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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

    用鞭炮接过来的春已经很久了,可冬天弹不走。同学们还是一个个包得像洋葱一样在教室里打闹,不过换了身新衣服,过年的话题还在继续。课间的时候,韩冬从他的书包里拿出个新鲜玩意儿,说是复读机。姐姐从外面买的,说可以学英语。把磁带放在里面可以跟着一起读,还能录自己的声音。但他从来没有放过英语磁带。他有告诉我说跟着磁带学英语的感觉特别傻,就像是跟着狗汪一样。他说,跟着狗汪,它还会回你两声。跟着复读机它一声都不回。他说他只告诉我一个人,但是全班都知道。安怜知道这肯定不是实话,因为和英语书一起发下来的磁带在课本刚发下来的时候就没有了。它们早就和狗屎一起瘫在了新鞋底下。磁条包裹的滚轮被捡起来,从讲台飞到最后一排,从这个女生头上飞到那个男生头上。棕褐色的磁带像月老的红线一样在整个教室里纠缠不清。不过他从他姐那里找到很多歌带,带到学校之后,每次下课的时候都会放。开始的歌很杂,渐渐地只剩下一首王力宏的《快乐崇拜》。后来班上的复读机多了,歌带也多了。后排的同学一直放着《老鼠爱大米》和《两只蝴蝶》。周紫风愣是扛来了一个和班主任上课放英语磁带一样的设备。天天放着林志炫的《痴心绝对》。女孩们放歌音量倒是不大,她们几个人一般都围在一起听梁静茹的《勇气》,听《丁香花》,听《孤单北半球》。她们不仅听,还买漂亮的本子抄歌词。听一句抄一句,然后学着唱。其实上学期她们就有在听歌了。刚开始不知道谁拿了一盒磁带过来,但是没有放磁带的机器,她们一直盯着英语老师的录音机。直到有一天连上的两节英语课,课间的时候老师没把录音机拿回去。她们忍不住了,就到讲台上把老师的磁带拿下来换上歌带。那个课间整个教室都安静了,所有同学都在座位上静静地听歌,连最闹腾的几个人也轻轻地哼着。上课铃响,才匆忙换回来。可上课老师放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和课文不一样。老师关掉录音机,冷冷地说,是谁动了录音机自己站起来。眼神一遍一遍地扫视着,像打仗的电视里的机关枪。安静了好长时间后,老师啪的一声。你们是要我发火吗。李洋洋就站了起来。然后韩冬,周紫风和安怜都站了起来。这时候老师笑了,说很好很好。自己拿着椅子到后面跪着去吧。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在班里放过磁带了。

    刚开学安怜就到家树哥那里转了一下,发现他还没回来。他有点担心他会不会不再回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是他确确实实担心着。打开租书屋的门,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上次过来是小年前,父母还没有回家。到现在算来大半个月。整个屋子湿答答地,像脓包刺破后流的水,周末他再次过来,打开门。一摞摞地把书抱到门口,一本本地从中间打开,让暖阳下的冷风一页页地翻。安怜拿个凳子坐在门口,手里没有书。他有时候盯着地上的书看,有时候盯着树后面对阴影。他就那样盯着,有时候觉得自己该想点什么,但是他不知道想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想。如果有想的话,他脑子里一直回想着这句。在农村,打人是没有思想的,挨打也没有。只有累与痛。身体里分泌了多少化学物质没有人知道。这是家树哥的一个本子上写的,上次打扫一不小心碰掉在地下看到,但他没有继续翻,捡起来合上后又放到原位了。他不知道思想是什么,应该和学过的思想品德不一样。化学物质是什么他更不知道了。但他知道自己以后会知道的,长到家树哥这么大的时候就会。

    和复读机一起在学校流传开的还有刻字。小时候学鲁迅先生《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很多人在书桌上刻了个“早”字,以为那样就能和鲁迅先生一样厉害。然而他们确实很厉害。现在又开始刻,不是在书桌上,而是手上,腕骨往上三厘米的地方。还是用削铅笔的小刀,在手臂上一刀刀地划。不过没有谁会划进肉里,因为左手不允许右手这么干。他们说小刀太钝了,扎不进去。实际上是削铅笔的刀只能削铅笔,不过削水果的刀不仅仅能削水果。就只能在皮上不停地划拉,直到划去一层污渍,刀痕微微显现,划痕变红并且微微隆起,刀口发出一丝一丝地灼热。隐约滲着点血迹的时候,这一画就算完成,再进行下一画的创作。周紫风觉得郑双霜的笔画太多了,让他很为难。韩冬说你就刻她名字拼音的首写字母不就行了。他就拿着小刀兴冲冲地伏在桌子上。韩冬在手臂上刻了一个灿字,不过分得太开了,看起来像火山,红彤彤的,快要爆发。安怜也在自己的手上刻了一个字,但不是别人的名字,而是忍字。他课桌上的那个早字还在,忍字也在。他每天都会给它门添上几笔,保证手臂上的字不会那么快就结上血壳,然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