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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雪绒

    除夕,镜州城,沐王府。

    节日的氛围燃动全镜州,这次战争,镜州死了很多人,而节日的欢乐,能够有力的洗去这种悲伤,死一个士兵,他们的家里就少了一个男人,也许是他的父亲,也许是他的儿子,丈夫,兄弟,所以,沐王下令,全镜州都要过好这个年,每一个郡县,都要有当地官员去给战死人员家庭去拜年,这一场拜年,从十月中旬开始,监督,毕竟此次灭清之战,共战死七十八万人,其中,伤亡最多的是火鸦军和西线防军,火鸦军十不存二,西线防军十不存一。

    沐王府餐厅内,徐达先一把提起主位上的沐知南:坐后面去。这个蛮不讲理的老人大刀阔斧的坐在主位上,看着沐知南:怎滴,摆王爷架子呢?

    沐知南堆着个笑脸:摆什么王爷架子,我王府最大当是外公,这不坐习惯了,忘给你让位置了吗。

    说完坐在沐知风旁边,没办法,辈分小,在这样的沐王府,谁跟你讲大小王,沐知南坐下,嘴里还碎碎念,不生气,不生气,尊老爱幼。

    一顿饭快速吃完,只有沐知南最后,老爷子看向沐知南说道:你守岁。说完,就出了沐王府,不知道去哪里逛去了,徐子敬后面喊着:爹,等等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父子相视一笑,勾肩搭背离去,沐王府眼里的父子,外人看着,怎么看都像忘年交。

    这时,徐枢也慢慢走出门,沐知南大喊:徐枢,你也想跑。徐枢摇摇头:大哥出去玩了,我要替他看着镜州城,我去城防司转转。

    沐知风出声道:带上那两个小丫头。

    好的,大公子。

    沐知南转头看向大哥,沐知风笑了笑:我病还没好,今夜辛苦了。说完,也离开了餐厅,只剩沐知南叹息着,又扒了几碗饭,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镜州城翠湖高台。

    徐枢巡视了城防司,在主街上逛了一圈,走到了高台: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沐知风慢慢倒了一杯茶:如何?

    战争的影响已经消除许多了,想来地方郡县上也不会太差,沐王爷做的已经够好了。

    翠湖的烟花是明州给的,好好欣赏欣赏,这种机会不多,毕竟明王也是位小家子气的人。

    这样才是一位好王,藏富与民,甚好!

    好个屁,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海上霸主呢,也不懂享受享受。

    沐王府也不是如此?

    老辈人的习惯了,改不了。

    那两个小丫头呢?

    臣怕她们上来不适应,打发了,应该在下面玩着呢。

    你倒是挺照顾她们的。

    大公子随手下了一步闲棋,臣自然会顺水推舟。

    果然,听别人说,所有的馈赠都早已暗中标注好了价格,玩脑子的人,心是真脏啊。

    但此刻,她们至少活的开心,不是吗?

    说是说不过你了,毕竟你说的都在理,上好的碧螺春,慢慢品,今年,应该算是好年了吧。

    徐枢点头:嗯,好茶,好年,好景象。

    吴桂那边查的怎样了?

    做事滴水不漏,只有在沐王府的那一夜,略微露出了一点马脚。

    不着急,慢慢查,我们现在有充足的时间,不是吗?

    恐怕日子不会短,毕竟现在的沐王府气势太盛了。

    不说这些了,快开始了,今晚只谈风月,不论事。

    翠湖,烟花盛起,散落全城,美轮美奂,如此盛况,镜州子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沐知风和徐枢看着盛大的庆典,辛苦这么久,却还是感觉有点值得,至少说明,沐王府的努力没有白费。

    沐王府,湖泊旁,

    沐知风拿着那根翠绿的竹竿,挂上鱼饵,甩入湖面,心中却在沉思,正月十五了,帝都那边的消息要来了吧?周天子如何看待六王分清这件事?又如何看待沐王府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罗网的人已经停手了,在战争结束那一刻已经停手了,为表示歉意,送了沐知风一座帝都的宅子,罗网的消息真是快呢?去帝都吗?真是很不想去那个地方。

    贾序还在动手,目的很明确,清王已经没了,江南四族必定让他们不会好过,贾序传回来的消息,江南四族已经折损过半了,部分人更是入帝都了,帝都那个地方,确实不能用如此下乘的手段了,那么江南,已经给朝廷施压了吗?

    沐知南和徐枢进门,沐知风现在也很烦这两个人,特别是他刚下饵的时候,徐枢给沐知南拿了跟鱼竿,沐知南顺手挂饵,坐在沐知风旁边,一甩杆,鱼鳔落在沐知风鱼鳔旁边,沐知风目光微眯,这小子,想蹭窝子?

    沐知南却憨厚笑着说:诶呀,大哥,手滑了。

    说着手滑,却没有挪开的意思,沐知风知道,今天这鱼是钓不成了:说吧,啥事?能请动您二位找到这里来。

    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哥,北方,传来信了。

    终于来了?说什么了?

    不是帝都,是更北方。

    元州,那片草场上能有什么事?

    他们的神器去年没回家,北境的冰原有点失控了,可能在镜州,托我们帮忙呢。

    哪一尊?

    神器榜七十九,神器雪绒。

    他元州的神器丢了,关我沐王府什么事?

    大哥啊,可是他们给的多啊?

    能有我赚的多?

    一万匹上好的战马,你说多吗?

    这可是个好东西,徐枢去办啊,找东西这种事乌台顺手办了就行。

    这天下受雪灾的地方很多,怕是会有其人来,毕竟这尊神器,无执器人,一直被察合部落供奉。

    很特别的神器,所以呢?

    整个沐王府,怕也只有大哥是个闲人,所以就当出去散散心,一直在家里,对病情恢复不好。

    沐知风没有理会沐知南,对着徐枢问道:详细情况呢?

    可能在洱海一片?

    可能?

    对,可能,臣翻看了七百多年来的记录,根据人看到的记录分析,洱海,是这尊神器落脚最多的地方,这是一尊喜欢到处跑的神器,谁也不知道祂去了哪里?

    把详细情况整理一下给我吧,我去看看,这样一尊神器,会很有意思。

    见沐知风同意,沐知南就麻溜的收起鱼竿扔给了徐枢,立马出门而去,生怕沐知风反悔了一样,墙后传出沐知南的声音:大哥辛苦了,一万匹战马我沐王府要定了。

    沐知风转头看着徐枢:枢子啊,你说知南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徐枢把鱼竿放回原位: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闲着没事带他去镜州城走走,多暗示一点,毕竟年轻的心需要一点虚荣感和一点成就感。

    臣明白,体察民情,是一个王爷该做的事。

    你办事,我最放心。

    正月二十日,大理县。

    沐知风到了洱海,驾车的是个两米高的草原汉子,察合博台,元州察合部落第一勇士,这次沐知风带的人很少,两辆马车,四个人,后面一辆马车,是青鹊和青璃两个侍女,至于车夫,不会驾车的侍女,不是好侍女。

    沐知风出了马车,和察合博台一起并坐在车夫椅子上。

    博台啊,能破多少甲啊?

    回大人,博台能破百二十甲。

    沐知风心里感叹,一个五千人的游牧部落,就能出一个能破一百二十甲的勇士,元州,勇士之州啊,沐知风继续跟察合博台闲聊着:我们是微服私访,不要称呼大人,要称呼我公子。

    好的,大人。

    得,又是一个莽夫,沐知风还是喜欢跟徐枢聊天:博台,你们见到的神器雪绒是什么样子的?

    雪色的候鸟样子,当暴雪来临时,我们就是祭祀神器,祂听到我们的祷告,就会煽动翅膀,带走风雪,平常没有风雪,我们部落也会祭祀,都能听到祂的回应,但今年,没有回应。

    候鸟,祭祀,祷告,还真是很有个性的神器呢,沐知风继续问道:那你们的神器是如何收取代价的呢?

    代价?

    博台不明白什么是代价,他没有读过神器使用守则,沐知风扶额:就是有没有人变的不一样了?

    哦,这样啊,大祭祀会站在祭台,平常祭祀没有什么不一样,如果暴风雪来时祭祀,感觉大祭祀会很累,而且感觉有点更苍老了。

    没有执器人,是因为神器会收走主祭之人的寿命,那神器使用守则十,不停变换的大祭祀会比每一代执器人变换的更快,也说明神器的变化性也越快,洱海,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吸引着祂,这种变化是祂自身变化引起的,还是其他方面引起的。

    苍老吗?,沐知风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他只有二十一岁,他使用过一次神器,这样算来,他已经是三十一岁的人了,生命啊,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失,这天下,他还有许多地方没有去过,不过,他不后悔,替知南守着这一座城也挺好,神器啊,谁说那是神威?分明是诅咒。

    大人,到路口了,怎么走?

    沐知风一巴掌拍在博台的后背,本来想拍后脑勺,但不好够:说了叫公子。

    哦,好的,公子。

    往右,先去上关,洱海绕一圈吧,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沐知风甩了甩手,不该用力的,拍的自己手疼,真结实啊。

    哦,好的,公子。

    上关花,看惯了白色的雪,五颜六色的花应该比较吸引鸟群,等花开的季节?沐知风没有在想,静静的欣赏这景色,停留,总会有个理由,找到那个理由,也就找到了祂。

    小路沿着岸边蜿蜒,村落里传来孩童的欢声笑语,湖面上撒网的渔夫,船与人对齐在湖面,田野里劳作的身影,还未播种的季节,开始劳作蓄苗,等稻苗长大,也就开始插秧的季节,吸引沐知风的,不是这里如画的风景,而是生活在这土地里的热爱,有时候平凡,也会让人羡慕。

    上关,遍地的鲜花还没有盛开,湖面里也没有候鸟,几只乌鸦落在沐知风面前西语,没有吗,也是,这个季节,候鸟开始向北去了,雪绒,神器的名字总是特别的,每年雪来的时候,祂来,每年雪融的时候,祂走,像候鸟一般,带来了雪,也带走了雪。

    路上传来幼童的读书声,一个老人被一个姑娘扶着,后面跟着一群稚童,身后的稚童被老人和姑娘一户一家的送回,送完了最后一个,姑娘扶着老人上了一辆拉货的马车,姑娘牵着马,走在回程的路上。

    沐知风踢了博台一脚,示意他追上:下去牵马。

    两辆马车靠近,老人看了一眼沐知风:公子外面来游玩的吗?

    沐知风行礼:是啊,来看看,听说这里比较出名。

    那公子可来早了,上关花还未开。

    忙里偷闲,就想来看看,看过就行,花开不开不重要,想那开花时节,一定是极好吧。

    还是公子看的透彻,老生受教了。

    受教不敢,我看先生教的是幼学吧,为何会送学子回家,在别的地方未曾见过呢。

    洱海太广,地广人稀,学堂在苍山之下,他们远了些,不放心,送送他们。

    他们拥有一个很好的夫子,将来他们也会成为很好的人。

    希望如公子言,将来的路还需他们自己走。

    这是你家姑娘吗?老远陪着过来送孩子,也是如你一般的心善呢。

    老人笑的开心,确实不一般的心善呢?这个时节,公子可以去看看苍山雪,还赶的上。

    确实要去看一看,这雪像候鸟一般,它来,落雪,它走,雪融。

    老人呢喃着,仿佛陷入了沉思,候鸟吗,公子这形容还真是别具一格呢。

    老人家不用安慰我,家里当兵的,没读过多少书。

    读书,不在于多少,而在于有用,老夫年少时,曾去过镜州城,也曾一路向北到了帝都,最后行了万里路,却发现,还是这地方过的舒服。

    毕竟这是夫子的故乡,故乡的味道始终不一样。

    确实,年少的心想闯荡江湖,走遍天下,老来却想安安稳稳的落叶归根。

    两人一路上断断续续的聊着,终于不知聊了多久,学堂到了,这所学堂就建在去往苍山的路上,两人立于马车上互相行礼。

    下次再与公子畅谈,路就在前方,公子赶早。

    期望下次与夫子把酒言欢。

    我这把年纪,酒是喝不了,茶还是可以的。

    好,那就煮茶,不过,夫子,这雪快融了,你不想再上去看看嘛,毕竟来年可还要等许久。

    算了,雪就在山上,抬头就可看见。

    也好,告辞,夫子保重。

    告辞,公子慢行。

    两辆马车向山上驶去,姑娘把夫子搀扶着,进入学堂,夫子看着熟悉的课堂,我不见雪,雪自来见我,回忆着飘雪时候挑灯夜读,这一生,活的也算精彩。

    苍山上,青鹊和青璃搬出小桌椅,喝着茶,从苍山看着洱海,好风景啊,春夏秋冬,各有不同,沐知风看着苍山脚,洱海旁的学堂,学堂里有一点烛火微光,

    雪落苍山,有人看海,有人看月,也有人,在看你。

    天色黑暗,马车向山下驶去,沐知风没有再看学堂,而是取出了一块刻着沐字的令牌:博台,把这块令牌挂到下关最显眼的路口去。

    公子,不怕被偷了吗?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不长眼,挂去吧,没人偷。

    哦。

    青鹊,找间客栈,我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就是不知道洱海的鱼味道怎么样。

    博台驾着马车去挂牌子去了,沐知风走入后边的马车,青鹊驾车,青璃却在马车内不知所措的缩了缩脚。

    沐知风决定给徐枢挖一个坑,他目光微笑的看着青璃:青璃啊,沐王府的生活还习惯吧?

    回大公子,奴婢习惯的。

    有没有人欺负你?

    青璃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的,大公子,沐王府的人都很好。

    那谁最好啊?

    大管家最好。

    沐知风笑的更开心了:那回去之后,把你调过去大管家的院子好不好?

    青璃窃窃的抬起头:大,大公子,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说话,徐枢还是听的,以后徐枢要是欺负你了,就跟我说。

    奴婢谢谢大公子,大管家不会欺负奴婢的。

    沐知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暗示,要一步一步来,多一步显的刻意,少一步则后劲不足,这招,好像有点熟悉,对了,沐知南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变成沐王爷的。明天风和日丽,真是一个钓鱼的好天气。

    下关路口,博台提着手中的令牌,纠结着挂哪里才显眼,索性在路旁找了一根粗壮的的废木,双手用力,木头直接插入路中央的地面,周围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博台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够显眼了吧,刚准备离去,发现令牌还在手里,把木头用力再拔起,挂好令牌,重新插入路中央,周围的人看清令牌,脸色瞬间变了,齐齐跪下。

    博台不明所以,连忙摆手:不用跪的,大公子只是让我把令牌挂的显眼点。

    我等拜见大公子。

    博台看了看跪着的人群,算了,他也没想到会这样,不管了,找大公子汇报去。

    博台离去,夜里的阴影中,越来越多的人离去,那个男人来了,所以他们要走,否则,等那个男人出手,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一尊不明确的下位神器,还不值得得罪那个男人和镜州。

    这是清州覆灭后的影响,宁与路边一条疯狗撕咬,也不惹沐王府之人,沐王府,一个特别小心眼,动不动就灭人全族的沐王府。

    二月十二日,洱海湖畔。

    青鹊撑开伞越过正在钓鱼的沐知风,出声提醒到:大公子,下雪了。

    沐知风甩了甩鱼竿,真是煞风景啊,博台则兴奋着:公子,公子,我族神器的气息啊。

    沐知风费劲的抬头,看着这个两米高的草原汉子:那你知道在哪里吗?

    不知道,在哪里呢?

    用你那满是肌肉的脑袋是想不出来的,随我走吧,去送送他?

    他?是谁?

    夫子。

    哦,他呀,赶紧找神器啊,他可以后面再送啊,神器出现了。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神器,跑不了。

    学堂,

    稚子们念着书,眼角却已湿,这是夫子教他们的最后一堂课,他们在认真的朗读: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沐知风瞟了一眼,朝后院走去,姑娘扶着夫子坐在破旧的桌子旁,沐知风走近,坐下,拿起茶泡了起来。

    夫子抬头看着飘雪的天空:公子你说的对,那日应该上去看看呢,我好像等不到来年了。

    沐知风也抬头看着飘雪的天空:雪不是已经来了吗。

    沐知风继续缓慢的说着,就像夫子缓慢流失的生命:祂已经来了。

    夫子目光死死盯住沐知风,沐知风对着夫子摇了摇头:

    既若神明,寂然无声!

    你说对吗?雪绒姑娘。

    夫子缓慢转头,看向身后那个一直在的那个姑娘,夫子明白了,原来如此,夫子伸出苍老的手掌轻松握住姑娘的手心,像握住一件珍世之宝。

    谢谢!两个字说完,夫子缓缓闭上了双眼,安详的离开。

    姑娘抱起夫子的身体,往山上走去,沐知风看着他们离开没有阻止,而是走到桌子另一侧,捡起一枚雪花冰晶,原来,神也会流泪吗?

    沐知风走出学堂,山道上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山道上,只有博台一脸着急:大公子,快去找神器啊。

    已经找到了。

    哪里啊?没看到候鸟啊?

    沐知风回头看了一眼山道,此刻,青鹊和青璃仿佛也已经明白了,也转身看了一眼山道,这世界竟有如此光怪陆离的故事,也许故事的开始只是学堂里的一个调皮学生偷偷逃课,在冬季雪地里遇见了一只白色的候鸟。

    少年终将被年少不可得之物而抱憾终身,快马江湖时,不妨抬头看看天空,千寻寻她时,不妨看看身后,或许,她就在呢!

    沐知风走到洱海边,手中的雪花冰晶被他抛入洱海中,天边仿佛传了莫名的音符,让人听了止不住悲伤,也许祂还会回到这个地方,也许祂永远不会再回来。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风花雪月,原来说的从来都不是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