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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梁震

    荆南,江心小岛。

    一队轻骑绕过曲径通幽的小径,透过繁茂的绿植迎面而来的是一条宽阔的直道。

    直道的尽头,一座雅致的宅子引入眼帘。

    此刻,宅院正厅里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正聚精会神的翻阅着面前的书籍并不停地在记载着什么。

    “传国玉玺!!!”老者看着面前的书本陷入了沉思。

    ······

    “先生,不好了,那鄴中大商颉跌氏白崇福被抓起来了!”这时一个小厮慌慌忙忙的走了进来说道,打断了老者的思考。

    “哦?白氏为人忠厚老实,你可知是什么原因?”老者将面前的纸丢进身边的火炉里面里面谈谈问道。

    “听说好像是盗了大明寺的金佛······”那小厮赶忙跟老者细细的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糊涂!”听完小厮说完后老者顿时勃然大怒。

    “这么明显的纰漏那王彦辉是怎么当一县之长的,这么明显的诬陷他竟然没有看出来!枉了老夫这么看重他。”

    老者正是名动荆南的大儒梁震。

    如果说荆南是高家父子苦心经营下的江山,那么梁震的功劳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梁震,是蜀中邛州人(今四川省邛崃市),祖上未有显赫之人,于唐昭宗乾宁年间,梁震进士及第,官至工部侍郎,光宗耀祖。

    可惜不久之后,唐昭宗被杀,朱温开启了篡唐建梁的进程。梁震不愿为朱氏后梁王朝效力,于是辞官,打算回蜀地归隐。

    晋梁争霸使由关中入蜀的道路断绝,梁震为了远离战祸,无奈只有绕道从荆南顺长江回蜀地,结果在路过江陵时,被求贤若渴的后梁荆南节度使高季昌强行留在了江陵城中。

    高季昌就是高季兴,五代十国中南平国的开国国主,初代南平王。他后来为了避讳李存勖爷爷李季昌的名讳而改名高季兴。

    这高季兴呢,也是后梁名将天团中的一员,但他出身相当卑微,他早年间是给汴州富豪李让做奴仆的。朱温被唐僖宗封为宣武节度使就镇汴州后,李让非常识时务,经常给朱温提供财政资助,朱温大喜便收这李让为义子,改名朱友让(朱温有四个义子,文谦恭让,这朱友让排第四)。

    高季兴因为经常陪着朱友让出入,因此被朱温得见,朱温眼光毒辣,认为高季兴是个人才,让朱友让收高季兴为养子,这下高季兴顺其自然的成为了朱温的养孙(唤作朱季昌)。这之后他一边学骑射,一边在干爷爷朱温麾下任职牙将,慢慢积攒军功,最后做到了指挥使,但一直未在军中显名。

    直到朱温准备放弃攻打岐王李茂贞的时候,高季兴迎来了自己前半生的高光时刻,他力谏干爷爷朱温应该持续攻打凤翔,他笃定岐王李茂贞不过是强弩之末。

    朱温被干孙子的豪言壮语感动,于是决定继续攻打凤翔,结果岐王李茂贞果然如高季兴所说,坚持不住,主动与朱温议和。

    李茂贞答应朱温放了唐昭宗,于是朱温得偿所愿,带着唐昭宗安全迁往洛阳。

    高季兴因此显名,被封为迎銮毅勇功臣,朱温还钦赐他恢复高姓。后梁建国后,高季兴被任命为荆南节度使,坐镇江陵城(今湖北省荆州市)。

    当时的荆南久经战火,十个州府中只有江陵一个州城保全,是个彻头彻尾的烂摊子,但高季兴胸怀大志,求贤若渴,打算恢复荆南往日的繁荣。

    这个时候刚好梁震打江陵城路过,高季兴早就听闻过梁震的名声,于是对梁震百般礼遇,还打算任命他为判官。

    梁震心高气傲,就是因为看不起朱温篡唐建梁之举,才辞官做隐士的,这高季兴还给朱温当过干孙子,梁震更瞧不上他,他许诺的官职,梁震直接拒绝。

    但是梁震清楚,荆南百废待兴,高季兴正值用人之际,断不会轻易放他走,万一恼怒了他,有可能自己遭受杀身之祸,更何况自己如能协助高季兴治理好荆南十州,也不算辱没自己。

    于是梁震对高季兴提出了自己留在荆南的条件。

    白衣从事,就是白身,不任职,梁震的意思就是只做荆南节度使府上的宾客,以宾友的身份帮助高季兴,但不担任任何官职,永远是客居。

    结果这高季兴是真的诚心礼贤,毫不犹豫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梁震的条件。

    自此梁震在荆南扎下根,梁震自称“前进士”,却自由自在地出入高府,他依然守着唐朝进士的身份,保持着那份高傲与荣耀。

    无独有偶,逃离中原的文人不止梁震一个人,高季兴于是依葫芦画瓢,按照礼遇梁震的方法,还留住了司空熏、王保义等人,组建了荆南宾客智囊团。

    这些宾客与荆南的武将们一起辅佐高季兴,在他们的努力下,荆南蒸蒸日上,恢复了战火前的繁荣,梁震也更加安稳无忧地隐居于荆南。

    然而乱世多变,好日子总是很短暂的。

    在朱温被亲儿子朱友珪弑杀后,高季兴就明白后梁王朝时日无多,于是开始在荆南招兵买马、修筑防御工事以备不测。当后梁末帝朱友贞即位时,荆南已经成为后梁王朝在南方的第一大藩镇,为安抚这一方雄藩,高季兴被朱友贞封为渤海王。

    在高季兴和平治理了荆南17年后,后梁被李存勖所灭,随后李存勖迁都洛阳,建立后唐王朝,天下易主。

    称帝后的李存勖发布诏令,要求各地藩镇前往洛阳朝贡觐见。

    高季兴害怕自己不去洛阳的话,李存勖就会率军南下,于是打算动身前往洛阳,以司空薰为首的荆南众臣都觉得高季兴说的在理,唯独梁震一人公然反对。

    因为在梁震看来高季兴作为后唐宿敌朱温手下的一名旧将(其实含沙射影,因为高季兴是朱温的干孙子),李存勖会恨屋及乌,会对高季兴痛下杀手,所以不要去洛阳以身涉险。

    结果,高季兴没有听从梁震的劝告,执意前往洛阳。

    达洛阳后,李存勖果然如梁震所说,起了杀机,打算借机将高季兴软禁。

    最后是李存勖的谋臣郭崇韬说了一番话才打消了李存勖的念头,郭崇韬劝谏说高季兴是第一个来洛阳觐见的藩镇节帅,德行无亏,如果强行将他留下,那就会因为留他一人,而使得四方藩镇离心,得不偿失。

    高季兴从洛阳出来后,马不停蹄向着荆南的方向进发。

    恨意涌上心头,李存勖又后悔了,密诏襄州刺史刘训在中途除之。

    高季兴归心似箭,而且留在襄州时,突然心血来潮,预感到了大难将至,这高季兴果然有鸿运福通,命中注定成王,管他三七二十一,高季兴非常果决地带着卫士直接杀出关去,打了个后唐守军措手不及。

    在他出关后,李存勖的密诏才到达襄州,这真是千钧一发,再晚一步,高季兴就要身首异处了。

    高季兴回到荆南后,抓住梁震的双手感激道,真后悔当初没有听您之言,我差点就回不来了啊。

    梁震因这独树一帜的先见之明,从此在高季兴心中的分量也自然而然地水涨船高。

    再说那高季兴回到荆南以后彻夜难眠,一想到自己差点死在庄宗李存勖的手里就愤恨异常。

    此时正值南边的吴国日益强大,高季兴便便产生了向吴国称臣的念头,当下便命令梁震修国书一封发往洛阳,明言荆南要与后唐隔长江为界。

    这回以司空薰为首的荆南众臣又都觉得高季兴说的在理,支持荆南与后唐断绝往来,这回又是梁震一个人独自反对,梁震对高季兴说,大王如果执意这样做,必定会引来后唐大军的征伐。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高季兴忘了上次自己没有听梁震的话差点没回来的事情,还是选择相信司空薰等人的话,下令与后唐断交,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果不其然,这封国书递交到李存勖手里后,李存勖大怒,下令后唐大军开拔荆南。

    旬日之内,后唐大军兵临江陵城下,此时高季兴正打算率军出城与后唐军开战时,神情严肃的梁震来到了高季兴的面前,第三次对他进行孤独地劝谏。

    梁震说:“为大王计得,莫若致书于主帅,且以牛酒为献,然后上表自劾,如此则庶几可保矣。不然,则非仆之所知也。”(《十国春秋•荆南卷•梁震传》)

    “不然,则非仆之所知也”,这句话看似平淡,实则暗藏讥锋,梁震如此聪敏之人,怎会不知,而且梁震自诩“前进士”,往日高傲无比,此时却自称“仆”,况且这“仆”字,对于高季兴来说是生平最刺耳的字眼。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反常之语,让高季兴振聋发聩,凝望着神情严肃的梁震,高季兴终于回想起了梁震之前对自己两次孤独的劝谏,全都言中。

    思虑过后,高季兴这回终于放弃了自己的坚持,采纳了梁震的谏言,一切按照梁震说的去办。

    一切又如梁震所料,高季兴低声下气地犒劳后唐军队后,后唐军果然没有攻打江陵城。

    然后高季兴上表自劾,又上贡了些财物,李存勖在洛阳看到高季兴跪舔臣服自己的表章时,乐开了花,当即就下令后唐军班师回朝了。

    第二年,李存勖还特意诏封高季兴为南平王,兼职尚书令,十国中的南平国因此得名,高季兴至此闻名天下。

    梁震三次孤独的劝谏,无一不中,让高季兴终于认识到梁震之谋远在司空薰等人之上。

    从此高季兴对梁震毕恭毕敬,不敢直接称呼他的名讳,而是尊称梁震为“前辈”,意与梁震自称的“前进士”相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