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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云

    混沌之子

    银河系猎户悬臂一颗小小黄色恒星的星系里,可能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诞生了生命的种子。此后,这颗种子在恒星温暖而又不失威力的辐射中茁壮成长着,一些由猿类进化而成的双足直立生物成为了那颗小小蓝色星球上唯一的智慧生物。他们用聪慧的头脑和勤劳灵活的双手建立起绚烂多彩的文明,也用同样的头脑和双手相互攻击,但不论怎样,这个原本稚嫩的文明还是在一次次“保证相互毁灭”的深渊旁蹭了过去,逐渐掌握了核聚变技术和简陋的超光速航行技术,能够以5倍光速往返临近恒星系,并逐渐以那颗黄色恒星为起点开始铺枝散叶,一个又一个系外殖民地被逐步建立了起来,一个星际文明已经有了雏形。

    终有一天,太阳系外人口总数逐渐超越了系内人口,人类不再像第二和第三个千年那样对太阳抱有浓厚的兴趣,转而将探测器投放到那些更大、更亮、环境更极端的巨星、中子星和脉冲星上。因此,人类对此时此刻太阳内部的一些微妙变化一无所知。

    恒星的本质是一团不断聚变着的等离子球体,其巨大的体积和等离子体的流动性让其内部成为了一个宏混沌系统。即使是以人类目前的科技制造的超级光量子计算机,也无法完全模拟出一颗数字恒星。流动的等离子体在恒星内部形成了变化的磁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些磁场的分布都是不稳定的,还处于地球摇篮中的人类就已观测到过这种太阳活动,他们将其称之为太阳黑子。但在太阳内部,色球层中激烈变化着的磁场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偶然达到了一个非发散的稳定条件,在磁场的作用下越来越多的等离子体物质被约束了起来。在太阳的自转和日冕层抛射恒星物质而带来等离子密度改变的推动下,约束场在色球层里像一艘小船般不断漂流着。其内部约束的等离子质量、密度和种类也随着漂流不断变化着。此时的太阳,就像一只操作打字机的猴子,漫无目的地在一张白纸上打出难以理解的词句。直到某次水星带来的一点点引力摄动,让这艘小船里混入了一点点重元素,内部不断翻腾的电浆团竟然逐渐稳定了下来。现在这颗等离子球在漂流的时候能够定向获取某些元素,在确保自身组分的稳定的前提下不断膨大,并在到达某一临界值的时候炸裂成若干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团,这些小团剥离了母团的约束场并据为己有,在分裂开后的一瞬间便在汹涌的色球层风暴里各奔东西。

    如果按照人类的分类标准,这些等离子团能够定向摄取物质,能够分裂增殖,虽然还不能对外界刺激做出明显的反应,但也能勉强将其归类于生命的范畴之中。谁曾想到,在这猎户悬臂的一个不起眼的星系中,竟然接连诞生了两类生命。一类是诞生于环境最温和的三号行星上的碳基生命,另一类则是诞生于环境最为极端的恒星上的等离子生命。但无论诞生在哪,这些生命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母亲:“混沌”。

    得益于恒星中致密的等离子体浓度和比海洋水循环更高效、范围更大的等离子循环,这些原始等离子生命的演化速度比碳基生命体高了好几个数量级。很快就有一些等离子团掌握了驾驭磁场风的技巧,通过复杂的等离子、磁场相互作用,能够改变等离子团和电子壳的密度分布,从而改变感生磁场的极性,以定向运动前往等离子密度更高的区域摄取元素。这一功能的出现也让稳定的生物族群成为了可能,每次分裂增殖结束后,子代不再会各奔东西,而是能够继续聚集在一起行动。为了更高效地感知所需元素的分布位置,这些等离子生物的电子壳上也出现了一些电子孤岛,这些岛上的电子密度比其周围区域高得多,成为了这些生物的电磁场探针。

    与它们的兄弟碳基生物一样,等离子生物也演化出了直接摄取色球层中离散等离子体的生产者和捕食其他等离子生物的消费者。只不过按照人类粗浅的生物学标准来看,等离子生产者中既有“植物”也有“动物”。其中“植物”是那些没有进化出定向运动能力的生命体,它们结构简单,在磁场风中随波逐流,且一旦遇到耀斑风暴就会成片地裂解掉,但胜在其分裂繁殖能力极为强悍,因而一直能够“生生不息,繁荣昌盛”。而消费者则无一例外全是“动物”,要想在色球层这种巨大且不稳定的环境中捕食到其他生物,守株待兔是极为愚蠢的。因此只有拥有定向运动能力的生物才能拦截甚至追上其他生物——为了拥有更高的运动速度,一些进化得更为先进的生物甚至能够主动改变约束场和等离子团的形状,将自己变成梭型并让电子壳绕轴高速自转形成指向性强、强度高的磁极,从而快速追捕其他的生物。

    但仅仅依靠高速运动依然存在无法解决的难题:自己和猎物可能根本不在同一条磁感线上。因此,最强大的捕食者还需要跨越磁感线的能力:它们能向磁感线的垂直方向伸出一根细细的探针(这个探针最早是它们用来攻击并吸食被捕食者的元素的口器),再不断将等离子物质泵浦到探针的末端,从而完成了垂直于磁感线方向的运动。当被捕食者也演化出相同的能力后,太阳内等离子动物之间的角逐就变成了电磁场感应能力和变形能力的角逐,前者决定了谁能率先发现对方,后者则决定了谁能拥有更高的机动性在这场生死追逐战中胜出。

    而更先进的感知系统和运动系统,也需要更高效的分析、决策和控制系统的支持。等离子生物没有碳基生物那样集成化的控制系统,它们的思维器官是分布式的,依靠等离子体中各部分的电子流和离子交换达到思考分析和控制身体的目的。就像猫在发动攻击前会弓起身子一样,这些等离子生物也会在思考和决策时缩成一团,因为此时电子和离子的运动行程最短,更利于其思考。而电荷运动时产生的电磁波也能被周围的同伴所接收到,从而达到相互交流的目的——此时,成为智慧生物的必要条件已经被这些等离子球们完全掌握,一个拥有高效思维能力和高效交流能力的智慧等离子生物族群的出现仅仅只是个时间问题。

    数祭司

    巴尔照料着牧群,耐心地将这些不能自主运动的“热球”带到轻元素更多的地方。热球是一种快速繁殖的低级等离子生物,它们简单的体内高效地进行着核聚变反应,比巴尔和他族群的体温高得多。这些被驯化的生物与它们更为低级的祖先相比,在外形上并没有太大的异同:电子壳是简单的圆球型,上面只有四个孤立的巨型电子岛,它们分布在其电子壳两条相互正交的直径两端不断旋转着,可以轻易和磁场风的方向耦合,像太阳风中的浮游生物一样随波逐流。但热球在繁殖后并不会向它们的祖先一样变成完全独立的个体,而是会通过电子岛耦合的方式和母体牢牢联系在一起,最多能够六个抱成一团,组成一个形似八面体晶胞的热球团。此时,每个热球的四个电子岛都与相邻的四个热球相互耦合,形成稳定的构造。这对于巴尔来说是极为方便的,因为他能够以六个一组的方式高效管理部落里的五组多五个热球。

    巴尔将身体尽可能地压扁摊开对着身后的热球群,通过自己的电磁场牵引着热球们向着一团等离子氢云飞去。巴尔是部落里负责放牧的专员,可汗和同胞们都对他格外照顾,因为他的父亲是个英雄,曾在耀斑风暴里勇敢地找回了一组迷失的热球,虽然自己被高能X射线击穿了电子壳,但还是在变成一股离散的等离子喷流前抖擞精神,用一部分相对完好的躯体分裂出了巴尔。尽管巴尔是一个无性繁殖的个体,可能不像其他有性繁殖的个体那样拥有更多样的特质,但对部落来说只要他能够完全继承那位英雄牧民能力和勇气就足够了。

    “吃吧,吃吧,然后快快长。”巴尔看着欣欣向荣的牧群,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最近部落乘着一股强劲的磁场风来到了这个氢元素富集的区域。这里的氢并不像色球层中大部分区域里的那样是相对均一化分布的,而是在磁场的作用下凝结成了一团团明亮的等离子云。热球能够快速地吞噬这些氢云,并聚变产生重元素来生长和繁殖。巴尔不再需要像之前那样带着牧群四处奔波,一般一处氢云就足够热球们吃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因此他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一些奇怪的问题。

    “这里氢很多,热球们长得很快。”巴尔心想,“部落大概每个涨落都会吃掉五只热球。”涨落是部落里的祭司团制定的计时周期,祭司们每天要在驻地附近游弋,感受磁场风的方向来预测耀斑风暴和制定航向。祭司团在相互交流中发现不论大家相距多远,每隔一段时间身边稀薄的等离子物质就会向某个方向剧烈移动。祭司们认为,这是因为有一个巨大的、被称为“吞兽”的生物生活在温度更高的“上界”,它生活作息极为规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下界”吞噬大量的物质。久而久之,可汗和祭司们便将这种涨落作为部落的历法颁布给了每位居民,让外出行动的猎手、祭司和牧民们能够更好地掌握时间的流逝,减少部落开始迁徙而仍有成员未归而带来的损失。“猎手小队大概能带回来三只热球分量的食物,而现在每组热球基本上都能额外繁殖一只......”巴尔将自己的三个电子岛聚集在一起,又一一扳过来五个电子岛——那不成组的五只被他暂时忽略掉了。“然后大家吃掉五只......”他又把五个电子岛送回了电子壳的其他地方,“也就是说每个涨落热球群会增加三只。”

    “现在有五组多五只热球,下个涨落就会有六组多......”巴尔将五个大电子岛聚集在一起,又将五个小电子岛聚集在另外一群,他先给小的一群增加了三个电子岛,将其中的六个合并成了一个更大的电子岛并挪到了大电子岛群中,这下他拥有了六个大型的电子岛和两个小电子岛,“六组多两只热球。”

    但巴尔似乎有点迷糊了,从他父亲那继承的潜意识记忆里,用电子岛数热球时要用小电子岛代指单独的热球个体,而用大电子岛代指六个一组的热球组。每六个小电子岛能兑换一个大电子岛,但似乎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集齐六个大电子岛的情况。如果按照以前的规则,似乎这六个大电子岛也应该要归并成一个更为巨大的电子岛!“就像我们把六只热球命名为一组一样,也能把六个热球组命名为一集。甚至还能把每六个集命名为更大的东西,像这样可以数清更多东西。”

    巴尔在这个涨落快要结束时回到了部落里,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祭司长拉尔。拉尔听闻后异常兴奋,将自己身子拉成细长分叉的模样,直指温度更高的上界方向。他正在仔细感受周围的磁场变化和物质流动,通过这些细微的信号判断这个涨落还剩下多少时间。他决定在该涨落结束前与同袍们开个简短的会议,他们曾尝试利用涨落数的推移来预测耀斑风暴,但大家最多只能数到六,不得不就此作罢。但巴尔带来的计数方法让“涨落占卜法”成为了可能。

    在涨宴会上,部族乘员贪婪地分食着热球和其他猎物中难以获取的重元素,为新涨落的工作养精蓄锐。拉尔为首的祭司们围在可汗周围,将巴尔计数法和拉尔发明的占卜方法禀报给了可汗,可汗当即颁布法令:让巴尔成为一名特殊的祭司,负责计算涨落的数量——毕竟全部落只有巴尔每天和热球群打交道,大多数乘员只知道热球会六个组成一组,数数也只会从一数到六。

    当然,部落不能没人放牧,因此巴尔还要培育几名学徒以管理逐渐变大的热球群,这些学徒除了放牧技巧外,也应该要掌握巴尔计数法。这些学徒应从祭司幼徒中选取,这样他们既能掌握计数方法,又具有基本的祭司技能,便于与祭司团沟通占卜。而这个全新的职业,被可汗赐名为“数祭司”。

    事实证明,巴尔那从放牧工作中得到充分锻炼的思维系统的确可以称得上“极为出色”。在成为数祭司长后,他不但兢兢业业地记录着涨落变迁,还像管理热球群一样将手下的一组六个学徒管理得井井有条。每个涨落都会有一名学徒被他派遣前往祭司团学习观测和占卜技能,确保数祭司学徒在放牧工作和计数学习之余补充作为一名正牌祭司所需的专业知识。久而久之,祭司团也习惯了将重复的知识在六涨落里分别教给六个学徒后再教授新知识的节奏,他们将这个教学周期命名为“周”。

    在数祭司团成立后的第四周末,祭司团向可汗汇报,他们在数祭司成立当天于驻地附近发现一小型耀斑风暴,于第一周又一涨落、第二周和第三周又二涨落均发现了小型耀斑风暴,且最近小型耀斑在驻地频繁发生,虽然暂时没有伤亡,但数祭司们认为按照这个规律近期驻地发生耀斑风暴的可能性非常高,建议立刻转移部落。

    对于祭司团的建议,可汗向来不敢怠慢,据说上一任可汗就是因为没有听从祭司的建议而迷失在了风暴里。而正当部落赶着牧群,乘着磁场风迁移向下个富氢区域时,他们身后的驻地旧址就爆发了一场巨大的耀斑风暴。这是数祭司团第一次显示出了自己的价值,后世学者认为,如果数祭司无法将算数技巧与全族性命攸关的风暴预测结合起来,这个团体很可能只会昙花一现。在这之后,数祭司团逐步发展壮大,让太阳文明成为宇宙间极为罕见的在发明轮子前先发明科学院和考试的文明。

    引力

    等离子生命的寿命很长,没有有机体会氧化衰老的苦恼。其体内无时无刻进行着核聚变反应,吸入轻元素,排出重元素,只要保持身体内组分的相对稳定,就能一直维持生命。但在漫长的生命中难免会出现代谢失误,例如从食物内摄取并储存于体内的重元素一旦大量泄露到“胃袋”外的地方,就会在身体里阻碍其生理核反应的进行。久而久之,等离子生物的代谢会渐渐减缓,直到最终彻底失去活性,迎来死亡。

    罗布站在中央科学祭坛的讲台上,以激情的电波发表着演讲。现在太阳文明已经掌握了热球培育再加工技术,在热球发育到目标大小后对其体内注入重元素,即可将热球变为无法继续发育繁殖,但仍保留基本生存能力的“僵尸”,成为被称作“热砖”的建筑材料,搭建起了等离子文明的城墙与楼宇。而城镇中央最宏伟的核心建筑,就是罗布大祭司所在的中央科学祭坛。罗布已经90多周了,一个如此高龄的祭司一般不会亲自上台宣讲,都是让学徒为其代言。但这次罗布要发布的成果非同一般,即使是它最优秀的学徒也无法承担起如此重任。

    “我们的文明自从被伟大的太阳神创造以来,就生活在了电磁场的风暴之中。”罗布以大祭司特有的威严娓娓道来着,“我们似乎早已习惯了只有电磁波的世界,也只用电磁场与这个世界交互:用约束场改变自己的形状以吸食热球,用电磁触须将热砖构筑起宏伟的移动城镇,工程祭司还会用类似加工热砖的方式制造热盘,将我们的智慧以电磁场的方式储存在这种生物容器之中。”

    “可以说,我们的文明是建立在电磁作用之上的。似乎电磁场真的就是我们与外界联系的唯一媒介。”罗布将自己的身体拉长,并微调了电子岛的分布,以使自己接下来发射的电磁信号更加强烈,“但大家似乎一直对几个问题视而不见:为什么我们的世界——太阳,会有均匀的涨落周期?而且随着我们城镇的不断迁移,不同地点的涨落强度也存在细微差别?”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中有不少同僚都尝试解答过这个问题。包括我在内的各位,几乎都试图从太阳大气电磁活动的角度入手进行过研究。”站在罗布身旁的学徒伸出电磁触须与一张热盘建立起链接,读取着盘中储存的电磁场,并以广播的形式发送给了在座的祭司们。

    “这是目前,以电磁活动角度解释涨落不均问题的最精准的模型。大家可以看到,描述这个现象的场方程有足足四集的自由参数!而我拒绝相信伟大的太阳神会孕育如此丑陋的模型!”罗布无声的电磁波在祭坛中回荡着,霎时间祭坛里掀起了一场弱电磁场风暴,这是祭司们在交头接耳,不少祭司纷纷表示赞许,觉得太阳神除非是在设计涨落程序时因太久没有摄入重元素导致营养不良,否则绝不会采纳如此繁杂、臃肿的公式。

    “此外,在外界电磁场环境相似的情况下,大家可能会觉得朝着温度更高的上界方向移动,会比向着温度更低的下界移动更困难。有核子生理学家认为,这是由于温度梯度影响我们体内核反应而形成的错觉。”“我为此设计了一个实验。我们抽调了一集科学教士,让它们像热球一样抱成团。经过我们的不懈努力和尝试,通过调控自身电磁场以抵消太阳电磁场的影响,终于让它们中心的一小片空间完全屏蔽了外部电场。”“我们事先将一小块热砖放在了这个中心区域当中,一旦外部电磁场被完全屏蔽,我们发现这块热砖必然向着下界方向移动。因此我们猜测,除了电磁力外还有另一种作用力围绕着我们,并影响着我们的世界。这种力虽然被太阳强大的电磁场所遮盖,但仍然不可忽视。而所谓涨落现象就是由一个处于炽热的上界、对我们生活世界产生作用力的物体周期性运动所造成的!”

    “我知道,当大家都习惯于用熟悉的电磁场理论解释万物后突然引入一个新概念是极为痛苦和不快的,但我们究竟是要使用一个漏洞百出、臃肿无比的旧体系去强行解释万物,还是转身拥抱一个更简洁、更优雅的新事物,我想在座的各位都会有自己的答案。”罗布转身走下了讲台,将时间和空间留给了热烈讨论的祭司们。

    大祭司罗布在宣讲结束后没有多久就去世了,裂解成了游离态等离子体。有传言说这位大祭司的陨落与那场划时代的实验有关,它作为电磁场调控大师亲自参与并指挥教士与太阳的电磁场相抗衡,因而引起了太阳神的不满。但由它引起的“新作用力研究浪潮”却是任何神祇都不可抵挡的。许多祭司都开始招募并训练“电磁调控师”来为自己构筑电磁场屏蔽室,装着相关论文的热盘也开始一份份地送入中央科学祭坛。

    很快,就有祭司在大型屏蔽室里通过扭秤实验发现这种神秘的作用力存在于任何物体之间,只是相当微弱,且与作用物体间的距离呈平方反比。由于这种力似乎只存在吸引作用而不存在排斥作用,因此祭司们将其称作“引力”。

    西科是接替罗布的新任大祭司,祭司们都羡慕其在这样一个新理论层出不穷的时代成为了祭坛领导人。而西科上任后给祭司们颁布的第一项工作便是派出教士组成考察队,到色球层中等离子生物所能生存区间的不同深度测量太阳对标准参考质量热砖的引力大小,以得出标准深度坐标。通过不同深度下的涨落引力扰动,等离子生物们还计算出了那个涨落源——水星的引力大小,并发现水星离自己的距离比先前预想的要远得多。

    接着,西科野心勃勃地要求科学教士们每个周期都要记录一次城镇所在地各深度的太阳对标准质量体引力大小,它希望能随着城镇的一次次迁徙逐步掌握太阳全表面各点细微的引力差异数据,以校正罗布前辈通过太阳磁感线曲率计算的太阳半径——罗布大祭司简单将太阳视作一颗标准球体计算的,而西科一直坚信太阳其实是个椭球而非完美球体。

    阳云

    中央科学祭坛再一次挤满了杂乱的电磁信号。自从西科担任大祭司以来又过了近三十六周。在这段时间里,热砖批量生产技术得到了突破,生物祭司们找到了一种方法能够让热砖在特定条件下恢复自我复制能力。工程祭司们利用该技术研发了小型科考平台,这些平台能由教士操作远航并自我生产等离子体探针播撒在其行经路线上以持续收集实验数据。利用这些数据,西科成功绘制了太阳真实的形状,并决定在自己上任“一集周”仪式上公之于众。

    西科在学徒与教士的簇拥下走上祭坛讲台时,场内嘈杂的电磁波终于恢复了平静。虽然在西科开始它那冗长而形式主义式的感谢演说后场下的电磁场信号又逐渐开始增强,但西科总算是在观众席中的总场强超过自己所辐射的强度之前结束了这场官僚主义灾难。

    “是的,我已经通过我们收集到的探针数据,修正了太阳的形状。”此言一出,观众席瞬间成为了电磁净空环境。“我知道,这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因为我们发现太阳的形状......并不是固定的!”

    西科链接上了一张热盘,并将其中存储的数据模型广播了出去。台下的众祭司惊讶地发现,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太阳,竟然是一个绕着中轴旋转、中间稍扁两端鼓起的圆盘!而更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奇怪的形状竟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缓慢地变化,中间的凹陷呈不断扩大的趋势。

    “经过我们长时间的采样与分析,我们大胆推测除了引力外,还有一种神秘的作用力影响着太阳。”西科有些激动地宣讲着自己的理论,“我们推测,在很久很久以前,太阳还是一个球体!但在这种神秘的作用力的演化下,太阳开始发生形变。如果这种形变速度是恒定的,那么根据我们的理论计算,太阳刚刚开始发生形变的时间正好和生物祭司们给出的生命诞生时间存在很大的重合!”

    “现在,请允许我郑重宣布,我们的科学大厦已经完美建成了,目前只有一朵小小的风暴云困扰着我们。很有可能正是这朵神秘的风暴云赠与了世界生命的种子,当我们想办法从雷霆万钧的电磁力、无处不在的引力中将这种神秘莫测的新力剥离之日,就是我们扫除这朵风暴云之时!”

    可无论科学祭司和科学教士们如何涨以继落地计算和实验,终究是没能想到办法在排除引力的干扰情况下找到这一预言中的新力。探针阵列还在不断传回新的引力读数、被风暴摧毁、再被科学教士们部署下新的探针补充阵列。而引力微扰和太阳形变的理论模型也在被一次次地修正,不断地拟合着新的数据曲线。形变加剧的速率似乎还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先是逐渐加快,接着又开始逐渐减弱。这下更多的参数和周期函数被塞进了原本简洁而优雅的公式。还有些祭司企图另辟蹊径,认为这种所谓的“新力”不过是引力的一个高阶作用因子,但被某些极端条件放大了。它们尝试将周期微扰项塞入了引力公式,得出了一个极端条件下的修正。

    自此,“新力”派和“引力”派的论战每天都会上演,这些论战的简报也被负责发布新闻的专员写成了通稿广播给普通的等离子生物群众,让等离子生物枯燥乏味的生活里也多了一项娱乐活动,甚至有不少饭店在暗中设下赌局,让结束了辛勤劳动的民众在下班后有个为自己所支持派别摇旗助威的场所。

    随着时间的推移,计算模型中太阳的形状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从数据上看,不少地方隆起了巨大的“山丘”,而有些地方又出现了“深坑”。最令祭司们费解的是,除了少数不平整的地方外,太阳的整体形状又逐步变回了规整的球体。许多山丘和巨坑也会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被抹平。这一令祭司们抓狂的现象一经发现就让多名研究太阳形变课题的祭司直接宣布辞职,不久后大祭司西科也在研究站内停止了生理核反应。

    在大祭司西科的追悼会上,中央科学祭坛的超级等离子差分机却悄无声息地吐出了两只记录着数据的热盘,这两盘数据将在不久的未来彻底颠覆太阳文明的世界观。

    第一盘存储着太阳形变的最新模型:太阳恢复了近似标准球体的形状。

    第二盘存储着由新建立的近上界电磁探测阵列刚刚捕获的一串电磁脉冲信号,里面用未知的语言广播着:“热烈庆祝联合能源十三局太阳系戴森球一期工程壳体合拢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