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升职
在中国的大部分单位，公职部门，国企私企，升职都是一件复杂的事。论能力论成果是一个理想且少见的状态，百分之八十的情况是一个人能不能升职决定于他背后有什么。
如果是在众达这样的国企，那这情况是百分之九十九。
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意外，比如那个人运气真的很好，又比如想升的那个位置没人抢，谁坐都无所谓。
就像当初黎智和顾泉一样，在此之前，一分副总这个位置确实没人在乎，当时的总经理报告一打，总公司顺水推舟就批了。
而现在的总经理别说帮忙打报告了，不把她连降个十八级都算公司制度完善。
但是黎智完全不担心，除了讨好之外，她还有另外一个勉强算得上体面的方法。
博弈。
她和胡烈的博弈，顾泉和胡烈的博弈，还有，她和顾泉的。
她无意也不愿意站在顾泉的对立面，但如果顾泉介意她的这个选择，那她把选择权放到顾泉手里。
顾泉自己选择是把她拉到同一平面，还是选择继续让人攻城略地。
她假装没看到顾泉僵在嘴角的笑容，也忽视心里难以克制的失落。
果然，自己是差点被直接推上前挡枪了。
报告递上去之后她就没再说什么了，顾泉了解她，这已经是她的态度了。
“你比他们多一个优势。”几天前叶寒铮是这么跟她分析的，“他们各方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所以会有顾虑，你没有。”
底下的动作或许会有点作用，但也会束缚住明面上的步伐。
黎智的劣势在于她不愿意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但这也是她的优势。
吴靖桓喜欢下棋，象棋和围棋都有涉猎，为了和他搞好关系，黎智很是下了一番苦心学习。而叶寒铮是个围棋高手，周末在她家看到了棋盘，两人闲着没事下了几盘。
“你的棋风太坦荡了，基本上后十步都没有隐藏，但是要赢你也不容易。”他这么评价她，“可能懂得藏拙你会走得容易一些，不过博弈会让你更加强大。”
“博弈？”
“对，博弈。”叶寒铮看着自己被收走的棋子，向她笑了笑道:“不怕别人知道自己的目的和筹码，这叫博弈，博弈，玩得都是阳谋。”
黎智觉得他话里有话，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不得不争，选择博弈的手段，能够保证自己不掉进阴沟。”
黎智一边思索着怎么才下能把这一片棋子救活，一边解释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想争。”
“我知道。”他平稳地落下最后一子，堵住了她最后的生路，“但是很多时候权益都是自己争出来的。法律也有维护不到的合法权益，就像这盘棋，如果我刚刚不把中腹争过来，现在被全杀的就是我了。”
黎智看着自己满盘皆输的局面，不由得叹口气，“对于棋子来说，棋盘是唯一生存的空间，所以要拼命厮杀，可工作说白了就是个谋生的手段，用劳动和智慧去换钱的交易，多劳多得全凭自愿，为什么也要这么复杂。”
“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冲突，升职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能获得权利地位，把别人踩在脚下，满足低级欲望的最佳方式，这世上多的是人心不足的。”
说着他伸手去收拾棋子，等着棋盒装满后，他垂下眼低低来了一句:“不管是什么东西，多了总是不值钱的，人也一样。”
“那些在新时代做奴隶主美梦的人，就是吃了人口红利。”
黎智收回思绪，把目光投向顾泉的位子，那里已经空了一天了。
虽然她认可了叶寒铮说的，但顾泉的反应还是让她难免有些心寒。换做她，别说是顾泉升职，就算是她底下的人现在升作了她的领导，只要是实至名归，她都会真心地祝贺。
容忍维护面对用权势侵犯自己合法权益的上级，却对光明正大竞争的同事心有隔阂。
人性如此，她不该奢望别人会因为她而改变。
顾泉直到两天后才给她回复，说总公司已经批准了，很快就会下任命。
“以后，咱们就平级了。”顾泉交代完，意有所指地说了这么一句。
黎智浅浅一笑，没打算接她这句话，“其实我倒觉得安静地窝在这里就挺好的。”
一双澄澈的眼睛坦然地和她对上，顾泉本身心里有火，这一下被看得竟然有些心虚。
确实，是她自己把人推出去的。她早该想到的，黎智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性格。
顾泉重新扬起笑容，“应该恭喜你的。”
黎智回应得晦暗不明，“嗯，毕竟工资涨了点。”
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种事，别人喜欢做，她不喜欢。不管这次升职能带给别人什么，对她而言最直观的就是工资涨了。
顾泉笑着点点头，那是黎智之前从未想过会对她露出的客气疏离，“嗯，工资涨了就是好事。”
如果时间倒回四年前，那时候初出茅庐的黎智一定会直接问她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光明正大地跟胡烈争？为什么要不顾感情地把自己推出去？
可她到底不是那个刚出社会的傻丫头了，她理解这个世界的不同。
顾泉其实是大部分人的缩影，畏惧权势却轻视努力，明明可以走直线的事情，却因为自认为规则下面还有规则，硬生生把自己给绕死。
叶寒铮和她第一盘对弈的时候说:“你这棋路走得这么率性，很难赢啊。”
她不甚在意地回道:“我没那么想赢。”
“不想赢？”他微讶。
“下棋而已，开心最重要，弯弯绕绕地脑子疼。”
后来他提出让她以赢为目的和他下一盘。她答应了，全程绞尽脑汁，举棋不定，最后还是输了半子。
她倒是没太在意输赢这回事，毕竟实力差距摆在这，只是这么下了一盘之后反而没了兴致，索性不玩了。
“确实不值得。”叶寒铮看着棋盘笑了笑，“为了一场输赢放弃了本身趣味，本末倒置。”
她说:“没什么本和末的说法，各人棋风不同而已。”
叶寒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下棋也有规则的，规则之内各凭本事，输赢无所谓，可多的是犯规的人。”
我堵你一路棋，你却直接偷我的子。
她垂眼问道:“如果遇到这样的人，你会怎么办？”
“不下就是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如果这个人，曾经和你并肩走了很久呢。
黎智看着顾泉脸上虚与委蛇的笑容，想起自己当时没问出口的话，把自己面对客户时候的笑容挂上脸，“谢谢泉姐帮我争取到的机会。”
等后勤部门来带她去看新办公室的时候，她才卸下了假笑。
“黎助，以后要叫你黎总了。”
听着别人客气地叫了这么一声，黎智才明白过来消息已经被放出去了。
升职这种事在尘埃落定之前一般不会公开，如果有什么变数尴尬不说，还容易引起别人的敌意。
现在人尽皆知，不知道是胡烈阻止不了，气得到处说呢，还是顾泉的小心思。
她对顾泉是有滤镜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抛开这层滤镜后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个学姐其实心眼真不算大。
面对上层领导，顾泉可以游刃有余，可对下面的人就没那么看得上了，甚至还对她去打通底层人脉这件事表达过异议。
当初她去跑吉星的时候顾泉就是不同意的，不过也算她狗屎运好，梗着脖子跑来了一个大客户，也换来了她的话语权。
在没有冲突的时候，彼此的缺点都不算啥缺点，可一旦有冲突，看起来就难免有些面目可憎了。
她微微一笑，没有试图解释什么，只是问了句:“这间办公室什么时候能搬进来？”
后勤的人回复打扫完卫生再准备些基本家具，下周就可以搬了。
顾泉今天也提前走了，等要下班的时候，安贝贝来敲了她办公室的门。
“智姐，你要回去了吗？”
“还有点事，做完再走，怎么了？”
安贝贝苦着一张脸进来，“我有事想跟你说。”
看她的样子挺慎重的，黎智暂时放下手上的事，“什么事？”
安贝贝搅了半天的手指才说出口:“我想辞职了。”
黎智并没有多惊讶，她那钱少气多还磨人的工作，不想辞职才有鬼。
“你跟安副总说了吗？”
“没有。”安贝贝泄气地说道:“每次他都叮嘱要我好好工作，不要想别的，我不敢提。”
“你已经成年了，为什么要让别人给你做主？”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安贝贝懊恼地垂下脑袋，“离了我伯伯就什么都做不好。”
天天被胡烈这么打压，产生点自我怀疑也是正常的。
黎智轻轻叹了一口气，“别听别人说什么，你做得挺好的，事情没那么难，想做就能做好。”
“我伯伯说，不管在哪儿都会有领导发脾气，同事不合这种事，我在这里做不好，到别的地方也做不好。”
“这话就相当于丈夫出轨了辩解说全世界的男人都这样。”黎智撇撇嘴，“领导也好，同事也好，大家也许需要磨合，但羞辱欺负在哪儿都是不对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做得还行就做，做得不开心就走，找罪受不是什么值得发扬的品格。”
“可他们都说，外面的工作更难搞。”
“这个我不能反驳什么，我也没见过外面的工作。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很可能换一个工作还会遇到脾气不好的变态，但这不是活该受罪的理由，你是独立的个体，你有选择的权利。”
如果是在众达这样的国企，那这情况是百分之九十九。
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意外，比如那个人运气真的很好，又比如想升的那个位置没人抢，谁坐都无所谓。
就像当初黎智和顾泉一样，在此之前，一分副总这个位置确实没人在乎，当时的总经理报告一打，总公司顺水推舟就批了。
而现在的总经理别说帮忙打报告了，不把她连降个十八级都算公司制度完善。
但是黎智完全不担心，除了讨好之外，她还有另外一个勉强算得上体面的方法。
博弈。
她和胡烈的博弈，顾泉和胡烈的博弈，还有，她和顾泉的。
她无意也不愿意站在顾泉的对立面，但如果顾泉介意她的这个选择，那她把选择权放到顾泉手里。
顾泉自己选择是把她拉到同一平面，还是选择继续让人攻城略地。
她假装没看到顾泉僵在嘴角的笑容，也忽视心里难以克制的失落。
果然，自己是差点被直接推上前挡枪了。
报告递上去之后她就没再说什么了，顾泉了解她，这已经是她的态度了。
“你比他们多一个优势。”几天前叶寒铮是这么跟她分析的，“他们各方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所以会有顾虑，你没有。”
底下的动作或许会有点作用，但也会束缚住明面上的步伐。
黎智的劣势在于她不愿意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但这也是她的优势。
吴靖桓喜欢下棋，象棋和围棋都有涉猎，为了和他搞好关系，黎智很是下了一番苦心学习。而叶寒铮是个围棋高手，周末在她家看到了棋盘，两人闲着没事下了几盘。
“你的棋风太坦荡了，基本上后十步都没有隐藏，但是要赢你也不容易。”他这么评价她，“可能懂得藏拙你会走得容易一些，不过博弈会让你更加强大。”
“博弈？”
“对，博弈。”叶寒铮看着自己被收走的棋子，向她笑了笑道:“不怕别人知道自己的目的和筹码，这叫博弈，博弈，玩得都是阳谋。”
黎智觉得他话里有话，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不得不争，选择博弈的手段，能够保证自己不掉进阴沟。”
黎智一边思索着怎么才下能把这一片棋子救活，一边解释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想争。”
“我知道。”他平稳地落下最后一子，堵住了她最后的生路，“但是很多时候权益都是自己争出来的。法律也有维护不到的合法权益，就像这盘棋，如果我刚刚不把中腹争过来，现在被全杀的就是我了。”
黎智看着自己满盘皆输的局面，不由得叹口气，“对于棋子来说，棋盘是唯一生存的空间，所以要拼命厮杀，可工作说白了就是个谋生的手段，用劳动和智慧去换钱的交易，多劳多得全凭自愿，为什么也要这么复杂。”
“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冲突，升职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能获得权利地位，把别人踩在脚下，满足低级欲望的最佳方式，这世上多的是人心不足的。”
说着他伸手去收拾棋子，等着棋盒装满后，他垂下眼低低来了一句:“不管是什么东西，多了总是不值钱的，人也一样。”
“那些在新时代做奴隶主美梦的人，就是吃了人口红利。”
黎智收回思绪，把目光投向顾泉的位子，那里已经空了一天了。
虽然她认可了叶寒铮说的，但顾泉的反应还是让她难免有些心寒。换做她，别说是顾泉升职，就算是她底下的人现在升作了她的领导，只要是实至名归，她都会真心地祝贺。
容忍维护面对用权势侵犯自己合法权益的上级，却对光明正大竞争的同事心有隔阂。
人性如此，她不该奢望别人会因为她而改变。
顾泉直到两天后才给她回复，说总公司已经批准了，很快就会下任命。
“以后，咱们就平级了。”顾泉交代完，意有所指地说了这么一句。
黎智浅浅一笑，没打算接她这句话，“其实我倒觉得安静地窝在这里就挺好的。”
一双澄澈的眼睛坦然地和她对上，顾泉本身心里有火，这一下被看得竟然有些心虚。
确实，是她自己把人推出去的。她早该想到的，黎智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性格。
顾泉重新扬起笑容，“应该恭喜你的。”
黎智回应得晦暗不明，“嗯，毕竟工资涨了点。”
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种事，别人喜欢做，她不喜欢。不管这次升职能带给别人什么，对她而言最直观的就是工资涨了。
顾泉笑着点点头，那是黎智之前从未想过会对她露出的客气疏离，“嗯，工资涨了就是好事。”
如果时间倒回四年前，那时候初出茅庐的黎智一定会直接问她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光明正大地跟胡烈争？为什么要不顾感情地把自己推出去？
可她到底不是那个刚出社会的傻丫头了，她理解这个世界的不同。
顾泉其实是大部分人的缩影，畏惧权势却轻视努力，明明可以走直线的事情，却因为自认为规则下面还有规则，硬生生把自己给绕死。
叶寒铮和她第一盘对弈的时候说:“你这棋路走得这么率性，很难赢啊。”
她不甚在意地回道:“我没那么想赢。”
“不想赢？”他微讶。
“下棋而已，开心最重要，弯弯绕绕地脑子疼。”
后来他提出让她以赢为目的和他下一盘。她答应了，全程绞尽脑汁，举棋不定，最后还是输了半子。
她倒是没太在意输赢这回事，毕竟实力差距摆在这，只是这么下了一盘之后反而没了兴致，索性不玩了。
“确实不值得。”叶寒铮看着棋盘笑了笑，“为了一场输赢放弃了本身趣味，本末倒置。”
她说:“没什么本和末的说法，各人棋风不同而已。”
叶寒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下棋也有规则的，规则之内各凭本事，输赢无所谓，可多的是犯规的人。”
我堵你一路棋，你却直接偷我的子。
她垂眼问道:“如果遇到这样的人，你会怎么办？”
“不下就是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如果这个人，曾经和你并肩走了很久呢。
黎智看着顾泉脸上虚与委蛇的笑容，想起自己当时没问出口的话，把自己面对客户时候的笑容挂上脸，“谢谢泉姐帮我争取到的机会。”
等后勤部门来带她去看新办公室的时候，她才卸下了假笑。
“黎助，以后要叫你黎总了。”
听着别人客气地叫了这么一声，黎智才明白过来消息已经被放出去了。
升职这种事在尘埃落定之前一般不会公开，如果有什么变数尴尬不说，还容易引起别人的敌意。
现在人尽皆知，不知道是胡烈阻止不了，气得到处说呢，还是顾泉的小心思。
她对顾泉是有滤镜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抛开这层滤镜后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个学姐其实心眼真不算大。
面对上层领导，顾泉可以游刃有余，可对下面的人就没那么看得上了，甚至还对她去打通底层人脉这件事表达过异议。
当初她去跑吉星的时候顾泉就是不同意的，不过也算她狗屎运好，梗着脖子跑来了一个大客户，也换来了她的话语权。
在没有冲突的时候，彼此的缺点都不算啥缺点，可一旦有冲突，看起来就难免有些面目可憎了。
她微微一笑，没有试图解释什么，只是问了句:“这间办公室什么时候能搬进来？”
后勤的人回复打扫完卫生再准备些基本家具，下周就可以搬了。
顾泉今天也提前走了，等要下班的时候，安贝贝来敲了她办公室的门。
“智姐，你要回去了吗？”
“还有点事，做完再走，怎么了？”
安贝贝苦着一张脸进来，“我有事想跟你说。”
看她的样子挺慎重的，黎智暂时放下手上的事，“什么事？”
安贝贝搅了半天的手指才说出口:“我想辞职了。”
黎智并没有多惊讶，她那钱少气多还磨人的工作，不想辞职才有鬼。
“你跟安副总说了吗？”
“没有。”安贝贝泄气地说道:“每次他都叮嘱要我好好工作，不要想别的，我不敢提。”
“你已经成年了，为什么要让别人给你做主？”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安贝贝懊恼地垂下脑袋，“离了我伯伯就什么都做不好。”
天天被胡烈这么打压，产生点自我怀疑也是正常的。
黎智轻轻叹了一口气，“别听别人说什么，你做得挺好的，事情没那么难，想做就能做好。”
“我伯伯说，不管在哪儿都会有领导发脾气，同事不合这种事，我在这里做不好，到别的地方也做不好。”
“这话就相当于丈夫出轨了辩解说全世界的男人都这样。”黎智撇撇嘴，“领导也好，同事也好，大家也许需要磨合，但羞辱欺负在哪儿都是不对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做得还行就做，做得不开心就走，找罪受不是什么值得发扬的品格。”
“可他们都说，外面的工作更难搞。”
“这个我不能反驳什么，我也没见过外面的工作。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很可能换一个工作还会遇到脾气不好的变态，但这不是活该受罪的理由，你是独立的个体，你有选择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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