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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吸,老子让你吸个够!

    朝阳初升,水汽蒸腾,一株四下无依的杂草,殚精竭力积蓄了一个夜晚,终在这天光大亮前,成功在自己的叶片上攒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可她却忘了,凭她那纤细的手掌根本握不住这被她视作珍宝的东西。

    于是,手掌连带腰肢一同被压弯,水珠缓缓下落,与地上那颗鹅卵石相拥,最后洒下一片碎金子一般的光。

    不知不觉就到了仲夏。

    偌大的院子安静的都能听到风经过树叶的声音,虽然已经仲夏,但晨间的阳光却依旧还似初春那般温柔。

    天还没亮的时候孟樵就已经驾着马车出门,过几日就是虞国传统的‘寒元节’,他想赶在节前将一春积攒下来的兽皮出手,顺便也趁此机会去看看他那个在城里念书的儿子。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晾了他好几天的苏余终于在两天前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同理,那位唐掌柜坐地起价多要的那三片金叶,也刚好在他手中落袋为安。

    而就在孟樵出门后不久,梳洗好的李氏也神神秘秘的拉着刚从外面练功回来的林若曦出了门。

    也许是两口子的默契,这三人在出门前都在刻意的压着声音,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吵醒在院中躺椅上过夜的苏余一样。

    其实早在阳光刚洒进院落的那刻,苏余就醒了,许是孟樵院里这张老躺椅太缠人,又或是林若曦初制的香囊太催梦……

    反正他就是不想起,于是便故装作熟睡的样子的听着李氏跟林若曦在他面前尬聊……

    然后就这一听就听到了日上竿头。

    听着四周叽叽喳喳地鸟鸣声,苏余猛吸了一大口被阳光蒸发出来的湿润土腥气,满脸舒爽的走到阳光下伸展他那身娇体弱的肢体。

    没办法,谁叫他现在是个气血不足的病秧子呢。

    一番简单的梳洗之后,苏余去伙房拿了块面饼,接着进偏房取了本书,最后又回到了院子里,找到老躺椅,躺了上去。

    书被慢慢翻开,无影无形的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有了实质,在一张张书页中显化,接着在落下的那一张张褐黄纸张里伴随着咀嚼声悄然而逝。

    与十天前那本‘棠溪游记’不同,苏余此时拿在手里是一本名叫‘沈氏医家案记’的杂书。

    此书所记载的是一位名叫沈仲的大医行医时所遇到的一些疑难案例,以及一些罕见病症的救治之法与防疫之术。

    正常来说,苏余是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书籍之上的。可当他在一本游记里无意中了解到这位沈大医的威名,且确认无误之后,他二话不说的将其当成宝捧在手里细细研读起来。

    原来,那位名叫沈仲的大医最先成名的并非是他的医术而是因为一个他给人看病从来都不给人开药方的‘臭毛病’。

    这位沈大医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其年幼时,他生父在给一高门豪族的年幼少爷看病时不小心开错了药方,到最后反应过来时,那位豪族少爷却因为服下这一剂错误的药方,硬生生被治成了一个痴傻之人,而那位沈大医的生父,也因此得罪了豪门,丢掉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还因此连累得自家亲朋在当地没有了立身之地,最后落得个抛家舍业、背井离乡的狼狈下场。

    于是,这次破家之祸也就成了这位沈大医的童年阴影,这也使得他长大后虽有一身不凡的医术,但却从来不敢给人用药,因此也就有了这么个名头。

    可随着名气越来越大,上门求医的人越来越多,纵使这沈大医精湛大有后浪之相,却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力不从心了。

    一些不轻不重的小病他能凭借药石以外的手段勉强糊弄过去,可那些因险、重病情求上门的病人呢?难道就因为他这‘毛病’就不救了么?

    于是这位沈大医,痛定思痛,激流勇退,之后更是无一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等这位沈大医再出山时,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后的事情了,曾经意气风发的英俊青年也变成了一个两鬓染霜的老人。

    可就是这么一位土埋半截的老人,先是用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行针推脉之法彻底坐实了‘大医’的名头不说,而后更是以一己之力就将虞国杏林硬生生拓宽了二十里!

    可谓是,一代奇人也!

    而此人之所以能闯下如此声名,全因他花费三十年时间研究出来的‘金针渡脉术’。

    据传,此术乃是医家行针之法集大成者,若是练成,无需药石,仅凭一套金针,便可医尽天下百病。

    以上,便是苏余在那本游记里了解到所关于这位沈仲、沈大医的信息。

    说实话,一开始…苏余是不信的。

    因为这名声是在太大,谁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内容经过了加工。

    可老话说得好,盛名之下无虚士,怀着试一试的态度,他去问了李氏,然后才通过孟樵的口述,证实了这位二百年前的大医,其经历确实如游记中所记载的那般,准确无误!

    不过……

    有关这位沈大医的声名,用孟樵的话来说,游记上所记载的那些…

    已经算是最谦虚的几种说法之一了。

    在孟樵口中,这位沈老,沈大医,是个低调务实、不暮虚名之人,可因为其成就实在太过瞩目,在其离世二百多年后的如今,虞国各地每年都会多出不少刻着他名字的功德牌坊。

    其根本原因,便是那门号称练成便可不用药石就能医尽天下百病的——‘金针渡脉术’了。

    据孟樵所言。

    在‘金针渡脉术’问世以前,医者行医的手段大都要通过外物来实现,正所谓:对症下药。

    可此术不同,讲究以身为药;以气为引。其核心主导乃是利用人身上的‘精、气、神’三宝,与五脏所分别对应的胸中五气,再以特殊手法,将其引入气血,以达到清除百病的效果。

    正所谓:人本就是药,何须向外求。

    苏余至今仍记得,孟樵在提及此事时那崇拜与自豪的模样,当时他还不理解,甚至无法做到共情,可当他将这事带入现代社会后,他立马就明白了孟樵的自豪与崇拜感来自何方了。

    于是,接下来这几日,他满心期待地将手里的书从各类游记换成了这本“沈氏医家案记”,看能不能拾些前人牙慧。

    他可没忘了自己丹田里还藏着颗‘炸弹’呢!

    若能从中找到丹田异变的原因那自然最好,若找不到,那就多看一些相似的案例,照猫画虎,他山之石肯定是有他可取之处的。

    ……

    时间缓缓流逝。

    一片不知从哪儿飞来的树叶,被风带着,落到了苏余脸上,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他阖上书,缓缓起身。

    烈日当空,拴在院门两侧的那两条花皮猎犬各自窝在身前那一亩三分地里,张大嘴巴,哈嗤哈嗤地看着地上那条泾渭分明的界线。

    大敞的院门替它们挡下了阳光,留下一片放射状阴影,让它们在暴晒下暂时安身。

    可俞升俞高地太阳,却显然不打算放过它们身下这片安身之地。

    苏余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阴影被阳光挤压得越来越小。

    炽热的阳光,这一刻好似没有了温度。

    一步一步,缓慢地,坚定地。

    蚕食,然后吞掉……

    不留一丁点余地!!!

    阴影彻底消失的那刻,苏余打了个寒颤,下一秒他遍体生寒。

    这股不知从何升起的凉意,即便他如今已经走到了烈日下,被无穷无尽阳光所笼罩,却依旧如置身数九寒冬一般,冷的刺骨,冷得惊心。

    这一瞬,他想到了自己。

    “我是不是也会像那两团阴影一样,被一步步地慢慢蚕食,然后再被一口吞掉……”

    “到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苏余低下头,举起已经有些不受控制双手。

    看着自己那已经抖得如筛糠一般的手。

    他们苍白的已经能隐约的映衬出阳光的颜色,皮肤下那一条条本该呈淡青色的血管,在炙白阳光的照耀下,就像一条纯黑的细长蚯蚓,哪像是装着血液,倒像是装满了墨汁。

    “血黑如墨…血黑如墨……”

    呢喃着,苏余踉踉跄跄地走进伙房,在水缸前站定,推开木盖,猛地看向平静水面里的倒影。

    虽然早就接受了自己穿越的现实,可看到这张脸时,他还是愣了一下。

    水中倒映出的是一张苍白的年轻面庞,浓眉大眼,样貌只能勉强能算是中上,不过下颌线走势稍许有些许凌厉,可这却又被唇角边上那一小搓绒毛给破坏了气氛。

    总的来说,虽然陌生,但想想也还算过得过去。

    不过苏余此时的心思显然没放在长相上,命都快没了,哪里还有空去管这些。

    只见他俯下身,把脸凑近水面,跟着伸手将眼睛的上下眼皮都翻开,借助倒影仔细检查起来。

    看着倒影里,眼皮下黑红二色血色纹络明显交杂的模样,苏余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果然与那书上所描述的症状一样!”

    “体虚,力弱,且肤下脉络有异,色如染墨;眼角隐约有黑气萦绕……”

    书里的内容快速在他脑子里闪现,苍白的脸庞上慢慢浮现出一抹纠结,这他娘的要是真实锤了,那我这算什么?地狱式开局么?

    “冷静,冷静!”

    苏余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前只是症状看着相似罢了,你前世可是能从度娘手里争命的男人,不要因为这一丁点破事,就自己吓自己。”

    “冷静,一定要冷静!”

    也不知这所谓的‘度娘’究竟有何种魔力,这么一通念叨过后,苏余竟还真就镇定下来。如今他面上忧容依旧,可整个人的状态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浮躁,凭空多出了几分静气。

    经过这遭,苏余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地喘息,于是他坦然的正视己身,并以相对客观的角度来分析起自身与书上的不同之处。

    他走到案板前,用刀在胳膊上剌了道小口子。

    刀将刺破皮肤的那刻,苏余吃痛,倒吸了口气,不过他很快看到,一浅红色的血液正从肌肤裂口上缓缓渗了出来。

    “浅红色…”

    “这下是实锤了,我这症状还真那位沈大医所描述的一样。”

    苏余仔细观察了片刻后,放下刀,嘬了嘬手臂上的伤口,默默回忆着书里的内容。

    “血脉内,乍看血气充盈,然其色有异,黑如墨染;取而观之,色弱、味腥。又观其双目,瞳弱,隐有青黑二气环绕……”

    “此症获病于母体,又多见于女子,遂寻常难得一见。此乃先天本源不足。先天有缺者,体弱短寿,忌药忌医;此乃母体之殇,非人力所能及也……”

    躺椅上,苏余撩开衣服,凝视着下腹丹田,黑红两色的密麻麻纹路触目惊心。

    他伸出手,若有所思地的点向正中那微微突出的粉色肉块,微微用力,便有明显的触感反馈。

    像个肉茧,韧性十足。

    下一秒,苏余手指猛地往后一缩,两眼一咪,目光盯住方才手指按过的地方。

    只见,他丹田微微凸起的粉色肉块,突然间往下一缩,与此同时,那簇拥着肉块的黑红两色纹路,猛地一涨,其所在的皮肤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枯黄起来。

    “这…”

    苏余面色一滞,忙不迭从怀里掏出那个装有‘龙精虎豹大补丸’的小黑瓶,倒出两粒龙眼大小的黑色丸子,就这么生嚼硬吞了下去。

    这番操作过后,他将小瓶重新收好,然后便像是认命似的,往后一躺。

    下一秒,熟悉的痛感自丹田而起,如潮水,顷刻间席卷全身。

    苏余死死咬紧牙关,额间青筋暴露,冷汗如雨,可他望向棚顶横梁的目光却是一片火热。

    这般自作自受终是让他证实了心里的猜想,自己这与先天本源不足一般无二的怪症果然是因为丹田里这‘狗东西’。

    这一刻,他心里犹如大石落地。

    与此同时,这三个月来因疼痛积攒的怨气也终于有了可以宣泄的正主。

    他眸子里顷刻间燃起了熊熊斗志。

    “三个月,我他妈整整啃了三个月的书!”

    苏余心里咬牙切齿的恨着,毕竟前世他高考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样,见天的抱着书,一字一句的研读。

    而此时,在只有他一人得见的视角里,最最最左上角的地方,一行淡灰色的蝇头小字正安安静静的悬停在那里。

    【功法:五脏锻元功入门:15/100;莽牛劲熟练:73/200;天霜劲入门:27/100】

    “吸血吸到老子身上来了,吸!老子以后让你吸个够!”

    不知何时,苏余已经闭上了双眼。

    而他体内,一道道气流若隐若现,像是受到了某种指令,断断续续的地抵抗着那股来自丹田庞大的吸引力,坚定不移的朝着既定的路线缓缓前进。

    若是让孟樵得见此幕,其必定大惊,因为这气流的运行路线赫然正是他三天前教与苏余的那门功法——五脏锻元功。

    这门功法诞生自二百多年前,乃那位沈大医所创并将其公之于众,此法修成后可引气机蕴养胸中五气然后再滋养气血,有强身健体之效。

    据传,修至高深处,还会有不凡神效显现,许能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