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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分:被打破的界和海底解救

    我听到了一个关于魔界最后一族的故事,和他们在丛林中的生活。我的亲生母亲是孪生的魔女姐姐,她是如何认识我的父亲,并来到人类世界的。阁楼外海浪声不绝地回响,像在营造一种氛围。外曾祖母的眼眸在暗影里熠熠闪亮,她满脸漾开的细纹透露着某种神秘而远古的气息。

    海上的界被打破,外曾祖母很轻易地就来到了海对面的人类世界。上百年的修炼延长了她的寿命,但其他的魔法一并消失了,很快,外曾祖母的双翼也会萎缩变小。不过,外曾祖母随身携带了她精心研制的所有仙草药的种子,并运用月圆夜没有立刻消失的魔法固守了它们的活力。

    也是凭借月圆夜的魔法,外曾祖母找到了依诺妈妈,她和少年莫亚——我还不习惯叫他爸爸。他们栖息在海边的一个阁楼里,楼下就是婶婶的餐馆,她收留了他们。

    那个阁楼原本是个放杂物的仓房,只有一扇门和一个小小的窗子。莫亚和妈妈刚住进来时,莫亚为了让妈妈看到大海,就把面对大海方向的一侧墙壁开了一个大大的窗户。如今外曾祖母也通过这扇窗户默默倾诉对丛林生活的思念。

    妈妈看起来绝望又疯狂,莫亚一脸的诚惶诚恐。外曾祖母料到其中必有缘由。但莫亚不肯说出实情,只说他被诅咒变成人面龟,老海龟收留了他,并训练他成为红珊瑚的守卫。那天傍晚,海边空无一人,他看见在海边歇凉的外曾祖母,她奇怪的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见披风下微露出的翅膀,猜测外曾祖母并非人类,接着他看到了外曾祖母胸前斜挂的丹药瓶,便偷偷拿走吞食了里面的丹药,竟意外恢复人形。

    那次是外曾祖母贪凉,在海边歇了下脚,海浪声就像催眠曲一样,催出了外曾祖母打盹儿的毛病。本来,外曾祖母可以不带那颗升阳丹的,可是那次不知为什么,她无缘由地担心丹药会丢失,左放右放总是不安心,就鬼使神差地带在了身边。

    但外曾祖母的升阳丹只能让莫亚白天恢复人身,午夜过后,他会自动变回原形潜入深海。因为诅咒没有解除,莫亚仍是当年被诅咒的样子,但如果他坚持生活在陆地,便会迅速地变老死去。妈妈痛恨莫亚的欺骗,却又爱得无法自拔。而那个时候,知道真相的老海龟勃然大怒,他翻腾起滔滔巨浪,眼看就要将我们的家园淹没。这边人类居住的半岛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海水漫过了两米高的台阶,街道一片汪洋。莫亚的返回消减了老海龟部分怒气,我们的家园也幸存为一座孤岛。而妈妈的孪生妹妹被老海龟囚禁海底。

    莫亚走后,妈妈才告诉外曾祖母,她有了身孕,她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让她替我好好地生活在人类世界吧。妈妈是这样说的。

    妈妈常常伏在外曾祖母的怀里流泪,泪水濡湿了外曾祖母的衣衫,凉凉地浸在心窝,痛得她透彻心扉。妈妈倔强地什么都不肯说,可那眼泪里交织着的悔恨思念和绝望,外曾祖母又怎能体会不出?

    外曾祖母努力适应着人类生活,但她仍不习惯呼吸人类世界不再纯净的空气,它们总让鼻孔像受伤了一样不舒服。她也听不得那些嘈杂的声音,耳朵里总是发出反对的嗡嗡鸣响,所幸,只有被家园的绿荫洗濯了多年的双眼还闪亮着。

    妈妈常常去海边静坐,瘦得只剩一双忧郁的大眼睛和突起的肚子。

    妈妈将要生产的那天,外曾祖母劝了她一整天不要出门,可是黄昏时分,妈妈还是趁机溜出去了,她是打定主意要在海边生产。

    那时已经入秋,海边凉意透骨,外曾祖母求助婶婶,两人又哄又劝地把妈妈弄回来。妈妈也因此受了风寒,再加上悲伤过度,身体极其虚弱,生下我之后一个月,妈妈便去世了。妈妈走时把那个红珊瑚吊坠留给了我。

    “即便没有生出翅膀,该来的终究会来,这是你要走的命定之路。”外曾祖母说,魔界的翅膀是通过体内的法力生长的,在某个时机就像蝴蝶一样破茧而出,而全然没有了魔力的我,只有借助外曾祖母的仙草药一点点地生长。

    “这是我的执念,也是一个冒险,让我的荷儿受苦了。”外曾祖母似乎倦了,说完便斜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午后寂长的时光里,那个一直被黑暗覆盖的阁楼似乎因为秘密的揭开而大门洞开。太阳光席卷着海浪声从门外铺陈而来,此时的我正需要这样耐心的分层次的漫涌、冲刷。我需要一点点地,把这些堆积的信息输送进大脑里,就像海浪冲刷沙石,留下我能消解的一部分,再等待下一次,然后再次消解。那个梦里无名的记忆和感伤突然都有了来处。

    成长是突然间的。在我沉入深海,以为灵魂飞升了之后,那个新的我,一定是在像环着蛋一样的怀抱里重生的。我曾经痛恨困在外曾祖母的执念里,变得非人非怪,但当我如今回看,却不由感叹,就像未知的深海一样,命运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如果我要真正地替妈妈完成生活在人类世界的愿望,那我就必须行动起来,承担起我命定旅程的使命。这也一定是妈妈想做的。

    第二天,麦东告诉我们那艘大船又出现了,黑衣人安然无恙。婶婶预料那帮黑衣人还会再来,外曾祖母主张先躲一躲,不要把事情弄大。

    果然,第三天,大约感觉到我们这边没有任何威胁,三个黑衣人开始在海边转悠,不时探头往岛上张望。麦东领着我从一个秘密的小路走出院子,躲进一片荒草丛中。我们同时看到了那口大缸,它已经被我们遗忘了。我钻了进去,里面已经显得很拥挤了,头低下去伏在膝盖上才能盖上盖子。麦东让我先忍耐一下,他去看看情形。我听见麦东的脚步声走远,逐渐感到狭小空间的不适,呼吸也开始不顺畅,那是和小时候完全不同的感觉。

    那个被囚禁在海底的少女——妈妈的孪生妹妹,也是如此吧。外曾祖母说,在我们看来,她就跟困在玻璃缸里是一样的。我的心情突然变得急切起来,觉得一时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那天三个黑衣人来到婶婶的餐馆里,装腔作势地点了饭菜,却总是心神不宁地四处张望。麦东悄悄带来了执法队的警察,说有人投诉,他们驾驶的大船涉嫌非法捕捞,需要查看身份证件,并要求去船上例行检查。三个黑衣人狼狈地离开了。婶婶说估计这两天他们不敢再来了。

    晚上我激动地跟外曾祖母说,我要去海底救人。“我不想再等了,黑衣人走了,还有神秘的蒙面人,他们不会善罢干休的。等我救上来那个少女,就把吊坠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任他们谁也找不到。”

    “你打算怎样救?”外曾祖母不动声色。

    “我去找林幻,他会潜水。”说到这里,我才发现我还不知道林幻住在哪里。我尴尬地停顿了一下,重又鼓起勇气:“我一定会找到他的。然后让麦东和婶婶在海面上接应,至于在海底怎样做,我知道外曾祖母一定有办法。”

    外曾祖母赞许地点点头:“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勇气。”她凝望窗外的圆月,自语着:“月圆时刻即将到来,时间恰好,只是……”她摇摇头思忖着什么。

    我看出外曾祖母还有顾虑,刚想询问,听到门外有奇怪响动,吓得心砰地一跳,不会有人半夜闯入吧。外曾祖母让我先藏在阁楼内的梯子下面,听到她用拐杖捣地的声音,就马上去婶婶的餐馆求救。

    阁楼的门咚咚响了两下,很轻微。“快开门,我是依诺舅舅。”一个压低的男性沙哑的声音。我的心脏在那时几乎要停止跳动,我相信外曾祖母也是,因为那一刻空气也像静止了一样。

    我走回阁楼内,外曾祖母已颤微微地打开阁楼门。我又看见了那个蒙面人,差点尖叫起来。蒙面人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出声,转身把门关上,摘下头上的面具。

    “我的孩子啊,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啊。”外曾祖母握住那人的双手,喜极而泣。

    那人说,界被打破之后,他并没有走出太远,反而被一个囚禁多年的黑魔法巫女下了诅咒,失去记忆。就是在大船上的那天,他看见我,就跟依诺妈妈一模一样,记忆突然就回来了。

    “被囚禁的黑魔法巫女?”外曾祖母思索着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黑魔法族类因此永生不得天界照临,因为巫女杀了灵蛇,也不得地界容纳,很快就灭绝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我问。

    “我问了林幻。”那人说。

    我一惊:“你认识林幻?你是林幻说的老魔头?”

    他点点头。

    “那么,那天在大船上是怎么回事?另一个蒙面人又是谁?”我更加不解。

    “是林幻的婆婆,就是那个老巫女。我是被迫的,不知道是你,应该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但林幻没有告诉我。你跳下海时我才急着去救你。”老魔头说。

    果然,是林幻欺骗了我。我激动起来,抓住老魔头的手臂:“林幻在哪里,我要去找他,我要问个明白。”

    外曾祖母拍拍我的肩膀:“荷儿,你先听他说完。”她问老魔头:“这样说,那个孩子不能信任了?”

    “林幻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相信他。他并没有把荷依交给老巫婆,并且答应替我的行动保密。林幻是老巫婆养大的,他也有苦衷。”

    老魔头的解释消除了我一部分怒气。可一想到我以为独属于我们两个的特殊手势,也许是一个暗号,他开往深海很可能是故意的,甚至他的解救也包含了某种表演的成分,被欺骗的伤害就像小石子硌着我的心。我忍不住怀疑,当初的遇见是不是早有预谋呢?可我们在灯塔上放纵的大笑,我落入海中他急切的呼唤,又是那样真实得可以感知。

    外曾祖母却很欣喜,她直呼是天意,说老魔头来的正是时候,有他的技能就万无一失了。

    外曾祖母同老魔头商议之后,语气果断:“趁月圆夜晚立刻行动,要秘密地,不可张扬。”

    老魔头说,林幻仍是最适合陪我潜水的人选,他负责跟林幻沟通。

    我们启程的日子是外曾祖母算好的,说那日正是满月,宜出行,海上风平浪静。她叮嘱我们迅速行动,不要耽搁,必须在晚上十二点之前返回。

    老魔头和林幻驶来了他们的快艇。林幻向我望过来,我躲开了他的眼神。我们上快艇时,林幻经过我身边,丢下一句话:“等回来跟你解释。”

    我们选择了在黄昏时候出发,预计到达那片海域正是夜幕初降时。我和麦东,老魔头和林幻,我们一行四人为了不引人注意,特意在海面上绕行了一阵。

    我和林幻看到红珊瑚的那个夜晚只是巧合,精准地找到那片海域并不那么容易。我们在海面上停停走走,老魔头提醒我们观察吊坠上红珊瑚的变化。当红珊瑚的光亮像信号灯那样一闪一闪时,老魔头判断就在附近了。这时圆月从薄薄的云彩里探出头,红珊瑚吊坠完全裸露在月亮的银光之下,一缕红色的光线射向前面的海中,就好像红珊瑚汲取了月亮的光辉,又折射给大海。

    我和林幻马上准备下潜,麦东又紧张又担心,他对林幻仍然缺乏信任,甚至一度要求跟随。无奈他的潜水水平有限,怕帮忙不成反而成累赘,再说,他需要和老魔头在海面上接应。

    老魔头叮嘱林幻,下潜时两人要抓紧,遇到情况不要慌张,不要擅自分开,一定要保护好我。林幻不停地点头。

    珊瑚吊坠的红光和潜水手电筒指引着我们下潜的方向。海水温柔地填充了我和林幻之前的隔阖,我感觉到林幻手心的温度,久违的亲密在胸中荡漾着。悠游的鱼儿让海底光线变亮,我们刚刚微笑地对视了一眼,表示下潜的顺利时,头顶传来行船的声音,海水开始动荡起来。林幻用手电筒的光线四下搜寻,发现一张巨大的拖网正从我们身后而来。

    难道我们被跟踪了?林幻扯住我,拼命向前游了一段距离,又迅速上浮,躲开了拖网。我们再回头看时,发现渔网被拖行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仿佛受到了阻碍。突然间,拖网像被抽去了筋骨,瘫软下去,缓缓地下沉。

    林幻指指着前面大船的底部,我在手电筒的余光中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他一手攀住船底的某处,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像尖刀的武器。那是老魔头,他用刀子割断了拖网的绳索。

    危险消除了。

    “抓紧时间吧。”林幻扯动我的手臂提醒我。

    很快,我们看到了美丽的红珊瑚。我深深吸了口气,准备松开林幻的手,按照外曾祖母所说,游进那片红珊瑚的中心。突然几束强光照进海底,接着听见林幻的惊叫声,回头一看,身后竟出现几个同样身着潜水衣的人。或许是被眼前的红珊瑚震惊到了,他们竟一时呆在那里。

    虽然他们穿着潜水装备,我也能从他们贪婪的眼睛中认出,就是大船上那三个黑衣人。想必拖网被破坏,他们仍不死心,便下潜到水里。

    呆愣片刻后,他们将手伸向了红珊瑚。

    “赶紧行动。”林幻催促我。可那些红珊瑚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被他们摧毁吗?

    更强大的一股水流涌进来,几只巨型海龟出现了,它们一伸一划,扭动像翅膀一样巨大的鳍,瞬间带起强劲的涡流,把三个黑衣人甩进旋涡中。我看见有人的潜水面罩脱落了,还有人像一条受了重创的鱼,身不由已不知漂流到哪里去了。更有一个黑衣人自作聪明地想要抓住我,林幻机灵地拉着我躲到海龟的背后。海龟直接向黑衣人冲过去,吓得他狼狈游走了。

    我回过神来,知道不能再拖延了,便毫不犹豫地向红珊瑚的中心游过去。

    我听见吊坠扣击玻璃的清脆声响,就像碰触到了枷锁的开关,轰然一声,像电光火石的撞击,无数个银色的光点闪烁,我胸前的吊坠也在这声响中无声落下。玻璃大瓮中的少女一手托着我的吊坠,另一只手轻轻环住我的腰身,在银色的光点中鱼跃而出。她的身体紧贴着我的身体,那是第一次,我与一个女孩的身体如此亲密无间,它竟是那样的温软并散发着独特的香气。

    少女微笑着,将手中的吊坠绕着珊瑚丛轻轻一抛,一束淡淡的红光将珊瑚丛笼罩,竟像透明的保护膜一般。外曾祖母说,当年依诺妈妈告诉她,莫亚颈上的柱状红珊瑚是一个标记,它是海精灵的守护之光。这些年,失去了红珊瑚的莫亚想必守护得很辛苦。

    少女环着我的腰快速上浮,林幻紧跟其后。到达海面时,我们看到了惊慌的麦东,却不见老魔头,不远处停泊着黑衣人的大船。但来不及多说,我们一起将少女扶进船舱安歇。外曾祖母告诉我们不要和少女交流,多年囚禁海底的身心需要聚守能量。

    我刚想问老魔头在哪里,麦东指指大船告诉我们,我们刚刚下潜,他们就听到有船驶来的声音,于是慌忙潜伏到海里。就是大船上那几个黑衣人,不知怎么跟踪到这里。

    老魔头看出大船上挂着拖网,百般阻挠他们。最后潜入大船底部,破坏了拖网。老魔头就跳上船和他们交涉,但终究寡不敌众,有几个人潜水下去了。

    “估计他们已经沉睡海底了。”我说。

    “真是太好了。”麦东这时稍稍放松,“我们去叫老魔头吧,抓紧返回。不过船上好像还有个女人,在跟老魔头争吵,声音很大。”

    林幻脸色大变。坐在林幻身边的我惊跳起来,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盯着林幻:“难道是你告诉了他们?”

    麦东也吃惊地直起身来,拉开质问的架式。

    “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婆婆在做什么。”林幻又摆手又摇头,大声辩解着。

    “可是你在做什么,好像你婆婆都知道。”麦东反问。

    林幻欲言又止,他望着我,语气诚恳:“请你相信我。”

    我望望夜空中月亮的位置,估算下时间,正犹豫不决,脚下的快艇突然晃动起来。麦东和林幻慌乱地向船下四处察看。“船下有人。”林幻说,“快点,发动快艇。”麦东一跃跳上驾驶座,推动拉杆,转动方向盘,却发现根本启动不了。快艇像被什么拖拽着,以不可阻止的速度向着大船靠近。

    惊魂未定的我们已经看见老魔头和林幻婆婆面对面站在甲板上。接着,就看到船身动荡了一下,哗啦一声响,一个黑影从海中跳出,立在了甲板上。

    他和人类一样站立着,身着棕红色的泳衣,头部却是海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