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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诸般因果于我何加焉

    我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事实上,此时此刻的我,已然身处某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很多画面亦是被封印在识海深处,日后才得以知晓。

    我只感觉到,那只托住我的手,满是令人心安的气息。

    慈爱如君父,温暖如母亲。

    就想这般沉沉睡去,不用再管什么狗屁的命运,地仙之资,命格,前世今生,神灵,都与我无关。死后,万事成空!

    来人似乎是读懂了我的想法,轻笑道:“施主,着相了。”

    他,或者,又是一位祂,满是歉意道:“抱歉,这方地界属于是新近才从主世界剥离出来的破碎地带,故而第一时间才被这位异域神灵钻了空子。”

    神秘男人摸了摸发亮的脑袋,顿了顿:“要是就此让祂流窜到人间,可就是一番大罪过。”

    旋即,神秘男人托着我缓缓降落在地上,先是看看麒麟,打了个招呼。

    “道友,好久不见,有劳了。”

    麒麟长吁一口气,狗爪子一抹脑袋,像是擦汗般:“差点,你知道吗,差点,我就要陪这小子送命了。”

    光头男人瞧着十分的好说话,温润至极,继续道歉:“放心,我会补偿道友的。”

    听言,麒麟顿时绷不住笑容,但还是装着一脸严肃说道。

    “唉,菩萨您着相了,着相了,咱们是那种人吗,我没了不要紧,您是知道的,大不了等个几百上千年再重生便是,可这小子要是折了,问题可就大了。”

    麒麟一席话,说得是正气十足,引得光头男子连连称是。

    不过麒麟也知道,得了便宜别卖乖,老老实实驮住我,夹着尾巴到一旁呆着。

    光头男人将目光投向场中另一人,小饭粒,也就是,乌达瓦南托。

    被称作菩萨的光头男人伸出一只手,在虚空中随手抓了几下,一连串金色文字被祂从光阴长河深处拽出,男人扫了一眼,便了解到方才发生了什么,啧啧称道:“施主,听闻,你想与佛祖论道?”

    乌达瓦南托警惕地盯着这位神秘的光头男人。

    佛家中能被称之为菩萨的人很多,可那些人的道场要么不在此地,要么真身远在那极为遥远的西方佛国中。

    绝地天通后,任何神灵想降临凡世都极为困难。

    所以能出现在此处的菩萨还能有几人呢?

    光头男人笑道:“我看观音大士座下有位擅长烧火的童子,也是舞枪弄棒的,要不,你也来我座下学学佛法,日后,有空之时,自有机会让你同佛祖论道说法。”

    男人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生怕乌达瓦南托拒绝,又说道:“放心,佛很大度的,只要你说得有道理,祂老人家不会在意身份之类的东西。”

    乌达瓦南托摇着头,冷声道:“菩萨何苦用言语折煞我,我这具也并非全盛姿态,要杀要剐,任凭处置便是。”

    光头男人很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可惜,强扭的瓜不甜。”

    乌达瓦南托闭上双眼,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可光头男人竟是话锋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诶,我想着了,我们还真有这种事!”

    “我可以度化啊!也不欺负你并非全盛,我去找你真身打一架便是。”

    乌达瓦南托听言一愣,面露怒气:“菩萨莫不是欺人太甚。”

    光头男人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既然施主要如此想,小僧也不与施主做太多口舌之争,谈佛论道之事,等日后自有机会。”

    “想来降服施主归于我佛座下,也是在解救那些还未曾被施主毁灭的世界中芸芸众生,何尝不是一种大功德。”

    乌达瓦南托咬牙切齿,暴怒道:“地藏王!”

    地藏王菩萨被直呼法名,也并未生气,转过头,合十道:“那就请这位小施主,随我一行。”

    浑浑噩噩中,我好像点了个头,只感觉自己被人牵引着,身体还在麒麟的背上,灵魂却被地藏王菩萨带走。

    地藏王菩萨往前踏出一步,方才遮掩的所有异象彻底展开。

    足下金光璀璨,步步生莲,言语之间,同样有一朵朵金色莲花绽放又凋零。

    祂左手握住一枚宝珠,右手持锡杖,一座千叶青莲座浮现在脚下。

    乌达瓦南托的这具食羊鬼肉身被禁锢在原地,半点动弹不得,地藏王哂笑一声。

    “说了,不欺负你,但是还得借你识海一用,免得找起来麻烦。”

    地藏王菩萨一手按住祂的小脑袋,乌达瓦南托挣扎着,发出呜咽声,却毫无办法。不过一瞬,地藏王了然道:“好了,找到了。”

    下一秒,天地间蓦然升腾起一道比今日出现的所有光柱都要恢弘的通道,一尊法相现身其中,高乎不知几千几万丈,宝相庄严,金身夺目,袈裟之下,似有三千世界被其庇佑,祂横踏于苍莽的冥土之上,将这方世界牢牢踩在脚下。

    宝珠转动,锡杖撕裂虚空,先前那只巨大眼眸再度出现在天幕上。

    与此同时,地藏王心有所感地把目光转向地面上的一小块地方。

    在那里,有一株老树、一具古尸和两座宅邸。

    老树沙沙作响,古尸青白色的脸上生着一双极为漂亮的狭长眼眸,是极为挑逗人的桃花眼。

    古尸眼睛滴溜溜转动着,哪怕他自身来历也不凡,但是给他一百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让菩萨看看自己的脸。

    老树和古尸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下一刻,老树竟拔地而起。

    跑了!

    古宅深处,那口黑棺里,有人幽幽一叹。

    “护道……”

    不约而同地,阴阳双生、红白双煞的格局,也是同时化作流光,撕开虚空遁去。

    地藏王菩萨只是笑了笑,没有多做阻拦。

    祂正视着眼前那只眼睛,似乎,有些不满。

    “或许小界出来的神灵都是如此吧,看着,就不太能打。”

    沙哑低沉的声音从世界之外传来:“地藏王,你这性格,可与书上说的不同。”

    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道:“没办法,书都是后人们编的,徒子徒孙写老祖宗,不得说几句好话吗?”

    “就此打住,休得欺人太甚。”

    听到乌达瓦南托如此言语,地藏王菩萨不气反笑:“施主,你要知道,你敢踏足这方世界,就已经踩在某些红线上了,当真以为此处的神灵仙魔远去以后,无人庇护?”

    “好好好!”

    乌达瓦南托声音中带着怒意。

    “本座行走于诸方世界,也不是没有斩过你们这些所谓的菩萨罗汉,既然菩萨如此咄咄逼人,本座也想领教一下真名传扬三千世界的大菩萨到底有多强!”

    “阿弥陀佛。”

    地藏王收起笑意,第一次正色,通体散发出圣光,不知其量的佛光照亮一片又一片未知的世界,在他身后,一株似乎要撑开一个全新世界的菩提树缓缓伸出枝芽,不知又要有多少蒙昧世界要获得神启。

    神灵的战斗发生在凡人难以想象和理解的维度和层面。

    菩萨似乎有意让我旁观这场战斗,不然光是以我如今的能力,哪怕有祂的庇护,看上一眼,也要昏死过去。

    但是即便如何,无垠的信息流还是有着撕裂我大脑的趋势。

    灵魂像是砂石不断被流水冲刷着,磨砺得愈发圆润。

    乌达瓦南托闷哼一声,一步踏出,从世界之外走来,穿过光阴长河和空间裂隙的诸多漩涡,横跨遥远距离的星系和星云对于祂们所处的层次并非什么难事。

    比乌达瓦南托法身率先降临的是一支通体黑红的箭矢。

    箭矢尖端,有着血迹闪烁诡异的金光,这是神灵的鲜血!

    箭矢直接撕碎了虚空,如同因果律般,射出即到达,到达即命中,而那偶尔从高维度弥漫而出的轻微波动,更是将一些无辜的星辰压塌崩碎,炸出不知多少年岁后才会被凡人文明所观测到的奇观。

    紧接着,我难以理解的方式,菩萨的周遭,刀芒、剑气、戈锋、戟光、鞭影,同时杀来。

    乌达瓦南托第一次攻击便是全力以赴的杀招。

    代表杀戮和欲望的血红色光芒侵蚀着菩提树的青翠绿叶,想要从根本上瓦解菩萨的守势。

    毕竟诸天万界,都知晓佛家讲究慈悲,一向善守不善攻。

    箭矢瞬间抵达地藏王菩萨的胸前,抵在心口处,距离极近,却再不得前进分毫。

    菩萨笑了笑,轻而易举捏住箭矢,像抓住一只弱小的雏鸡,随手一捏,陪伴乌达瓦南托征伐多年的箭矢瞬间断作两截。再将之抛出,箭矢直接被掷到宇宙边荒。

    本命法器被人就这般当场打烂,乌达瓦南托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下一刻,无数暗中盯梢此处的至高存在都听到一句话。

    毕竟神战,已经很多年未曾得见,所有存世于蓝星之上典籍的道统,又或者那些未曾传道的未知神灵,都在关注此地。

    “阎罗,替我看管一番地狱入口。”

    同样的,所有人也听到了一声应允。

    从世界之下的另一个世界中,一道虚空裂隙张开,有人悠悠然踏出,而在他身后,万鬼匍匐、战战兢兢,如见苍天在上。

    这才是地藏王的真身。

    方才始终是一具普通的法身罢了!

    真身降临,大手一招,法杖飞来,菩萨很是舒心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兢兢业业工作了一整年终于得了休息的,社畜?

    再踏出一步,两身合一,宝珠瞬间转动亿万次,菩萨大笑一声,法杖横推,佛光扫过之处,那些刀芒、剑气、戈锋、戟光、鞭影,全部被粉碎一空。

    “施主,你看看贫僧的打架本事如何?”

    第三步跨出,地藏王收起亿万丈高的法相,凝练为一人高,迈出青莲座,一瞬之间,一步之遥,便是千万里之距离,所过之处,横生出无数金莲。

    我有些愣然,一时之间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描述菩萨这一招式。

    兴许是大道至简,地藏王菩萨竟是直接将法杖当作棍棒,向前猛抡。

    在乌达瓦南托的眼中,一根在字面意思上遮天蔽日的法杖,裹挟着笼罩所有视野的阴影便要将他镇压。

    四相睁眼,天发杀机。

    乌达瓦南托同样张开法相,欲与地藏王菩萨手中的那根法杖比高。

    然而无论祂如何变化,那根法杖依旧笼罩住祂。向前向后,边界永远那般遥远。可惜乌达瓦南托未曾触及时间之权柄,祂试图踏入光阴长河颠逆时间,却发现整条河流都被菩萨以大法力强行禁锢。

    逝者如斯?我要此河于我面前不得动!

    就像,佛祖曾经扣押下的那只猴子。

    菩萨淡淡然一笑,万界都听闻祂的话语。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法杖轰然坠下,乌达瓦南托这次连哼声都不得发出,被镇压其中。

    地藏王菩萨立身于一颗无名星辰之上,收回法杖,青莲座片片叶片绽开,向前摊开一只手掌。

    祂看着掌心处一只微笑如蝼蚁的人影,还在怒视着祂,眯眼而笑,像极了家中那位温润醇厚,总是藏在角落默默不言的长辈。

    “有趣。”

    “不过也就这样了,可惜,只是伸了个腰,都未得伸展一番筋骨。”

    诸世震动。

    三步一招,举手投足,便将一位神祇镇压降服。

    饿鬼道的茫茫冥土之上,麒麟喃喃道:“金刚怒目,菩萨低眉。”

    这也是我的心声。

    先前说过,我此时的状态就像是用某种第三人称和第一人称兼具的视角同时观察着所见所闻。甚至为了让我能更好地领略那些凡人难以踏及的领域,菩萨以某种玄之又玄的神通术法,让我能共享祂的视角。

    视角再度变换,天地更迭。

    我蓦然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未知的世界中。

    看不见天也看不见世界的尽头,一条大河浩浩汤汤,看不见来处,看不见去向。

    我踩在一如薄薄一层河水漫过的河滩上,弯下身子,试图掬起一捧河水,水流却自顾自穿过我的掌心流去。

    猛然转头,身畔站着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简朴到堪称简陋的衲衣,未戴冠,也没有戴着任何饰品。

    “有点难,以后应该可以捧起来。”

    祂笑得很是亲切,虽然只是初次见面,却有着一种让人天然亲近的亲和力。

    我恭恭敬敬以佛家习俗作了一礼,对这位过往只以为存在与书籍和传说中的存在问好。

    菩萨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这么多年未得出门,还得感谢你让我寻了个正当理由出来换口气。”

    稍微读过书的人都知晓,为何这位享誉诸天的菩萨为何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隐约的,我感觉菩萨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碍于某些难以述清的原因,祂又不得言语。

    大菩萨思索片刻,伸出一手,作邀约道:“走走?”

    瞧见菩萨请行的动作,我苦笑道:“菩萨折煞我了,走是可以,但是我一介普通人何德何能敢走在菩萨面前。”

    “嗯?”菩萨哈哈大笑,笑到捂着腰直不起身子。

    这番古怪表现让我顿时寒毛直竖。

    菩萨缓过神,抹过一把脸,像是已经多年未曾笑得这般轻快。

    “周天,我想给你看些东西,敢不敢看。”

    我犹豫片刻,一时拿不定主意。

    菩萨眯着眼,似笑非笑:“年轻人,胆子大些,难道你自己不好奇你背后那一双双看不见的手吗?”

    莫名的,这番话忽然让我定下心来。

    “年纪轻轻,都敢说要去那一位的府上饮酒,要是不敢往前走两步试试,岂不是失了少年意气?”

    菩萨走到我的身后,手掌轻轻按在我的背后。

    “那么,走一个?”

    我只感觉一股力量推着我,下意识向前踏出一步,顷刻间,整条江河为之静止,天幕之上,一个个伟岸到看不清面庞的身影高坐九穹之上,俯瞰着此间一切。

    我试图抬眸,看清那些人影。

    模模糊糊,只能看个大概。

    有身影盘踞在一座看不见峰顶的巨山上,人面蛇身,眼眸一睁一闭之间,日月更迭,昼夜轮转。

    有高楼不知多少高,仙人醉卧,击缶而歌,下酒菜似乎吃尽,那人竟是直接伸手摘下一枚大月,投入酒壶之中。

    “有趣有趣,不愧是他。”

    这人眸子灿烂,忽而跃身凭栏,高唱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引得周遭那些同样看不清面容的存在抚掌而笑。

    有背生十六翼的类人生物,侍奉在一个背对众生的神座旁。

    有雷霆作响,亦有怒涛滚动。

    一尊尊名讳不便提及的古老存在,一个个存世与传说和典籍上的身影。

    恍惚间,我看到蛮荒时代,一个身着龙纹黑色长袍的男子站在一座高高的祭坛之上。

    我定眼一看,这,似乎是泰山?

    但是这座山,可比如今人世间的泰山要高出许多。

    接连三界,连通天人。

    高山四周,雾气弥漫,掩映着无数双巨大眼眸和背后的身影。

    但是在龙袍男子身后,亦有各种生着动物特征的存在侍奉,那些身影,存在于东西方的各种典籍之中,可是传说从未在彼此的典籍中提到对方。

    就像是,楚汉对立。

    有人震怒道:“颛顼,你在越界!”

    有声音如天雷隆隆作响:“人皇又如何?”

    有存在探出手,是一根遮天蔽日的长须:“找死!”

    无数声音,有男有女,煌煌如天威。

    可是那位龙袍男子竟在这时候转过身子,眼神跨越了无尽岁月,目光投向我。

    不约而同地,那些他身边的存在,和迷雾中的巨大眸子都看了过来。

    男人自问自答般:“如果再重来,你还会走一遍这般道路吗?”

    男人盯着我,目光璀璨如暗室明灯。

    “杀一而救天下,当仁不让,敢为天下先!”我喃喃道。

    “好好好!”被称作颛顼的男人大笑。

    “小子,可否陪我再将此话告诉这天地?”

    男人回转身子,登临祭坛顶端,手持长剑,面朝那些神灵与至高,意气风发。

    “吾为人皇,诸般因果于我何加焉!”

    我下意识跟声道。

    “吾为人皇,诸般因果于我何加焉!”

    随之,男人听言大笑,一剑斩出,天地分割,一道有一道连接诸天的通道破碎崩灭。

    此时的我,不知晓的是,随着我诵读出这一句话。

    一个又一个世界,一位又一位古老存在,都展现出不同表现。

    有人叹息,有人欣慰。

    有人大怒,亦有人惊喜。

    “诸般因果于我何加焉!”

    看不见的那些地界,有存在恭恭敬敬,匍匐地上,行礼。

    “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