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千醉断天 » 十:人如碧玉

十:人如碧玉

    此时两枪堂内苏北笑一事闹得风风雨雨,各弟子无不在寻找他,除了方林苗练四个家伙。

    谁也不知道,苏北笑竟在师公季连城房中昏死不醒。

    届时距东窗事发已有三日,众人在两枪堂内找他不见又去了余下各堂各院找寻。

    事实是否如众人所想,苏北笑下毒奸淫周淑琳,其实并无几让知晓细枝末节,更不必说知晓实情了。

    前朝盛世时尚有四大冤案,更不必说现世山河割裂不一,自然是冤情众多了。

    世上冤情错案,有哪一件不是因不明事由而葫芦提当判了的?又有哪一件不是因他人随意盲从,人云亦云所致?

    这时,苏北笑悠悠醒转过来,自己正躺在床上,只觉四肢百骸寒冷阵阵。

    “北笑徒孙。”床边一人兀得开口,这声音不曾听过,苏北笑顺着看去,一位六十五六岁的老人正坐于床边。

    老人身形枯瘦,长须垂胸,两条横眉似铁,不怒自威。

    这位老人家是谁?我怎么不知道?苏北笑皱眉回想,这才想起来,在三年前的门派大较,正是这位老人家主持大较的,他不正是掌门师公季连城么!

    “师公!”苏北笑忙要起身叩头,但腹间一阵刺痛,竟尔动弹不得。

    “北笑徒孙,不必行礼,你毒质未祛,当是安生疗养才对。”季连城神色慈爱地说道。

    “我,我是怎么了?不是在方志仁房中么?”苏北笑喘不过气,短促地呼吸了两下。

    “徒孙,你先行休息。待到明日,师公便让你明白。”季连城又道,抬手在苏北笑胸间推拿几下,运气输入。

    这么一两下推拿,苏北笑竟是无比舒服受用,四肢百骸暖流阵阵,登时困意大增,眼皮眨了眨便睡去了。

    睡了不出一炷香时间,苏北笑兀自惊醒,一身冷汗。

    “周师妹!”他惊叫一声,原来是梦中见到周淑琳,却是吊死在自己面前,口中竟仍在发声“你害我,害死我了!”。

    可眼前除了四壁再无他物,哪里会有周淑琳在?他正想自己可是到了阴司地狱,赶忙摸摸胸腹,还在心跳依旧,却是摸到一根红绳。

    这,这是什么?苏北笑拉出那根红绳,又哪里是绳子?绳子上连着一块殷红布片,方够遮挡住腹部和两乳,这分明是一件肚兜!

    “这,这,这肚兜是什么人的!”登时心中一凛,他只觉自己仿佛坠入无尽深渊,永不见底。

    若是现在有任何一人进到房中,看见苏北笑手里的肚兜,都是会咬定他作奸犯科,偷盗衣物。

    师父,对,师父定然知道!苏北笑心中大急,一把掀开被褥下床,暮地双膝发软,就要跪在地上,好在他运气一提,这才支起身子。

    看来体内毒质不少,那方志仁竟下毒害我!呸,我下山断断续续也有五年,难不成我就一次毒也未曾中过么?这样区区小毒害奈何不得我!苏北笑心中不爽,腾起一股傲气,但他却是无法靠运功将体内毒素完全化解。

    从季连城的幽室的小道出来,便是他的屋子,苏北笑出了房后正奇怪自己怎会在此。

    此时入夜已久,屋外夜风时起时落。夹杂了腥气的风,湿湿的,正是要下雨了。

    贴着石墙向外走去,却听到依稀的人声,探出头一看,不想竟有四个北江门人正在巡夜。

    看那四人身形各异,其中一个负枪,两个提着草灯,腰后一对铁锏,最末的一个腰间挂了精铁大刀,中气十足。

    这三堂的人都到齐了,是要干么?苏北笑贴在墙根,心想。

    却见那四人缓缓走来,口舌不断,在黑夜之中聒噪得紧,与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分上下。

    人随声近,渐渐能在雨声中听清四人言语。

    虎锏堂的胖子道:“你们两枪堂好不安生,那姓苏的这样胡作非为,这下可要严格惩处了吧?”

    “呸,那小淫贼!”两枪堂的啐道。

    小淫贼?苏北笑一愣,又听那虎锏堂的高个儿接嘴:“那周淑琳生得俊俏么?听你们虎锏堂的人说,她和那小淫贼早就有苟合啦。”

    这话入耳,那小淫贼说的不正是自己么?苏北笑登时恼怒,心道:说我品行低劣也便罢了,怎无缘无故冤枉我是淫贼?连周师妹也被牵扯进来,哼,定是哪一个昏蛋嚼人舌根。

    虽说恼怒,苏北笑也不发作,一来是要听出个所以然,二来是不知四人身份,不可随意出手伤人。

    “是啦!那姓周的妮子在小较上与裴恪师兄拆过了数十招,不是苏北笑他暗中教了她些邪门歪道还能是怎样?”两枪堂中一个矮瘦子叫道。

    “原来如此!我们师父还问啦,那周淑琳怎会本堂的锏招,都是苏北笑哇!”

    “嘿嘿,跨堂偷师,罪加一等!”

    “畏罪而逃,他还是人不是?连自己那小贱人也不要了。”

    “换作我是姓刘的来,就是跑也要带着姘头哇!”原来那矮瘦子是徐术溪的二弟子刘长东。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气的苏北笑咬牙切齿,狠狠地啐了一口:“直娘贼,平白无故造我和周师妹的谣干么?”

    又听一人说话,是那刀堂的人,草灯一亮,照出来他腰间的一块碧玉令牌,正是刀堂执法弟子的狱司翠令。

    那执法弟子道:“那苏北笑是否真做了奸污同门师妹的勾当,若是做了,我们刀堂自然不会放过他。”

    届时雷光一闪,打在那苏北笑苍白的脸上,疑惑,惊慌,他各占一二。

    奸污?苏北笑心下一凛,昨晚发生之事涌现脑中。

    周淑琳醉倒桌边,口中兀自含糊,两颊绯红眉微蹙,吹气如兰体散香。苏北笑正要运功排去酒气,却听见周淑琳突得娇嗔一声,风情无限。

    他正是青春年少,气血方刚,虽说不大懂儿女情长,平素随了师父只顾吃酒赏乐,但与周淑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兼之酒意微浓,怎么按捺地住心间情欲?

    周师妹正昏睡着,我若是……亲亲她的耳朵,她当是不会知道的。看着周淑琳眼眸微闭,却有水光忽闪,两耳烫红,苏北笑心头一荡,竟果真低头去亲吻她左耳。

    啪!

    苏北笑竟自己打了个耳括子在脸上,左面颊登时肿起。

    “苏北笑,你还是人不是?周师妹好心陪你,你竟然乘人之危轻薄她,你不是人!”他突得暴起,狠狠骂了自己,又是两个耳括子啪啪在他面颊响起。这两下耳括子出手甚重,教他头晕目眩,更是抵不住醉意,倒头昏过去。

    难不成我,我真的做了那样的事么?苏北笑眼瞳颤抖,正是神情恍惚到了极致,却又听见那刘长东说:“是啦,到时候狗男女一并浸猪笼啦!”

    这话入耳,苏北笑怎还忍得住?一张脸气得血红,虎吼一声跳出墙根。

    四人只见一条人影跃到眼前,草灯一打,这才看出来苏北笑那张气极的脸,那刘长东愣了一下,不住结巴了:“苏,苏师兄?”

    “呸!你怎还叫我师兄?”苏北笑啐道,长臂一抓,一手如同铁箍般夹住刘长东脖颈,抓了他到面前。

    “苏师兄……苏北笑,你,你难不成要杀人灭口?”刘长东满面胀红,额角湿哒哒的,也不知是雨还是汗。

    余下三人听到“苏北笑”三字,一齐拿出兵刃来直架在身前,最后是那执法弟子说话:“你便是苏北笑?好有胆子。”

    “是便如何。”苏北笑话音变得出奇平和,他已经愤怒得出离了。

    “哼,姓苏的,你一人赤手空拳,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这样你那姘头也会给你说情的。”刘长东看了眼身后三人,似是有恃无恐。

    “苏北笑,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虎锏堂的高个说着,刹那间草灯一晃,他左手里铁锏直出,“还不束手就擒!”

    第一人铁锏突出,而后虎锏堂的另一人紧跟攻上。

    这两锏出招极快,且第一锏在说话间便攻来,已然与偷袭无异。

    苏北笑身子向后一引,正要提着刘长东跃至后方,但觉胸间陡然一下冰冷,整个人僵在原地,避无可避。

    铁锏势大力沉,便是捅在厚实的屁股上也定然受伤,那虎锏堂的两个满拟这下能打他个半死,皆是下了死手。

    黑巷里火光乍现,旋即便是先后两声脆响震耳。

    “住手。”那两把铁锏叮咣落地,再一看,执法弟子手中大刀已然出鞘。

    是他打下来的铁锏么?苏北笑看看他手,灯火幽微,但见他虎口流血,便知是他出手阻拦。

    两个虎锏堂的人交换了视线,只好捡起来铁锏作罢。

    苏北笑原先听几人说话,独这执法弟子没有对自己造谣中伤,先存了一分好感,又见他为自己拦下杀着,心中更是感激,但仍是嘴硬:“你干么?要你帮我么,这两下破招数还伤不得我。”

    “帮你不帮,皆是在我,”执法弟子说道,以雨洗去手上的血,随即亮出来腰间的狱司翠令,话腔一转,“狱司令在此,苏北笑,你身有重案,我便要带你到刀堂由各执法长老处置。”

    “什么重案!你们放屁!胡说八道!”苏北笑怒声咆吼,一下挪移到刘长东身后,左手青筋暴起地扼住他脖颈,只消运气一扭便能杀了刘长东。

    “说!什么重案?!”咬牙切齿着,苏北笑贴在刘长东耳边问道,手指深深陷进他脖颈肉中。

    “咳,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你下药……蒙晕来周淑琳,”刘长东面色发紫,一张瘦脸憋得发胀,“又跟她……做了苟合……的事!呜,你,你还下毒要……挟她,咳!”

    难,难不成……我真做了那样的事么?苏北笑一愣,想到那件肚兜,刹那间惊骇无比,胸间气血翻涌,寒毒逆流而上直教他脑中一阵糊涂。

    “撒手……”此时刘长东已是几近要憋死,双拳乱挥打在苏北笑身上,苏北笑却没有半点反应。

    虎锏堂的高个儿见势不妙,内力一动,铁锏由头到胸直劈向他,决计打他个脑袋稀烂。

    就在这时,苏北笑兀得身子一软,直直向后倒去,那刘长东顺势便被拉扯过来。

    漆黑的铁锏迎头劈下,刘长东亦是反应不过来,即要落得个脑浆迸裂的下场。说时迟那时快,执法弟子横刀一搠,又是一声脆响。

    电光四射,众人神色各异,雷霆乍惊,如万千宫车疾轱而驰。

    “啊!”刘长东痛嚎一声,仿佛被一颗百余斤重的石头着肩砸下,血液四溅,即时琵琶骨直至左身肋骨砸的稀烂,整个人便如烂泥一般瘫倒。

    “刘师弟!”执法弟子瞪了一眼那虎锏堂的高个儿,这一下劈锏被他一格,本是少掉不少威力,哪知道这高个儿下了死手。

    刘长东半身鲜血淋漓,白骨穿肉过,哪里还有个人样?众人皆是惊呼一声。

    “刘,刘师弟!你……我给你报仇!”高个儿顿了顿,抬锏再次攻来,那血淋淋的铁锏斜击苏北笑肩头,但却有势无力。

    反应过来的苏北笑哪管他是虚是实,撒开刘长东便以双手展开一招“铡拳”,两手一上一下,拍的一声夹住那铁锏。

    “作死么!”另一个虎锏堂的胖子紧逼而上。

    “好不要脸!”苏北笑额角流汗不断,但面色如在极寒地带冻得那样白中带蓝,自知寒毒深入就是治好也要废掉半身功夫,他什么也不顾了,变招使出“横抢武夺”,劈手向铁锏夺去。

    “啊哟!”高个儿叫了一声,铁锏脱手。

    那雷公电母又再发难,先是电光如昼随即“咔嚓”一声炸响,好似天也给劈裂开来。

    站在三人面前的苏北笑,手里握着那血淋淋的铁锏,脚边正是那还在苟延残喘的刘长东。

    “杀人啊!”高个儿再一大叫,执法弟子立马喝止:“楚裕!你休要胡乱喊叫!”

    胖子见势,另手草灯一甩,双锏连环攻来,苏北笑单锏招架,乒乒乓乓声之间已然拆过四五招。

    楚裕叫了不多时,远处条条黑影压近,少说也有八九人,于是他叫着,一面向那八九人跑去。

    不好,这贼厮叫了人来,我是跑还是不跑?苏北笑心想,眼前越发模糊不清,手筋一痛,铁锏突得脱手,直直飞向执法弟子。

    “啊?!”这一下变故横生,执法弟子也未料到他竟会攻向自己,急忙扭身躲闪。

    胖子铁锏直戳,打在苏北笑腹间,教他痛得弯腰,哇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这口黑血满是寒毒,满满当当喷吐在胖子脸上,胖子登时脸面灼痛难当,滚在地上叫苦连连。

    “你,你,”执法弟子见了,还道是苏北笑使毒,当下提刀一记“力劈华山”,怒喝,“你好卑鄙!”

    这时苏北笑受了一击正晕乎乎的,也就是吐出毒血来才得一瞬清醒,眼下大刀劈至眼前他才反应过来,慌乱之中一个纵跃仍是未能躲开。

    大刀劈出一个不深的大口,他胸前一条血柱喷涌而出,却不想喷出的尽数是毒血,反倒教他清醒非常。执法弟子亦是一愣哪里会想到他避也不避,苏北笑乘机点下孔最,合谷两穴止血,随即抬足一点撤至后方。

    一条条人影愈来愈近,个个兵刃在手,他心中兀得腾起来一股子狂妄之气,心中傲然道:你们都要污蔑我,污蔑不成就下杀手,到时候死无对证,你们怎么指着我尸身辱骂都没关系啦。嘿嘿,我苏北笑岂能让你们如愿?

    雨夜之中,雷光阵阵,苏北笑傲然屹立于玄青之中,半身血染杀气透。

    “就是他!”“并肩子上啊!”“杀了小淫贼!”“认罪伏诛!”

    八九个北江门弟子,来自各堂各院,使枪,使双锏,用大刀,或双掌,亦或是一双铁靴砰砰踩在脚下,大有势在必得之意。

    北江门最是看重孝悌忠义,更要门人守文持法,自秦琼师祖创派以来,北江门门派内自有一套司狱方式。奸污害命,偷盗强抢,人人得而诛之!

    笑话!天大的笑话!不分青红皂白,不分是非对错,胡乱大出杀手,这算哪门子的司狱?

    若是让祖师爷秦琼见了此景,定是一口老血喷吐满地。

    “苏北笑在此!相好的便亲自来取我项上人头!”此话字字含怒,内力随话音传人耳中,苏北笑已是拼力运气,脸上金气一现,在雷光之下好似恶鬼罗刹。

    “他奶奶的,咱们还敌不过他一个赤手空拳的么?两枪堂的出来,亲自料理了你们堂内的淫贼!”那楚裕大手一挥,竟让众人停了下来,便有四个两枪堂弟子挤出人群,身上背着的是清一色的白蜡杆烂银枪。

    “苏师兄,你认罪受裁罢!”为首的一个弟子抖枪攻上,余下三人紧随其后。

    烂银枪头击连环,对军杀阵仰马翻。此之谓两枪堂的“上水”阵,枪如流水连绵不绝,两人也好,十人更甚,人数不同,则水势亦是不同。

    但四人终究是苏北笑的后辈,原是技不如人便罢了,人多倒能扳回一筹,饶他苏北笑力大无穷也应付不来这连环钢枪。可他们哪里知道,苏北笑在狮子钰阳功发功后,只消一指便可弹碎荔枝大小的磐石。

    当!苏北笑抬手在第一杆枪枪头一撩,那弟子虎口剧痛,长枪离手,飞上半空。

    第二杆,第三杆,乃至第四杆枪亦是如此,四个弟子哪里见过这番场景?心里无不骇然,呆在原地,本来那日小较他们已经见识过苏北笑龙神马壮,却不想如此厉害!

    “想不到哇想不到,连你们几个都敢来取我性命……”苏北笑冷冷地说着,正一杆枪直直落下,他劈手接过,“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四人吓得一哆嗦,但为首的那个却叫道:“苏师兄,你杀了我们,更是无法饶恕,到时候连苏师伯也帮不了你。”

    “哼,你们这样脓包,我还不愿意动手,免得别人说我以强欺弱。嘿嘿,不如你们一人一枪自己插死了账。”苏北笑冷笑一声。

    “呸!你们两枪堂收拾不了他,我们可未必!”楚裕呸的一口痰吐在地上,拿出另一柄铁锏,虚空一挥,身后五人立即发难攻来。

    “你们又未必胜我!”一声虎吼,苏北笑手中长枪一抖,另手又接了杆枪来,两枪呼呼生风,泼水不进。

    两枪堂中人人皆会些双枪功夫,只裴恪一人练出了名堂,因此人送外号“两杆铁枪”。苏北笑这双枪在手,虽不如裴恪,但仍是远胜他人。

    一众人分两波前后夹击,你一枪,我一锏,实在难以应付。

    青龙位一人“碎碑掌”,白虎位两个施展“横三竖四”,至刚至强的招数去而又来。

    黑夜之中本便难以看清,那电光却也是雷公电母好心作美才有,苏北笑困在垓心,砰得中了一掌在背心上,“再来!”他喝道,周身凝窒之感愈加严重,寒毒再次向五脏侵入。此时他心里越发得悲愤起来,出招也愈发凶险,“刺眉搠喉”,“金鸡点头”,“月下摘盔”,哪一招不是杀招?

    众人只道他在垓心,招数大都打不中自己,竟全然不顾防守,一昧攻去,十几招下来蓦然听得一声痛嚎,竟是楚裕肩头中枪,鲜血狂涌之下不住退出阵去。

    这阵法乃六合大阵,讲求六合为一,少或多了一人皆会露出破绽,只有六个人通力合作,才有破强敌,剿众难之功效。

    “快!不可教他逃了出去!”一人叫着,跃到楚裕所在的“玄武位”,五人大阵随即开始旋转。

    “谁要逃了?谁要逃了?!”苏北笑话音破裂,喉头一阵腥甜,刚说完便一口毒血涌出嘴来,这血散发丝丝恶臭,周遭离得近的几人仅是嗅到一丁点便感恶心欲呕。

    苏北笑失血甚多,纵使寒毒减轻也再无法清醒过来,两眼时黑时亮,迷迷糊糊又恍恍惚惚,“娘?”他兀自叫了一声,眼前一个黑影张开了手,似要环抱他入怀,教他心间温暖如春。

    “娘!”他又叫了,那黑影闪到眼前,正所谓父母者,人之本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不论是他这副中毒不浅的皮囊,还是遭受异变横祸的内心,苏北笑已经再难忍受,两手一张,亦是要抱向那个不大记得的“娘”。

    这时心间一痛,他只觉得性命点点滴滴地从口流出,而眼前的黑影哪里是他娘?分明是刀堂的女弟子!

    长刀逼近,苏北笑却痴痴看着女弟子,“淫贼受死!”那女弟子长的俏丽温柔,让他莫名想到自己的生母,迷迷糊糊的想:若是死在我娘手上也便罢了,我娘又是谁呢?

    此时那女弟子若说的不是“淫贼受死”四个字,哪怕她对苏北笑冷笑一下,苏北笑也是心甘情愿地领死,这四个字立马让苏北笑跌入万丈冰窟,一气功自然而然发动,他心间怒火冲天,可想而知这四字多少刺耳难听!

    盛怒之下,苏北笑即刻俯身,蹬出左足,结结实实踢在那女弟子腹部,女弟子口中喷血,如挂画一般被涂在墙上。

    “你们五个脓包也要杀我,姓裴的也要害我,谁都说我奸污周师妹,”苏北笑恨恨地说,桃花眼中藏不住的杀气,“好!姓苏的这就坐实了这般勾当!杀你们灭口!”

    那执法弟子远远看着,听见苏北笑撕心咆哮不由得心中一凛,握着大刀不知该不该上,又抬头看看天,微微泛起鱼肚白,苏北笑居然苦战了一个时辰有余。

    苏北笑话音刚落,两杆烂银枪暴起如疯如魔,大劈大盖,哪里有半点招数可言,但烂银双枪挟风带电,所及之处无不破裂,未及之处也被刀一般的风刮过。

    五行断狱阵运转不成,几人皆是后挪了一步,生怕苏北笑的疯魔烂银枪伤了自己性命。

    “苏师兄!”背后响起一声呼喊,呼声呕哑,似怨如诉。

    周师妹?他心尖被这声呼喊勾住,歉疚与怜惜之情陡然生起,手中两杆枪竟有些把握不住。

    “周师妹!”他转身叫道,却未发觉自己话中带了哭腔。而不远处一个纤瘦的女子,鱼肚白的浅昼之下,女子微微发抖,一头乌发飘摇如,那俏脸上业已是分不出的湿润,是泪?还是雨?

    当下众人皆是一般心思:这小子愣了神,这时出手杀他再合适不过了。

    但五行断狱阵中却无人出手。

    突得嗤一声响,苏北笑背后衣衫破裂,剧痛之下鲜血狂涌如柱,他即刻回头,一柄极锋利的大刀正悬在面前,那持刀的人面色凝重,一对剑眉倒竖,正是执法弟子。

    “苏北笑!你还要干么?!”执法弟子怒喝道,这一刀砍得实在狠辣,伤口几近见骨。方才他听见苏北笑兀自朝周淑琳大叫,喊叫声情深至切,只道他要拉着周淑琳赴死,精铁大刀即刻出手由背后攻去。

    “你,你!”苏北笑面色惨白,狮子钰阳功立刻破功,他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便是恐惧,对死的恐惧。

    他会死,他对死也没有半点怨言,只不过那是他死在天下第一手中的时候,不留半句遗言,只是放声大笑。

    他死后,世间人会记着有这样一个人,有这么一个人能与天下第一杀得天昏地暗,战得惊天动地。

    世间不懂的人会笑他,慕强的人会敬他,会有人说“苏北笑实乃天下第一狂妄自大之人!”这样去死他心甘情愿,死得其所。

    而绝不是这样死在自己门派的人手中,不明不白地背了一桩冤案,暴尸荒野,被人指着尸骸骂他个烂臭,直到一个个春秋一个个朝代过去,最后腐朽在史书与妄人的口舌之中。

    “苏师兄!你没……”周淑琳又叫了他一声,话音中关切与愤恨之情交织冗杂,苏北笑登时心灰意懒,想:原来是串通好了的,这样叫喊我,不是要我分心而死又是干么?嘿,我苏北笑岂能就这么死了?!

    “嘿,哈哈哈,要我死,好!妙极!”苏北笑发劲运气,闭塞住后背的要穴以止血,一面痴笑道,陡然一转话腔,又饱含恨意道,“周淑琳,我苏北笑决不要再见你!”话毕,他作势抬枪一挥,众人皆是躲闪,却仍有一人避而不及,正中小腹。

    但见那人身形高大,却也平平飞出,腾得作响,撞在石墙上,僵直仆地不再动弹。在场之人无不大吃一惊,齐刷刷地远离来苏北笑,假装察看伤势亦或是一对眼睛钉在苏北笑身上,但不敢轻举妄动。

    苏北笑发足便跑,但觉身体虚浮,一双腿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来。而他心里不断念道:“我死给他们看么?不,不能死!未潼姑娘还待我去找寻。”乱窜也好,反正他不敢停下脚步,自己也不知道要逃到哪儿去。

    跑了不久,只听到四下喊声连连,都是叫的“小淫贼苏北笑”他知是追兵来了,只得寻一条下山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