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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

    安怜很久没去租书屋。只中秋那天,星期三,放学正好回家拜月亮,就绕过来打了声招呼。他一向听话。国庆多在家帮农,田里的水稻又黄了,菜籽也一撮撮地被埋进夕阳里。农村的色调一直简单,要么生长,要么凋零,奶奶说我们生活在被虫蛀了的世界,遍地都是蛀虫。安怜在假期最后两天的一个傍晚踏进了租书屋。店里没人,后房门是开的,也不见人影。厨房里传来水流的声音,他在里面洗菜。

    家树哥好。

    咦,你来了,好久不见。菜放到水池里,水龙头关掉。湿了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起身走到门口,把手搭在安怜的肩上,往店里走去。

    上次匆匆过来还书之后就没来了吧,也没有再借。

    因为当时的零花钱已经用完了。安怜把他的同桌怎么惹了郑双霜,凑钱买零食,以及赌约的事说给了家树听。然后我们经常约在一起背书,一起玩。就没时间来这里。

    嗯,你这样很好呀。现在的这个年纪是你不停的吸收的时候。就像树木吸收阳光和雨露一样,你接受新的知识,新的人际关系。不断的把他们融入你的身体里,让自己健康茁壮的成长。更重要的是,这样能带给你快乐。

    嗯,最近感觉过的很快,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不过这里不一样,一进门,就感觉时间变慢了,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我这边比较压抑和苦闷吧。

    不是呀,我在这呆着也很舒服。但就是不一样,不知道为啥。

    自己感觉舒服就好。快慢有节,张弛有度,或者这样能让你的感受更加丰富些。嗯,我就是感觉很久没来了,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所以趁着有时间就过来待一会儿。

    嗯,正好,你明后天有没有空。我有事要出去两天。你能不能帮我看下店。

    应该可以。

    那行。你也不用太刻意。这是钥匙。房门钥匙也在上面。你可以进屋找书看。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关门都随你,哪怕是在我房间睡都行。有人要还书租书的话,你就登记一下。

    嗯。好。

    安怜吃完早饭过来,门已经关了。锁咬上钥匙,吱呀一声推开,屋子里弥漫着纸浆与油墨混合的味道。打开房门,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再从书桌上拿起一支笔和一张白纸,关上门,走到家树的位置坐下。当他翻开书,俯下头,侧脸看着屋子里的书架,感觉书里的世界一幕一幕地跳了出来。谁翻开那本,谁就成为那个世界上的一双眼睛,直至翻到最后一页,合上之后,那个世界就被封印,成为翻开书的人的一部分。可当他把眼睛望向桌边的窗外时,他想着,远处的天边是否有一双眼睛,正好翻到这一页,她是否有看到这个小人物。这将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他不知道,那双眼睛或许知道吧。真羡慕。不过,或许她翻开的是一个不入流的作家写的一个蹩脚的故事,她刚翻到这一页,就合上了,之后再给没翻开过。后面有无数的人过来,看到这本书,翻到这一页,再合上,不停地重复,不停地重复,这样子他是不是就可以永远活在十二岁。安怜独自笑了笑,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一上午都没人来接还书,别说是借,连踏进门的人都没有。安怜失望极了,他还准备等家树哥回来之后炫耀一翻呢,看来是没希望。不过中午回家吃完饭后依旧过来了。翻开上午的那本书,他还没读完,觉着有些吃力,感觉那里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不是同一个世界。眼睛看累了,看窗外时一切都是双重的。双重的路人,双重的树影,双重的阳光。

    咦,你是谁?干嘛在这里?店主呢?哪儿去了?

    安怜倏地站起来就把腰弯下去,老师,您好!我是初二(四)班的安怜,家树哥说他这两天有事,出去了。没告诉我去哪儿。说出来的话倒像是上唇和下唇在打架,比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还局促。

    哦,我教你们班吗?

    是的老师,您教我们历史。

    那你为什么在这呢?

    就家树哥说让我没事的时候帮他看下店。

    这个人真是……不知道用童工是违法的吗。

    没有没有,我就只是帮忙开下门而已。

    放心吧。你跟他很熟吗?是亲戚?

    不是,应该吧……我也不知道。如果说熟,我对家树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他的名字名字和喜欢看书;如果说不熟,但是我感觉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很亲切感。

    哦。你看的是什么书?老师说话的时候始终是微笑的,不管是诧异,愤怒,威胁还是疑问,始终有一种浅浅的笑,浅浅的却好像用尽了全力,像萤火虫的光。老师走了过来,拿起书。看了封面《撒哈拉的故事》,然后说道,看来你们关系真不错,这些书他都让你看,你有后房门的钥匙?

    有的,老师。说着安怜把钥匙拿出来。

    给我吧,你在这里就行了。

    老师拿着钥匙就进去了。刚进去,安怜就后悔了,他并不知道老师和家树是什么关系,就这样冒然把钥匙给她。不过看老师神色,感觉他们应该是熟悉的。只能等家树哥回来告诉他了。可安怜依旧不安,期间有好几位同学过来租书,他都差点记错。

    老师在房间里呆了很久才出来,手上也没有拿书。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看到安怜故作镇定地接过钥匙说,你放心吧,我们是朋友。你那本书读的怎么样,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老师的。去我办公室或者去我房间都可以。马上就月考了,一定要好好看书哦。

    一定会的,老师。您慢走,安怜深深地鞠了个躬。

    第二天安怜并没有去租书屋。陈智和邀他一起打游戏。说他姐姐帮她新买了一个四合一的游戏卡,里面有新一代的魂斗罗,他昨晚试了下,很过瘾。两个人玩会更刺激。他们就对着台黑白电视玩了一上午,开始就两个人,玩着玩着就变成了一群人,一人一条命,谁死了就换。本来还准备下午接着玩的,可是他奶奶说,一天到晚玩游戏,把电视都玩坏了,天气预报都看不了,你爸还在外地等着回来收拾你呢。他也就没敢继续。他说,并不是怕他爸爸说等过节的时候回来收拾他,因为已经过了好几个节日,都没有来。他也就不怕。大人的话就像爆竹一样,打到人了就疼,没打到就当放了个响屁。他只是怕他奶奶看不到明天的天气,上次电视机坏了,好几天都没有修好。那期间有一天突然下雨,一道场的稻谷都被淋了,还发了芽。他奶奶哭天喊地的,比死了人还惨。他奶奶从来没有打过他,那次拿起了扫帚,还是没忍心打下去。就指着天骂。连着骂了两天,直到雨停。他说自那以后,他再也听不得这句话了。可是我们不相信他说的,他就是怕他爸爸回来打他。不过下午还是这帮人,玩弹珠,拍纸包,斗鸡。即使输得口袋空空,摔在地上满身的灰,下次玩的时候还是会在一起。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孤独,但本能地想和别人一起玩;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坚强,但摔倒后又爬起来;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忍耐,但回家后只字不提;虽然知道谁是加害者,但他们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