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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惊

    天远益清,潮海乐动。花云低垂,蓝晶闪烁。梧桐镇空际变幻非常,丝脱落樱,桃芬千里。白霁经过高中开学考试,心里异常平静,记忆里些许画面逐一清晰。

    白霁初中里的少年-路天杉-面庞流畅,眉目间浅倩忧伤,如山谷幽风,宥于薄雾,暗许墨囊。瘦高锐直的身躯剪下落日余晖的背影,窄窄的肩胛上绕有苏绣一般的雅致细腻,浑然天成。

    暮霭常在,星河常留。清晨透明的暖阳透进来,照亮了教室的方寸角落,墨水的幽柔沉静氤氲在浅浅的空气里,雅黑的文字活动在书本的润泽里,乖巧灵动。路天杉的座位永远整齐简洁,他的微笑总能融化冰雪。月光蒙着斑斓的锈迹横洒,楼房的铁基泥柱拐入梦境,初中的灯光亮着希望梦想。

    升学考过后,是漫长的炎热席卷,梧桐镇的成年礼也渐渐有了气氛。在初中的一次文联晚会上,白霁作为学校代表带一位朋友参加,参赛者需要根据文化联盟晚会过程中的感想撰写文章。那天积水漫过了会场台阶,路天杉拿出一双芋泥紫的雨鞋递给白霁,神情中擦拭着笑迹。

    会场里全然听不见外边的雨声,在丝竹管弦、歌舞欢腾的欢愉中热闹起来。红幕布一次次升起落下,牵引着观众的心到达期待的高潮,歌剧演绎的悲怆恒久不散,女主角的哀恸溢出台下,冰冷的白布盖着他心上人的脸庞,驶离了她的视线,和她的生命轨迹。

    离别的瞬间心里会落空,保存下的是回忆肆虐,是后悔和遗憾的次方叠加。相遇始于初心,浓于真心,深于用心,心如镜,可燎原。

    “她原本应该清楚结局的,在那个意外的节点。”白霁对路天杉小声地说着。路天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杉杉麓霞,何道秀瓷。

    晚会时下,白霁在稿纸上写下:何患无辞,山高水长。她看到天杉在来时的台阶上静默等待,手里提着晚会时拿到的伴手礼报刊,旧时光的疏影印刻在记忆的木板上,深深浅浅。

    “走吧,天杉,搭公交回家。”

    “我记得你们家是住在北梧桐,离这儿荒郊野岭的还蛮远的嘞,我把你送到你们家公交站了再回。”路天杉清朗地说。

    天黑而远,路灯的光拉得很长。653路公交路经无声的雨,轻悄悄地扑打着,唤醒沉寂的大地,车上有梧桐镇里的老人还有年轻人,兴许还有别的什么人,但是和天杉坐在一起,白霁不用很担心是否坐反了车程,是否坐过了站,天杉的靠谱是细雨浸润了白霁枯槁的心。以往班级事务班主任交一部分给白霁后,事务繁重时总有天杉分担一些。

    尽管他的字迹并不规整,尽管他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不屑的样子,但每当白霁说“这些拜托你了路总,放学前能给我最好了,辛苦啦。”他都会把事情办得很好。在学校里,白霁称呼路天杉为“路总”,大概因为他办事牢靠,颇有总经理的风范。而天杉有时也会喊白霁“白组”,以示白组长“德高望重”。

    白霁作为班长,风风火火忙忙碌碌的日常已经很习惯了,路天杉当时拒绝副班长的职务,也许是为了能和白霁分在一个小组吧。能在全集里产生交集大概也是因为交集里的集合努力地想要遇见吧?

    白霁猛地想起学校的文艺汇演她参加代表文艺部的《笼青衣》舞蹈时,台下是路天杉为她拍下了最美的一幕,一缕长袖缱绻情愁,眉蹙秋山。“你明明是喜欢物理实验之类的多一些,为什么报名摄影社呢?”天杉总是笑而不语。

    路天杉的物理水平是鲜有人能达到的,国一就已经学完了高中的所有知识点,同学老师问他难题,他用轻描淡写地说“嘿,这题我碰巧还真会哩。”加上嘴角的笑意,很像他一惯的自由开朗。路天杉参加书院级的物理天才少年选拔大赛时,也是飘雨的时候,晚间就飘起了薄薄的雪花,路天杉比赛前一周就没来学校了,听说他染上了流行性感冒,再加上要准备比赛,只有“今天”来学校报道。

    都说梧桐镇的雪是神明祝祷,在十二月份的末尾会越下越甚,给予梧桐木,梧桐根以雪藏和新生。放学时积雪已堆有一尺深了,从紫红静谧的夜空持续不断地落下白雪,走在雪地里细细碎碎,稀稀松松,是白石、白沙、旺旺碎碎冰还是有着磨砂质感的云片糕?雪花的白拉大了时空的尺度,勾勒建筑物的设计感,不难想到别墅、高原一刹那的芳华雪景,无一例外,雪露均沾。

    同学们都在猜想要提前放假了,也许是呱唧湖的影响,每年呱唧湖湖面不静,就表明湖里的生物太闹腾,这个时候就会下一场及时雪,让天地之间冻凛,生灵安眠,庄稼粮食有所富足。

    白霁清楚地记得第二天醒来时果真天地苍茫,清一色的洁白无瑕,窗棂结霜,湖面结冰。雪天易晴,倍儿有精神。学校通知去学校收拾书包,放假。

    白霁早早地出发去班上组织秩序,等到班里同学们基本收拾好离校后,她看到路天杉还没有来,“会不会是感冒还没好呢?但是今天就要出发去海棠镇比赛了呀…”,白霁走出教室,各式各样的书包装的满满的,同学们都穿的厚厚的,往校门口拥挤,滑倒的不计其数。

    “可能是人太多了,晚点再来吧。”等到雪停了,人也散了,学校开始清理卫生了,依旧不见天杉的身影。

    白霁照着班级墙上的电话簿,拨通了和路天杉的第一通电话,“喂,请问是路天杉同学吗?”电话另一头半天没有回音,不久后才传来“是”的回答,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咳嗽,“我是白霁,你的书还有校服都没有拿回去,你什么时候来学校呀?”

    “哦哦哦,白组,我刚刚都没听出来是你,我的话,现在一时半会儿可能过不去嘞,我已经在火车上了,我爸没跟我说学校放假了呀?”天杉顿了一下,“白组,你帮我把东西寄放在凯叔那里吧。

    我过两天回去了就取,如果东西很多我让越哥过去拿也行。”天杉听到是白霁发给他,语调高了许多,说话也利索了,只是还带走些许鼻音,难掩他激动的情绪。

    “没事没事,我帮你捎过去,路总你好好休息就好,记得比赛加油。”最后他俩一阵打趣寒暄过后,白霁挂断了电话。

    白霁背后背着自己的几本复习资料,臂弯里搂着天杉的课本,用手拖着,手指冻得僵疼,在雪地里静静地走着,雪粉堆积在大树叶子上,比圣诞树还要用心良苦。

    “凯叔早上好,这些是路天杉的课本,他今天有事不能来拿书,先放您这儿几天,他会来拿的。”白霁温柔地笑着说,凯叔把屋里电视的音量调小了几赫兹,铿锵有力地说:“好着呢,杉哥那小子感冒好点没啊?咋还不能上学?”

    “他去比赛了,感冒应该好的差不多了,这天寒地冻的,您自己也要注意保暖,别着凉了。”

    白霁往家的方向走着,雪地靴的靴头被雪浸湿了,脚趾凉飕飕的,快没知觉了,白霁加快了步子,说不定一会儿又要降雪了。远处的腊梅花香袭来,花瓣抽丝剥茧,从蕊心到蕊尖,从一瓣到双瓣都用心地绽放,不辜负饱满透亮的嫩黄,不浪费成熟的季节,还有独属于它的芳香雪景。

    白霁那天从文学学术论比赛的赛场上回来,班里空无一人,白霁回到座位上时,抽屉里一朵腊梅独立,配着黄昏光晕,似乎它在那儿等了很多很多年。

    白霁无瑕地睁开眼睛,直起身往上挪了挪,车子压到一个大石子,凸地震了一下,白霁从座位上差点滑下去,天杉正好瞥见,拎起白霁的衣领。

    车子又恢复平稳。天杉放开手,衣领上出现了些许褶皱,天杉的手指的关节粉扑扑的,加之冷白的肤色,整个人多了平时少有的腼腆可爱,白霁偏过头笑盈盈地对他说“谢谢你呀路总”,天杉温柔地看向她,眼里似有星河流动,灯光蓦地打到他的脸上,精致的五官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白霁心里突突的,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玻璃窗上映射着少男少女最初的心事。

    “我到家喽,谢谢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再见。”

    天杉在车里对白霁摆摆手,说话时的白气雾了车窗,变得模糊了,不知不觉,天杉也是大男孩了,记忆里他还是小学的时候用雪碧瓶敲小女孩儿的肩膀,然后一溜烟跑掉的顽皮的小孩子。白霁小学转过两次学,其中就有天杉读过的一所,但时间久远,“他可能不记得了…”白霁这样想着。

    夏日成年礼“抹海”灯火阑珊,一节一节的灯芯在玻璃小罩里冉冉生辉。梧桐镇里的成年礼大都是为刚考完了的初中生高中生准备的,虽然是小规模的庆典,却能给远山上的年轻人带来久违的轻松欢愉。

    在得知天杉和自己被同一所高中录取后,白霁总有点愉快的心境,也许是为朋友一路同行而欣喜,然而更多的白霁自己也说不出来了。

    “也许,也许”白霁手里捻着几粒五彩的糖,糖果纸闪耀着亮色,谁能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呢?就算是明天也挺远的。

    白霁摒弃了头脑里杂七杂八的想法,疲累地趴在木桌上,休憩身心。在一阵电话声忙碌的躁动中,白霁忙起身去玄关接电话,“家里的座机总是吵吵嚷嚷的,把人都要吓出病了。”

    “喂,你好。”“白组,今年成年礼上听说有鲸鱼表演,只是从鸢尾镇用大水缸运来的,而且只演周六这一天,可稀罕了嘞,还有很多好玩儿的,一起去看看吗?我再去问问莫哥,林姐他们。”天杉一听是白霁的声音,急切地快速说着。

    “好的,什么时候呢?”

    “就这周六下午三点。”

    “好的,那就“抹海”门口的梧桐树下见。”

    “ok!”

    假期懒洋洋地晒在反复拍打的软和的棉被上,屋外的冷空气上下翻卷,把人往暖气房里赶。一周很快过去,明天就是周六了,参礼的人们只增不减,街头巷尾人头攒动,被灯光包围的是热切的冬日里,追求快乐的人们,头顶的烟花述说着小镇里独一份的奇迹。

    白霁的呼吸声很轻,在期待的感受中沉沉睡去,暖蓬蓬的被子柔和地耷在身上,夜月静好。白天,白霁冷嗖嗖地坐起来,把晚上准备好的衣服学着妈妈的样子塞进棉被里“烤热乎”,又躺下去搓搓手,天太冷了,零下五度的气温也浇不灭少年心里的火。白霁收拾好屋子,摇了摇门框上挂着的粉红风铃,出门去了。

    白霁走到门口,远远地就看见天杉靠在梧桐树下,手里提着小袋子,浅灰色的羽绒服上斜扣着一小排精致的纽扣,环绕着一根长丝带,墨蓝色的,显得尤为沉稳。

    白霁走近他,他抬起头先愣了一下,“你来了,”天杉的鼻头冻的红红的,微笑的嘴角却并不僵硬,“他们俩说家里有点事,待会儿再过来。”

    “这样啊。”

    “鲸鱼秀是晚上七点开始,先找个就近的甜食店吃点东西怎么样?”他们逛过了许多店铺,门楣上的雕刻细巧,四面传来煲汤的鲜香,腾着热气的包子米饭饱腹的香味,同龄人聚在一起闲聊,嘻笑打闹寻常可见。白霁选了一间蛋糕店坐下。

    “两份提拉米苏,两杯红茶,谢谢。”“路总,你也喜欢吃提拉米苏啊?”“嗯,我很少吃甜的,之前看你吃学校那家店里卖的,馋死我了,这家店的提拉米苏据说很好吃的。”天杉鬓角翘起,期待流于齿间。在闲聊之中,甜点已端在桌子上了,“请慢用,祝您有愉快的下午。”

    奶油色、口感细腻绵密、层次切得很漂亮,刀法很稳,蛋糕层和饼干层甜度适中,带一些苦味,氤氲着浓咖啡的香气。白霁用吸管搅拌红茶底,茶碎缓缓散开,“白组你期待未来吗?以后你应该是很优秀的人吧,能干又谦虚,大家都好喜欢你呢,真是一件好事。”天杉坐直了一些,一本正经地说。

    “谁能想到以后呢,路总你也很好啊,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你以后还会留在梧桐镇发展吗?”

    “有百分之五十可能会的。”

    “…”

    月色尚浅,天蒙蒙暗了。“亲爱的朋友们,鲸鱼秀马上开始,A座43号水族馆马上启动…”

    “我们也走吧。”

    馆外聚集了不少人,灯光积聚在水族馆馆口,“人太多了容易走散,你拉着我的袋子,我带你冲出去吧。”天杉递过袋子,明媚的目光滞留在白霁身上。他们一起挤进人群,白霁163cm的身高差点淹没在人群里,但她一直看着天杉的身影,随性的发丝。

    进入馆内,千丝状珊瑚状触角的各色水母软趴趴地在池里游,穿过企鹅馆、海豹馆等就是中心场地—鲸鱼馆。白霁突然想起在佬狸县看到的云鲸,那天的景象,是潮落春生,圆头圆脑的云,乐呵呵的,顷刻风雨激荡,云层击溃,万千云星陨落,云鲸的五脏在雨水的冲击中撕碎,白霁眼见薄云洞穿,一念成山,梦境一般的被遣离了。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们鲸鱼馆迎来了罕见的海洋霸主—虎鲸,等会儿大家就可以看到它精彩的演出了!”白霁被广播里的大喇叭声拉回现实。

    “虎鲸?没见过。”

    “听说虎鲸凶残,对人类很有敌意。”

    “…”

    台下众说纷纭,有人甚至直接“逃跑”了,梧桐镇出现新事物,大家对此感到害怕恐惧也是情理之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悲剧即将发生。这条虎鲸在海里生存百年,大限将至,传说虎鲸死时,冬春交替…

    白霁坐在观众席上,她看到了一头体型庞大的深黑色鱼形生物盘绕在大池子里,它速度缓慢,但嘴很尖锐。在近乎漆黑的水中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了,它一圈一圈地环绕游行,伺机而动,似乎有所目的。

    “怎么啦,怎么这么沉默呀?等会儿我再送你回去吧,”天杉锁了锁眉,“这个你拿着,我等会儿有话对你说。”

    “好的。”白霁接过袋子,又觉得很正式的,加重语气地说“好的!”

    大鱼擦过的皮肤,光滑冷沁;眼见大鱼硕大的眼睛,混浊暗沉也威武。向下看去,成群海蝴蝶、鸢鲼和鳐鱼在湖底蛰伏,平视世间,但人能洞察四方,思虑恐慌。湖海鱼“目空心坚”,湖海面“博涌潮平”。清高孤傲,馆内且听垂垂孤音,无法释怀。

    “不要!”!白霁慌张地大喊道,天杉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