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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明顺

    陈明顺拎着刀,立在东山脚下,望着一手建立的明顺堂,脑海中的记忆,忽然如洪水般滔了天。

    时间回溯。

    滇州,风岚城。

    陈明顺在彩云街上,撞到一个恶劣的小崽子,这个埋汰小孩满身的污渍搓下来能绕风岚城一圈,最可恨的是,这小厮把鼻涕甩在他从蜀州定制,并加急运来的“蜀锦”衣衣袖上。

    简直不可理喻!

    “小子!你知道光是这条袖子,就足够买你十条命了吗?”陈明顺喊道。

    “我的命就在这儿,想要你就来拿!”这小崽子故意激怒陈明顺,一脚踹向他的“小兄弟”。

    “哎呦!”

    幸亏陈明顺反应及时,侧身避过这歹毒手段的同时,也一脚还在这个小崽子的屁股上。

    脏小孩被踹翻在地,骨碌了老远,他抬起头,摔掉了两颗门牙,他没有哭,只是爬起身子,吐出一口血沫后,擦擦自己满嘴的血,回头怒目陈明顺的同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快步逃开。

    彩云街上乞讨的小孩很多,多的能围住风岚城一圈,陈明顺甩甩袖子,站在街上,对着脏小孩的背影这样想着。

    在一处小巷的阴暗角落里,鼻青脸肿的脏小孩,掂量着从陈明顺身上偷来的钱袋。

    虽说被同类抢走了不少银子,可这钱袋还是很有份量。

    为防止被人追踪,他特意弯弯绕绕了许多巷子,才敢回到自己老巢的附近。

    他熟练地换去一身肮脏龌龊的衣服,用脏水洗净了脸,穿着自己最崭新的破烂衣服,把即将变成破烂的钱袋揣进怀里,回到自己的破烂屋子,被人废弃的屋子里,是一个躺在破烂吊篮中,正熟睡着的破烂婴儿。

    这一切都是这么破烂,像是这个狗操的世界。

    婴儿睡醒后睁开眼,看着这个未知的世界,咯吱咯吱地笑着。

    “弟弟乖。”

    脏小孩把小手和小脸洗的干干净净,婴儿看着自己的哥哥,笑的更大声了。

    脏小孩举起手,向弟弟炫耀着自己偷来的钱袋,他轻轻摇晃钱袋,使其中的银子碰撞出声响。

    他开心道:“今天哥哥弄到了不少钱,晚上咱们吃大餐!”

    脏小孩的心中,只有这一片净土。

    “想把他养大,需要不少钱的。”身穿蜀锦衣的陈明顺靠在门板上,破烂门板“砰”地一声,摔落在地上。

    “抱歉。”

    陈明顺笑道扶起倒塌的门板。

    脏小孩警惕地看着他,轻微挪动几步,挡住摇篮,伸出两只手臂,像是雄鹰展翅,守护在悬崖峭壁上被毒蛇盯住的巢穴。

    他要守护弟弟。

    “别怕,谈谈吧。”陈明顺靠近道。

    脏小孩思索一番,二人僵持了许久,他终于点点头,背过手缓步走近陈明顺的同时,藏在衣袖中短剑,悄悄地攥在手上。

    见陈明顺逐渐放松警惕,他脚步突然急促,挺身一剑刺向陈明顺的腹部。

    可惜他毕竟不是真刺客,这股子狠劲除了吓唬同类后,换得自己一身伤外,再伤害不了任何人。

    陈明顺轻而易举地抓住他的手腕,随意接过他手中的“杀人利器”。

    任凭脏小孩如何拼尽全力,也不能挣脱他那只老鹰爪子一般的手,走投无路的脏小孩,只得一口咬在陈明顺的手臂上。

    陈明顺盯着他,眉头紧皱,脏小孩的牙齿下流出缕缕鲜血,他嘴里的那些肮脏与污秽,似乎正顺着手臂被咬破的伤口,流进陈明顺的生命中。

    从此他们合二为一。

    陈明顺盯了他许久,直到手臂上的一整块肉被这个脏小孩一口撕咬掉,他便挥手把这个小崽子扔到了墙上。

    墙皮被撞的脱落,一片片砸在土地上,碎成小小的一块块,像是脏小孩残破不堪的生命。

    脏小孩咳出一口血,强撑起身子,丢出属于陈明顺的钱袋,咬着牙说:“钱还给你,我的命也可以给你。”

    陈明顺手臂伤口流出血,转眼间便染红了半只衣袖。

    血不断滴落在地上,他不断走近摇篮中的婴儿。摇篮里不谙世事的婴儿,还在开心地笑着。

    脏小孩靠着墙壁,刚刚的撞击,弄断了他的几根骨头。

    但是他的目光依旧狠厉。

    可是当这狠厉接近摇篮时,却忽然变得软弱不堪。

    “别过去……求求你!求求你!请您……请您放过我弟弟!”

    “且不说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你觉得你死了,他还能活吗?”陈明顺看着摇篮中的婴儿,伸出未被咬掉肉的手臂。

    一根手指立在眼前,婴儿好奇地抓住他的手指,小手紧紧攥着的同时,他为自己这丰功伟绩而开心地大笑。

    陈明顺摸摸婴儿的小手后,抽出手指,转过身继续道:“其实就算你活着,你觉得他还能活多久?”

    “我不知道他是你从哪里捡来的,我想问你,你觉得你能养的活他吗?”

    “哇!哇!”

    婴儿因为他的举动,大哭了起来。

    脏小孩说:“我们足够顽强。”

    陈明顺走近脏小孩身前,俯下身子对视他,缓缓说道:“一个钱袋而已,最多不过百十两银子。”

    “就算这钱你有命拿,却也没命花。”

    “不如把你的命交给我吧,我能让你们两个都活。”

    “我凭什么相信你?”

    陈明顺笑着耸耸肩,转身离开这间恶臭的破烂屋子。

    脏小孩的身体,已经不能动了,他能感受到,体内正有一种东西,在不停地摧毁他的生机。

    横竖都是一死。

    于是他用尽余下的所有力气,向着屋外大声喊道:“带我们走吧!”

    “抱歉。”陈明顺大笑着走回来,他戏谑地看着脏小孩,“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现在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沉默是所有答案中最让人恐惧的,因为它不像肯定那样一往无前,也不像否认那样苟且偷生。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却也是一种长久的回答,可能在过去,或是现在,也许是将来。

    答案总会有的。

    脏小孩沉默的很久,最终他气若浮丝道:“带我弟弟走。”

    “好吧,我又改变主意了。”陈明顺带走了二人。