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渡世还愿
少室山山麓，一辆绿尼金边的大马车刹下脚步。
车夫抬了脚凳搭在山路上，道：“老爷，少室山到了。”
洛老爷探出头，英俊儒雅的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道：“你在这儿等着，我们一会儿回来。”当先下车，听着车厢里女人还在喁喁私语，叹了口气，道：“琴妹，你带着儿子出来吧！我们既许了愿，就要来还愿，否则佛祖会怪罪的。”
马车里的女人一声轻叹，携着一个七八岁、玉雪可爱的男童下车。
洛夫人二十六七岁年纪，面容娟好，素长纤白的一双手温柔地为男童整理新衣新鞋。
洛老爷道：“琴妹，上山啦！”
洛夫人眼望寂寂青山，忽然流泪不止，紧了紧怀中爱子，道：“彬哥，你再要我和希彦说些话，好不好？”
洛老爷无奈一笑，上前一手一个，拉住了妻儿，劝道：“琴妹别这样，希彦往后还会回家的！”
洛夫人抚着儿子的头，十分柔情的低语道：“希彦，以后娘不在你身边，记得好好吃饭，不许挑食。早睡早起，晚上睡觉盖好被子。要是天凉，记得给自己多添衣服。洗完澡更要擦干身子再跑……”
洛水表字希彦，是洛彬与甄琴的独生爱儿，听母亲还要再说，连忙撒娇：“妈妈，我知道啦！”约定俗成，男子成年拜了老师后，才能被师傅表字。甄琴溺爱洛水，四岁要儿子拜了丈夫知交王清之为师，王清之喜爱幼子聪明伶俐，也破例给了个希彦的佳字。
甄琴柔声道：“别怪为娘的啰嗦，你身子羸弱，非得万分在意不可。”
洛水四岁因洗澡时受凉，不慎染了风寒，四天四夜高烧不退，疾病膏肓，发展为肺炎。
洛府遍请名医不得治，万般不得已之下，洛夫人带着孩儿到少林进香，许愿爱子一旦得治，便来少林做十年和尚，侍候佛祖。许是天缘凑巧，或是佛祖慈悲，洛水归家后，果真一日好过一日，一个月便即痊愈。
一家三口今日来，便是还愿的。
洛彬劝道：“少林功夫闻名天下，希彦，你要好好学习，强身健体，十年后高高大大的回来，叫你娘放心。”
洛水点头，伏进洛夫人怀里，眼中满溢孺慕之情，四年的相处，他早已认同了这个母亲。
他因绝症死在地球，再活过来时，便在这个形容绝丽，温柔似水的女子怀里。
四年的无微不至，含辛茹苦，洛夫人对这“半个”儿子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爱。
洛水也在母亲的暖意海洋中，健康长大。
原本按照洛老爷的意思，儿子痊愈的那一日便要送来少林的。可洛夫人怎么舍得？爱子刚刚死里逃生，慈母怎么肯要他离身半步？
这一拖便是四年。
终于，洛老爷以“十年后儿子就十八岁了，不能耽误娶亲”为理由，驳回了妻子还要再留两年的请求。
洛夫人轻抚儿子头发，泪眼朦胧，从袖中取出一管和田白玉箫，嘱咐道：“带着，你跟娘学了四年的箫，别生疏了！”
洛水嗯一声，小心翼翼地收好，跪在地上叩头，哭道：“儿子拜别母亲。”
洛夫人唉一声，眼泪泉涌而出。
洛老爷也不好受，俊脸上都是疼惜，拉起儿子小手，叹道：“琴妹，我这就带希彦上少林了。”
洛夫人点点头，摆摆手和丈夫儿子作别。
洛水一步三回头，瞧着母亲消失在山道上，心情沉重，默默半晌，忽然问道：“爹爹，当和尚要剃头吗？”
洛老爷愕然，心中离愁不由淡了半分，笑道：“臭小子，那还用问？和尚当然是要剃头的。”
洛水小脸一苦，道：“爹爹，你能跟那些和尚说说别给我剃头吗？反正我这个和尚是注定还俗的。”
洛老爷儒气虽重，却不失潇洒，他想像十年后一个翩翩美少年归家，却是光头，不自觉笑出了声。
洛水机灵鬼怪，一下子猜到他的心思，甩开父亲的手，气道：“爹爹就是不如妈妈疼我！”
洛老爷撇撇嘴，道：“少来，你小子古灵精怪，就知道哄你妈妈开心，哪次惹祸都往你妈身后躲！这就是报应！”
洛水翻个白眼，跳开一步，‘大惊小怪’，道：“老洛，你不厚道！上次我教你种七彩玫瑰哄妈妈高兴，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洛老爷想起妻子的笑颜，登时心软，陪笑道：“好儿子，爹的错，别生气，别生气！”
洛水奸计得逞，喜笑颜开，装模作样地跳起来拍打父亲肩膀，极为欣慰的样子，叉腰道：“你只要帮我，要那些老和尚不给我剃头。我便时时书信一封，教你哄妈妈的方法。”
洛老爷大是意动，沉吟半晌，伸出小指跟儿子勾了勾，道：“成交！”
洛水欢呼一声，拉着父亲快步上山而去。
大雄宝殿上，洛氏父子述明了来意。
方丈玄慈盯着左顾右盼的洛水看了又看，半晌合十道：“小施主机灵聪慧，秀气可爱，又与佛有缘，实是良才美质。诸位师弟有什么看法？”
坐在下首的几位老僧齐道：“他与佛有缘，更要还愿，我看就收入门墙吧！”
众僧跟着附和。
玄慈见众意如此，站起身，回头望了望大殿中的巨大佛像，点点头，合十道：“那便收下，诸位师弟可有人愿做他的师傅吗？”
玄字辈的老和尚大多精研佛法，弟子众多，本不会轻易动收徒之念。
可洛水因佛活命，实在难得。
即便他们人人生性淡然，却也做不到古井无波。
玄慈也是一般的心思，动了收徒的念头。只是他为全寺之长，不好直接收纳，故有此一问。
洛水自玄慈点头时，便暗想何人会做他的师父，抬起小脑袋四处打量，忽见一老僧慈眉善目，面上满是和气，不自觉的走到那老僧身前，道：“我要这个大和尚做我师傅。”
玄渡看着眼前这个小娃娃，微微一笑，道：“方丈师兄，你看？”
玄慈垂眉低目，淡淡的点点头，道：“小娃娃既选择了师弟，那师弟便多受些辛劳吧！”他佛法高深，早不因得失动心。
其余众僧虽觉可惜，却也只能上前恭喜。
玄渡为人慈和，极受寺中小辈僧侣爱戴，座下却无弟子，始终孑然一身，今日破例，实是觉得自己和洛水有缘。
洛水因缘法得惠少林，又主动选择自己，在玄渡的心中，已然认定身边的小娃娃乃是佛祖送给他的弟子。
众僧纷纷上前恭喜，玄渡一一回礼。洛水逢人就磕头，捣蒜一般，没一会儿晕头转向，好容易拜完，眨眨眼，晃晃脑袋，得了清醒，拉玄渡到一边，说道：“师父，佛祖说要我做十年和尚，我是不敢违背的。十年后，弟子就要回家看娘亲，那时不能伺候师父了，可怎么好？”
洛彬听儿子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不觉好笑，想道：“希彦这小子真是机变百出。既说了十年后要还俗，又不会要师父伤心。怪不得他想得出那么些稀奇古怪的法子。”
玄字班众僧不乏聪慧之人，他们也听出了洛水的意思，纷纷抚须微笑。
玄慈露出笑容，道：“玄渡师弟，小娃娃不想做长久和尚呢，你怎么看？”
玄渡道：“既然许愿是十年，佛祖也答应了，咱们该当遵从。”洛水的病愈，老僧们自认为是佛祖的法力。
玄慈点头，道：“师弟说的是，你给他剃度吧！”
听到剃度，洛水忙往父亲身后一躲，低声道：“老洛，该你啦！”
洛彬很自觉的上前一礼，道：“方丈，各位大师，小儿蒙佛祖垂青，本该剃度为僧，侍奉佛祖。只是他终非佛门中人，不若要他带发修行如何？”
达摩院首座玄难在一旁听了半天，板着脸道：“那怎么行？和尚就是和尚，哪有长头发的和尚？”
洛彬被他凶相一吓，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
洛水一翻白眼，很瞧不上父亲的怯懦，反驳道：“那为什么佛祖有头发？”
玄难斥道：“小家伙什么也不懂，那是肉髻，可不是凡夫俗子的发髻。是佛的三十二特征之一，圣人宝象！”
洛水被人鄙视，大是不服，一缩脖子，嘟囔道：“宝象就宝象，那么凶干什么？”
玄渡笑道：“玄难师兄别急，小徒年幼，自然不知佛法广大。他现在既不愿剃度，等几年不妨。”
洛水不意师父如此好说话，感激的看一眼这个将影响他一生的老和尚，甚是开心。
玄渡见小徒弟看他，也报以微笑，跟着转向方丈，问道：“师兄以为如何？”
玄慈无所谓的一笑，道：“随你们师徒便了！”
洛水十分乖觉，连忙磕头道谢，堵住了玄难还要苦劝的嘴。
洛彬安置了爱子，告辞下山。
洛水送出山门，伫立半晌，目送马车走远，这才回寺。
车夫抬了脚凳搭在山路上，道：“老爷，少室山到了。”
洛老爷探出头，英俊儒雅的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道：“你在这儿等着，我们一会儿回来。”当先下车，听着车厢里女人还在喁喁私语，叹了口气，道：“琴妹，你带着儿子出来吧！我们既许了愿，就要来还愿，否则佛祖会怪罪的。”
马车里的女人一声轻叹，携着一个七八岁、玉雪可爱的男童下车。
洛夫人二十六七岁年纪，面容娟好，素长纤白的一双手温柔地为男童整理新衣新鞋。
洛老爷道：“琴妹，上山啦！”
洛夫人眼望寂寂青山，忽然流泪不止，紧了紧怀中爱子，道：“彬哥，你再要我和希彦说些话，好不好？”
洛老爷无奈一笑，上前一手一个，拉住了妻儿，劝道：“琴妹别这样，希彦往后还会回家的！”
洛夫人抚着儿子的头，十分柔情的低语道：“希彦，以后娘不在你身边，记得好好吃饭，不许挑食。早睡早起，晚上睡觉盖好被子。要是天凉，记得给自己多添衣服。洗完澡更要擦干身子再跑……”
洛水表字希彦，是洛彬与甄琴的独生爱儿，听母亲还要再说，连忙撒娇：“妈妈，我知道啦！”约定俗成，男子成年拜了老师后，才能被师傅表字。甄琴溺爱洛水，四岁要儿子拜了丈夫知交王清之为师，王清之喜爱幼子聪明伶俐，也破例给了个希彦的佳字。
甄琴柔声道：“别怪为娘的啰嗦，你身子羸弱，非得万分在意不可。”
洛水四岁因洗澡时受凉，不慎染了风寒，四天四夜高烧不退，疾病膏肓，发展为肺炎。
洛府遍请名医不得治，万般不得已之下，洛夫人带着孩儿到少林进香，许愿爱子一旦得治，便来少林做十年和尚，侍候佛祖。许是天缘凑巧，或是佛祖慈悲，洛水归家后，果真一日好过一日，一个月便即痊愈。
一家三口今日来，便是还愿的。
洛彬劝道：“少林功夫闻名天下，希彦，你要好好学习，强身健体，十年后高高大大的回来，叫你娘放心。”
洛水点头，伏进洛夫人怀里，眼中满溢孺慕之情，四年的相处，他早已认同了这个母亲。
他因绝症死在地球，再活过来时，便在这个形容绝丽，温柔似水的女子怀里。
四年的无微不至，含辛茹苦，洛夫人对这“半个”儿子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爱。
洛水也在母亲的暖意海洋中，健康长大。
原本按照洛老爷的意思，儿子痊愈的那一日便要送来少林的。可洛夫人怎么舍得？爱子刚刚死里逃生，慈母怎么肯要他离身半步？
这一拖便是四年。
终于，洛老爷以“十年后儿子就十八岁了，不能耽误娶亲”为理由，驳回了妻子还要再留两年的请求。
洛夫人轻抚儿子头发，泪眼朦胧，从袖中取出一管和田白玉箫，嘱咐道：“带着，你跟娘学了四年的箫，别生疏了！”
洛水嗯一声，小心翼翼地收好，跪在地上叩头，哭道：“儿子拜别母亲。”
洛夫人唉一声，眼泪泉涌而出。
洛老爷也不好受，俊脸上都是疼惜，拉起儿子小手，叹道：“琴妹，我这就带希彦上少林了。”
洛夫人点点头，摆摆手和丈夫儿子作别。
洛水一步三回头，瞧着母亲消失在山道上，心情沉重，默默半晌，忽然问道：“爹爹，当和尚要剃头吗？”
洛老爷愕然，心中离愁不由淡了半分，笑道：“臭小子，那还用问？和尚当然是要剃头的。”
洛水小脸一苦，道：“爹爹，你能跟那些和尚说说别给我剃头吗？反正我这个和尚是注定还俗的。”
洛老爷儒气虽重，却不失潇洒，他想像十年后一个翩翩美少年归家，却是光头，不自觉笑出了声。
洛水机灵鬼怪，一下子猜到他的心思，甩开父亲的手，气道：“爹爹就是不如妈妈疼我！”
洛老爷撇撇嘴，道：“少来，你小子古灵精怪，就知道哄你妈妈开心，哪次惹祸都往你妈身后躲！这就是报应！”
洛水翻个白眼，跳开一步，‘大惊小怪’，道：“老洛，你不厚道！上次我教你种七彩玫瑰哄妈妈高兴，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洛老爷想起妻子的笑颜，登时心软，陪笑道：“好儿子，爹的错，别生气，别生气！”
洛水奸计得逞，喜笑颜开，装模作样地跳起来拍打父亲肩膀，极为欣慰的样子，叉腰道：“你只要帮我，要那些老和尚不给我剃头。我便时时书信一封，教你哄妈妈的方法。”
洛老爷大是意动，沉吟半晌，伸出小指跟儿子勾了勾，道：“成交！”
洛水欢呼一声，拉着父亲快步上山而去。
大雄宝殿上，洛氏父子述明了来意。
方丈玄慈盯着左顾右盼的洛水看了又看，半晌合十道：“小施主机灵聪慧，秀气可爱，又与佛有缘，实是良才美质。诸位师弟有什么看法？”
坐在下首的几位老僧齐道：“他与佛有缘，更要还愿，我看就收入门墙吧！”
众僧跟着附和。
玄慈见众意如此，站起身，回头望了望大殿中的巨大佛像，点点头，合十道：“那便收下，诸位师弟可有人愿做他的师傅吗？”
玄字辈的老和尚大多精研佛法，弟子众多，本不会轻易动收徒之念。
可洛水因佛活命，实在难得。
即便他们人人生性淡然，却也做不到古井无波。
玄慈也是一般的心思，动了收徒的念头。只是他为全寺之长，不好直接收纳，故有此一问。
洛水自玄慈点头时，便暗想何人会做他的师父，抬起小脑袋四处打量，忽见一老僧慈眉善目，面上满是和气，不自觉的走到那老僧身前，道：“我要这个大和尚做我师傅。”
玄渡看着眼前这个小娃娃，微微一笑，道：“方丈师兄，你看？”
玄慈垂眉低目，淡淡的点点头，道：“小娃娃既选择了师弟，那师弟便多受些辛劳吧！”他佛法高深，早不因得失动心。
其余众僧虽觉可惜，却也只能上前恭喜。
玄渡为人慈和，极受寺中小辈僧侣爱戴，座下却无弟子，始终孑然一身，今日破例，实是觉得自己和洛水有缘。
洛水因缘法得惠少林，又主动选择自己，在玄渡的心中，已然认定身边的小娃娃乃是佛祖送给他的弟子。
众僧纷纷上前恭喜，玄渡一一回礼。洛水逢人就磕头，捣蒜一般，没一会儿晕头转向，好容易拜完，眨眨眼，晃晃脑袋，得了清醒，拉玄渡到一边，说道：“师父，佛祖说要我做十年和尚，我是不敢违背的。十年后，弟子就要回家看娘亲，那时不能伺候师父了，可怎么好？”
洛彬听儿子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不觉好笑，想道：“希彦这小子真是机变百出。既说了十年后要还俗，又不会要师父伤心。怪不得他想得出那么些稀奇古怪的法子。”
玄字班众僧不乏聪慧之人，他们也听出了洛水的意思，纷纷抚须微笑。
玄慈露出笑容，道：“玄渡师弟，小娃娃不想做长久和尚呢，你怎么看？”
玄渡道：“既然许愿是十年，佛祖也答应了，咱们该当遵从。”洛水的病愈，老僧们自认为是佛祖的法力。
玄慈点头，道：“师弟说的是，你给他剃度吧！”
听到剃度，洛水忙往父亲身后一躲，低声道：“老洛，该你啦！”
洛彬很自觉的上前一礼，道：“方丈，各位大师，小儿蒙佛祖垂青，本该剃度为僧，侍奉佛祖。只是他终非佛门中人，不若要他带发修行如何？”
达摩院首座玄难在一旁听了半天，板着脸道：“那怎么行？和尚就是和尚，哪有长头发的和尚？”
洛彬被他凶相一吓，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
洛水一翻白眼，很瞧不上父亲的怯懦，反驳道：“那为什么佛祖有头发？”
玄难斥道：“小家伙什么也不懂，那是肉髻，可不是凡夫俗子的发髻。是佛的三十二特征之一，圣人宝象！”
洛水被人鄙视，大是不服，一缩脖子，嘟囔道：“宝象就宝象，那么凶干什么？”
玄渡笑道：“玄难师兄别急，小徒年幼，自然不知佛法广大。他现在既不愿剃度，等几年不妨。”
洛水不意师父如此好说话，感激的看一眼这个将影响他一生的老和尚，甚是开心。
玄渡见小徒弟看他，也报以微笑，跟着转向方丈，问道：“师兄以为如何？”
玄慈无所谓的一笑，道：“随你们师徒便了！”
洛水十分乖觉，连忙磕头道谢，堵住了玄难还要苦劝的嘴。
洛彬安置了爱子，告辞下山。
洛水送出山门，伫立半晌，目送马车走远，这才回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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