哭了。”梅延情拍了拍瞎子的肩膀道，“你知道恶魔怕什么吗？”
“恶魔！恶魔这个畜牲当然是什么也不怕了。不然我们怎么会甘心一个接着一个送死。村民们尝过不举行仪式的下场，那天深夜，村长的家里突然传来极为凄惨尖利的喊叫。大家举着火把前去一看，村长一家人都死不瞑目，暴毙在床上。”瞎子沮丧地说。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喊道：“太阳，也许它怕太阳！我们每一次忤逆恶魔，它都没有立刻报复，而是等到夜深人静时才动手。”
“很好。妮可，我们来试试。”
梅延情抬头看，这些乔木不仅密，而且高。恶魔选择把瞎子囚禁在这个地方，显然是因为这些树木能够把阳光遮住。这样一来，他就更有理由相信阳光就是破开咒语的关键。
“妮可，对他再施一次净化咒。”
“好。”妮可道，“无助的人啊，由我来净化你的双眼……”
蓝色的咒链再次出现在瞎子的眼前，环绕着他。黑雾也如约而至，立刻与咒链缠斗起来。
这时，梅延情扛起瞎子，嘴里念咒，紧接着一跃而起，跳到树上。他在树木之间来回垫脚，一点一点朝着高处升去。
这个过程中，瞎子重获光明，被离地数米的情景吓得大叫。然而他又不想闭上眼睛。闭上眼，面对的又是黑暗。他再也不想看到那片混沌的黑暗了。看着眼前蓊郁的树木，他幸福地流下了眼泪，叫喊声也因此变得滑稽起来。
终于到了顶点。一缕金色的阳光照耀在瞎子身上。那道黑雾本来和咒链斗得有来有回，逐渐占据上风，可一遇上阳光，战局立刻就逆转了。黑雾在光明中消散殆尽，诅咒被解开。
梅延情站在树顶，开始思索如何走出这片密林。他大概地看了看四周，发现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往东走是离开的最短途径。
他纵身落地，放下瞎子。
“我好久没有真正地活动过筋骨了，妮可。”梅延情笑呵呵地说，一边开始做热身运动。
“前段时间不是刚刚和你们人类的帝王大战一场么？”
“是，那倒的确是场酣畅淋漓的剑术大战。不过，那也就是一场剑术比赛罢了。我现在要做的是破坏，彻底的破坏！”梅延情显得有些兴奋，“你不懂，破坏能帮助人释放多少压力，带来多么畅快的感觉。”
他从储物镯里拿出一只装着红色液体的小瓶子，一饮而尽，一边念下强化咒语。
“妮可，给我再来一道！”
“【精灵语】勇往无前的战士，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此刻，梅延情身上红光迸发，手里那柄出鞘了的有情也光辉熠熠。
“——啊——！”他狂啸着朝东面奔去，手起剑落，每次挥剑都伴随着一棵粗壮的树木轰然倒下。
梅延情此刻毫无剑术可言，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在乱挥乱砍，他进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像砍瓜切菜那样把一路上的树木切割殆尽。可谓是真正的“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他愈发疯狂，转身、蓄力，一剑挥出，凭着剑气斩出了一排树桩，十数棵沉重的树木从半空中倒下来，大地震颤，鸟兽飞逃。
“哈哈哈哈——”梅延情已经不见了身影，然而他狂放的笑声依然从远处传来。
瞎子完全呆滞了，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一动不动，他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忘了自己重获光明。
别说瞎子，哪怕是妮可此刻也被梅延情展露出来的巨大破坏力感到无比惊讶。梅延情制造出来的动静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水精灵部落还在一片环水的竹林里的时候。那时许多血精灵突然闯入，闪电似的突袭而来，他们狂妄地挥剑，砍倒了一路上的青竹。
可是，现在只是梅延情一个人，一把剑，砍的还是粗壮的乔木。想到这里，她不禁起了一身疙瘩，有些害怕。
不一会儿，梅延情回来了。身上不再闪烁着红色的凶戾之光，恢复了先前的状态。而且，儒雅地笑着，风度非凡。谁也不能将眼前的这个人同刚才的伐木狂魔联系起来。
“路，我砍出来了。二位，请——”他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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